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呼呼……嗯──!」
幾乎是同時達到高潮,穆千駒悶哼了一聲后、濃稠的慾望盡數泄入凌煜丞的體內,而他亦面泛紅潮,剋制不住地噴洒在了床鋪上。
「唔……」來不及享受餘韻便感覺男人抽出了在體內肆虐的慾望,一陣情愛過後的空虛感立即又濕潤了凌煜丞的眼眶,反常的模樣令穆千駒大感不解。
「丞?你怎麼了?」
穆千駒緊張地捧住他的臉頰,深怕他哪裡感到不適了。
「沒什麼!」凌煜丞伸手抹抹眼淚,偏過頭去。他是死也不會告訴男人自己喜歡上他了!……嗄?等等!我、我喜歡上他了?突如其來的衝擊,令凌煜丞身子整個瞬間僵住,瞪大了眼睛。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我明明是因為氣他愛錯了人才故意跟他上床,要他以後發現了真相時想賴也賴不掉啊!這才是我同意跟他做的原因!對!我才不是喜歡上他咧!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穆千駒見他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心底不由得更是著急,不想妄自揣測他是不是後悔了,只好愁著臉龐頻詢問道:「丞,你身體哪裡不舒服嗎?哪裡痛的話你告訴我啊?」
「沒有……」
「真的?」
「嗯,我沒事……」凌煜丞回過神來,虛弱地朝他一笑道:「好熱,渾身粘搭搭的,我想去洗個澡……」
「我幫你?」穆千駒連忙道。
「……好啊。」原本想拒絕的凌煜丞發現自己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后,放棄逞強地點了點頭。
臉色蒼白不已的凌煜丞少了往昔盛氣凌人的銳利,反而多了分脆弱透明的感覺,彷彿不好好照顧就會這麼雕謝了,令穆千駒一陣心疼,伸手一把將渾身無力的他抱了起來,進到浴室去。
扭開水龍頭,熱水嘩啦嘩啦地落下,一片白色蒸氣迅速籠罩了浴間。
浴缸裡頭的水位很快便半滿了,穆千駒試了水溫后,小心翼翼地將懷中四肢乏力的凌煜丞送入水中。
「啊!」凌煜丞忽地痛呼一聲。
「撞到哪裡了嗎?」穆千駒緊張兮兮地急問。
凌煜丞微感惱怒地橫他一眼:「不是,是你的項鏈勾到我的頭髮了……唔……」酸軟的肌膚一沉入溫熱的水中,他不由得舒服地輕哼了一聲,蒼白的臉龐更染上了些許紅暈。
「抱歉。」穆千駒見他眉頭微婕,偏頭想了下后,還是將脖子上的銀鏈解了開來,暫時擱置在浴缸一旁。
「那是什麼?」凌煜丞看了一眼,隨即好奇地伸手將掛了一樣東西的鏈子抓到手心上查看:「一枚……戒指?這是你很寶貝的東西吧?做…做的時候都不拿下來,害我耳朵被勾到好多次……」
穆千駒滿臉歉意地伸手把耙耙發,解釋道:「抱歉,這是我媽去世前唯一留給我的遺物,平常帶習慣了才一時忘了拿下來。」
「結婚戒指嗎?」凌煜丞將那枚銀色戒指從鏈子上取下來,端詳了一會兒后,不知怎地,居然一時鬼迷心竅地把它往自己左手無名指戴去。
原本以為戴到一半就會卡在關節上,沒想到這枚戒指居然異常順利地繼續往下滑落,最後完全吻合了自己無名指的指圍。
等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後,凌煜丞尷尬得臉龐線條都僵硬了,完全不敢抬起頭來查看穆千駒現在露出何種表情。
「看起來不像是……因為尺寸是男人的。」他勉強擠出笑容道。
「嗯,這是我爸從手上剝下來送給我媽的戒指,所以尺寸當然不合……他們也沒有結婚。」穆千駒看著戴在他手上的銀色戒指,輕聲道。
「啊!原來你是私……」原來你是私生子嗎?凌煜丞咬緊下唇,強忍住了,才沒將這句會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的問話詢問出口。
「我是私生子沒錯。」穆千駒坦然地證實了他的疑惑。
既然他對自己如此坦白,那凌煜丞索性也不客氣了。
「那你身上的刺青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
沒等他回答,凌煜丞便接去了他的話:「因為從小沒有父親所以學壞去混黑道?然後又因為母親生重病所以痛改前非重拾書本從良?」
穆千駒苦笑了下。
「真准,都被你說中了。」
「那當然,電視上的肥皂劇都是這麼演的。」凌煜丞挑了挑眉,神氣地露齒一笑。
肥皂劇?肥皂劇真的演得來沒有錢上學的悲哀?沒有錢吃飯的痛苦?還有……自小被人譏笑是臟私生子的自己的滿腹怨恨?
……為什麼他可以笑得這般無邪呢?
原本以為他或許會對自己坎坷的身世產生一點同情心,卻萬萬沒想到當他知曉自己是私生子后,居然會繼續用著有些嘲弄的口吻俐落地揭開自己的瘡疤……穆千駒見他笑得開心,不由得衝動地低頭吻了吻他唇邊的笑意。
愛上心性如此殘酷的人的自己,應該是瘋了吧?
「唔……」凌煜丞身子原本就疲乏不堪了,被他一陣激吻后,不但氣喘吁吁,四肢酸軟無力,整個上半身更靠在了他懷中。
「丞,我現在幫你清理乾淨。」穆千駒心跳逐漸穩定后,低聲道。
「什……啊……」凌煜丞才一個失神,他的後庭處已經被男人從背後深入了一根指頭來回攪動著,而他也是這時才臉色發白地醒悟所謂的「清理」是怎麼做了。
「等等……啊……會痛……」凌煜丞疼得夾緊膝蓋,扭動身子,想掙脫他不斷往內深掘肆虐的手指。
「再忍一下,沒清理乾淨的話肚子會痛,很快就好了……對,腰再抬高點……」輕舔乾澀唇瓣,感覺到他身體內部以一股高於水溫的熱度將自己的手指絞得緊緊的,穆千駒就一陣冷汗直冒,差點剋制不住想再度撲倒他的強烈慾望。
「唔……」隨著他第二根指頭的深入,凌煜丞臉龐就像酒醉了一般地益發酡紅,頸項無力地癱在他肩上。
曖昧又親昵的氣氛如同白色水蒸氣般包圍了兩人,彼此呼吸近在咫尺,直到凌煜丞輕輕開口問了一句,才打破了這個彷彿具有魔力的時刻。
「這個刺青……」
「嗯?」
「這個刺青代表什麼意思?」湊近看久了,不再有害怕的感覺,反而覺得穆千駒給實胸膛上這幅野獸刺青異常地妖艷漂亮,凌煜丞低低喘息著,指尖著了迷似的在他心臟地帶來回摩挲。
「這叫饕餮紋,是一種古代傳說中貪吃的凶獸。」
「貪吃的凶獸?」
「嗯,替我刺上這幅刺青的朋友可能覺得我這人很貪心吧……」清理得差不多了,卻仍貪戀他內部的柔韌感覺而捨不得離開,雖然曉得這可能會傷了他,穆千駒卻仍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替他來回按摩鬆軟起來,為下一波的激情預作準備。
「啊……這我……絕對贊同。」察覺他的不軌意圖,凌煜丞眼眶泛起一股羞惱也似的氫氳,沒好氣地橫他一眼。
他的確是標準得寸進尺的貪婪之徒!
他生氣的模樣煞是好看,自有一股撩人心癢的魅力,穆千駒迷戀不已地凝視著他,輕聲呢喃:「……慾望無窮、貪得無饜是貪,窮盡一生追求虛無也是貪。」這是好友康楚曾送給自己的話。
凌煜丞一怔,疑惑地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我也不曉得,在我心口處紋下這幅刺青的好友只是這樣對我說過。」穆千駒搖頭,半斂眼眸不知想到了什麼,過了好半晌,他出聲低低詢問道:「丞,你說,我是對你慾望無窮、貪得無饜呢?還是,我只是窮盡一生在追求虛無?」
好怪的問題,眼神更奇怪得可怕。
「我……我不知道!你別問我那種奇怪問題!」我人都給你了,怎可能還是虛無?這番話,凌煜丞卻說不出口。
「……」
凌煜丞被他詭譎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陣煩躁,不自在間,眼角正好瞥到左手無名指上散發的一痕銀光,才乍然想起自己還戴著他母親的遺物,連忙將手上的戒指剝下來,遞還給他。
「還你。」
「不用還了,就送給你吧。」穆千駒伸手按住他手臂,制止他這麼仿,語氣非常地溫柔。
凌煜丞指尖一顫,低聲囁嚅道:「不好吧,這可是你媽的遺物……」嘴巴雖這麼說,但他內心其實想要得不得了。
這枚看似不起眼的戒指彷彿帶了股致命的魔力般,令凌煜丞渴望將它牢牢抓握在手中,一輩子都不還給他。
這股恐怖的獨佔欲,究竟是針對它,抑或是針對…他?凌煜丞眼神複雜地望著才剛跟自己發生了親密關係的穆千駒。
「沒關係的,我就是想送給你。」似乎看穿了他欲拒還迎的小小心思,穆千駒微微一笑。
凌煜丞突然覺得有絲困窘:「你不怕我狼心狗肺地將它拿去當鋪典當掉?」
「我相信你不會。」
「你憑什麼相信?」語氣未免太篤定了吧?凌煜丞不悅地沉下臉來。
「我就是相信。」穆千駒臉上仍是掛著笑容。
「可惡……」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老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啊?凌煜丞惱怒地嘀咕一聲后,身子微傾前,強吻住了穆千駒猶帶笑意的嘴唇。
哼!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這是回禮……啊……」得意的笑容沒有持續很久。
等凌煜丞深深後悔不該對一頭已經慾火暗自狂燃的野獸煽風點火時,已經來不及了。
◇◆◇
「芷嫻、芷嫻……」宛如鬼魅的低沉嗓音,飄蕩在寂靜室內。
晨曦透窗照射進來,灑落一地金黃色光輝。
時間正值清晨,才不過六點多而已,粉紅色的柔軟床鋪上,睡顏甜美得有如睡美人一般的纖弱少女,正呼吸平穩地安然睡著。
不管怎麼喚都喚不醒,低沉嗓音的主人不多久便失去了耐性,伸出手,輕輕推了推少女的香肩。
「唔……」少女嬌軀動了一下,自口中發出美夢被擾醒的不滿呻吟,終於蘇醒過來,神智迷迷濛蒙地伸手揉了揉眼睛,「唔、是誰啊……?」
「芷嫻,是我……」
「啊!你是誰?」房裡有男人的聲音!?凌芷嫻這時才猛地察覺不對,驚叫一聲,雙手揪緊被子,神情慌亂地往後退去。
「別怕,是我。」臉色有些蒼白的凌煜丞從床角陰暗處走出來,佇立在金黃色的晨曦之下。
「哥……?」由於背光,所以凌芷嫻無法看清楚男人臉上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及寫滿苦惱光芒的眼眸。不過在得知於房中出現的高大男人是自己最親密的同胞哥哥時,少女慌亂的情緒瞬間鎮靜下來,臉上的表情安心多了。
凌煜丞躊躇了一下,舉步走向她,緩緩在床沿邊坐下,沉聲詢問道:「芷嫻,我記得你的生日似乎快到了,是下個月吧?有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嗎?」問話的同時,拳頭不自覺握緊。
「呃……哥?」他一早來叫醒自己,就是想問她要什麼生日禮物?凌芷嫻困惑地眨了眨美眸。
「要不這樣吧,我送個畫框給你……我想你會需要的。」也不在意自己的話有些顛顛倒倒,凌煜丞一徑兒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少女更是一頭霧水:「畫框?」
「嗯……」凌煜丞點點頭,跟著伸長手,將床鋪抵著的米白色牆壁正上方掛著的一幅畫取了下來,嘆道:「都過了好幾年了,這幅畫的畫框經年累月地遭受日晒,漆都有些斑駁了……你看,連畫的顏色都黯沉了許多。」
凌煜丞出神地盯著那幅畫最底下的作者龍飛鳳舞的簽名,依稀可辨出一個字來──駒。
駒……果然,是他的畫。
少女聽他的話仔細端詳那幅畫,末了有些心疼地點頭同意道:「嗯,哥你說的對耶,是該換個新畫框了……謝謝哥,你對我真好。」
胞妹天真瀰漫的笑顏,令凌煜丞心臟一陣劇烈刺痛,然而不到幾秒鐘后,想一人獨佔穆千駒的醜惡慾望即刻佔了上風。唇瓣有些顫抖地,他啞聲詢問道;「芷嫻,你為什麼會喜歡這幅畫?」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這幅畫想表達什麼意思!
當年,他無意之中曾帶著妹妹芷嫻到城中最有名氣的畫廊隨意逛逛,誰知道回到家後過了幾天,芷嫻總是望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凌煜丞一時好奇,便詢問她怎麼了,芷嫻支支吾吾了好久,才終於說出她對那家畫廊裡頭展出的某一幅畫作印象深刻,導致日夜念念不忘,末了,她忍不住怯怯詢問凌煜丞能否將那幅畫買下。
凌煜丞雖然不是個好男人,卻一向是個善待妹妹的好大哥,當下便慷慨地應允,並且當天就前往畫廊付錢,將那幅畫扛了回家。
只要能見到妹妹開心的笑顏,不管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即便,他覺得那幅莫名其妙的畫遠遠不值老闆出的價。
至於當年那名拚命向自己道謝的少年穆千駒的身影,早在記憶中褪去顏色,無論怎麼回想也想不起來了……
「這幅畫,看起來很哀傷……」凌芷嫻沒有察覺身旁胞兄內心複雜的思緒,伸手撫摸著畫框,眉宇柔和地細聲道:「哥你看,這幅畫的色彩全是冷色系的色調,就連天空,也是冰藍色的,就如同天寒地凍的北極的顏色……當初我一看到這幅畫,眼眶不知怎地就紅了起來,我想,這幅畫的作者的心一定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久久尋不到出路,才會創作出這幅如此蒼涼的畫作出來。」
凌煜丞靜靜聽著她的話,驀然有點想哭,卻……欲哭無淚。
「芷嫻,你好厲害,我一定是色盲,要不然怎會聽了你的解釋也無法體會其中的意境……」嘴角微扯,卻瞬間頹然落下,連自嘲都做不到。
他從小就沒有什麼藝術天份,也對那些沒興趣,而如今,他深深痛恨起這點來。
「才不厲害,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少女被他的「色盲」之語逗笑,但過了幾秒,旋即低低一嘆道:「哥,我好想見見這幅畫的作者。」
「芷嫻?」凌煜丞楞住,難掩震驚地看著她。
「我覺得我們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的,因為……我們同樣都被困住了。」凌芷嫻神往地幽幽道,下意識地將縴手放在自己早已沒有知覺的小腿肚上。
恐懼,成形了。
「……」凌煜丞啞口無言地閉上眼,拚命吞下滿嘴的苦水。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讓你見到他!絕對不能!
事到如今,即使自私自利的我死後會淪落到畜生道中,我也絕不將他讓出!
絕不!
凌煜丞驟下決心,自少女手中將畫取走。
三天後,他一臉歉意地告訴少女,那幅畫在一個粗心大意的畫框師傅手中,毀了。
只剩下一堆零碎紙片,可供憑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