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晨六點,無憂被浴室的沖水聲吵醒,睜開眼睛,見四周擺置和自己睡覺的房間不同,她先是驚彈坐起,而後才意會到這兒是何處,而她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舒桁接受她了!他們做愛了!
想到昨天下午的點滴,她紅了一張臉,除了難為情之外,還有很深很深的平靜。
以後舒桁不會再對她冷嘲熱諷了,也不會再用那種犀利的言辭和她說話了。他們是一對新的戀人,說好不離不棄,直到永遠。
聽見水聲停了,無憂正想躲進被窩裡,已經來不及。
「起來了?」頭髮還在滴水,舒桁裹著密不通風的浴袍走至床前,那件綁得密實的浴袍,完全沒有走光之虞。
「嗯。」天,他一定看到她倉皇的模樣了!真是羞死了!
無憂背抵著冰冰涼涼的床頭,整個人僵硬得像殭屍,撈起棉被蓋至頸子,只露出一張臉與他說話。
「昨天晚上沒吃飯,今天早餐一定要吃,我已經吩咐貫伯提早做早點了,你吃過以後再去上課。」舒桁維持著沒有高低起伏的聲調。
「嗯。」無憂點頭應諾,注意到他的面無表情。
「現在回去你的房間沖個熱水澡。」他急著下逐客令。
「我不能用你的浴室嗎?」
看了她一眼,「隨便你。」
「舒桁,你怎麼了?」尚未超過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他的轉變怎麼會這麼大?
難道昨日的溫柔只是她的想像,或者短暫如曇花一現,時間一過,就全部變質?
「沒事。」舒桁飛快的掩下神色,背過身,抓起椅背上的白色浴巾,開始擦拭頭髮。
「騙人。」無憂緊張的翻跳下床,自背後環抱著他。「不要瞞我,你是不是又陷入自己划限出來的死胡同里了?」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深吸口氣再吐出,舒桁拉開了她雙手的箝制,緩慢旋身,「誰說我不敢看你……」
剩下的話全哽在喉間,她全身赤裸的樣子教他暴跳如雷。
「為什麼沒穿衣服?」他有些慌張的幫她拾起地上散亂的衣物覆在她身上。
「因為你好奇怪,我好擔心,所以來不及……」接過了衣服,無憂仍抓著他的手臂,不讓他走開。
「你不知道這種天氣光著身體很容易感冒嗎?」這一氣,方才努力作假的冷漠便前功盡棄了。
「感冒沒關係,反正我每次感冒都好得很快,可是你不一樣,這一次你若再縮回去自己的世界,我就沒有把握能再將你拉出來了。」
「傻女孩,這樣執著的你,教我要拿你怎麼辦?」舒桁感動的摟著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思緒又亂了。
他這樣費盡心思,所有傷害都做盡了以後,她還是對他抱著不滅的希望,這樣的她,他怎忍心再讓她傷心落淚?
今早起來,感覺手臂上的重量,他的心載滿了幸福,好久好久以來,第一次覺得人生還有快樂和希望。
可是當他的視線往下看到她的手停駐的胸膛,看到上頭婉蜒曲折的紅色潑墨,看到她的腿勾繞的跛腳,他的喜悅霎時黯淡下來。
昨天下午開始,不只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讓身體與人裸裎相見,也是心靈上的第一次。他本以為有了她的樂觀,他的不安會完全消退,怎知,那個存在已久的疙瘩卻怎麼也除不去。
昨天是她的第一次,她無私的獻出純潔的身軀給他,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
因為過去的打擊太大,他不要再被同樣的事逼到崩潰,所以必須先保護好自己。
他是個自私的男人。
「很簡單,愛我就夠了。」
「將衣服穿上,不要著涼了。」
「不要,你的浴袍分我。」故意將衣服扔至一旁,她仰起小臉撒嬌的說。
無憂知道,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必須比他更會耍賴,因為他在乎自己,所以勝利的一方絕對是她。
「我的浴袍都穿著了,怎麼分你?」
「這樣就可以了啊!」她頑皮的將帶子扯開,發現他底下空無一物,掩嘴竊笑,躲進了白袍的屏障,與他緊貼得密不可分,然後要他的長手拉著浴袍,繞至她身後,將兩個人包裹起來。
「舒桁,我喜歡你的身體,你不要再因那些缺陷而自卑了,好不好?」無憂的雙手在浴袍下不規矩的畫著他的乳突,輕輕的說。情感纖細的她已經猜到他的心思了。
「你真的不會覺得我像木乃伊?」
「你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怎麼會像木乃伊?」無憂根本不懂這是什麼怪問題。
「那些燙傷的圈繞方式,讓我看起來像個紅色的木乃伊。」
「那你覺得我像條死魚嗎?」她跟著一問,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很是認真的口吻。
「為什麼這樣問?」
「男人不都形容床上反應不佳的女人為死魚嗎?我怕自己的表現你不滿意……」
「你如果像死魚,那世界上可能有不少女人都是魚乾了。」
「什麼意思?」
「魚乾乾乾扁扁的,抱起來都沒有感覺了,更別說要有什麼反應。」舒桁低下頭,鼻尖蹭了蹭她的鼻頭,動作親密,「別擔心,我們的那幾次,我很滿意,我不知道你在床上會有另一種豪放的風情。」
「那是因為你昨天很風趣幽默,一直講笑話轉移我的注意力……舒桁,你以後都這樣好不好?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樣子有多迷人。」
無憂雙手很自然的撫摸他的臀部,徐徐的來回上下,在她感覺像是示好的動作,卻讓四周籠上一陣情慾的氛圍。
「無憂,別再那樣做。」舒桁神情凝肅的瞅著她。
挑了挑眉,她一臉疑惑。
「如果你不希望上課遲到,現在就回房去梳洗。」心理與生理交戰之下,他終於願意稍微鬆開懷抱。
驀地,一股酥麻的感覺自無憂的下體往上竄升,她覺得兩人下腹相貼處被怪異的抵住,花了三秒鐘,她才意會到怎麼一回事。
「你……」她愕視著他,沒有勇氣一探究竟,只能彆扭的扭動身子。
「今天我送你去上課。」舒桁突然決定。
「真的嗎?」無憂有些喜出望外。
「這麼興奮,你不怕同學取笑你和一個跛子來往?」胸臆滾過的一股酸澀,很快就被她欣喜的情緒給沖淡。
她的義無反顧有時真的能消弭他的不安。
「嗯。」無憂無所謂的搖頭,「我還怕學校的女同學看到你,每個人都想和我搶呢!所以我一定要搶先一步跟大家宣布,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一個人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看得出來那個姓粱的男孩子對你很有好感,也許我得當眾標示所有權才能讓他打退堂鼓。」
「標示所有權?你要在學校門口吻我嗎?」無憂兀自臆測,惶然失色,聲音倏地拔尖。
「嗯,你這個建議不錯。」舒桁決定逗逗她,看她嚇得花容失色,很難和昨天那個放浪的女人聯想在一塊兒。
不過,這麼清朗有朝氣的自己,在昨日以前,也是教人難以想像的吧。
「啊,不要啦,會有很多人看到……」想像著那個畫面,她愈想心愈羞、臉愈紅。
「就是要讓很多人看見,才能達到我的目的。」他一臉設計的模樣。
「為什麼,我已經說過不喜歡梁家東了,也不會喜歡其他男生,為何還要當街擁吻標示所有權?」無憂不若時下作風大膽的女孩,這種會讓人指指點點的行為,她做不來。
「這麼做一舉兩得,你不明白嗎?」
「才怪。」就她所能想到全是不好的方面,究竟得到什麼好處了?
「你不是也很擔心我會被其他女同學追走嗎?若是我們接吻給她們看,她們就知道我已經死會了,自然不會再來找釘子碰。」舒桁真是為達目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覺得他的話挺有八分道理,無憂被打動了,開始舉棋不定,「可是說來說去,損失的人都是我。」
「怎麼說?」今天以前,舒桁沒想過自己能這麼融洽的與女人聊天,有說有笑的。
兩人裹著一件浴袍,靠得那麼近,男人還願意壓抑慾望單純地與她交談,這個女人不用多說,對男人一定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力。
「因為在S大上課的人是我啊,又沒人在你耳邊說什麼,你當然什麼事也沒有。」無憂叨叨不休的嘟嘴發牢騷。
「一句話,你答不答應?」舒桁點了點她翹得好高的嘴唇,好喜歡她撒嬌發嗔的可愛樣子。
「我有一個條件。」餘光瞥見那根拐杖,無憂心裡有了一個念頭成形。
「你說。」答應一個條件可以砍除S大所有男性師生對她的覬覦,他何樂而不為?別說一個,十個他都答應。
「從今天起,你不能再拄著拐杖走路,不論去哪兒。」
「你說什麼?」舒桁有些震懾。
「我說你該丟掉那根礙事又礙眼的拐杖,自己走路了。」無憂不覺得自己說錯什麼話,是他反應過度。
霍地沉下臉,舒桁的表情陰鬱難看。「我是個跛子,你要我別拿拐杖?為什麼提這個要求,你心裡還是認為和我這個跛子走在一起很丟臉?」他無法不這麼想,從她剛才一直拒絕當眾擁吻的事看來,不無可能。
將整件浴袍讓給了她,他拿著拭發的浴巾圍在腰上,與她分開而站。
他疏遠冷淡的態度教無憂心驚,「你又來了,為什麼總要將跛子這兩個字掛在嘴邊,你哪兒跛了?你走路不成問題,只是沒辦法快跑而已。我看過你不拿拐杖走路的樣子,你可以走得很好的,為什麼要依靠那種東西來當你的保護色?」
以為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可是兩人卻仍為了類似的問題而爭吵,讓她好難過,被沉重的無力感壓得不能喘氣。
又是一針見血的剖析,舒桁無言。
她的教誨總讓他汗顏,覺得自己像個不知變通的小學生,總要老師三番兩次的教導才能吸收。
「無憂……對不起,我只是很惶恐……」在某些事情上,十九歲的她是否比他來得成熟?
望著他惶惑不安的神情,無憂明知道不該逼得太緊,可是聽到他的道歉,她又哭又笑,心情無法言喻。
一個覺得全世界都虧欠他的男人說了對不起,是否意謂了他改變的誠意?
「不要再這樣了,不只是你,我也會怕,我真的很怕……」嘗過了被他寵愛的甜蜜,她再也受不了他的冷淡。
「我知道你的用意,我答應你試試看。」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只是耍任性,像個小孩子一樣。」無憂笑顏逐開,忘記方才的不愉快和不安。
「謝謝你愛我。」舒桁雙手在她的臀后交叉,吻著她的額頭,感謝世上還有一個女人對他這樣有耐心。
「不,謝謝你讓我知道什麼叫作愛……」若不是遇見他,她不會知道自己這麼堅強,不會知道除了親情之外,還會渴望其他的感情。
「先去洗澡吧,我等你一起吃飯。」
「好。」綻出一朵幸福的微笑,她像個赤足原野的小精靈,輕巧的跳進浴室里,好不快樂。
走至浴室外,舒桁笑著問道:「對了,我像不像吸血鬼?」
「啊?」蓮蓬頭一開,無憂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沒事。」她的心意已明,還問這些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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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
無憂才跨下轎車,梁家東即眼尖的看見,立刻拋下身旁的同學,邁步跑了過來。
「啊……」看到來人,無憂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手足無措的往後貼靠在車窗上。
她頻頻左顧右盼,似乎很在意車內的一舉一動。
「無憂,你怎麼了?」梁家東納悶,她的態度有些詭異,神情看來很緊張。
「沒事……你叫我有事嗎?」她真的很想表現得落落大方,就算拒絕人家的好意,口氣也得溫婉些,可是又怕態度太模稜兩可,惹車子里的人生氣。
梁家東不該這時候和她打招呼的,有舒桁在,做什麼舉動都很不自在。
「那個……是關於看電影的事,你有空嗎?」
「對不起,我沒空。」
「這樣啊……」滿腔熱情被澆熄,梁家東看來很沮喪。
「還有,我有男朋友了。」知道有個人正在車內虎視眈眈的注意她的一舉一動,豎直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無憂戰戰兢兢的回答,「所以……你以後的邀約我恐怕都不會去,你不用費事再來問我了。」
她覺得自己說得很誠懇,可不知怎地,就是認為這樣的話會傷到他。
「你有男朋友?怎麼沒聽誰說過?」梁家東很驚詫,照道理說,這種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至他耳中。
「怎麼,交男朋友還得登報告知社會大眾,或者拍個廣告宣傳嗎?」靠近馬路的那扇車門被打開,舒桁站了出來,陰冷的睨著他。
「啊……是你?」今天對他而言,真是驚訝不斷。
「就是我,昨天才見過面。」舒桁的口吻沒有太多的熱絡,平板,缺乏溫度。
「你不是無憂家的客人嗎?」
「那間別墅是我家。」
「咦?」梁家東愈聽愈糊塗,疑惑的望著另一位當事人。
「我家不在那裡。」無憂沒有說謊,據實相告。
「可是……你住在那裡……」
「粱同學,追根究底是你的習慣嗎?」舒桁譏嘲的問,「沒錯,無憂是住在我家,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們關係匪淺。」
「親戚嗎?」
梁家東觀察這兩個人,直覺認定他們不是情侶,和班上同學相處融洽的無憂,喜歡的應該是同年齡的男孩子,不會和這種老男人交往……
嗯,雖然這個男人的外表看起來一點也不老,相貌出色、體格健碩、氣質獨特……不過西裝筆挺的他,一定沒他們年輕人有活力,不能陪青春活潑的無憂到處玩樂。
「他是我的男朋友。」無憂的視線越過車頂,與舒桁對望,語氣有著不容置駁的堅定。
「無憂是我的女朋友。」身長挺拔的舒桁,走向了那個以眼神勾引著自己的女人,不在乎這一走動,是否會敗露出他腳殘的缺陷。
梁家東前一秒還為無憂宣誓般的昭告震撼,后一秒又因男人一拐一頓的步伐而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沒看錯,我的行動不太方便。」發現他停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舒桁還是免不了自嘲。
「但我是真心愛他。」無憂走近他的身旁依偎著,挽著他的手臂,仰頭燦爛一笑。
她知道他沒有安全感,所以她會在外人面前,給足他要的安全感;她知道他對自己沒有信心,所以她會在外人面前告訴他,即使再好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她依然不為所動,只愛他一人。
梁家東覺得眼前這一幕很不可思議,一個條件這麼好的女孩,身旁有那麼多男人追求,為什麼甘願做一個跛子的女人?
難道真的被李助教說對了,年輕的女孩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
可是這個男人看他的眼神那麼不友善,形於外的氣質那樣的陰沉,他真的適合無憂嗎?
「吻我吧,我的撒旦、我的獅王,證明我們的關係。」無憂旁若無人的說道,不管大家怎麼想她,她不要他對自己放心不下。
舒桁寵溺的撫著她的秀髮,「不,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他不該再鑽牛角尖了,有一個如此毫無保留的女人為他這般付出,乾涸多年的心終於重新獲得了滋潤,他願意再相信女人,再相信他的身邊還有愛……
「舒桁……」
「上課去吧,中午我來接你一起吃飯。」戀愛的感覺原來是這麼輕鬆美好,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弔膽,擔心女朋友會離自己遠去。
真正愛上一個女人,原來是會讓人感覺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