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問韋總經理在嗎？」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讓麻吉得到幸福，人當然要親自到場才有誠意，隔天一早，卓心瑤笑容可掬地朝何秘書開口。

「原來是卓小姐，請你稍待片刻，我向總經理通報一聲。」何秘書有禮地向她點點頭，撥內線進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請你直接進去。」一分鐘后，何秘書笑答。

「謝謝。」卓心瑤甜甜道謝。

昨天和麻吉有些誤會，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和他解釋清楚，其實她不是生氣他和邱明珊走得很近，她只是太驚訝一時無法接受事實而已，身為他的好麻吉，她應該要第一個知道消息才對呀！

心裡念頭才閃過，卓心瑤推開門后，所有的笑容全凝結在頰邊。

她原以為自己已做好心理建設，以為自己可以看得很開，誰知道當又看見他們親昵的出現在眼前，她才明白心還是會痛的。

偌大的辦公室里，邱明珊和韋君彤並肩而坐，兩人似乎正為了某事聊得開心，她的闖入反而像是破壞了什麼。

十餘坪大的辦公室，竟有容不下她存在的錯覺。

「心瑤，好久不見了，」邱明珊見她開門，立刻站起來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近來過得好嗎？」

「明珊。」卓心瑤勉強扯動嘴角，眸光卻落在面無表情的韋君彤身上。「托你的福，我過得還不錯。」她客套的回答，心情微沉。

明知道來人是她，娘胚卻連回頭笑一下都吝嗇，看來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悶氣。

「你從沒告訴我你和君彤是舊識，我們剛剛正聊到你呢！」明珊笑得美眸彎彎。

「是嗎？」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是什麼？但是聽她這麼說，卓心瑤心裡就是有些不痛快，像是私人隱私被挖開一樣。

她和他的過往只屬於他們兩人，沒必要給第三者知道！

「卓小姐今天特地來找我有何貴事？」等卓心瑤坐下后，韋君彤總算正眼瞧她，他表情狀似溫和，說出口的話卻略顯冷淡。

反正先忽冷忽熱的人是她，他只是厭倦一而再、再而三的陪她玩遊戲罷了。

「我特地拿吉祥物的圖稿來給你。」明眸半眯，卓心瑤求和的心意被他疏離冷淡的態度澆熄。

怎麼？邱明珊一大早找他聊天喝茶可以，她想見他就不行？！

可惡的娘胚，重色輕友的傢伙，哼！

「你昨天不是告訴我會直接拿給徐副理？」平靜的表情不變，韋君彤不冷不熱的反問。

別說他小心眼，他只是照著她的話回答，反正她不是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嗎？

心中隱隱有了火氣，卓心瑤硬是忍了下來。「我改變主意了，如果你不想看，我現在可以走。」

她可是原本充滿歉意的想來求和，但娘胚的態度太惡劣，讓她咽不下這口氣。人家她都已經願意幫他追求一生幸福，他為什麼就不能給她好臉色！

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的邱明珊先是看看俊顏微冷的韋君彤，又回頭瞧瞧有些咬牙切齒的卓心瑤，總覺得他們的氣氛有些怪，嗅得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火藥味，那是別人無法介入的世界。

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不像從小到大的朋友，比較像冷戰慪氣的情侶吧！

「君彤。」邱明珊輕喚，以眼前的氣氛來看，她應該先離開比較恰當。「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吧！」

「明珊，你不用急著走。」韋君彤怔住。

「沒關係，我和其它客戶有約，你們別顧慮我。」邱明珊借故找理由離開，偌大的辦公室獨留下火藥味濃厚的兩人。

大眼瞪著小眼，各自緊繃著一張臉，誰也不願先開口。

「這是吉祥物的圖稿，」好半晌，卓心瑤悶悶出聲，冷戰向來不是個性急躁的她的強項。「你拿去看吧！如果還有什麼不滿意可以告訴我。」

「……」

「再見。」見到邱明珊就是滿滿的溫容笑意，一見到她就彷彿在考驗她的耐力，卓心瑤心頭莫名有些委屈，她起身。

二十年的交情，竟比不上認識滿月的邱明珊。

「還有……我並不是故意躲著你，只是你和她交往的事情讓我太驚訝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話不說明白悶在肚子里是會生病的，卓心瑤不甘願的解釋。

「交往？」平靜的俊顏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韋君彤古怪地揚眸瞅她。

他何時和誰交往了？身為當事人，他怎麼不知道？！

「你不用再隱瞞，反正我都看見了，」咬咬唇，彷彿在氣他的不老實。「難道這種事告訴我很困難嗎？為什麼要瞞著我？」

這種感覺很討厭，就像被背叛，她的心隱隱作痛。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她的話沒頭沒腦，韋君彤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

他並沒有跟任何人交往，她肯定誤會了！

「邱明珊呀！你不是和她交往嗎？」難道凡事都得攤在陽光下他才甘願承認？有時候話說太明就不好聽了。

「是誰告訴你我和她在交往？」黑眸半眯，韋君彤挑眉反問，一時間彷彿舊事重演。

他怎麼可能和邱明珊交往，她明明是喜歡——

「咦？難道不是嗎？」韋君彤冷冽的語氣讓她心頭微跳，他很少對她動怒，上一回是在十年前，好像也是類似的場景……

「你自以為是的毛病到底何時才會改？」心頭的不悅來得又快又猛，韋君彤冷哼，俊顏冰得足以刮下一層霜。

「我——」

「該不會你躲著我就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蠢事？」咬咬牙，韋君彤犀利的問。

「呃——」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此刻的卓心瑤百口莫辯，只能眨眨那雙慧黠的明眸。「若是還沒到交往的地步也沒關係，我幫你！」

冷不防，卓心瑤冒出詭異至極的回答，韋君彤幾乎是立即聽見青筋爆裂的聲音。

他不懂她要幫他什麼？他有說過要追求邱明珊嗎？

他真是恨透了她的自以為是！

他一直以為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只要是有點大腦的人都看得出來，偏偏對方的接收天線有問題，頻頻在做將他往外推的動作。

六年前他決定放棄遠赴英國，認為和她的緣分到此為止，誰知道回國不到滿月，命運又將他們緊緊纏在一起，只是他不明白，他明明感覺她對他有情意，為什麼又偏偏喜歡把他和別人送作堆？！

難道在她心目中，他韋君彤可以任她這樣玩了又玩嗎？！

他、已、經、受、夠、了！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隨便你。」冷冷的丟下話，韋君彤怒極轉身閃人。

倘若非要他喜歡上別的女人，她卓心瑤才會開心，那麼就這樣做吧！

他已經無所謂了！

瞪著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卓心瑤完全不明白他為啥發這麼大的脾氣，滿肚子的委屈在翻攪，她可是為了和他和好才特地跑這一趟耶！

娘胚真的變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可愛討喜的小彤彤，他從前絕對不敢甩頭就走，更不會用這種氣死人的語氣和她說話。

剎那間，她好懷念從前總是默默出現在她身後、溫柔體貼的小男生。

再一次鬧得不歡而散，卓心瑤的心情簡直低落到了極點，氣得她直想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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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上車門，用力踩下油門，黑色轎車疾駛出停車場。

韋君彤放下車窗，任由冰涼的風打在臉上，看能不能因此冷靜一些，暫時打消活活掐死卓心瑤的衝動。

如果他們不再見面就好了，他是真的這麼想。

在英國的六年，他以為自己忘記她了，至少想起她的次數逐漸減少，也漸漸習慣不用幫她收拾善後的日子，他天真的以為他們的生命不會再有交集，從此將是兩條平行線。

只不過，他太低估命運之神的力量，更低估自己的心。

當他重新踏上這塊土地，和她曾有過的記憶立刻涌回腦海，激烈、深刻，讓他無法招架。卓心瑤撞進他懷裡的剎那間，彷彿也把他刻意遺忘的感情用力撞進他的身體里。

繞了一大圈，還不是回到原點。

他喜歡卓心瑤，他愛卓心瑤，這份感情早在孩童時期就已經發芽茁壯，他對感情的莫名執著困縛了他自己，尤其當對象是神經超大條的卓心瑤，他好幾次懷疑他有自虐的性格。世界上那麼多溫柔女子他不愛，偏偏挑上最難纏的角色。

她對他有情意，他百分之百確定。

所以她會關心、會吃醋、會在意，可是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將他拱手讓人？！

有種深深的挫敗湧上胸間，韋君彤將油門踩到底，感覺寒風颳得頰面生疼。

或許他永遠都不能明白卓心瑤的腦袋瓜子里在想些什麼，然後他和她的孽緣緊緊相纏，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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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回不會站在你這邊。」

站在韋氏集團大樓的總經理辦公室前，卓心瑤耳邊響起黎韶安犀利的聲音。

「換作是我也會發同樣的脾氣，韋君彤對你算是客氣了。」

「我勸你好好坐下來和他談一談，別再傻呼呼的。」就連平常最溫和的孟貝雅也對著她搖頭嘆氣。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要學習對感情負責，世界上沒有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道理。」

原本回去抱怨的卓心瑤還來不及吐盡所有怨氣，就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掃地出門，直到她站在這裡，她還是想不透自己到底哪裡占著茅坑不拉屎？

她們是她的朋友耶！偏偏都和娘胚同一個鼻孔出氣，她們甚至連他本人都還沒見過。

而且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她先低頭啊？她也很不高興呀！就算她真的誤會他和邱明珊的關係，他也犯不著發這麼大的脾氣，好好說一聲就好了啊！

越想越悶，卓心瑤猛然轉頭，冷不防撞入一堵堅硬溫暖的胸懷，她受驚地想要拉開彼此的距離，赫然發現她的髮絲和對方的鈕扣緊緊纏在一起。

糗斃了。

「抱歉。」想要掙脫，不料越纏越緊，她早該將長發給剪短的。

「別動，」頭頂上傳來不會錯聽的低沉嗓音，卓心瑤猛然抬頭，正好望入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你的頭髮纏住了。」

他們兩人靠得如此之近，她彷彿能嗅到韋君彤特有的男性氣味。卓心瑤的呼吸剎那間停住了，眼瞳映滿他修長有力的指尖，寬厚的胸膛給人無比安全感，頓時她突然有了新的體會，眼前的男人已非從前纖細的男孩，而是能獨當一面、能依靠依賴的男人。

娘胚這個形容詞，已經不適合用在他身上。

「聽何秘書說你等了我一下午，為什麼不直接撥手機找我？」他的表情語氣如此平靜，彷彿早上的爭執不曾有過。

粉唇數次張了又關，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他溫和的態度反而安撫了卓心瑤激動的情緒，心情也沉澱下來。

說他變了，其實又沒有變。

娘胚還是跟從前一樣，只要他們起了爭執，他總是會先裝作沒事人般和她說話，她明白這是他對她的溫柔與容忍，因為他比誰都了解她倔傲的自尊。

因為了解，所以他無條件退讓。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咬咬唇，卓心瑤的眸光落在他修長的大手。

有些訝異地揚眸瞥她，韋君彤沒吭聲。

「我應該先搞清楚事情真相的，對不起，我不該像小孩子一樣莫名其妙先發你脾氣。」頓了下，她低聲道歉。

咦？是天要下紅雨嗎？還是經過歲月洗禮，任性驕傲的小公主也會有長大的一天？這是他韋君彤認識她二十年來，第一回從她口中聽見對不起三個字。

「我沒有放在心上。」他淡淡地說。

反正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已經註定對她發不了脾氣。

「那我們算和好了嗎？」語氣里隱含著一絲不確定，卓心瑤清透澄澈的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

「你會怕我不高興嗎？」薄唇微勾，那抹笑是自己才懂的苦澀。

她會在意他是否在她身邊嗎？

「我會！」很意外的，韋君彤聽見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他動作微頓，難掩驚訝，他原以為她的回答會很無所謂。「我很在意你的感覺。」

當年他的不告而別對她來說是永遠忘不掉的夢魘，每每一想起來，那時逼得她近乎瘋狂的痛仍牢牢記在骨子裡，他是她這輩子最最看重的人，他卻連聲再見都不說就離開，拋下她孤伶伶一個人。

她花了好久好久的時間才慢慢走出來，支撐她的唯一信念就是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所以她害怕同樣的情形會再來一回，害怕他又會再一次不告而別，然後再次丟下她孤伶伶一個人。

所以她要他當好麻吉，只有麻吉才會一輩子不分開。

卓心瑤的聲音回答有些急，眼眶不自覺先紅了半圈。被他丟下的感覺好可怕，她不要再來一回，她肯定會崩潰的。

垂眸靜靜看住她微白的小臉，韋君彤不懂她是想到什麼才會有如此驚慌不安的表情，他直覺伸出大手，將她嬌小的身子更拉近一些。

彼此的眸光緊緊膠著，曖昧不清的氛圍緩緩流動，韋君彤眸光微暗，粗糙的拇指輕輕撫過她柔嫩的粉唇，感覺到她不易察覺的輕顫。

當周圍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靜，靜得彷彿只聽得見兩人的心跳聲，韋君彤一時難忍心動，俯下頭輕輕覆上她的唇。

明明只是單純的四唇相貼，感覺卻像燦爛的煙花在眼前絢爛爆開，有種難以言喻的電流竄入四肢百骸，韋君彤摟住她的手微緊，拉她更貼向自己。

倏地，身後傳來三吋高跟落在地面的清脆鞋音，就像突然打破魔咒似的，卓心瑤猛地回神，她直覺推開韋君彤，正好看見一臉震驚的邱明珊。

他們接吻了？！

心跳仍劇烈，撞得胸骨都痛了，卓心瑤腦中空白一片，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所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為何娘胚吻她時她非但沒有拒絕，反而沉浸其中？！

「明珊！」眼看邱明珊不發一語扭頭便走，卓心瑤急忙追上去，強烈的歉疚啃噬她的良知，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壞女人，藉麻吉之名行偷吃之實。

「心瑤？！」韋君彤想拉住她卻遲了一步，只好跟著追下樓。

或許是因為太過吃驚的關係，邱明珊的腳步極快，她飛快地越過馬路，頭也不回地搭上在對面等著載客的計程車。

「明珊，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明珊？」急追在後的卓心瑤並沒有發現路燈號誌已改變，她疾奔過馬路，赫然發現有輛黑色重型機車高速向她駛來。

「小心！」就在她失神之際，卓心瑤感覺後頭有人重重推了她一把，她重心不穩地往前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