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救命啊……」

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女孩在大街上狂奔,女孩的臉因為恐懼而蒼白,一邊奔跑一邊不安地回頭張看,有人好奇地停下來看熱鬧,但是沒有一個人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人們都有了共識,這種「要命」的事,畢竟少管為妙。

女孩只是一味地埋頭往前跑,根本忘了要注意前面的路況,以致沒有看見她的正前方有人,於是猛地往那道白色身影一撞——

蘇映星正在跟路邊的小販問路,感到忽然有人從一旁撞來,她直覺腳步斜踏,身形忽地飄移,避開來人。

在她避開的同時,也看見那女孩撞了個空,眼看就要往小販的攤位倒去,她不疾不徐地出掌輕托住女孩的腰部。

女孩原以為這下肯定會跌個四腳朝天,早已嚇得蒙住眼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災難,卻沒想到她才往下倒到一半,還來不及撞翻攤位,便感到一股柔和的氣牆將自己托住,扶正。

感覺到自己並沒跌倒,女孩放下手一看,見自己果然穩穩地站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呆愣地看著眼前的白色身影。

蘇映星見她一動也不動,以為她受了傷,便問:「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女孩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她還沒向救她的人道謝,忙補充道:「謝謝你。」

女孩說話的同時,抬頭看向救了她的女子的臉,卻只看到一層白紗。那白衣女子頭戴紗帽,臉被白紗完全覆蓋住,連眼睛都看不到。

這「稍稍」激起了女孩的好奇心——好想看看白紗下面的臉喔!

「舉手之勞,不用客氣。」蘇映星淡淡地應著。

她見女孩在大街上狂奔必定有要緊的事,因此她扶正女孩的身子,便往旁邊讓開,料想女孩必定會繼續拔腿疾奔,卻見女孩似乎沒有要跑的意思,反而雙眼直看著她的面紗,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有事嗎?」蘇映星問。

「沒!」女孩直覺地回答,馬上心虛地轉移目光,打算繼續逃命,畢竟跟好奇心比起來,小命還是比較重要的;但是她才剛舉步往前一跨,卻在聽清楚白衣女子的聲音后,猛然立定腳跟,急忙轉回,衝動地要拉住白衣女子的手。

蘇映星憑著習武者的直覺,手婉微轉,避開女孩的手,反掌叩住女孩的脈門,正要問她為何偷襲自己,卻聽見女孩開口道:

「你再說一句!」

「什麼?」蘇映星一時被女孩搞糊塗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一聽見白衣女子的聲音,女孩臉上隨即浮現陶醉的神色。

那是如水一般的聲音。

女孩失神的喃喃道:「像水一樣!」

「水?」蘇映星不解地重複。

蘇映星聽不懂這女孩的話,內心驚疑之際,暗運內力試探女孩的武功,卻發現女孩毫無內力。

難道她完全不會武功?

蘇映星正想再問女孩到底是誰,就又聽女孩道:

「你的聲音這般好聽,你一定是個大美人!」女孩一臉開心地斷言。

「……」這樣的讚美讓蘇映星不知作何回應,只好沉默不語。

但是她的沉默卻引來了女孩的不滿:「我在稱讚你呢!你至少該說聲謝謝吧?」

蘇映星又不知作何回應,她頓了一下,才回答:「謝謝。」

「真好聽,連道謝都這麼優雅。」女孩似乎因此而陶醉了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臉好不好?會把臉遮住的女人,通常不是太丑,就是太美,我想你應該是後者,對不對?」

看樣子,女孩似乎不認識她,但是這女孩的言行舉止處處透著古怪,身處這險惡的江湖中,什麼小事都不能掉以輕心,所以她決定問清楚。

「姑娘認得我嗎?」

「當然不認得,不然怎會叫你脫下紗帽,就是想看看你長得怎生美麗。」女孩一副你問題真奇怪的瞟了她一眼。

「你叫什麼名字?」蘇映星又問。

提到自我介紹,女孩立時興緻勃勃,道:「我叫舞兒,姓花,從百花谷來的,你呢?」

蘇映星曾聽師父說過百花谷,知道那是個與世無爭的地方,見女孩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來歷,再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神氣,舉止率直,應當所言不虛,蘇映星這才放下心防。

「我叫蘇映星。」

原本打算放開抓著花舞兒的手,沒想到花舞兒的另一隻手也跟著搭上來,一副親熱的模樣,讓蘇映星很不習慣。

「原來是蘇姐姐,你脫下紗帽讓我瞧瞧好不好?我實在很好奇呢!」花舞兒馬上用一副很熟稔的口氣跟蘇映星撒嬌,彷彿她們是早已認識了好幾年的閨中密友,而不是才剛見面不到一刻鐘的陌生人。

這……要她摘下紗帽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花舞兒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蘇映星好心地提醒她:「你剛才在街上奔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呢?」

果然——

「啊!我忘了!有人正在追我呢!我得趕快逃!」花舞兒這才想起方才的事,嚇得跳起來,連忙左右張望,希望可以找到逃生路線。

這也能忘?

蘇映星不解地看著花舞兒,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在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同時,耳中也聽見空氣傳來不尋常的風聲,知道有兩個功夫不弱的人往這裡來了,她好意提醒花舞兒:「人來了。」

「什麼?」花舞兒一時意會不過來。

花舞兒話才說完,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經從街道的那一頭快速地接近。

依花舞兒剛才跑步的身法和全無根基的內力來看,她應該完全不會武功,跟那樣的輕功高手賽跑,是絕對不可能蠃的。

不一會兒,其中一名男子已經來到女孩的面前,那人身穿藍袍,腰環紫帶,紫帶上還系了個酒葫蘆,才剛走近,伸手便要捉住花舞兒。

「看你往哪裡跑!」藍袍男子笑道。

蘇映星見狀,不及細想,連忙拉過花舞兒的身子,避開那男子的一抓。

她這才看清這男子的面容,他眉兒彎彎,頰邊泛著笑窩,容貌七分俊雅中帶著三分可愛,眼中閃著戲謔,原本可愛討喜的面孔,此時正露著有些奸詐的笑容。

另一名身穿黑袍黑帶的男子正在身後不遠處,也正往這裡跑來,見狀連忙從懷中的紙帶中拿出一物,丟向蘇映星拉著花舞兒的手。

「放開她!」

「且慢!」藍袍男子一看見那「暗器」,連忙伸手接過,跟著便張嘴往那「暗器」一咬,立時肉香四溢,原來…暗器」是一粒白胖胖的肉包。

藍袍男子一邊吃肉包,一邊對剛到面前的黑袍男子抱怨:

「我說無言啊!你沒聽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你這麼浪費的拿這『一品香』的精肉包當暗器打,難道不怕雷公劈死你!」

黑袍男子長了張國字臉,眉形硬直,似是不常彎眉而笑,面容不甚俊俏,但眼神銳利,英氣外現。他聽了藍袍男子的話,瞪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剛才他用包子打人的本意,只是要蘇映星放開抓著花舞兒的手,根本就不打算傷人。現在他已經看清楚,不是人家捉住舞兒,而是舞兒捉著人家,他便放下心來,站在一邊靜靜地觀看。

藍袍男子見黑袍男子不理他,他也很習慣的自動轉移目標,對著花舞兒。

「好個舞兒!沒想到才一會兒不見,你就找到人給你撐腰!不過誰來都一樣,願賭服輸。你輸了,就得依約而行,給我倒立兩個時辰。」

「我又不會武功,要我倒立一刻鐘都不行,別說是兩個時辰了!」花舞兒這時早己躲在蘇映星後面,只伸出一顆頭,對著藍袍男子道。

一聽就知道是想耍賴的藉口,藍袍男子可不會那麼容易就讓她矇混過去,要知道,論起耍賴的功夫,他自承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誰能跟他比!

藍袍男子對著花舞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道:「那不是問題,你不會倒立,我把你倒吊起來,效果是一樣的。」

「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藍袍男子說著便繞過蘇映星,要去捉花舞兒。

花舞兒也十分機靈,這時早已繞到蘇映星的另一邊,讓藍袍男子捉個空。

這時蘇映星已看出他們是在鬧著玩,花舞兒其實沒有生命危險,她就不願介入他們的遊戲之中,偏偏花舞兒死命捉著她不肯放,她又不願意使重手法將人甩開,只得由她在身邊繞來繞去。

藍袍男子因為礙於蘇映星的關係,老是捉不到人,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法子讓舞兒離開她身邊才行。

「姑娘,你再不走開,,莫怪在下得罪了!」他先開口示警,表示若有誤傷純粹是「不得已」。

蘇映星知道他這一出口,下一招就會向她出手,所以當藍袍男子突然使出擒拿手捉向她,她並不意外,跟著也使出師傳擒拿手與之對招。

「咦?」藍袍男子見蘇映星的擒拿手法精妙,忍不住咦了一聲。

又過了數招,藍袍男子漸漸認出對方的武功路數,似乎和自己是同一路的,愈打愈是驚疑,卻也因為初次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而有些興奮。

蘇映星看見對方的招數也有些吃驚,心想:難不成他是哪一位師兄的弟子?但是看他的年齡又不太符合。她雖然是師父的關門弟子,但是諸位師兄也只三十幾歲,想必教不出二十幾歲的徒弟來,可若說他是師父的徒弟,她沒道理會不認得。

她幾次想停手問清楚,但是對方的招數卻愈來愈凌厲,她忍不住柳眉微蹙,心想:咱倆又無冤無仇,怎地下如此重的手法。

她不知道藍袍男子愛武成痴,難得遇上對手,總要打個過癮,哪還管手法重不重。他現在甚至連要捉舞兒的事都忘光了,就只是專心在打鬥上。

這時花舞兒早已坐在路邊的小吃攤上,一邊悠閑地喝著茶,吃著一晶香的精肉包子,閑來無事還同黑袍男子聊聊天,順便觀賞藍袍男子的武功表演。

「無言,你想誰會贏?」花舞兒指著打鬥的圈子,問著坐在身邊的黑袍男子。

「還看不出。」花無言簡單扼要地回答。

花舞兒跟花無言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他的話不多,別人同他說話,他總是用最簡要的語詞表達。他說「還看不出」的意思,就是到目前為止還看不出哪一邊會贏。他的回答就只針對她的發問來說,從來不會再多加一些形容詞,如果想要知道詳情,就要多問幾句。

「笑月哥的武功是咱們谷里第一,怎麼會打不贏?那是怎麼樣的情形?」

「路數一樣。」

原來是武功的路數一樣。

花舞兒點點頭表示明白,但是記得谷里的武功都是由她身為谷主的父親傳授,可以說是百花谷獨有,怎麼會跟別人一樣?

花舞兒疑惑地看向花無言,花無言不用等她開口問,就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回答:

「不明白。」一貫的簡單扼要。

這時花舞兒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蘇映星跟百花谷有淵源!

是什麼淵源呢?

啊——她好想知道喔!

花舞兒眼中立時又閃起好奇的光芒,專心地看著笑月哥跟蘇映星的打鬥,暗暗地希望笑月哥會贏。因為她知道笑月哥的好奇心跟她一樣旺盛,不,應該是說,比她還旺盛,只要他打贏那個蘇姐姐,他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到時候她就可以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了。

常笑月發現對方似乎無意跟他打,只是一味地閃避,總是不進攻,他覺得這樣的打法太不過癮了,一邊出手,一邊思索有什麼辦法可以引她出招。

這時,他注意到她頭上的紗帽將她的臉全部遮住,知道她不願意讓人看到她的臉,他沒有多想,便出手去奪她的紗帽。

在蘇映星察覺到常笑月的意圖而想要閃躲時,常笑月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摘下她的紗帽,她只來得及飄身退開。

此時忽爾一陣輕風吹過,蘇映星的長發失去紗帽的束縛,順著風流輕揚飄起,她微側過臉,讓風順著面頰吹過,讓頭髮不至於擋住視線,也露出了那長年隱在紗帽之下的容顏。

「啊!」花舞兒看見蘇映星的容貌忘情地叫了一聲。

花無言雖仍維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但眼中仍不小心流露出驚異的情緒。

冷漠往來的行人,一看見蘇映星的容貌,有人停下了腳步。

街上原本害怕看見打鬥場面而躲起來的人,聽見別人的議論,忍不住探出頭來一看究竟。

常笑月看到蘇映星的容貌,不由得愣住了,為著那罕見的容顏而失了神,感覺心跳異常地加快,他想要平復心神,卻沒辦法做到,只能任由那異樣的感覺在心底盤旋,久久不能平息。

此時,眾人都明白為什麼她會蒙面了——蘇映星擁有一副令女人嫉妒,令男人瘋狂的絕世姿容。

那絕美的容貌,看不出年紀,似乎很年輕,但是氣質卻很沉靜,又有一股看盡世情的滄桑淡漠。不論是容貌還是姿態,都是令人著迷的模樣。

蘇映星趁著眾人迷亂之際,迅速從常笑月手中奪回紗帽,又重將那絕世姿容掩蓋在白紗之下。

哇!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驚嘆一聲。

那容貌雖然只出現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但是見過的人都相信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那樣的神人之姿,謎樣的氣質,筆墨無法形容的面貌……

蘇映星知道自己容貌很容易惹來事端,所以才以白紗遮面,現在既然有人看到自己的面容,事端已生,她必須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告辭。」她匆匆向常笑月一揖,隨即施展輕功離開。

常笑月一見她離去的背影,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的也拔腿跟上,毫不理會身後的呼喚。

「喂!笑月哥!」

花舞兒見常笑月一聲不響地走了,叫也叫不應,忙拉拉身邊的花無言,急道:

「快點跟上去啊!」

花無言一言不發地丟下茶錢,抱起花舞兒,也跟了上去。

對路上的行人來說,這四人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感覺就像一陣風吹過似的,吹時弄得人頭髮散亂,灰頭土臉,等風吹過了,將頭髮整一整,臉擦一擦,一切又恢復原來的樣子,趕路的照常趕路,做買賣的繼續做買賣,即使方才見識過一場精採的打鬥,人們或者在轉身後,就拋在腦後,或者回家向家人傳達,然後再不久的將來就將這段事情淡忘,因為這樣的一場意外,對他們的人生並無影響。

那麼對這邂逅相遇的四人呢?

他們的未來將會如何呢?除了當事人之外,已經沒有人會去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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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月笑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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