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喂,你這個老女人想幹什麼?這裡是杏花樓,女人不能進來的……」鴇母跟在急沖沖的廚娘身後,努力想阻擋氣勢沛然的她。
「那我是男人,可以進來了吧?」跟在廚娘身後的何寄遠,一把將礙事的鴇母推開,「這張銀票拿去,我們要找人,楚少莊主人在哪兒?」
鴇母看到銀票,心花馬上朵朵開,不敢怠慢的指著一間廂房,「楚少爺在那個房間里……」這兩天楚少爺不找夢翾也不找其他姑娘,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只是喝酒喝個不停。
「孫大娘,你先進去和他說去。」何寄遠將鴇母置留在原地。
孫大娘驚惶失措的推開房門,一找到少主子,立刻衝上前搶下楚御正欲就口的酒杯,老淚縱橫在她的臉上。
「少爺,不要再喝了!芷馡小姐病得好重,我求你快去天山救她,好不好?」
「你說什麼,她活得好好的!」楚御怒火燃熾,生氣她的胡言亂語,隨後,神色閃過一抹黯然失魂,「她不是要嫁入何家當媳婦兒了嗎?」
「少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芷馡小姐都懷了你的孩子,怎麼可能嫁給何公子?」
「你說什麼?」霍地,楚御心一凜,激動且無法置信,旋身的動作過於迅速,導致身旁的椅子全被撞倒在地。「小馡懷孕了?」
「小姐是懷孕了,可是天綠老人說她的身子狀況很差……少爺,你的補藥到底是用什麼做的?為什麼它會害小姐差點小產?她流了好多血……」孫大娘邊說邊拭淚,哽咽連連,「小姐離開山莊的那一天,好像一口氣吞食了很多顆藥丸……「她一次吞了很多?」楚御駭住了,全身的神經處於最緊繃的狀態。
孫大娘知道整件事情自己也有責任,因為是她忘了將葯保管好,讓小姐找著了。「少爺……小姐好像是擔心她若到蘇州去作客,會忘記得吃藥,所以決定一次將幾天份的葯都吃完……」
「她現在人呢?」楚御亂了,那個傻女孩一口氣吃那麼多亡魂丹,難怪會出事!
就算出遠門,她還是不忘他的交代……「小姐被天綠老人帶去天山醫治了……因為連何公子也醫不好她……」
「何寄遠……」頃刻間,楚御就這樣喃喃念著,這個名字似乎將他的緊張一下子沖淡許多。
憶起自己雙眼所見,他的心一下子被苦澀給淹沒。她既已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他們之間就再也不可能了。
「我在這裡。」何寄遠自門外走進。
「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乍見他的人,楚御一束束的怒火霎時狂燃,不能原諒他奪去自己的最愛。
「今天若不是為了小馡,你的死活我絕不管,就連看你一眼也不屑!你欠她一個解釋,你得去道歉!」一股火氣湧上來,何寄遠不能自抑的揚拳揮向他的下顎。
「你究竟要盲目至何時,小馡愛的是你,你真的看不出來嗎?那天的事情你為什麼不肯聽她的解釋,你知道嗎?在你出現前,她才從險些遭人非禮的驚恐中漸漸恢復,結果你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毀掉她的名聲,你對她的信任就這麼薄弱嗎?」
楚御驚詫的瞪大瞳仁,「你是說真的?」
「枉費小馡是如此的崇拜你,你竟是這般愚蠢可笑!」何寄遠嫉妒的嗤了聲,「打從她住進雲河山莊后,我就沒有機會了,這麼說你懂了嗎?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所有的過錯你得全部扛起,因為只有你能傷她至此!」
「不,小馡不能出事……不,她不能……我要去找她!」跌跌撞撞的,楚御衝出了杏花樓。
***
將芷馡醫好后,天綠老人不忍看到她成日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告訴自己是擔心自己的內力白費,才不是為那個不肖徒弟、兔崽子說話后,就開始當起月下老人來牽線……「那小子是愛你的。」
「什麼?」芷馡添飯的動作乍停,眼神仍是獃滯。
「我說我那個徒兒其實很喜歡你。」天綠老人在心裡咒罵千萬聲,當初就是因為嫌女人麻煩,他才會拋下塵俗,躲到天山來閉關練武,沒想到皇帝不過換了一代,女人的蠢樣卻往前跳躍三級,更加令人受不了。
「他不喜歡我……」芷馡幽幽的說。
他如果喜歡她,就不會說那種傷人的話來打擊她,不會喂她吃毒……天綠老人大嘆一聲,只好將事情再說清楚一點,「你覺得有哪個白痴會用自己的血去煉毒?你服了那麼長時間的亡魂丹,可不是一兩滴血就提煉的出來,血對男人而言可是精氣神的代表,你懂嗎?」
驀地,芷馡想起了有一次在他手掌看到的那條傷口……他將自己傷得那麼深,為的就是要取血煉毒嗎?
「亡魂丹是巫術的一種,喂毒藉以控制一個人,若七小時之內末服解藥,則會全身發痛,似有東西在體內啃噬……這種毒藥不會害人致死,但解藥卻只有制毒者有,由他的血液再調製,或者由內力高深者來逼毒……而楚御會想控制你,大概就是不要你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吧。」
那個兔崽子的學習能力還真是驚人,竟然連巫術也研究透徹了,雖然有辱他名門正派的清譽。
看她茫然的神情,天綠老人又在心裡喟嘆了聲……「亡魂丹又稱情慾劇毒,一旦中毒者與施毒者以外的異性交歡,那麼往後兩人之間的血液就會相斥……中毒者會藉由體內的氣將毒性轉嫁至交歡的異性身上,自此兩人的氣血融合,再也分不開……那小子可能因為這樣,所以對你死心了。」
「可是我和寄遠哥沒有……」
天綠老人截走她的話,「所以我才說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男人醋罈子的最佳表徵就是故意渲染你和別的男人之間的曖昧關係!不過他會這麼可惡,其實也是情有可原,想想他會義無反顧的下此毒,一定是賭上了對你的信任和他的一顆心。」
「我……」芷馡終於明白他的用心良苦,頓覺心疼不已。她明白自己已完全擁有他,包括他那顆不安定又從不肯言明的心。
他是因為失望、傷痛欲絕,所以才想趕她走?
「三天後解釋給他聽吧。」雖然他已經知道了。天綠老人走至窗欞邊望出去,一片皚白的雪地上跪著一個男人。
來得還真快!
芷馡順著他的視線,「楚倒!」
看她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天綠老人暗嘆了第三聲,女人就是心軟得可以!
「三天後方可以放他進來。」
「可是……」外面很冷,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她不過一靠近窗邊,他的雙眼穿透而出的熱力,無聲地包圍住她,她看到他張嘴欲言,臉上全是愧疚……往昔他是那般驕傲囂張、狂放不羈,而今他卻為了她變成今天這副卑屈的姿態……她於心何忍!
「他在天山待了幾年,又練得一身的好工夫,不會有事的。若是輕而易舉就放他進來,我這身內力不就施展得一點代價都沒有?」天綠老人交代著,然後走到內室去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后的老者,連芷馡都認不出來了。
「三天後將這顆藥丸給他吃,在雪地里待太久,可能會染上雪毒。」
說罷,他便大搖大擺的走出禦寒的木屋,走過驚愕的楚御面前時,調笑的道了「兔崽子,有空多看看天上的星星!」
***
楚御無法相信他聽到了什麼──有空多看看天上的星星!?
為什麼這句話他會如此熟悉,因為九年多前他在山莊就聽過那麼一次!
該死,原來那個自稱鐵口直斷的老者就是他該死的師父偽裝的!他居然被愚弄了那麼多年才知曉事情的真相!
莫怪那個老人會知道他的姻緣,試問這天底下有多少事情是天綠老人所不知道的?
「阿御……」
「小馡?你怎麼出來了,趕快進屋去!」楚御一回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抹粉藕色身影,既驚喜又不捨得。
「我們一起進去。」芷馡拍下他身上的雪花,可是新降的雪很快又覆上,她索性將自己的傘給他當遮蔽。
「你在幹什麼,傘你遮就好,我沒關係。你有身孕,不能再出差錯了!」
見她如此,楚御的心更加擰痛,誓必挽救他那顆硬生生被他砸碎的心,不惜任何代價。
再多的自責、再多的愧疚,也挽不回他傷她的殘忍話語,但無論得花多少的心思努力,他一定要再贏回她的心!
他疏忽了他們合歡之後,她可能會懷有身孕,而他的解藥只能解母體的毒性,一旦摻了毒性的血液輸送至胎兒身上,小孩極有可能活不了命!
想起自己差點鑄下的大錯,他真的悔恨不休,如果不是師父及時出現,他不敢想像後果!
「你不進去,我就不進去!」芷馡鬧起脾氣。他愛她就得聽她的。
「不可以。在這裡跪三天不只是師父給我的懲罰,也是我對你的歉疚,我會跪至你原諒我的那一刻。」
「我已經原諒你了……」芷馡又恢復小女孩的羞澀。她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溫柔深情的話呢。
她知道鏡子一旦摔碎,再巧妙的匠人也無法消除鏡面上的裂痕,心一旦被打碎,事後的彌補不過足粉飾太平,傷口永遠會隱隱作疼,除非一開始的傷害為的就是愛……「而且天綠老人已經走遠了,他不會知道你沒跪三天的。」她本來就打算等老者一走,立刻來接他進去煨暖炕的。
「你不想懲罰我對你的傷害嗎?」楚御晦暗的眼頓時熠熠生輝,為她的寬容大量。
他沉穩的呼吸像海潮般牽引著芷馡的心跳,而深陷的眼窩又像漩渦,強烈的拖曳著她的思緒,看著看著,她居然發現他長得似乎愈來愈好看了。
「可是我只知道你的懲罰方式……要不然這樣好了,你把舌頭伸出來,讓我咬一口……」說完,頭臉也垂埋在胸前了。
楚御聽了臉上的愧色更濃,「你這樣子就願意原諒我了?在我對你說了那些重話……」
「我知道你是無心的,而且天綠老人跟我說了。」
「他跟你說什麼?」他的背後汗毛突地豎直起來,很不安。
那個老頭不知如何貶損他的男性氣概與驕傲,不知跟她說了什麼,說服她不再怨他?「沒什麼。」芷馡神秘的答道,不肯多透露。
哈,他終於也有把柄在她手上了!
以後他再凶她,就拿他的嫉妒出來取笑他!
「對了,你先將這顆藥丸吞下。」她將緊握的拳頭鬆開,看到一顆黑色的藥丸。
「這是什麼葯?」
「解雪毒的葯。」他還來不及細問,她已將藥丸丟入他口中。
雪毒?楚御的腦子飛快的運轉,這是什麼病,他聽都沒聽過。
「誰給你的葯?」
「天綠老人啊!」她一臉的感撽,「他說你在雪地太久,會染上雪毒,要我記得將葯給你服下。」
「根本沒有雪毒……」楚御話未說完,就感覺下體陡地發熱,接著……他的那兒居然鼓脹了起來!
頓時,他明白自己又被作弄了!
不知道那老頭下了多大的劑量,竟有辦法讓他在短短的瞬間慾望充沛!
「小馡,你還是先進去吧,外頭天寒地凍,你的身體狀況會捱不住。」看來他得認命的待在雪地里降溫了。
「阿御,為什麼你的臉那麼紅?」
「沒事……」
「你是不是跪久了,腳不舒服?」芷馡趕緊向前想扶起他,胸部不經意地拂道他的手臂,害得他的呼吸霎時一窒。
「小馡,你確定自己原諒我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所有準備的解釋與他的誠心,明天他會一併讓他聽清楚、看明白,但現在為了她的身體著想與他的慾望,他恐怕沒辦法。
他得儘快送她回木屋中。
「你還這麼問我?」她不依的嗔道,「要不我為何要心疼你跪在漫天飛雪當中?」
楚御吐出了一口長氣,「我的腳不礙事,倒是另外一個地方非常不舒服,從你走後就開始不舒服了。」
「不舒服!哪兒?」芷馡緊張的看著他,四處摸探他的身體。
「是這兒不舒服……」他拉著她的手往下移,黑眸更添幾抹邪味,「你怎麼每個地方都照顧到了,卻獨漏它呢?」
「為什麼……」芷馡顯然為它瞬間茁壯的速度而駭然。
「師父對我下了葯。」他苦笑。
「那……」她該說什麼呀?怎麼辦,她的心跳好快……「我們進去吃包子吧,裡頭有你愛吃的豆沙包!」她胡亂塞了一句話來填充眼前的岑寂。
「那包子肯定不錯吃,但我更想吃你胸前那兩團軟綿豐腴的……」
「你……羞羞臉!」芷馡看到他膠著在自己胸前的視線,將傘扔給他,難為情的轉身即往木屋跑。
「小馡,小心,你的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哪!」她一奔跑,楚倒立刻站直身子追了過去,一把橫抱起她。
「你嚇死我了!」
「都嘛是你說那種話,人家會不好意思的……」還怪她,他才嚇死她了!
「哦,原來你也會不好意思啊,我一直不知道呢!」楚御有趣的調侃。承認心意后,抱著她的感覺更加厚實了。
「你……討厭啦!」說著,一點也不討厭的將頭往他的胸窩裡鑽。
下雪的天山,有這封熱情洋溢的男女,一點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