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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多做了晚餐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如果你要跟山下小姐一起出去的話我就回去了。」

泉野雖然跟她有約,但約的並不是飯局。看泉野把門整個打開,就當作他是答應的吉川自行進房把食物擺上餐桌。

「你茶葉沒了耶!老師。」

在廚房煮開水的吉川搖搖空罐子。泉野不是不知道喝完,他是故意不買,都是為了要節省開支。應該喜歡廚藝的她從來沒有做飯給泉野吃過,就算到這裡也只喝咖啡而已。

「真沒辦法……」

吉川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袋茶來。他看著吉川一邊在擺餐具的模樣心想實在不應該讓吉川進來。因為她下了班就直接過來一定沒有吃晚餐,或許她想三個人邊吃晚餐邊談。

要是自己現在就先吃了的話待會兒一定吃不下。

然而,等東西都上桌后泉野還是拿起了筷子。吉川做的是燉肉、味噌湯、腌白菜,還有照燒雞肉。比一般豪華不實的餐廳要來得好吃多廠,而且也合自己口味。

但是,泉野就是怎麼也吃不下。

「不好吃嗎?」

吉川發現泉野毫無動靜。

「不是不好吃,是我沒什麼食慾……」

看到吉川擔心的表情泉野只能當作沒看到。再過不久她就要來了,為什麼自己還在這裡跟隔壁的男人吃飯呢?

「吉川,你知不知道設計師事務所……』』

他想問吉川什麼?還是想讓吉川問他什麼?

「你說什麼啊,老師?」

「呃……」

他不知道該不該把保證人的事告訴吉川。

「我一個設計師事務所的朋友說要新蓋一家公司需要錢,找我當民間貸款的連帶保證人。」

吉川嘎了一聲皺起眉頭。

「那不太好吧?」

「他應該是個有信用的人……」

明明根本不想當保證人的泉野一開口卻先替對方說話。或許是吉川一開始就不持贊同意見所帶來的反動吧!

「應該是有信用的人……對方不是你朋友嗎?我覺得不妥當。」

「沒關係吧,對方是我女友的哥哥啊!」

剛剛泉野才說是朋友的,卻無意中泄漏了實話『聽到這裡吉川就不說話了,看到他不說話的表情,泉野湧起一股莫名的優越感。是啊,要去借錢的是她哥哥,她怎麼可能會騙我?

「那更不好啊!」

泉野沒有錯過吉川的低語。

「那更不好啊!而且,那個女人為什麼要選老師當保證人呢?你們又還沒有結婚。」

「你別叫她那個女人。她會找我是因為我是公務員……」

吉川放下筷子。

「那個什麼哥哥的男人也太沒常識了,一般人都會去拜託親戚朋友吧?為什麼他偏偏來找……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的你?實在太詭異了。而且,是不是真的哥哥也無從得知,我看還是不要的好。」

泉野一定早就想聽到這個答案了,果然從別人跟里看來也覺得太不自然。他絕不能去當什麼保證人。其實,泉野比任何人都深知這一點,但他還是想袒護自己的女友。

「沒那麼危險吧?而且,她要是明知道會有麻煩的話就不會來拜託我了。」

「要是你被騙了呢?」

吉川瞪著泉野。

「她怎麼可能會騙我?」

「你們才交往三個月而已能了解多深?老師你一點都不知道那傢伙的本性,因為她……」

聽到自己快要論及婚嫁的對象被叫做「那傢伙」,任誰都不會覺得愉快。

「你不該叫她「那傢伙」吧?她好歹也比你年長,你應該叫她山下小姐啊!」

「對那種女人我才叫不出來呢!只有老師你不知道而已,那個女人可不是普通角色,數不清來找過我多少次……」

說到這裡的吉川才慌忙住嘴,但是泉野已經聽得一清二楚。找過我……如此令人震驚的三個字。想起以前的情況,她會對吉川有興趣泉野也不覺得奇怪。

「你……」

泉野氣得雙肩發抖,他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種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滋味。過去像走馬燈般地在他腦中掠過。他喜歡上的女高中生是這傢伙的女朋友,當他知道這件事時只覺得無限悲慘。

而且,他還跟讓泉野愛到想去自殺的女孩子非常阿莎力地分手了。

「你別捏造是非,就算我們要好你說話也該有點分寸,她不是那種人!」

泉野聽到自己怒罵的聲音。

「我不道歉。」

吉川也直視著泉野。

「山下小姐來誘惑過我是事實,而且還不只一次。要不要相信我的話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絕對沒有說謊。」

要是吉川是那種花花公子或者滿嘴謊言的傢伙就好了,那麼泉野就根本不會去懷疑她。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絕對不能當她的保證人。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也不一定,但是我不願意看老師受到傷害。」

「你別自以為是。你回去!給我回去!」

泉野大聲斥喝。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吉川已經消失,只剩下冷掉的晚飯陪著自己。然後不到半小時她帶著哥哥來了。他們在樓下先互相打招呼,她哥哥雖然是經營設計師事務所看來卻相當老練。

他自稱山下政治,當泉野向他要名片的時候他一臉困惑地回頭看著她。

「啊,對不起,名片剛好用完了。」

男人都一語不發了她卻搶著解釋十分不自然。交談了幾句話后泉野發現她哥哥明明是來拜託自己當保證人,但毫無感謝之意也就算了,在言語態度之間還十分高傲,一副瞧不起泉野的模樣。

而且,為什麼缺錢用的人手上還戴著連泉野這種不熟名牌的人都知道的勞力士金錶?

他坐上男人的車子三人一起到已經預約好的飯店餐廳去。在用餐的時候男人幾乎不開口,都是她在跟泉野說話。

吃完飯後她為了補妝起身到化妝室。看到她離去后泉野趁機向男人措話。

「設計師事務所也很辛苦吧?」

男人彷彿連抬起頭都很懶地應了一聲:是啊!

「主要是什麼樣的工作呢?」

男人的視線不安地游移著。

「有各式各樣……」

「事務所里有幾位成員呢?」

男人輕咋了一下舌回答「大約十個左右」。他明明是負責人卻連自己公司有幾名員工都只能用左右來回答。泉野對男人的疑惑越來越深了。

趁她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泉野故意試探男人。

「以前我聽她提過你從事的是食品包裝的設計,看來設計這種工作還真是種類相當多樣呢!」

「是咽……」

「還有公園的磁磚彩繪,這真是一個有創意的工作。」

「是啊!」

食品包裝和磁磚彩繪都是泉野編出來的,然而男人卻無一否定,全都用「是啊」來回答。

「你到底是誰?」

泉野凝視著男人問道。

「你分明是在說謊。她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所從事的工作,而且你也不給我名片,你根本就不是用完了,而是一開始就沒有。」

男人一點也不慌張,反而態度大剌刺地說:

「你在懷疑我嗎?」

「我是不想懷疑你……」

男人聳聳肩呼了口氣。

「她還說騙了一個蠢蛋,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男人自顧自地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泉野的身邊。

「你被她敲了不少錢吧?不過這也算買了一個寶貴的人生經驗。」

男人呼地笑了。

「像她看起來那麼高級的女人會看上你這種不起跟的男人本身就是個錯誤,反正你也睡過她了,沒什麼損失啊!」

泉野瞪著男人,男人反而笑得更狂妄。

「幫我向她問好。」

男人離開了餐廳。不到五分鐘她回來了,沒看到男人的她臉上明顯地吃驚,聽到泉野說他先回去了,就又順著編謊」我哥哥最近的工作很忙……」。因為男人把車開回去了,所以泉野跟她就一起坐進了計程車。

「我哥最近的工作實在太滿了。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你不介意吧?」

知道她每一句話都在說謊的泉野只有滿心的悲傷。

「我想明天晚上就趕快去借,你會把印鑒帶來吧?」

女人可愛地歪著頭。原本泉野無時無刻都想親吻的嘴唇現在也失去了魅力。

「那個男人……」

「哽?」

「你帶來的那個男人對我說『這也算買了一個寶貴的人生經驗』。」

女人的表情變了。

「我哥在說什麼啊……」

「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很好騙嗎?」

對向來車駛過,強力的前燈映出女人瞪大眼睛的臉。在她張嘴想要辯駁的時候,泉野已經忍不住質問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抓著女人纖細的兩肩搖晃。原本低下頭的她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換上另一副輕蔑的表情。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很煩耶,別碰我啦!」

女人啪地打掉了泉野的手瞪著他。泉野作夢都沒想到會從她的嘴裡聽到如此無情的話。

「客人,到了。」

計程車已經開到目的地。女人一語不發地下車。泉野無視叫著「車錢……」的司機下車追上她。

「放手啦!」

女人拚命掙扎。

「我們好好談談。」

女人看著泉野的臉充滿恐懼。

「幹嘛?你想告我嗎?」

「不,我只是想……」

告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你就放過我吧!反正我又沒有騙成功。」

「我只是想知道實情而已。」

泉野搞不清楚狀況,就算搞得清楚他也不想知道。她所有的微笑、所有甜蜜的動作……全都是謊言,他寧願不知道。

「你是白痴嗎?」

當泉野被這一句話驚得全身動彈不得的時候,女人已經從他身邊竄過消失在門裡。泉野不死心地繼續敲門還被鄰居憤怒地咒罵。他只好回到計程車上把自家的地址告訴司機。在搖晃的車上,泉野咬緊嘴唇才忍住幾乎溢出眼眶的淚水。

被受騙和遭她輕蔑的事實佔據了整個腦袋,泉野絲毫沒發現已經到家了。他開了門走進家中打開電燈。

想到自己今後又是孤獨一人的時候,眼淚像泉水般地湧出,怎麼都流不停,那種像被掏空心窩的失落感。他不甘心、無奈、悲傷。即使被那麼殘忍的對待他還是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泉野忍不住撥電話,應該在家的她卻沒有接電話。泉野等了十分鐘再撥,結果對方正在通話中。

這一晚的泉野無法人眠。他一早就驅車前往女人住的地方想送她去上班。他想為昨天的事道歉,然後……兩人好好談談。

就算那個男人是不相干的人也無所謂,只要她想幫助的人他都可以幫,即使是被騙也無所謂,只要她希望的話什麼保證人的印鑒他都蓋。跟失去她的痛苦比起來保證人又算什麼呢?泉野把印鑒放在公事包里以表決心。

泉野把車開到可以看到她住所的附近停下,等她出來。不到十分鐘她的房門打開了,準備下車的泉野卻因跟在她背後的人影而停下了腳步。

那是昨天那個男人。她在男人出去后鎖上門。男人先走下樓梯,女人再慌忙迫上。她撲到步伐迅速的男人背後抱住了他,男人以熟練的手勢擁住了她,兩人忘情地接吻。

看到這種情景再不明白的男人就真是太蠢了。泉野在被兩人發覺之前開車離去。他雖然開在車道上卻沒有開車的感覺。

號誌燈變紅就停下來,變綠就往前開,注意著行人向右轉。走在熟悉街道的他不知不覺來到高中職員用的停車場。

因為他今天比平常來得早,所以辦公室里也只有寥寥幾人。泉野把公事包放在桌上,無視其他老師的招呼就衝進洗手間。連哭都哭不出來的他只能呆站在個別室里凝視著地上灰色磁磚反光的部分。

突然他的胃開始翻騰,有什麼東西直從喉頭往上沖。他彎著腰狂吐,強酸燒灼著喉嚨,難聞的味道刺激著鼻孔,就像被二度刺激似的泉野再度捧著肚子猛吐,吐到眼淚都出來了,在鏡片上形成一塊小水池。

凍結似的孤獨。自己是那麼喜歡她、那麼珍惜她。直到第一即的上課鐘響了泉野還是無法從洗手間里出來。

那已經遺忘很久的孤獨。泉野蹲在房間一角里朦朧地想著同樣一件事。為什麼她會背叛自己呢?她一開始就打算欺騙自己嗎?她對自己所付出的愛』情全都是假的嗎?

如果一切都是騙局的話,那自己就從來沒有被她愛過,從-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她連在跟自己做愛的時候都沒有愛,自己根本就是個不值得她付出愛的人。

他的年紀大,又長得不夠帥,即使是公務員能拿的薪水也有限,是個完全沒有優點的男人。從客觀的角度來看,自己要是女人的話也不會選擇這樣的男人吧?

跟這麼無聊又鬱卒的男人在一起一點也不快樂。連自己都搞不定的人怎麼有空隙再去容納他人呢?泉野慢慢把手腕伸出去,從袖口的盡頭看得到微紅的傷痕,已經不太顯眼了。

他曾經為一個女高中生著迷,這就是被她拒絕之後自殺的痕迹。他那時一定不是真心想死,只是想傷害自己而已。那種感覺有多麼舒服,只有痛感是唯一的真實,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無意識地割起手腕。

泉野在床上打開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美工刀。以前用過的那一把因為生鏽早就丟掉了,他把刀刃推出,在燈光下看著那發光的尖端。

他機械性地重複著把刀刃推出又壓回的動作,然後做出治著手腕劃過的模樣,只是模樣而已。結果他手一滑還真的在腕上劃出一道傷痕。血液沿著他的掌心滴落到床上,泉野靠在牆壁上朦朧地看著那溫暖的液體。

寧靜的房間里可以聽得到隔壁房裡傳來的聲音。好像是綜藝節目吧?隔壁一直陸續傳來大笑的聲音。那笑聲令泉野覺得刺耳,他又拿小刀划手腕。新的血液持續溢出染紅了整個掌心。

等血停了之後,床單也變成紅黑色了。泉野到廁所洗手,拿oK綳貼上,然後把弄髒的床單換掉。

還以為血已經停了,沒想到連OK綳也被染紅。泉野用繃帶再包上一層后入睡,結果隔天一覺醒來才新換的床單又被染紅了。可能是他半夜扯掉繃帶又把傷痕摳破了吧?連指甲里都沾了血污,充滿難聞的鐵鏽味。

晚起的泉野無暇收拾殘局,只隨便把傷口包一包就衝出門。流掉的血就好像是他憂鬱的心情,泉野似乎覺得比較沒那麼難過了。為了能重新站起來,泉野不得不依靠自殘行為來愈傷。

這一天由於開會和改考卷讓泉野忙到晚上七點才回到家。寒冷的下雪天,光是停車到走上樓梯這段路就讓他頭上積丁一層雪。走上二樓的樓梯時積壓的疲勞讓他的身體沉重。

他站在門前掏著放在公事包里的鑰匙卻因為找不到而異常焦躁。

隔壁的門開了。他雖然跟吉川視線相接但隨即移開。他不想跟他說話,也不想聽他說什麼。終於找出鑰匙的泉野急急把門打開。

「老師,你的手怎麼了?」

泉野不回答準備進屋的時候被吉川抓住了肩膀。

「跟你無關。」

泉野甩掉他的手進房后連吉川也跟了進來。他並沒有說可以讓他進來啊!

「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保證人的事怎麼樣了?」

「跟你無關。」

那是泉野不願再想起的現實。

「她最近好像也沒來。」

吉川老是問--些泉野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出去,這裡是我的房間。」

泉野回頭怒吼看到的卻是吉川蒼白的臉。他不是因為自己被罵而無措,而是看到泉野因為早上趕著出門而沒有時間清洗的血跡斑斑的床單。

「這是怎麼回事?」

吉川跑到床旁,順便還看到了泉野放在床頭柜上的小刀。

「你怎麼又……」

怎麼又……這三個字刺傷了泉野的心。只能以自我傷害來振作自己。雖然自圓其說,但是看在他人眼裡還是詭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法正視吉川強而有力的視線,泉野低下了頭。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跟你無關嗎?回去、回去啊!求求你回去吧!」

「不要,我今晚要留在這裡。」

要是讓吉川留在身邊的話,泉野就算不願意也會想到過去和她的事。他什麼都不想思考,什麼都想忘記。

「那我出去。」

想要出去的泉野被吉川拉住,他還是奮力掙扎想要出去,然而吉川卻搶先一步堵到門口。從陽台跳下即使是二樓也需要勇氣。

無法獨處的泉野煩躁地背對吉川把自己關在廁所里,他只想到一個沒有吉川的地方。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泉野蹲在狹窄的廁所里把腕上的繃帶解開摳破傷口,血輕易地就流了出來,但是電跟流出來時一樣很快就停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子多久,沒有暖氣的廁所異常寒冷,搞得泉野升水直流。他打開裡面的透氣窗看到外面仍然在下雪,他把手腕伸出去,雪在傷口上累積了平等的厚度。

冷得受不了的泉野關上窗窺伺著門外的動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泉野心想或許吉川已經回去了就輕輕打開門,剛開始還沒看到,等門打開一半時看到吉川就在門旁靠著牆坐在地上。

慌忙想再度關門的泉野無奈被吉川的右腳絆住想關也關不起來。

「老師。」

從只有右腳的空隙里聽到吉川的聲音,泉野難耐地捂住耳朵。

「你在裡面幹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泉野也想自己在裡面拚命挖著傷口……究竟在做什麼?

「你沒再做傻事吧?」

什麼叫傻事?是指自己不停把傷口挖出血后才覺得安心的事嗎?泉野流下淚來,伸手拭淚時又被淚水弄痛了傷口。

自己為什麼是這麼無聊的人?他好想活得自信,讓喜歡的女人能夠回頭多看自己一眼。他也想有個開朗的性格,能讓周圍的人都感染到愉快的氣氛。他想做一個不受束縛的人,而不是像這樣充滿神經質。

他蹲在廁所里縮成一團,他希望自己變成一塊無機質的石頭,直到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噴嚏聲才睜開眼。卡在門上的右腳還在,他又聽到一聲噴嚏,這才感到背脊升起一股涼意。這裡真的好冷,一旦察覺了之後就會開始覺得冷得受不了。

泉野雖然不想出去卻更不想待在這裡忍受寒冷。他站起來走出門外,與吉川的視線相交。視線在他的臉和手上來迴轉動的吉川一臉悲傷狀,一想到被他同情泉野就覺得更加悲慘。

「回去。」

吉川跟在他身後。

「不要,你包紮好傷口睡了后我才走。」

「我不需要包紮傷口,也不用你多管閑事。」

無視於泉野的拒絕,吉川徑自走到浴室拿了條毛巾,拉住還在掙扎的泉野坐在床上,他跪在地上幫泉野細心擦拭血跡斑斑的雙手,然後用繃帶包紮起來。泉野被動地俯視自己的雙手。

等到吉川包紮完畢后又是乾淨的一雙手。吉川的手指輕撫泉野的面頰,接著把他擁進懷裡。泉野只是木然地任吉川擁抱。

「求求你,求求你千萬別再傷害自己了。」

溫暖的膚觸也只限於皮膚上的感覺,泉野的心冰冷得幾乎凍結,吉川的行為就好像拚命想用水來溶解寒冰。

「你真好。」

吉川看著泉野。

「找到可以抱我的理由。」

吉川鬆開泉野不解地望著他。

「你不是喜歡我嗎?在這種情況下就可以不必任何顧慮地擁抱我吧?」

吉川幾乎快哭了出來,他的表情讓泉野冰凍的心稍微動搖了一下。吉川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無力地垂下,悲痛的表情說明了他的痛楚。

「老師你真是傷害我的天才。」

他的聲音在顫抖。

「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說得出這種活,太過分了。」

看到吉川受傷,泉野反而覺得痛快。這算是一種優越感吧?不管你再怎麼喜歡我,我就是無動於衷。這是種充滿惡意的想法。

「太過分了。」

嘴上說著過分,但是吉川的手還是沒有放開泉野。等他的手一放開泉野卻又覺得一股說不出來的寂寞。不喜歡他卻又不願他離開。

他不記得自己有做出惋惜的表情,然而吉川卻又再度擁住自己。

「溫不溫暖?」

人的體溫感覺起來好舒服。

「比在裡面好吧?要是一直躲在裡面的話可是會感冒的。」

吉川把臉貼上來。

「我會在這裡陪你,直到你可以站起來為止。」

站起來為止?我又不是小孩子。然而無法甩開男人手腕的泉野就在他溫暖的懷抱里睡著了。

睡得不舒服的泉野翻了個身醒了,發現自己還穿著白天的衣服睡在床上。他慢慢回想起昨天的事,自己關在廁所里撕扯著傷口,後來被吉川包紮傷口……之後就記不清楚了。

泉野再度鑽進被窩,想要把棉被拉高至肩頭遮蔽寒冷卻覺得拉不太起來,他起身一看自己的腳邊有一團茶色的毛髮。吉川坐在地上把頭靠在床上睡著了,就好像看門狗一樣。

泉野看看時鐘也該是起床的時間了。他偷偷從床上下來,沖澡換完衣服后吉川還在睡。伸手搖搖他的肩膀后才惺忪地睜開眼睛。

「起來。」

「……老師……」

吉川揉揉眼睛。

「我要去上班,不能留你在這裡。」

「啊啊……哦、我……」

「快起來。」

泉野催促著還不太清醒的吉川一起走出房間。

「我走了。」

泉野走下樓梯。回頭一看吉川還一臉茫然地靠在扶手上站著連打了兩個噴嚏。泉野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吉川只不過幫自己療傷還有睡在腳下而已,應該構不成安慰的條件。但是,那天下班回家之後的泉野卻不再把自己關起來及弄傷口了。

他以為吉川會來,會像以前一樣拿多做了晚餐的借口來敲自己的門。邊懷念著他手藝的泉野邊期待他的敲門聲。但是一直到晚上九點都不見吉川出現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他打電話叫了外送披薩,那量又多又不好吃的食物只讓他吃了一半。

從他昨天那麼擔心自己來看今天一定會來,還是自己今天早上的態度讓他放心了?不,或許是跟大學朋友一起出去吧?

泉野關了燈上床后聽到隔壁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音,吉川似乎在房裡,那他為什麼不來?也不是很期望他來的泉野邊想著他不來的理由睡著了。

隔天、再隔天吉川都沒有出現。以前的他除了去掉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隔兩天就會來-次,泉野終於可以確信這種情形不太自然。

他思考著吉川不來的理由,他不來是不是表示不想來?不想來應該會有理由才對,是那晚的事導致的嗎?想起那天自己所說過的話,泉野開始感到焦急起來。

就算自己心情再怎麼惡劣也不該說那種話,他明知道吉川的好意而採取漠視,看他喜歡照顧自己就利用他的善意。

吉川也說自己是個「過分的男人」。吉川不來一定是這個原因,像自己這種歇斯底里又性格灰暗的男人終於讓他厭煩了。

泉野越想越傷心。吉川連在跟女友交往的時候也不忘陪著自己,有時滑雪、有時看海。自己的運動神經雖然不夠好但也盡量樂在其中。吉川是個跟他相處不需要多耗費精神的男人,而且泉野也不能古認是因為知道吉川喜歡他才有的安全感。

泉野雖然拒絕了他的告白,但是被人喜歡總不是一件討厭的事,也或許是因為他極少被人喜歡所以這種感覺分外深刻。

一旦幾天沒見面,泉野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懷念那跟他-起吃飯、談天的日子。即使自己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感情他也肯聽自己說話,如果能跟他保持那種在悲傷時互相安慰的狀況該有多好呢?

都被女友甩了,要是連朋友都沒有的話那自己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隔著這薄薄的一層牆吉川就在隔壁,自己該不該主動去找他?他應該不會不歡迎吧?應該不會吧?因為他很喜歡我啊……但是會不會因為昨天的事而變得討厭我了?要是他根本不想看到我的話……。

而且到隔壁去需要理由。想到吉川每次過來總會帶著食物,泉野試圖從自己的冰箱里找出些到隔壁去的理由,但是-樣能拿出去的東西都沒有。

無計可施的泉野只好拿起錢包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啤酒,說是朋友拿來的分他幾罐不算太突兀的理由吧?

排隊準備結帳的泉野前面剛好是個二十歲前後的女孩子。淺咖啡色的頭髮和一雙大眼睛,再加上身上那件鮮紅色的雙排扣外套顯得十分青春俏麗。在泉野看得入迷的時候女孩已經結完帳快步走出去了。

泉野提著裝滿啤酒的袋子走向公寓,紅外套的女孩就走在離他不遠的前方。女孩在轉角處右轉上了泉野所住公寓的樓梯。泉野不知道她也是這棟公寓的住戶。不過自己一向對左鄰右舍不太關心,就算不知道電不奇怪。

然而,看到女孩停在吉川的門口時泉野著實吃了一驚。女孩看到隨後的泉野也驚訝地回頭,這下泉野就不能去找吉川了。泉野拿出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女孩一直到泉野進去都還站在吉川門口。

兩人視線交接,女孩對泉野輕點了一下頭後走進吉川的房間。

以前吉川曾說過他有女朋友,泉野雖然從來沒有看過,但十之八九就是這個女孩子。泉野一進房間就把啤酒甩在地上,沒來由地覺得一陣火大。

他明明還在昨天說過喜歡自己,他用著那麼凄楚的眼光說著喜歡自己,難道那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特別到外面買來的啤酒無法帶到隔壁的房間全都進了泉野的肚子,他一直吐到半夜,心情惡劣到極點。

刺眼的陽光讓泉野宿醉的頭劇烈疼痛,但是敲門聲還是讓他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

「早啊!老師。」

背叛者愉快地站在門口微笑。泉野捂住嘴壓抑住想吐的感覺。

「今天天氣更好,我們出去玩吧!」

吉川天真的語氣更挑起泉野的怒火。

「你走,我哪裡也不去。」

吉川皺起眉頭。

「你的臉色好差,昨天喝了酒嗎?」

泉野用單手遮住臉。

「少羅唆。」

「到下午應該會好一點吧?對了,我朋友……」

「我不是說不去嗎?」

「可以紓解心情哦!」

聽到纖解心情四個字,泉野更是怒上心頭。那或許只是吉川無心之言,但是卻戳到了泉野的痛處。

「你為什麼要找我?找昨天那個女孩不就得了?」

吉川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之後隨即笑了出來。

「你在說誰啊?難道是昨天來的石本嗎?那你就搞錯了啦,她是我同社團的朋友,因為連學科也一樣所以常一起做功課。昨天也是因為趕報告所以兩人一起奮鬥。」

知道是自己搞錯的泉野羞得無地自容。

「老師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吉川也許只是開玩笑吧,但是聽在泉野耳里就像嘲諷。怒意瞬間掠過全身,泉野整個臉漲得通紅。

「嫉妒?你根本就是個麻煩,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就沒有好事,倒霉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看到吉川退縮的神情,泉野乘勝追擊似地繼續說:

「還說什麼喜歡我,嘲弄我很有趣嗎?嘲弄比你年長的我真的那麼有趣嗎?要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我沒有空配合你的遊戲,我不想再受傷了。你也不用再費盡心機去討好像我這種沒有用的老頭,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你是個麻煩。」

說完之後泉野立刻後悔了,因為吉川的表情已經被極度的悲傷扭曲。

「對不起。」

泉野啪地關上門,隔著一扇門感覺吉川的反應。他不知道如何彌補言語所帶來的傷害,當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道歉而打開門時,吉川早就消失了。

不管是醒是睡吉川的事都佔滿了泉野的腦袋。他說得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他很想道歉但是找不到好時機。雖然是自己闖下的禍,但是泉野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這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擺布。

如果吉川再拿晚餐來的話自己就可以趁機道歉,然而他偏偏不來。因為自己的話讓他耿耿於懷嗎?不過,泉野還是一廂情願地想,他一定又會像以前一樣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地來敲自己的房門,因為到目前為止吉川還沒有一個星期以上不來過。

兩天沒來電沒什麼吧?然而每天只要過了晚上十二點,不安就會像石頭一樣重重地積壓在泉野心頭。

等吉川已經一個星期沒露面的時候,泉野開始認真思考和他之間的關係。自己是不是被討厭了?為了讓沮喪的自己振作起來,泉野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不見面也好,雖然他說過喜歡自己,但自己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回應,像這種沒有未來的關係還是別再持續下去的好。

如果泉野能滿足於這樣的解釋也罷,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地想如果吉川不愛上自己就好,如果吉川不愛上自己的話,兩人就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持續朋友關係。

朋友……泉野歪歪頭。吉川多大了?連二十歲都不到吧?而自己……到今年已經三十七歲,就算有個將近二十歲的兒子也不算奇怪的年紀。年紀相差如此之大的兩人真的可以做「朋友」嗎?

泉野不想跟他談戀愛但想做朋友。吉川是個溫和又認真的男人。兩人年紀相差這麼多,在一起的話都在做什麼呢?自己不是個饒舌的人,那跟吉川在一起的時候都聊些什麼?

對了,好像是哪裡有好吃的店,還有潛水的事,有時會聊到剛看過的電影情節……。

從面向道路的廚房窗戶可以看到有人走過。想到會不會是吉川的泉野衝到門口把門打開,的確是吉川。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的吉川看到是泉野后先是驚訝然後尷尬地低下頭。

現在正是跟他說話的好機會啊,只要說聲對不起就好。但是聲音卡在喉嚨里的泉野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想如果吉川能主動跟他講話就好,沒想到吉川卻像面對陌生人似地從他身旁走過。

兩人擦肩而過之後泉野慌忙轉過頭,吉川慢慢地走下樓梯。

「為什麼?」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以前的他是那麼親切地關懷自己,為什麼現在卻視若無睹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大量的寂寞湧上泉野的心頭……他好悲傷。

自己被討厭的事實已經不容置疑,吉川終於對自己絕望了。又不是失戀,但是泉野每天卻像什麼事都做不了的廢人一樣,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格卻又無計可施。

一點小事就生氣、就想哭,比思春期的性衝動還要麻煩的感覺正侵襲著泉野。他想見吉川,不,應該說是見他之後想解開誤會。

他想告訴吉川自己並不是真的討厭他,那時的話只是一時衝動而已。泉野找不到任何途徑或方法來解決這無法排遣的煩躁。

煩惱著跟吉川之間的關係時,泉野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想到她的事了。他們分手才三個禮拜,但是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泉野還沒為逝去的戀情哀悼完時吉川就闖了進來。在自己生氣和煩惱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忘了她的事。換一種說法是能忘了她都是托吉川的福,泉野還是覺得怪異。

泉野突然回過神來,把腦中的場景移回現實。教室里一片安靜,沒有學生敢在考試的時候竊竊私語。本來站在講台上的泉野下來在排與排之間緩緩走著。

有人幾乎交了白卷,有人的考卷則填滿了答案。在腦子裡大約計算一下平均分數就出來了,大概只有七十多分吧。不是太好的成績,不過跟平常差不多……

在一片靜謐之中突然響起了手機的聲音。學校禁止攜帶手機,不過再怎麼警告還是有學生不遵守規則,帶就帶,為什麼不把電源關掉呢?泉野走近肇事的學生身邊,從書包里把手機拿出來。

「放學後到辦公室來。」

泉野拿起手機想要把電源關掉卻看到液晶螢幕上映出幾個字。

「我想見你。」

看來應該是戀人打來的吧?手機這種東西在放學后就可以用個痛快囑,何必自找麻煩?泉野把電源關掉後放在講桌的抽屜里。

我想見你、我想見你。他突然開始想見吉川,而且是立刻想見他。

雖然不是因為電話的關係,但是他覺得要是現在見到他的話一定可以道歉,他覺得原先暗藏於心中那種會不會被他拒絕的不安,全都一掃而空。

現在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這個時候的吉川會在哪裡?大學生的話應該在大學里吧?吉川就讀的大學離這裡似乎不遠。

再過十五分鐘考試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午休時間。開車到大學去花不到十五分鐘,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足夠他來回了。泉野在被這無聊的計劃弄得心神不定的同時,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斥責自己愚蠢的行動。你想要做什麼?去了又能怎樣?

泉野的迷惘在下課鈐聲響起的瞬間消失,他抓起收好的考卷飛也似地在走廊上奔跑,早就忘了那個沒收的手機。

把考卷塞進自己辦公桌的抽屜后,抓起車鑰匙和錢包。正要出去的時候鄰座的老師問道:

「你要出去嗎?」

「是啊……」

噯昧地應答過後泉野開著車離開了高中。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一股愚蠢的衝動支配著泉野的身體。他十五分鐘就開到了大學,到是到了,但是問題立刻出現。

他不知道這所大學的停車場在哪裡,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把車子停在盡量不妨礙到別人的正門石牆邊。

過了中午十二點不管哪裡都是午休時間吧?走出車外的泉野在校園裡徘徊看到不少大學生后,才驚訝於自己的輕率。

學校這麼大,他不知道吉川在哪裡,而且他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找一個不知道在哪裡的男人。更令他吃驚的是自己明知離譜還繼續往卜走。他到處亂走,在偶然看到的學生餐廳里探頭探腦,只要看到有教室就找一遍。

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泉野越來越焦急,也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否應該繼續找下去。直到已經沒有時間后才悻悻然地準備回到車內。他有點迷路地走到中庭后趕緊轉向西方,直到看見正門后才鬆了一口氣。

他的車停在石牆邊,但是遠遠就看到有幾個學生站在自己的車子旁邊。該不會是自己違規停車被大學的人抓到了吧?想到這裡的泉野開始不安起來,他不想被查問,因為要是被問起一個高中老師這個時間為什麼會在這裡的話,自己一定答不出來。

但是慢慢走近后才發現那些似乎是學生。

幸好,是學生的話就算違規停車道個歉就可以了事。泉野小跑步地走向自己的車子。下午還要監考,要是不趕快回去時間會來不及。在距離車子還有五公尺的時候,他聽到站在車旁的女孩聲音。

「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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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冷情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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