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茱莉穿上可玲借給她的睡袍,悄悄下樓,發現可玲在書房裡看十點的電視新聞。
「我以為你早上才會下來,」可玲驚訝地說道,並站起身子,「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我還是為你準備了一盤晚餐。我去拿。」
「有任何重要的新聞嗎?」
「沒有和班查克有關的新聞。」可玲向她保證。「不過,頭條新聞都是你,有關你安全返回家中的報導。」
茱莉聳聳肩。可玲問道:「你知道你變得多麼出名嗎?」
「你指的是惡名昭彰吧。」茱莉開玩笑地說道,因為她為她們之間真摯的友誼而感覺舒適。
可玲指著椅旁的一堆報紙和雜誌。「我幫你留下這些,以防你想留下某些紀念。我去拿晚餐時,你可以翻一翻,或者你已經看過了?」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看過報紙或雜誌。」茱莉說道,伸手拿起一本雜誌。「噢,老天爺!」她叫道,哭笑不得地瞪著《新聞周刊》封面上的自己,以及上面聳人聽聞的標題:「莫茱莉--同夥或人質?」她丟開那本雜誌,翻閱其他的全國性雜誌與報紙。
可玲端著一盤晚餐回來,把它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全鎮的人都支持你,」可玲說道,瞥視一眼《新聞周刊》的封面,「鎮長寫了一篇文章提醒大家,不論大城市的新聞界如何說你,我們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我們知道你永遠不會協助一個像班查克這樣的罪犯。」
茱莉放下那些報紙,苦笑一下。「可是你更了解真相,你知道我跟班查克『亂搞』。」
「你要跟我聊聊他的事嗎?」可玲猶豫地問道。
茱莉望著她的朋友,回憶她們之間曾經相互傾吐的秘密。她們同年,在塔德介紹她們認識之後,幾乎立刻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在塔德和可玲的婚姻破裂之後,可玲搬到達拉斯,而且斬釘截鐵地拒絕返回凱頓鎮。但在可玲的堅持下,茱莉常常前往達拉斯去拜訪她。這段特殊的情誼已經通過時空的考驗,成為她人生中最重要也最自然的一部分。「我認為我需要談他,」茱莉在停頓片刻后承諾,「或許在那之後,我就可以遺忘他,再次開始考慮未來。」說過這些后,她無助地攤開雙手,「我甚至不知道從何開始。」
可玲蜷縮在沙發上。「真實人生中的班查克是什麼模樣呢?」她建議。
「他是什麼模樣呢?」茱莉冥想道,拉起一條毯子蓋住膝蓋。好長的一段時間,她只是瞪著可玲肩膀上方的空間。「他很強悍,可玲,非常強悍。但是,他也非常溫柔。有時候,他的行為與言語是如此甜蜜,真的令我的心都痛了。」她終於說道。「剛開始的兩天,我真的以為只要我違抗他,他或許就會殺死我。第三天時,我嘗試利用在車庫中找到的雪車逃走......」
接下去的三個小時,可玲全神貫注地聆聽,跟隨著她的描述發出笑聲、皺起眉頭或張口結舌。「多麼令人無法置信的故事啊!」她在茱莉說完后叫道。「如果是其他人告訴我,我絕對不會相信。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曾經是班查克的忠實影迷?後來,我只是把他視為一個兇手,但是現在......」她停下來,彷彿無法把她的思緒化為言語。「難怪你無法不想他。我的意思是,這個故事沒有結局,只是懸宕在那裡。如果他沒有殺人,就應該有個圓滿的結局,讓真正的兇手入獄。好人不應該像獵物般被追殺一輩子。」
「不幸的是,」茱莉嚴肅地說道,「這是真實的人生,不是電影,所以只會有這種結局。」
「這仍然是一個差勁的結局,」可玲堅持,「就這樣結束嗎?」可玲作個總結。「你們在昨天黎明起床,他送你到車旁,然後你開車離開?就像這樣嗎?」
「我希望不必這樣!」茱莉憂鬱地承認。「我知道這是查克想要的結局,但是我似乎無法配合他,我不但開始哭泣,甚至告訴他我愛他。我知道他不想聽,但我還是羞辱了我自己,而他--」茱莉羞慚地停下。
「他怎麼了?」可玲柔聲問道。
茱莉強迫自己望著她的朋友並保持平靜的聲音。「他像大人般含笑望著我這個愚蠢的小孩,告訴我我並不愛他,因為我不知道性與真愛之間的差別,然後,他要我回到我歸屬的地方完全忘記他。我打算完全照他的話做。」
可玲震驚而困惑地皺起眉頭。「多麼怪異而醜陋的行為啊!」她尖聲叫道。「完全不像你剛剛描述的那個男人。」
「我也這麼認為,」茱莉可憐兮兮地說道,「尤其在我幾乎確定他也愛我的時候。有時候,他的眼中會出現某種神情,好像他--」她憎惡地停止,氣憤地說道:「如果我能回到昨天早上並重新來過,我會假裝我非常高興離開他。我會感謝他給我一場偉大的冒險,然後開車駛走,留下他傻站在那裡!我應該這麼做--」她停下來,在腦海中想象那一幕,然後非常緩慢地搖頭,重新思索。「這會是非常愚蠢而錯誤的知為。」她大聲說道。
「為什麼?你可以保有你的自尊。」可玲指出。
「不錯,但是我會在我的餘生中想著他或許也愛我,只要我們承認彼此的真正感覺,我或許就可以說服他帶我同行,一起去尋找真正的兇手。最後,我會恨自己不曾告訴他我愛他,恨自己從來不曾嘗試改變故事的結局。知道查克不愛我確實令人傷心,但是改用另一種方式則會帶來更大也更長遠的傷害。」
可玲呆若木雞地瞪著她。「茱莉,你令我吃驚,你剛才的話完全正確。但如果是我置身在你的情況下,我會花費多年的時間才得到你這麼客觀的結論。我的意思是,想想那個男人做過的一切--他綁架你、在你解救他性命之後勾引你、奪走你的童貞,然後在你告訴他你愛他之後,他卻用輕浮的回答打發你,讓你回家獨自面對聯邦調查局和全世界的新聞媒體。這是最無情的粗暴--」
「請不要再說了,否則我會再次氣瘋並忘記我有多麼『客觀』。何況,」她補充道,「他並沒有勾引我。」
「我覺得他顯然有。」
茱莉把視線轉向壁爐,搖搖頭。「我要跟他在一起,我是如此渴望他。」
可玲沉思片刻。「如果他告訴你他愛你,你真的會拋棄你的家人、工作和你相信的一切,在他的要求下跟隨他躲藏一輩子嗎?」
茱莉迎接可玲的視線。「我會。」
「但是你會變成一個從犯。」
「我認為做妻子的本來就應該支持她的丈夫。」
「老天爺!」可玲目瞪口呆地叫道。「你完全投入了,你真的想嫁給他!」
「在所有人當中,你應該是最容易相信我的人。」茱莉說道,並給她一個哀傷的微笑,「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可玲。現在輪到你告解了。」
「告解什麼呢?」
「有關塔德的事。」茱莉清晰地回答。「你一直在告訴我你要逼塔德聽你把話說完,因為他必須了解某些事情。但是今晚你溫馴地接受他的每一句話,毫不爭辯。為什麼?」可玲不安地移開視線,她的手微微發抖。「我接受他說的那些話,因為我是罪有應得。在我們結婚時,我從來不是一個好妻子。」
「你三年前離婚時,並不這麼認為。」茱莉提醒她。「那時候,你告訴我你跟塔德離婚是因為他自私、無情、揮霍無度等等。」
「三年前,」可玲哀傷地說道,「我是一個被寵壞的小鬼,我的丈夫其實只犯了一個錯誤,他期盼我是個妻子,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凱頓鎮的每個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可笑的妻子,只有你不知道。你太忠於你的好友,看不清擺在你眼前的事實,而我既沒有勇氣面對事實,也不夠成熟。塔德知道事實,但是他不願摧毀我們的友誼,所以不曾告訴你真相。坦白說,我們難得有相同的看法,但其中之一就是不應該讓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
「可玲,你仍然愛他,對不對?」茱莉柔聲問道。
可玲的全身崩緊,然且她低頭注視她左手上的大鑽戒。「一個星期前,在你失蹤之前,在塔德被迫來找我之前,我一定會說不對。」
「現在呢?」
可玲深吸一口氣,抬起視線注視她。「在你今晚如此坦白地承認你對班查克的感覺之後,」她說道,「我也不能再隱瞞你,我願意一輩子跟你哥哥睡覺--只要他還要我。」
「如果你有這種感覺,」茱莉平靜地說道,用視線搜尋著可玲的臉龐,「你怎麼還能戴著另一個男人的訂婚戒指呢?」
「其實,這個戒指目前是暫時借給我的。」
「什麼?」
「我已經在昨天解除我們的婚約,但是思本要求我保密幾個星期。他認為我只是反應過度,在看到塔德后又勾起太多傷感的回憶。」
茱莉按捺住心中的歡喜。「你打算如何贏回塔德呢?」她的神情略微黯淡。「這不會是容易的事。自從離婚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他對家人仍然盡心儘力,但是難得綻開笑容,而且變得疏遠......好像他的四周圍著一堵牆,不願讓任何人越過,連卡爾和我都不例外。他現在唯一真正在乎的,似乎是通過他的律師考試和開設他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她停頓片刻,設法尋找適當的方式來道出簡單但殘酷的事實。「他不喜歡你,可玲。有時候,他好像真的痛恨你。」
「你也注意到了嗎?」可玲設法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但是她的聲音略微顫抖。「他確實有恨我的理由。」
「我不相信。有時候,兩個好人就是無法相處,而這並非任何一方的錯。這種事情隨時在發生。」
「不必為我找借口,我終於能鼓起勇氣告訴你醜陋的事實了,」可玲顫聲說道,「離婚完全是我的錯。我愛塔德,但是我被寵壞了,一點都不成熟,完全無法了解愛某個人意味著你必須為他作某些犧牲。我真的認為我可以繼續無憂無慮地過活,直到我準備安定下來。舉個例子,在婚禮后一個月,我了解我的所有朋友都返回學校,只有我不能。突然之間,我感覺沮喪萬分,因為我只有二十歲,卻已經被綁住,不能再回去過我的大學生活。塔德存一些錢準備付我們的學費而且提出一個完美的建議:我們可以把課程安排在同一天,一起開車前往達拉斯。但對我而言,這還不夠好。我要返回東岸住在宿舍里,然後寒暑假回來跟我的丈夫共度。」
茱莉聽得訝異無比,但她設法掩飾住她的驚訝。
可玲又繼續說:「塔德指出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想法,而且即使他願意,他也不可能負擔得起送我到紐約的費用。所以我跑回家向我爸要錢,不管塔德曾經堅決地向我表明他絕對不會接受我爸的錢。我爸當然告訴塔德,他樂意支付我在東岸的所有費用,但是塔德一口拒絕,把我氣瘋了。從那天開始,我拒絕做任何家事,不為他做飯、也不幫他洗衣服,所以他要煮飯、買東西,還要拿我們的衣服去洗衣店清洗,鎮上的每一個人也開始議論我是多麼不盡職的妻子。即使如此,」可玲說道,「他從來不曾放棄希望,仍然期盼我會趕快長大並表現得像個妻子。他有很深的罪惡感,因為我年紀輕輕就嫁給他,根本沒有機會真正地享受人生。總而言之,在我們婚後的第一年,我只履行一項妻子的義務,而且跟你哥哥做愛絕對是一項愉快的義務。」
可玲沉默許久,茱莉不確定她是否打算說下去,然後她顫抖地深吸一口氣。「過了一陣子,我爸知道我有多麼不快樂,因為我不斷向他抱怨。他建議送我一幢漂亮的大房子,相信我會因此而快樂起來,我也幼稚地相信我會,而且相信只要我們讓一切變成既定事實,就可達到強迫塔德接受。我爸買下一塊地,我們秘密地找人建築我的房子。我愛那棟房子,親自設計每一個細節,一櫥一櫃都出自我的手筆。」可玲說道,仰頭望向茱莉。「我甚至開始為塔德做飯,也負責清洗我們的衣物。塔德以為我已經決定做個盡職的妻子,也因為我的快樂而感覺愉快。他以為那幢房子是我爸媽為他們自己建造的,因為我故意讓他這麼認為。事實上,凱頓鎮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相信。」
這次,茱莉再也無法掩飾她的震驚。「然後呢?」她問道,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
「房子快蓋好的時候,爸爸和我帶塔德前往那裡,把鑰匙交給塔德。」可玲的身體微顫。「你可以想象,塔德氣壞了。他氣我的隱瞞與欺騙,在我們結婚時,我曾經答應他只靠他的收入生活。他禮貌地告訴我父親另找負擔得起住那種地方的人,然後轉身離開,讓我們獃獃站在那裡。」
「這就是導致你們婚姻破裂的導火線?」茱莉說道。
「不,這隻導致我不讓塔德上我們的床。我們的婚姻破裂是因為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你是什麼意思?」
可玲咬住下唇,垂下視線。「在塔德和我分手的幾天前,我從馬背上摔下來,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茱莉說道,「你摔斷手臂。」
「我也在那天流產並傷透我丈夫的心。」她深吸一口氣,抬起視線望向茱莉,她的眼中閃耀著淚光。「我懷孕了,茱莉。在塔德拒絕接受那幢房子后,我發現我懷了兩個月的身孕,而且非常憤怒,因為我不能使用那間美麗的育嬰室。第二天,我不顧塔德的警告出去騎馬,而且策馬狂奔,在越過樹籬時被摔下來。」
在她似乎無法說下去時,茱莉柔聲為她說完。「你失去那個小孩。」
可玲點點頭。「塔德不但心碎,更......憤怒至極。他認為我是故意小產,不論我如何解釋,他都不肯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在我犯過這麼多錯誤之後,誰還能期盼他怎麼想呢?何況,一個有理智的女人怎麼會拿她丈夫的小孩冒這種危險呢?」她的聲音充滿羞慚與淚水。「不是我決定跟塔德離婚,茱莉。我從醫院返回家中時,他已經收拾好他的東西,而且他好人做到底,即使在心碎、憤怒與完全幻滅的情況下,仍然讓大家認為是我要他離婚,而且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小孩的事。我在看到他的皮箱那天長大,並了解我失去了什麼,但是已經太晚了。其餘的事情你都知道--我返回東岸就讀並獲得學位,然後前往達拉斯的博物館工作。」
茱莉站起身,很快離開,然後拿著一盒面紙回來。
「我以為你上樓去收拾行李了。」可玲哽咽地說道,拿起面紙擦拭淚水。
茱莉擁抱她。「你仍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低聲說道。然後放開她,坐在沙發的另一端,用面紙擤鼻子。
幾分鐘之後,兩個女孩相視一笑,並擦拭殘存的淚水。「真是一團糟!」茱莉說道。
可玲擤擤鼻子。「我覺得我們倆最需要的就是離開這裡兩個星期。你能向鄧校長請幾天假嗎?我們會忘記所有與男人有關的問題,整天徜徉在陽光下。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你打算贏回塔德,最好還是乖乖待在這裡。」茱莉說道。「塔德好像有女朋友了,你知道嗎?」
可玲點點頭。「塔德既性感又溫柔,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理想丈夫。即使他不再要我,也應該娶某個女人。」她望著茱莉的眼眸。「我們或許並不適合做夫妻,但在我們最初相遇時,我們真的是一見鍾情,彷彿--彷彿立刻點燃熊熊的愛火。」
「你們之間仍然有火焰。」茱莉揶揄道,設法鼓勵她的朋友。「在目睹今晚的你們之後,我認為塔德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就表示他對你仍然有某種感覺。」
「他確實有,是鄙夷和憎恨。」可玲哀傷地說道。「即使塔德不肯在我返回達拉斯之前與我重修舊好,我還是必須設法取得他的原諒。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做;他避開我,好像我只是一場瘟疫。」
茱莉給她一個微笑,站起身子,開始收拾碗盤。「我認為我可以幫點忙。要不要協助我在放學后給殘疾兒童上體育課?我需要自願者來做許多雜事。」
「可以啊!」可玲說道,拿起另一個托盤和茱莉走向廚房。「你打算如何防止塔德故意規避我呢?」
「塔德每個星期來幫我兩個晚上,有時候還不只兩個晚上。而且我真的需要你的協助,我相信你一定會從中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在廚房裡,茱莉把托盤放在不鏽鋼的流理台上,怔怔地環顧四周,竟然不知道可玲已經站在她身後。
「茱莉?」可玲柔聲喚道,茱莉轉過身子,可玲緊緊抱住她。「我好想你!」可玲激動地低語,把她抱得更緊。「謝謝你長期保持我們的友誼,不但寫信、打電話,還經常來達拉斯看我。我好想告訴你有關離婚的真相,但我總是害怕你在知道後會恨我。」
「我永遠不可能恨你。」茱莉說道,也擁抱她。
「我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仁慈也最甜蜜的一個。」
茱莉退開身子。「你說得對極了。」她揶揄地說道。
「你真的是,」可玲堅持,「我以前總是希望能和你一模一樣。」
「你是運氣好,才沒有成功。」茱莉說道,在想起查克時,她的神情變得嚴肅。「如果你和我一模一樣,就會在今晚告訴塔德你有多麼愛他,然後他會踩著你的心要你回家。」可玲準備開口安慰她,但是茱莉突然好想哭,並且搖搖頭制止她。「我再過幾天就會好了。我現在太累,也缺乏防衛的能力。但是我一定會忘記他並重新展開人生。我們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在經過昨晚的長談和足夠的睡眠之後,茱莉發現她已經恢復許多體力和精神。
她從晨間新聞得知仍然沒有人知道班查克在哪裡,並因此而感到欣慰。
七點半,黎保羅來訪。可玲認為她應該召開記者會才能一勞永逸地擺脫那群記者並恢復正常的作息,保羅也贊同她的說法。所以,他們三個人坐下來討論,決定當天下午三點借用高中的禮堂舉行記者會,並一起擬定細節。可玲答應打電話給高中校長和鎮長,保羅則要她聯絡塔德負責維持記者會的秩序。
在黎保羅離開之後,茱莉走向她昨晚借住的客房,可玲跟隨在她身後。
「我知道班查克絕對不是兇手,」她堅決地說道,「我打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認為他曾經殺死任何人。如果我在記者會上的表現夠好,或許可以喚起輿論的注意,甚至強迫有關當局重新調查這個案子!」
可玲望著她。「在他那樣傷透你的心之後,你仍然願意為他這麼做嗎?」
茱莉給她一個微笑,點點頭。
可玲轉身準備離開,然後她轉回身子並嘆口氣。「如果你決定在今天充當班查克的發言人,我的忠告是請你以最美的模樣出現。雖然很不公平,但是女人的美貌通常比她的言語更能動搖人心。」
「謝謝。」茱莉說道,她已經把全神貫注在她的目標上甚至忘了緊張。「還有其他任何建議嗎?」
可玲搖搖頭。「你會有很好的表現,因為你真誠又有愛心,而且會透過你的言語和行為表達出來。你一向如此。」
茱莉幾乎沒有聽到她的話,她正在搜尋達成她目標的策略。在那些記者開始發問時,她必須放輕鬆,用含笑的態度軟化他們對查克的偏見。她必須裝出輕鬆的模樣。
查克才是演員,她不是。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表現,但是她一定要設法做到。
查克的好友費邁特打開電視,沉默地注視那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走到麥克風前方,她穿著簡單的白色毛料洋裝,褐色的長發在腦後綰成一個髮髻。「上帝協助他,」他對著他的妻子說道,「她看起來好像白雪公主,全世界的人都會因為他綁架她而詛咒他。」
但是在莫茱莉開始解釋發生過的一切時,邁特皺起的眉頭逐漸鬆開,然後他緩緩地綻開震驚的笑容。和他的預期完全相反,這個美麗的人質把查克形容為「天下最仁慈的男人」,把被綁架的一個星期形容為一場冒險,而不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莫小姐,」一個哥倫比亞電視網的記者叫道,「班查克有沒有用槍脅迫過你?」
「我知道他有一把槍,因為我看到了。」她含笑回答。「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我相信我最好不要跟他吵架,尤其不要批評他以前拍過的那些電影。」
笑聲揚起,然後是更多的問題。「莫小姐,在班查克被逮捕之後,你會控告他綁架你嗎?」
她搖搖頭。「我不認為我能控告他。我的意思是,如果陪審團中有女人,在她們聽到他負責半數的烹飪和打掃工作時,一定會立刻判他無罪。」
「他有沒有強暴你?」
她翻轉眼珠子,裝出無法置信的神情。「我剛剛才詳細地告訴過你們在過去這個星期中發生過的每一件事情,而且還特彆強調他從來不曾凌虐我的身體。如果他曾經企圖做這麼可鄙的事情,我當然不可能還那樣說。」
她繼續用幽默的態度回答記者的問題,邁特注視她一次又一次企圖扭轉記者對班查克的印象。她甚至提出呼籲,希望有人會重新調查班查克的案子。
三十分鐘之後,她用堅決而禮貌的證據作了總結。「各位先生、女士,如果你們不再有任何問題,我們希望可以結束這個記者會,讓你們都可以返回家裡。誠如鎮長的解釋,凱頓鎮渴望恢復正常秩序,我也一樣。所以,我不會再接受任何訪問,或者回答任何問題。我們的小鎮很高興有機會賺取你們的『觀光』費,但是,如果你們選擇繼續在這裡停留,我必須警告你們,你們只會浪費你們的時--」
「我還有一個問題!」一個洛杉磯時報的記者大叫。「你愛班查克嗎?」
邁特首次見到她略顯慌亂,並同情地注視她設法保持平靜的笑容。
「在某個時期,」她終於說道,「這個國家的絕大多數女性或許都曾經想象她們自己愛著班查克。現在,在了解他之後,」她的聲音略帶哽咽,「我認為她們顯示出絕佳的判斷能力。他--」她猶豫一下,顯然在搜尋適當的用詞,然後她簡單地說道:「他是一個非常容易讓任何女人愛上他的男人。」
她轉身離開麥克風,不再說話,兩個可能是聯邦探員的人很快地包圍她,還有幾個穿制服的警察,他們引導她安全離開講台。
邁特關上電視,然後望向他的妻子梅蒂。「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她非常了不起。」梅蒂說道。
「她能改變你對查克的看法嗎?我是他的朋友,但你從來沒見過他,所以,你的反應或許比較能代表其他的每一個人。」
「我懷疑我能像你所認為的那麼客觀。你一向非常嚴格地評斷別人的個性,親愛的,而且你顯然相信他是無辜的。如果你相信他,我當然也會相信。」
「謝謝你信任我的判斷能力。」他溫柔地說道,在她的前額印下一吻。
「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梅蒂說道,邁特立刻知道她要問什麼,「莫茱莉說她被帶往科羅拉多山區某處一棟孤立的房子。那是不是我們的房子?」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回答,然後綻開笑容,「不過我猜想是,查克以前去過那裡,我也曾多次邀請他去使用那個地方。他當然覺得可以自由使用,只要他不直接牽涉--」
「可是你已經被牽涉到了!」梅蒂有點焦慮地叫道。「你--」
「我和查克的關係絕對不可能危害到你或我。」她仍然不相信,於是他平靜地說道:「查克在入獄的時候,充分授權給我,讓我可以幫他處理財務,所以在他逃獄之前,我們一直保持固定的聯絡。」
「但是現在他逃獄了,邁特。」她說道,凝視著他的臉龐。「如果他現在試圖跟你聯絡呢?」
「在這種情形下,我會做任何守法公民必須做的事情:通知治安單位。」
「如果他使用我們的房子作為藏匿地點呢?你會告訴警方你的懷疑嗎?」
「我當然會,」他在考慮片刻后決定,「如此一來,警方就會更加相信我的無辜。」
「而且又不可能傷害到你的朋友,」他的妻子說道,「因為,根據莫茱莉的說法,他早已在幾天之前離開科羅拉多了。」
「你真的非常聰明,親愛的。」他含笑同意。「現在,你何不去休息一下,我來打個電話給芝加哥的聯邦調查局。」
梅蒂點點頭。「他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才能贏得你這麼忠貞的友誼。」
「你一定會喜歡他。」他保證。
「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呢?」她開玩笑地問道,設法配合他輕鬆的態度。
「我當然有把握,」他裝出自大的神情,「因為你瘋狂地迷戀我。」
「你不可能是在說你們倆非常相像吧!」
「許多人或許都有這種想法。何況,查克現在只信任我一個人,我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背叛他。」
「你錯了,除了你以外,他還信任另一個人。」她柔聲說道。
「誰?」
「莫茱莉,她愛他。你認為他會看到或聽到她今天所說的一切嗎?」
邁特搖搖頭。「我很懷疑。不論他現在在哪裡,一定不會在這個國家裡,而且必然在某個非常偏遠的地方。查克不是傻瓜,絕對不會留在美國境內。」
「我真希望他能夠聽到,」梅蒂說道,「或許他的運氣夠好,可以知道她正在嘗試做什麼。」
「查克在私生活方面的運氣從來沒有好過。」
「你認為他也愛莫茱莉嗎?」
「不可能。」他用絕對肯定的證據回答。「他現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何況查克幾乎不為女人所動。他喜歡享受性生活,但是他對女人的評價一向不高。考慮過他認識的那些女人之後,你應該不會感到驚訝。在他的演藝事業飛黃騰達之後,女人就像蒼蠅般黏著他;在他成為導演之後,送上門的女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他對她們完全無動於衷。事實上,只有在對待小孩時,他才會顯現出真正的溫柔,這也是他當初娶蕊琪的主要原因。她答應為他生小孩,而且顯然食言而肥。」他搖搖頭。「查克不會愛上一個來自小鎮的漂亮年輕老師--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內,甚至不可能在幾個月內。」
班查克走向停泊在南美洲某處海岸的「茱莉號」,手中拿著一份報紙和幾本雜誌。他穿著漁夫的服裝,蓄著四天未刮的鬍子,除非仔細察看,否則不會有人懷疑他和其他漁夫有任何不同之處。
他走下船艙,坐下來研究攤在桌上的地圖,仔細地勾出他可以在下個星期航行的路線。凌晨三點時,他終於捲起地圖,但知道即使在精疲力竭的情況下,他仍然無法入睡。過去七天中,睡眠幾乎與他完全絕緣。
在花費巨資之後,他順利地逃出美國。當飛機離開美國領空時,查克曾經睡著。但是從降落以後到現在,他只能偶爾打個盹,無法真正地入睡。
他站起身子,為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希望酒精會協助他入睡,但又知道它不會。然後,他帶著酒杯走向充當客廳與餐廳的小沙龍,捻熄大燈,留下一盞小燈照亮沙發旁的桌子,因為上面擺著茱莉的照片,那是他從某份報紙上剪下來的。他原本認為那可能是她的大學畢業照,但是,今晚在啜飲白蘭地並仔細端詳時,他決定這張照片更可能是在她盛妝參加某個宴會或者婚禮時所拍攝的。她戴著珍珠項鏈,穿著端莊的桃色洋裝,她的髮型就像他們那晚「約會」時那般,所以,他最喜歡這張照片。
明知他是在折磨自己,但他就是無法制止自己,他伸手拿起那個相框,把它放在他的腿上,緩緩用拇指輕撫她含笑的唇,猜想著她返家之後的現在是否會再次展露歡顏。他希望她是,但是在凝視著那張照片時,他看到的卻是她留給他的最後印象--她臉上那痛苦的神情。那個回憶縈迴不去,使他更加擔心她。她會不會懷孕了?他不斷折磨自己,猜想著她是否必須墮胎,或者必須忍受成為未婚媽媽的羞辱。
他要告訴她許多事情,迫切地需要向她傾吐。他喝完剩餘的白蘭地,抗拒再寫信給她的衝動。即使在明知他不能寄信的情況下,他仍然每天寫信給她。他必須停止,查克警告他自己。
他必須把她逐出他的腦海,以免他發瘋......
他必須設法睡覺......
即使在他這麼認為的時候,他仍然拿起紙和筆。
今晚,他的悔恨與憂慮已經漲到最高點。根據那份過期報紙的報導,他們顯然懷疑茱莉曾經協助他逃脫。他突然想到她將需要僱用一個律師來保護她,以免她遭遇警方和聯邦調查局的非難或控訴。如果這種情形發生,她會需要一名頂尖的律師,不能依靠某個土包子律師。她需要錢來僱用那種律師。一份嶄新的急切取代多日以來的沮喪與挫折感,他的腦筋開始運轉,思考著如何解決這些嶄新的問題。
黎明時,他靠向椅背,疲憊得近乎虛脫,而且有著強烈的挫折感,因為他知道他會寄這封信給她。他必須把這封信寄給她,部分原因是告訴她,他想出的解決方法,但更因為他迫切地要她知道他對她的真正感覺。現在,他確定真相不會像謊言那樣傷害她。這會是他們之間的最後聯繫,但是,至少可以糾正那個醜惡的結局,讓她知道他認為那幾天幾夜是他這一生中最美妙的一段時光。
陽光透過窗帘照進來,他瞥視手錶。這個島上一個星期只收一次郵件,是在星期一的清早,這表示他沒有時間重寫,只能寄出這封語無倫次的信。因為他還需要寫信給邁特,向他解釋他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