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星期日晚上,茱莉疲憊地返回家中,並未接到查克的電話。她取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正要開燈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不要開燈。」恐懼的尖叫湧上她的喉嚨,幸好他很快補充道:「沒有事,我是查克的朋友。」

「我為什麼應該相信你?」她顫聲說道,她的手也在發抖。

「因為,」桑多明含笑說道,「我來檢查一下,確定你在突然決定外出旅行時不會留下任何線索。」

「該死,你差點嚇死我!」茱莉叫道,癱瘓在門上。

「對不起。」

「你如何進來這裡?」她說道,感覺有點荒謬,彷彿在黑暗中對著一個隱形人說話。

「我從後門進來的。有人一直在監視你,小姐。一部藍色卡車停在街上監視房子,一部黑色貨車跟隨你到每一個地方。一定是聯邦調查局,他們習慣使用不會被偷的車子,監視技巧也比較高明。」

「查克沒有在洛杉磯吧?他沒有威脅那些人吧?」茱莉急切地問道。

「我不知道他人在哪裡,或者他在做什麼,這是實話。」

「但是你必須知道!我的意思是,你顯然跟他說過話——」

「不,我沒有。如果查克知道我親自跑來這裡,一定會發火。這原本應該由外人一手承包,但是我認為這會是我認識你的唯一機會。你一定非常愛他。」

他變得沉默,茱莉平靜地回答:「我確實是。他在你心目中一定也很重要,因為你願意來這裡冒這種危險。」

「根本沒有危險,」他驕傲地說道,「我又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我只是順道過來拜訪一個朋友的朋友,沒有法律規定我們不能在黑暗中等候朋友。事實上,在等候你的時候,我甚至修好了你後門的鎖。」

茱莉正要詢問他如何得知她的旅行計劃時,他主動說道:「總而言之,我來這裡是因為查克要給你一部新車——你知道的,如果你突然決定出門一、兩天——所以我自告奮勇送車過來。」

「我沒有看見任何車子停在我家門口。」

「當然沒有!」他誇張地說道。「我不認為我應該隨意停車並破壞你們的街容,所以我把車子停在鎮上,凱頓乾貨店後面的停車場。」

「為什麼?」茱莉困惑地問道。

「我猜測你或許會想在某天早上把你自己的車停在那家商店門口,進去看看,然後從後門出去,試開一下你的新車。當然嘍,那些負責跟蹤你的傢伙或許會因此而感覺不悅,我的意思是,他們既猜不出你往哪裡走,也不知道你開什麼車或穿什麼衣服——如果你突然心血來潮想換件毛衣或某件正好擺在你皮包里的衣服。我相信你應該了解我的意思。」

茱莉在黑暗中點點頭。「我了解。」她緊張地說道。

他站起身子時,搖椅發出嘎吱的聲音。「很高興跟你說話,」他說道,伸手輕觸她的手臂,「再見,查克的茱莉,我衷心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茱莉也是如此希望。

「等我離開之後再開燈。」

她聆聽他的腳步聲緩緩離開。

歐唐尼聽到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並伸手準備打開旁邊的檯燈,在同時看到落地窗旁的窗帘晃動一下。「不要開燈!」那聲音命令道,一個黑影移出窗帘。「我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你。」

「我不需要燈光來辨認你的聲音!你為什麼不從前門進來呢?」唐尼問道,用輕蔑掩飾他的驚訝。「我已經為你開好門。」

「你知道我有多麼想殺死你嗎?」

「你已經在五年前砸掉你的機會。錢在哪裡?」

「你像吸血鬼一樣,專門榨乾別人的血。」

「閉嘴,把錢交出來。」

窗帘旁的黑影抬起手,唐尼看到那把槍。「不要做傻瓜!如果你現在殺死我,他們會在二十四小時內猜出是你。」

「不!他們不會。他們會去抓班查克,他在洛杉磯伺機報仇,你難道沒有聽說這條新聞嗎?」那個笑聲冰冷而尖銳。「他在電話中威脅許多人,他們以為我也接到那種電話了,我故意讓大家這麼認為。他們會認為是他殺死你。我等候這麼久才等到這一刻——」槍管抬高、瞄準、調整……

「不要發瘋了!如果你殺死我,他們會——」

槍聲響起,在歐唐尼的胸膛上留下一個小洞,使他當場斃命。

「你這樣邀請我們都過來晚餐實在太好了。」莫瑪麗對茱莉說道,站起身子協助她清理桌面。「我們不應該像過去那樣,老是等特殊場合才聚餐。」

茱莉拿起四個玻璃杯,朝她母親綻開笑容。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場合——是她與他們共度的最後一夜,因為她明天早上就要去找查克!

卡爾夫妻必須先行離開,茱莉擁抱他們,在他們的頰邊各留下一個吻,因為這將是永別。「好好照顧彼此。」她低聲說道。

「我們的住處距離這裡只有一英里半。」卡爾說道,茱莉目送他們離開,然後關上房門。塔德和她父親坐在客廳看新聞,可玲則在協助莫瑪麗清理桌面。

「莎拉是如此甜蜜的女孩。」莫太太告訴茱莉,廚房裡只有她們兩人。「我認為塔德和可玲又找到彼此了,你覺得呢?可玲以前太年輕,但是現在的她既成熟又穩重,塔德也是如此愛她。他從來不曾忘記她。」

茱莉綻開嚴肅笑容。「不要抱太高的期望。今晚是我邀請可玲,不是塔德。他仍然在跟其他女人交往,抗拒著他對可玲或許還有的任何感覺。」

「茱莉,有什麼不對勁嗎?你今晚似乎很奇怪,好像心事重重。」

茱莉偽裝出一個明亮的笑容,開始擦拭水槽。「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水還在流、盤子也還沒洗好,你卻在擦拭水槽。你仍然在想著班查克,對不對?」她的母親慈祥地說道。

茱莉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讓她母親可以有一點心理準備。「如果我告訴你我在科羅拉多時已經愛上他,你會怎麼說呢?」

「我會說我無法相信你會做這種痛苦又愚蠢的事情。」

「如果我情不自禁呢?」

「我建議你仰賴時間的治療,蜜糖,畢竟你只認識他一個星期。」

茱莉知道她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她母親對查克的看法,也不願意浪費與家人相處的寶貴時間。「我們去客廳吧,」她說道,催促她母親離開廚房,「我待會兒再洗這些盤子。」她提高聲音。「有沒有任何人需要任何東西?」

「有,」塔德叫道,「我要咖啡。」

茱莉端著一盤杯子走向客廳時,聽到她父親說道:「塔德,關掉電視,茱莉不需要聽這個!」

「我不需要聽什麼?」茱莉說道,倏地停住腳。「不要關電視,塔德。」她厲聲警告,本能地知道必然與查克有關。「一定跟查克有關,對不對?」她望著那四張駭然的臉孔。「回答我。」

「他們沒有抓到他,」塔德嘲諷地回答,「他又有一個受害者了!」

在他說話時,廣告結束,茱莉看到一個擔架被抬出一棟房子,白布蓋著那具屍體,記者的聲音:「再次報導在今天發現的兇殺案,歐唐尼被發現死於他洛杉磯住宅里,他的胸前中了致命的一槍,初步報告顯示他的死法與班查克的妻子范蕊琪類似。法醫認為死亡時間大約是在昨晚十時。橘郡警方已經證實歐唐尼曾經接到班查克的威脅電話,而且班查克似乎已經在那個地區出沒。警方告其他曾經接到威脅電話的人……」

茱莉手中的托盤摔落地板上,瓷杯紛紛摔破。她伸手掩住臉,設法摒除目睹那具屍體的回憶。

「茱莉!」各種聲音呼喚著她,但是她退開身子,視而不見地瞪著她的父母、可玲和塔德。「求求你們!」她哽咽地說道。「我現在需要獨處。爸,」她說道,控制住她的歇斯底里,「請送媽回家。她不應該為我煩惱,這對她的血壓不好。」

她轉身走進她的卧室,關上房門,坐在黑暗中,石夫人的聲音在她腦海中不斷吶喊著:「……查克已經不再能夠分辯現實與幻想……查克發瘋了……如果他獲得協助,范蕊琪就不會躺在墳墓里……為了你自己好,把他交給警方,否則,某一天會有另一個受害者,你就會像我一樣終生扛著沉重的罪惡包袱……」

歐唐尼的臉孔在茱莉的眼前浮現。他永遠不會再綻開那著名的笑容,就像范蕊琪和石傑亭,他也死了,被謀殺了。

她取出查克的信,緊緊握在手中,她不需要看它,她已經背得出每個字。她伸臂抱住自己,前後搖晃著,把那封信按向她的心。

聲音從客廳傳來,緩緩把她拉出苦惱的深淵,強迫她站起身子,她必須告訴他們……讓他們協助她……告訴她……

茱莉走進客廳時,她的父親和塔德、可玲停止交談。她的身體僵硬如木頭,打算留給他們的信緊緊握在她的手中。

「我送你媽媽回家了。」她的父親說道。

茱莉僵硬地點點頭並清清喉嚨「我……明天要去找他。」

塔德看著那封信,憤怒地眯起眼睛。

「我是說真的。」她繼續說道。

茱莉注視他走向她,但是在他伸手要抓住她的手臂時,她倏地避開。「不要碰我!」她歇斯底里地警告,緊緊抓住椅背。「不要碰我。」她注視她父親看完那封信,他的神情嚴肅而傷痛。「幫我,」她哀聲請求,「請你一定要幫我,你總是知道什麼是對的。我必須做對,你們必須幫我。」她對著可玲叫道,然後望向塔德。

突然之間,她父親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擁抱著她,彷彿她是一個傷心的小女孩。「你已經知道你必須怎麼做,」他粗聲說道,「我們必須制止那個男人。塔德,你是律師,用什麼方式來處理這件事最好呢?」

塔德在沉默片刻后說道:「找黎保羅對我們最有利。我可以打電話給他,設法跟他商量。茱莉把班查克交給他,請他不追究任何責任,也不詢問任何問題。」

「告訴保羅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也不會告訴他我如何得知查克的下落!」她想費邁特、費梅蒂和那個送車來的男人,他們都忠於查克,但是他卻背叛他們的忠誠,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他自己。「如果你打電話給他,」她重複,設法保持穩定的聲音,「他必須答應我只能告訴他查克明天晚上會在哪裡。我不會把其他任何人扯進來,我說到做到!」

塔德瞪她一眼,然後轉身走開,茱莉走進廚房,在餐桌旁坐下,不願聆聽那通即將出賣她情人的電話。她的肩膀垮下,她用雙手遮住臉龐,熱淚滑落她的雙頰。「對不起,親愛的,」她哽咽地低語,「我真的好抱歉……」

幾分鐘之後,可玲把一條手帕塞進她手裡,然後在她對面坐下,無言地支持她。

塔德走進廚房時,茱莉已經設法略微控制住自己。

「保羅願意接受我們的條件,」他說道,「他會在三個小時內趕到這裡。」電話鈴聲響起,他轉身用力抓起廚房裡的分機:「對,」他說道,「她在這裡,但是她不接電話——」他皺起眉頭,然後用手遮住話筒,「是一個叫石美格的女人,她說是急事。」

茱莉點點頭,費力地吞咽一下,伸出手接下話筒。「你打電話來幸災樂禍嗎,石夫人?」她苦澀地問道。

「不,」查克的祖母回答,「我必須打電話哀求你、哀求你,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裡,一定要把他交給警方,以免無辜的人再次受害。」

「他叫查克!」茱莉激動地叫道。「不要叫你的親孫子『他』!」那個女人倒抽一口氣,在她再次開口時,她的聲音幾乎和茱莉一樣苦惱。「如果你知道查克在哪裡,」她乞求,「如果你知道我的孫子在哪裡,看在老天的份上,請制止他。」

茱莉的憤怒消失。「我會的。」她低聲說道。

茱莉顫抖地走向出口,狂亂地搜尋著一個高大的黑髮男子,感覺她全身都在發抖。在沒有看到他時,她同時感覺恐慌與鬆了一口氣。機場里已經到處埋伏著聯邦探員和墨西哥警察,只要查克一露面,就會立刻被逮捕。

「對不起,小姐!」一個墨西哥人叫道,越過她的身邊沖向機門。

「對不起!」另一個男人說道,粗暴地推開她,他非常高大與黝黑,而且她看不到他的臉。「查克!」她驚恐地低呼,倏地轉過身子,困惑地注視他跑向另一個登機門。三個墨西哥人瞪著她,然後瞪著那個男人,再望向她,她在注意他們的同時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孔。不是查克。

茱莉抬起發抖的手,撥開額頭上的髮絲,開始迅速而盲目地走下甬道,不想親眼目睹查克被逮捕。再過四分鐘,查克就會從某根柱子后現身,他們會逮捕他,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她快速地走動,扒開擁擠的人潮,瞥視上方的指標,跟隨箭頭就可以走出這座機場。不要讓他們傷害他……她在心中祈禱著……不要讓他們傷害他……不要讓他出現在這裡。再過兩分鐘。不要讓他出現……不要讓他出現……

他不在這裡。

茱莉倏地停下腳步,一群談笑的人推開她繞過她身邊離開機場。她緩緩轉過身子,她的視線越過黎保羅……越過塔德……越過一個母親和——那個老人!茱莉的視線迅速轉回他身上,他在此時緩緩抬起頭,他的視線迎接她的……那對溫暖而含笑的琥珀眼眸。

茱莉無言地吶喊著,渴望警告他,她走向前,一步、兩步、然後開始奔跑,推開人潮,希望擋在他與危險之間。「不要動,班查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查克凍結在原地,許多男人抓住他,把他摔向牆壁,但是他的眼眸始終凝聚在茱莉身上,警告她置身事外。墨西哥警察持槍蜂擁而上,旅客尖叫地跑開。茱莉聽到自己朝他們大叫著:「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

黎保羅抓住她,把她往後拉。

「他們在傷害他!」她叫道,掙扎地想越過那群團團包圍住的男人。「他們在傷害他。」

「結束了!」保羅在她耳邊大叫,設法使她鎮定下來。「結束了!沒事了!」

茱莉終於聽到他的話並凍結住。她無法掙脫,也無法轉開視線,只能苦惱地注視查克被包圍並搜身。一個頭髮稀薄的短小男人突然主控全場,並得意地注視那些墨西哥警察粗暴地對待查克。她聽到他說:「我們要回家了,姓班的,我們會廝守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停下來,注視一個墨西哥警察從查克的口袋裡掏出某樣東西,並伸出手。「那是什麼?」他大聲問道。

那個警察把東西放在他手裡,茱莉感覺她的身體變得冰冷,他綻開邪惡的笑容望向查克毫無表情的側影。「多麼甜蜜啊!」他不懷好意地說道,然後突然轉向茱莉,大步走向前。

「我是韋哈迪,」他說道,伸出手,「我敢打賭這是準備送你的。」

茱莉無法反應、無法移動,因為查克望著她,而他眼中的神情使她好想一死了之。他正在無聲地告訴她他愛她,告訴她他有多麼抱歉,告訴她永別了。

因為他仍然認為她是意外地引來他們。

「接下吧!」韋哈迪大聲命令。

茱莉嚇了一跳,本能地伸出手。

他丟進她手中的是一個鑲著鑽石的婚戒。

「噢,不——」她呻吟著,淚水滑下她的雙頰。「不,不,不——」

韋哈迪漠視她,轉向那些墨西哥警察。「帶他離開這裡。」他命令,轉向大門。但是在那些警察推著查克走向前時,他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等一下,」他大聲說,再次轉向茱莉,查克被拉到她身邊停住。「莫小姐,我剛才非常無禮,我一直還不曾感謝你的合作。如果沒有你幫我們設下這整個圈套,我們或許永遠抓不到班查克。」

查克猛地抬起頭,他的目光掃過茱莉充滿罪惡感的臉龐,她苦惱地注視他。他先是無法置信,然後由憎恨取代溫情。他的臉部肌肉繃緊而扭曲。在狂怒的爆發下,他掙脫抓著他的警察,沖向出口。

「抓住那個龜孫子!」韋哈迪大叫,那些警察紛紛拔出警棍。

茱莉聽到骨頭撞擊木板的聲音,聽到查克跪倒在地上,在他們用警棍揍他時,她發狂了。她用力掙脫黎保羅,飛身撲向韋哈迪,用指甲抓他的臉,並瘋狂地踢他。保羅設法制止她。韋哈迪舉起拳頭準備揍她,但是在保羅憤怒的警告下住手。「你這個發神經的虐待狂,你敢碰她,我就活活撕裂你!」然後,保羅抬起頭,朝他的一個手下大叫:「找個醫生過來這裡!」

但是,他不需要再擔心茱莉會再次展開瘋狂而無益的攻擊,因為她已經在他懷中昏厥。

可玲聽到前門關上的聲音,知道茱莉的雙親和卡爾夫妻已經先行離去。醫生關照必須有人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守護茱莉,所以塔德請求讓她留下來陪她,而她當然不會拒絕。

她端著為塔德準備的早餐走向客廳,然後在看到他時停下腳步。他坐在沙發上,用雙手遮住臉,顯示出極度的沮喪與疲憊。

「墨西哥機場的情況很糟,對不對?」

「不只是糟而已,」他說道,用手揉揉臉孔。她把托盤放在咖啡几上,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簡直是一場噩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茱莉昏厥,沒有目睹最慘的一幕,而且黎保羅一直護著她。但是,我既沒有昏厥也沒有被擋住視線,老天爺,我從來無法想象會有這種場面……」

在似乎不知如何開始解釋時,可玲問道:「你指的是班查克使用暴力嗎?他想傷害她嗎?」

「暴力?傷害她?我幾乎希望他曾經那樣嘗試!那會使她好過許多。」

「我不懂。」

他嘆口氣,往後癱在沙發上,瞪著天花板。「不,他沒有使用暴力。在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暴露的那一刻,他立刻凍結在原地,不曾試圖移動、閃避或逃走,他只是毫不反抗地站在那裡,凝視著茱莉並搖頭,警告她置身事外並躲起來。他不曾畏縮或說話,即使在他們用手銬銬住他並將他摔向牆壁時也不例外。那些墨西哥警察真的很粗暴,但是他不曾掙扎或反抗。他好像要竭盡一切力量防止他們注意到茱莉,根本不在乎他們對他做了什麼。茱莉雖然看不到他們的大多數暴行,卻仍然尖叫著,要他們不要傷害他。」

「先喝這個,然後再告訴我其他的事情。」可玲說道,遞給他一杯橘子汁。他坐直身軀,接下那杯果汁,並綻開一個感激的笑容,好像他一直想喝,只是沒有力氣去拿。「這是快結束的那部分嗎?」可玲在他喝下大半杯果汁后,問道。

他搖搖頭,恢復先前的坐姿,用手肘撐住膝蓋。「不,更慘的還在後頭。」

「怎麼回事?」

「他們推班查克準備走出機場之前,阿瑪瑞尤監獄的典獄長——一個典型的王八蛋——停下來當著班查克的面恭喜茱莉。」

「他為什麼要做這種虐待狂才做的事情?」

「你必須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才會了解那個男人有多麼變態。在班查克站在那裡時,韋哈迪故意讓他認為是茱莉設下整個圈套來陷害他並出賣他。」

可玲驚恐地望著他。「就是這樣。老天,你應該看到班查克臉上的神情,他看起來好像……要殺人,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但仍無法描述於萬一。我不確定他是想抓住她或者轉身逃開她,但是無論如何,都給予墨西哥警察一個痛毆他的借口。然後茱莉發瘋了,開始攻擊韋哈迪。感謝上帝,她接著就昏倒了。」

「黎保羅為什麼不設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塔德皺起眉頭。「我們是在墨西哥境內,保羅沒有權力指揮墨西哥的警察,必須等到抵達美國邊界之後,他才能接管班查克。」

「那得花費多少時間呢?」

「在這個案子里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他們不用車子送到邊界,徑自用小型私人飛機載他到我們的邊界。我們跟他們在同一個地點轉機。」

「我一直以為保羅會陪她返回這裡。」

塔德搖搖頭。「他必須在德州邊界辦理接管班查克的手續,然後再把他交給韋哈迪。」

可玲審視他的臉孔。「這就是發生過的一切嗎?」

「不完全是,」他嘲諷地說道,「還有一個細節,另一個致命的打擊。」

「到底是什麼?」

「就是這個。」塔德說道,伸手探向他的襯衫口袋。「班查克帶著這個,韋哈迪極度愉快地把它送給茱莉。」他張開拳頭,把那枚戒指丟在可玲的手上。她震驚地睜大眼睛,然後眼中盈滿淚水。

「噢,我的天啊!」她輕呼,瞪著掌中的鑽石婚戒。「他顯然要給她某種非常特殊的事物。這個戒指好美。」

「不要太多愁善感,」塔德警告,「那個男人是個瘋子、一個兇手。」

她點點頭。「我知道。」

他的視線瞥向戴在她左手手指上一枚巨大鑽石戒。「跟你戴的巨石相比,這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她輕輕一笑。「大小並不代表一切,何況,他不可能讓她戴這種戒指,因為它只會為他們引來不必要的注意。他有……很高的品味,這些鑽石都有一流的品質和雕工。」

「他發瘋了,而且是個兇手。」

「你說得對。」她說道,把戒指放在桌上,然後仰頭注視他。

塔德凝視著那張曾經令他痴狂的美麗臉龐,她現在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變得比較溫柔、比較甜蜜……懂得關懷別人,不再以自我為中心。至少增加五倍以上的魅力。「不要因為茱莉受到傷害而開始責備你自己,」她柔聲說道,「你解救她免於沉淪,她也知道這點。」

「謝謝你。」他輕聲說道,把頭向後靠,閉上服睛。「我是如此疲倦,可玲。」他的身體彷彿不再聽命於他疲憊至極的頭腦,他的手環住她的肩把她拉近。在她的頰偎在他胸前時,他才了解到他做了什麼。但即使如此,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們是如此幸運,你和我,」她低語,「我們認識彼此,墜入愛河,結成夫妻,然後又摒棄一切。」

「我知道。」他在自己的聲音中聽到心痛與懊悔,並驚訝地睜開眼睛,低下頭凝視著她。她要他吻她,她嚴肅的臉上寫滿渴望。

「不。」他僵硬地說道,閉上眼睛。

她用臉頰摩擦他的胸膛,他感覺他的抗拒開始瓦解。「不要這樣!」他警告。「否則,我會站起身子去另一個房間睡覺。」她立刻停止,但沒有憤怒地退開身子或者跟他吵架,他屏住呼吸,希望她會那麼做。十分鐘之前,他累得全身乏力,現在他的頭腦麻木,他的身體卻蠢蠢欲動。「你最好起身離開,」他警告,不曾睜開眼睛,「否則,就取下你手指上那個戒指。」

「為什麼?」她低語。

「因為如果我在你戴著另一個男人的戒指時跟你做愛,我就罪該萬——」

一隻價值連城的鑽石戒指被輕率地丟在咖啡几上,塔德忍不住笑起來。「可玲,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有這種態度對待這種鑽戒的女人。」他的聲音中也帶著呻吟的意味。

「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為你而活的女人。」

塔德把頭往後靠,再次閉上眼睛,嘗試漠視這個事實。但他的手已經覆住她的頸后,他的手指滑進她的秀髮中,抬高她的臉龐,他睜開眼睛,俯首凝視她,回憶著他們共處的那幾個月……以及失去她之後那些冰冷與空虛,看到淚光在她眼底閃爍。「我知道你是。」他低語,低下頭伸舌舔舐的她的淚水。

「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會向你證實。」她激動地保證。

「我知道你會。」他低語,吻掉第二顆淚珠。

「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眸,立刻迷失了。「願意。」

茱莉昏沉沉地醒來,仍然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她抱著疼痛的頭,蹣跚地走出卧室進入廚房,然後突然停下腳步,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的那一幕:塔德和可玲站在水槽旁,顯然正熱情地彼此擁抱著。她的腦中一片昏亂,但是她仍然綻開笑容。「水龍頭沒關。」她說道,於澀而粗啞的聲音同時震驚他們三人。

塔德抬起頭,朝她綻開笑容。但是,可玲倏地掙脫他的懷抱,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茱莉,對不起!」她衝口說道。

「為什麼要對不起?」茱莉問道,走向櫥櫃取出一個玻璃杯,裝滿水,大口喝下,設法解渴。

「因為讓你看到我們這個樣子。」

「為什麼?」茱莉問道,再次裝滿那個杯子。這時,她的思緒已經開始澄清,回憶不斷涌回。

「因為,我們不應該當著你的面做這種事,」可玲笨拙地解釋,「我們原本應該協助你面對墨西哥發生的——」她驚恐地停下,那個玻璃杯滑出茱莉的手,砸碎在地板上。

「不要!」茱莉叫道,用雙手按住流理台,設法摒棄那突然湧上的記憶。她再次看到那些墨西哥警察揮動他們的棍子、聽到查克摔倒在她的腳下。她一次又一次地顫抖,緊緊閉著眼睛抵擋那些影像。一分鐘之後,她設法站直身軀並轉過身子。「永遠不要再提起這件事,」她說道,「我沒有事,」她堅決地補充道,「已經結束了。只要你們不再提起,我就不會有事。」

突如其來的情感爆發使她感覺疲倦與害怕,她了解她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並望著發抖的雙手,告訴自己她必須立刻停止。對許多人而言,人生都是永無止盡的苦難,她提醒自己,她必須控制住自己,不能在每次遭遇打擊時都崩潰昏亂。她必須鎮定而理性地面對未來。不再有淚水,她發誓,不再有痛苦。她必須照顧其他人。她的學生都仰賴她,她必須為他們而堅強。

她必須去上課,必須保持忙碌,絕不能崩潰。

「我沒事。」她保證,抬起頭望向可玲和塔德。「我真的沒事,而且我很高興知道這場噩夢至少有一個好的結果——你們倆終於破鏡重圓。」她綻開一個顫抖的笑容。

她吃下他們強迫她吃的早餐,然後站起身子去打電話。

她打算催促費邁特利用他的影響力把查克弄進醫院裡,並撥電話到芝加哥。他的秘書為她接通電話,但是在費邁特拿起話筒並開口時,他的反應比茱莉想象中更加糟糕。「你這個邪惡而狡詐的婊子,」他憤怒地斥責,「你應該去演戲!我無法相信我會愚蠢到這種地步,竟然全盤相信你的演技,而且允許你利用我去出賣查克!」說完后,他就掛斷電話。

茱莉瞪著話筒,逐漸了解查克的朋友顯然不認為他必須為唐尼的死負責。她必須設法達到她的目的,並解釋她的行為。這次,她撥電話到芝加哥的柏氏百貨公司,要求找柏梅蒂。

梅蒂的秘書堅持要知道茱莉的姓名后才願意為她接通,在等待時,茱莉預期梅蒂會拒接她的電話。

但是幾分鐘之後,梅蒂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雖然冰冷而疏遠,但至少她還願意接電話。「你還可能想跟我討論什麼呢,茱莉?」她問道。

「請聽我把話說完。」茱莉懇求地說道:「幾分鐘之前,我打電話給你丈夫,想請問他是否有能力把查克轉進精神病院中,但是他在我開口之前就掛斷電話。」

「我一點都不驚訝,他恨透你了。」

「你呢?」茱莉問道,設法穩住自己。「你也相信你們來這裡的那個晚上,我是故意擬下陰謀準備出賣查克,同時利用你們倆來設下圈套嗎?」

「你不是嗎?」梅蒂反問。茱莉在她的聲音中意識到一絲猶豫,並攫住那點希望。

「你不能那樣相信,」她急切地說道,「求求你,求你不要相信。在你們來過這裡之後,我曾經去見他的祖母,她告訴我有關查克的哥哥去世的真相。梅蒂,是查克射殺他!三個曾經激怒他的人都死了!我不能讓他去傷害更多的人,你必須了解並相信我……」

在幾百英里之外,梅蒂靠向椅背,伸手揉著太陽穴,回憶著在茱莉家中的笑聲和愛。「我——我確實相信你,」她終於說道,「邁特和我去你家的那個晚上,你不可能是在演戲。你非常愛他,出賣他完全是迫不得已。」

「謝謝你,」茱莉低聲說道,「再見。」

「你會一切安好吧?」梅蒂問道。

「我的世界已經傾頹,」茱莉說道,「但是,我不會有事,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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