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凌馭日的臉色立刻變了。
身體和表情同時變得僵硬,無法動彈。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如同一發冰冷的子彈,精準地命中他的要害。猜想過無數次,追問了無數次,卻沒有料到,最後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有些事,經歷了長久的歲月塵封,他曾經以為他忘了,也覺得應該已經被所有人徹底遺忘,可以永遠都不再被提起。但是沒想到,竟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寧宸一下子猛然揭開。
隔了那麼久,原來一切依然鮮明如昨。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沒忘。
所有的事,難道他已經全知道了嗎?凌馭日苦笑。晨星和晨陽都是孤兒,從小就在『暗夜』里長大,幾乎完全沒有家庭的概念。對他們,身世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話題,他還以為寧宸永遠都不會問。
應該怎麼回答他?
或者,他還需要回答嗎?
「你的父親……」凌馭日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定一下因意外而激烈振蕩的心情,「會這樣問,你應該什麼都知道了,不是嗎?」
寧宸好象沒有聽到凌馭日的反問,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一字一字地重複,「我的父親,是誰?」
很冷靜的聲音。可是凌馭日看到他的肩膀一直在無法抑制地輕顫。
他和他的距離是那麼的近,近得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寧宸的胸膛的輕輕起伏,經過壓抑的低低的呼吸。寧宸的眼睛里,是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夜一樣濃黑的痛苦。凌亂的,看不到底的黑色。
「晨陽……」心象被用力揪住一樣地痛了起來,凌馭日溫柔地嘆息著,伸手想把寧宸攬進懷裡,用擁抱和體溫安慰他的痛楚。寧宸卻突然向旁邊閃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臂。
他沒有再說話,眼睛和表情卻仍然在堅持著自己的詢問。
「你要問的,其實並不是這個吧。」凌馭日垂下手,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平靜地對上寧宸的眼睛,「沒錯。你父親是我殺的。」
寧宸的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立刻緊緊咬住了嘴唇。在那一刻,凌馭日幾乎可以聽到他體內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但是寧宸再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緊緊地靠著背後的大樹,好象要把全身的力氣放在什麼上面才能支撐著自己不會倒下。他的臉色極蒼白,卻平靜得看不出什麼表情。太平靜了。那種凝固的,死一樣的平靜會讓人想起冰凍的大海。
看著眼前這樣的寧宸,凌馭日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好象周圍的空氣也被一起凍結凝固了。心跳卻變得異常清晰,一下一下的,重重地敲擊著胸腔,每一次跳動都伴著尖銳的痛。
幾次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其實,也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以為自己是強大的,以為這世上沒有自己不能控制的局面,不能應付的難題。現在凌馭日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荒謬。面對寧宸蒼白的表情,凌馭日心裡第一次湧起濃濃的無力感。那是這個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他願意去做任何事,只要能讓寧宸重新拾回過去的笑顏。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一切均屬無奈。
長久的,死寂的沉默。樹頂有輕風拂過。
不知過了多久,凌馭日才終於找回了說話的能力。「晨陽?」擔憂的,小心翼翼地輕聲試探。
寧宸仰起臉,頭向後靠著樹榦,突然無力地笑了一下,「為什麼你都不肯騙騙我?」淺淺的,格外慘淡的笑容。「你明明知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信的……可是你不肯。」
凌馭日默然,唇角的線條無奈地繃緊。他知道寧宸說的是真話,可是不行。他也有他的尊嚴與驕傲。不管有多渴望,他仍然無法接受自己用謊言換來的幸福,哪怕,已經伸手可及。
「其實我不該問的。」寧宸又輕輕地笑了笑,「因為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從別人告訴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千方百計地躲開你。我就是在害怕自己忍不住會問。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問了,你一定會告訴我真話。那些,並不是我想聽到的。可最後,還是一樣逃不掉。」
原來,這才是你離開的真正原因嗎?凌馭日默默地凝視著寧宸,一股後悔的冷泉在心底緩緩漫開。如果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他情願自己從來都沒有問過。而且以後也永遠不會問。
「你不想再知道更多了嗎?」過了良久,凌馭日才又低聲問道。
寧宸搖搖頭,「我已經嫌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凌馭日閉上嘴,沒有試圖為自己解釋。
雖然知道無論自己怎樣解釋寧宸都會相信,但是有些事,只要已經發生了,那就再也不會改變。
「你先走吧。讓我好好靜一下,一個人。」寧宸的聲音透出疲倦,「對著你,我的腦子會亂。」
凌馭日點頭,慢慢向後退了一步,目光仍然不放心地停留在寧宸身上。隔了很久,才又退了一步。僵硬的,遲疑的動作。目光流連。
就在要退出第三步的時候凌馭日突然停住腳,臉色微微變了。側過頭,好象在專註地傾聽著什麼。
寧宸的視線掃過來,皺了皺眉,「我是說,你一個人先走。」
「我知道。」凌馭日的神色轉為凝重,動也不動地苦笑了一下,「可是,現在恐怕是不行了。」
「怎麼了?」意識到凌馭日難得一見的緊張戒備,寧宸的臉色也鄭重起來。
「快走!別問了!」凌馭日一把抓住寧宸的手,顧不上回答他的疑問,拉著他就往林外奔去。
寧宸咬咬唇,只略略猶疑了不到一秒,立刻握緊了凌馭日的手,很合作地緊緊跟上了他的腳步。
拋開兩人間的恩怨糾纏,寧宸仍然決定信任凌馭日的直覺與判斷。尤其在這裡,尤其是現在。危險的環境容不得人意氣用事,而他自己的心已亂了。
「出了什麼事?」寧宸一邊全力奔跑,一邊急促喘息地問。
「食肉蠅。」凌馭日沉聲簡短地回答。
足夠了。聽到這三個簡單的字眼,寧宸立刻不再多問地閉上了嘴。
食肉蠅,身體只有豆粒大小,重量不超過五公克,樣子同大多數蠅類幾乎一樣,怎麼看都象是微不足道的一種小小昆蟲,卻是這片叢林中最危險的生物之一。
不了解南美雨林的人會以為美洲虎是亞馬遜流域最令人生畏的掠食者。其實不是的。只有真正熟悉這裡的人才知道,越是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東西越可能暗藏著最大的殺機。比如色彩艷麗的南美樹蛙,體積只有姆指大小,但輕輕觸摸一下就可能致人死命。再比如,象蒼蠅般貌不驚人的食肉蠅,卻是連美洲虎都會退避三舍的真正的死神。
食肉蠅不象普通蒼蠅一樣喜歡腐敗的食物,而是以新鮮動物的血肉為食。它們幾乎從不單獨生活,總是成群結隊地在空中盤旋,遠看就象是一團黑色的雲彩。一旦發現了滿意的目標,它們會立刻「轟」的一聲撲過去,象霧一樣徹底包圍住倒霉的獵物。當這團黑色的濃霧散去的時候,地上只會剩下一副慘白的骨架。
食肉蠅在亞馬遜流域並不多見,但只要碰上這種來去如風的幽靈殺手,沒有多少生物還能保住性命。
當地的土著人稱它為「奇拉拉卡」,譯成中文的意思是——會飛的死神。
它最可怕的地方正是這一點。因為會飛,沒有什麼手段能有效地阻遏它們無孔不入的攻擊,也沒有什麼動物奔跑的速度能比它們飛的更快。
還好它們飛行時那種獨特的嗡嗡聲隔著老遠都聽得到。
兩隻貘和一隻西先後從他們身邊倉皇跑過,顯示著可怕的掠食者就在身後的不遠處。
「為什麼是這邊?」當另一隻西也從身後超過他們的時候,寧宸忍不住問。
「因為有河。」凌馭日頭也不回的答。
難怪!
除了難以控制的火,也許水就是對付食肉蠅的最佳辦法了。河水是它們唯一無法入侵的禁地,也是目標獵物最後的安全屏障。
現在只是要看誰能搶先一步到達目標了。
竭盡全力的奔跑。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心臟難以負荷地激烈跳動。胸腔象是快要炸裂開來。雖然接受過極其嚴格的體能訓練,但這種衝刺般的高速奔跑不可能持續很久。
身後的危險越來越近,寧宸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那帶著恐怖意味的『嗡嗡』聲了。
一切真的會在今天結束嗎?這個念頭在寧宸心裡一閃而過。
象是感應到了寧宸的心思,凌馭日一直握著寧宸的手突然用力緊了一緊,很大的力道。「就要到了!」
並不是空泛的安慰。河水流動的嘩嘩聲確實已近在眼前。
是真的就要到了啊。寧宸終於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凄厲的野獸嘶鳴。是貘垂死慘叫的聲音。
聽到這聲不祥的尖叫,兩個人的心裡同時一沉。
已經大致猜到是怎麼回事,卻仍然抱著一線希望沒有停步。當他們抵達河邊時,看到瘋狂翻滾的河水中不斷湧起的大團鮮紅,最後的希望也徹底破滅。
水虎魚。亞馬遜流域最可怕的魚類。
如果說食肉蠅是空中的殺手,水虎魚就是水裡的霸王。一樣的危險。
在水虎魚的攻擊下,只需數分鐘即可將一頭活生生的猛獸變為白骨。完全沒有逃走的餘地。
怎麼辦?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將目光投向身後。
那團黑色的烏雲已經近了。變換著,流動著,成千上萬隻,帶著濃厚的死亡氣息,低低地壓過來。
一路上都沒有剩下什麼動物。也許是沒有明確的目標,移動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但是也在迅速的飛近。
而眼前,卻已經沒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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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這個吧。」凌馭日指指不遠處一簇低矮的樹叢,臉上居然還能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賭一把,最多不過輸掉這條命。」
是矮本懸鈴木,當地人最常用的驅蟲植物。它的煙可以對付大多數蚊蟲,但是沒人試過用它與食肉蠅對抗,因為沒有人敢。
「好。」寧宸也笑了笑,在凌馭日折斷樹枝的同時脫下外衣,用打火機點燃,「反正不賭輸定,賭了倒還有一半機會。」
因為連日下雨,採下的樹枝明顯的潮濕,不是十分容易點著。但在食肉蠅到達之前,他們終於及時在身邊布起了一道煙圈。
已經做了最後的努力,剩下的,真的只能看運氣了。
樹叢並不大,為了維持更長的時間,煙圈的範圍劃得很小。除掉樹叢所佔的地方,兩人只能勉強地擠在一起。白色的濃煙就在身邊悠悠瀰漫,看不清彼此的臉。
但是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真實的存在感。知道不是自己一個人。
一邊向火中添加著樹枝,凌馭日突然伸出手,把寧宸緊緊攬在懷裡。有力的擁抱。堅決的,溫暖的手臂。
寧宸沒做聲,輕輕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沒有再做第二次嘗試。停一下,乾脆放鬆的任由自己靠上他的肩。
何必呢?這樣的時候,這樣的處境,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還會不會活著。還有什麼必要勉強抑制自己本能的渴望?
在彼此的,近在耳邊的呼吸聲里,那一團烏雲已壓到了頭頂。
當那團震耳轟鳴的『嗡嗡』聲突然包圍住自己的時候,寧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感覺上好象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始終沒有刺痛襲來,聲音反而隱約地減弱了。他知道他們贏下了第一注。
可是『嗡嗡』聲始終沒有消失,雖然退開了,遠離了煙霧籠罩的範圍,卻頑固地堅持著在四周盤旋,象是鎖定了目標就再也不肯放棄。
「看來它們是不會離開了。」靜靜地等了一段時間,寧宸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因為知道我們在裡面。」凌馭日一根根地往火里添著樹枝,小心地保持著火的燃燒又避免無謂的浪費。「看誰耗得久吧,只好指望它們失去耐心。」
「只怕等不到它們放棄,咱們先給熏死了。」寧宸難受地低聲悶咳。他的肺對煙霧格外敏感,這麼濃的煙霧對於他而言簡直是一種嚴酷的考驗。
凌馭日笑了,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撫拍他的後背:「不如把你熏成火腿算了。就不知道它們喜歡哪種口味。」
如果從遠處看這幅畫面,不知情的人也許會覺得很浪漫——面對奔騰洶湧的滔滔河水,背靠莽莽蒼蒼的原始叢林,綠草如茵的河岸上,兩個人親密地緊靠在一起,他攬著他的腰,他倚著他的肩,周圍有漫漫的煙霧繚繞,營造出一份與世隔絕的朦朧幻境。
簡直象言情小說中的經典畫面。看了不知有多羨慕。
可是身在其中的兩個人,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
雖然暫時還算是安全,但危險還完全沒有解除。防禦的來源極其有限,敵人的耐心卻彷彿無窮。時間在僵持中一分一秒地緩緩流逝,身邊僅有的那點樹枝眼看要燒光了,可是那群毅力驚人的食肉蠅,卻連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一旦煙霧散盡,他們就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屏障。
十分清楚眼下的處境,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一直都在保持著沉默。
到了這個時候,言語反而成了多餘的東西。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吧。寧宸輕輕地嘆息一聲,懶洋洋地倚在凌馭日的肩頭上,連眼睛都有點不想睜開。與凌馭日幾乎糾纏了一輩子,從有記憶時起他就一直在他的身邊。就連寧宸這個人,都可以算是他一手塑成的,處處都帶著他的印記。愛也罷,恨也罷,恩也罷,怨也罷,所有的一切到了這個時候,突然都變得沒有意義。
現在身邊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別的,很好。
就在寧宸快要完全閉上眼睛的時候,凌馭日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手裡是空的,最後一把樹枝也投進了火里。
「晨陽?」凌馭日伸手拉起寧宸,聲音低沉得分外柔和。
「唔?」他有什麼要說的嗎?寧宸想。還有什麼需要現在說的呢?難道他們心裡的事,彼此還不夠清楚明了?
「閉上眼。」
溫柔的吻落在眼睛上,輕輕的,蜻蜓點水一樣的飄忽。溫暖的觸感沿著臉頰緩緩游移,最後停留在蒼白的唇上。
並不熱烈,但是纏綿的,依戀的吻。
輾轉著,流連著,彷彿帶著無窮無盡的溫柔與不舍。熟悉的氣息侵入了每一處感官,柔和輕緩地奪去了人的意識。茫然的昏眩中,寧宸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象這樣渴望過凌馭日的親近。
再也沒有征服與對抗,再也沒有恩怨與糾纏的,純粹的親近。沒有一絲一毫距離的親近。
神智有些輕微的迷茫,寧宸沒有注意到有輕微的『嗤嗤』聲在身邊響起,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邊彌散開來。
接著,凌馭日輕輕退開了一步,香味變得更加濃厚,終於徹底包圍了自己。
當寧宸奇怪地睜開眼時正對上凌馭日手中的金屬小瓶,一團淡青色的氣霧迎面噴過來。有一點清涼。
「這是什麼?」寧宸疑惑的。
「防蟲劑。」凌馭日搖搖手上的瓶子,向著沒噴到的地方又補兩下。「特效的,不過並非針對食肉蠅,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怎麼不用?」寧宸一把搶過瓶子,噴一下,空的。「怎麼回事!」
「這是特別動行裝備,單人劑量。兩個人用,不夠。」凌馭日的聲音淡淡的,好象不過是在告訴寧宸今天的晚飯做得不大夠,只好有一個人暫時吃不到飯,要等一等。
「……」寧宸的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用力地瞪著凌馭日,一時間居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想要開口,卻發現一口氣硬生生哽在喉頭,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凌馭日卻只是漫不經意地聳聳肩,一副劑量不夠就是不夠,就算你把天瞪出洞來也沒用的無謂模樣。
「你、這、又、算、什、么?」寧宸咬牙切齒地一字字擠出來,眼睛里象是真的會噴火。
「就算是……還你一條命吧。」凌馭日的聲音淡淡的,臉上的笑容也還是一樣的雲淡風輕,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微笑與怒火緊緊對視。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在寧宸心裡裂開來,毫無預兆地碎裂成千萬片。
腳下的火焰漸漸微弱,一朵一朵的,桔紅色的細小火苗閃動著,無聲無息地悄悄熄滅了。
最後幾縷輕薄的白煙從地上升起,盤旋著,縈繞著,最後在空氣中裊裊地淡去。
被最後一點爆裂的火星猛地驚醒,寧宸突然咬著唇衝上去,一把將凌馭日撲倒在地上。
年輕矯健的修長軀體緊跟著覆上去,顫抖的手臂把身下的人全力擁緊。猛烈的,緊密的,沒有一絲間隙的擁抱。象是要把對方狠狠地揉進懷裡。
身下的土地還帶著燃燒的餘溫,讓人顫抖的,熱燙的溫度。
緊緊地擁住懷中的身體,力道大得象在害怕,怕自己稍一放鬆就會從此失去。寧宸的呼吸急促而輕淺,控制不住劇烈的心跳。
凌馭日居然還在笑,揚著眉,有些調侃的,「晨陽,這麼主動熱情地擁抱我,你好象還是第一次哦。」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寧宸狠狠地瞪他一眼,想都沒想地低下頭,一下堵住了那張可惡的嘴。
這可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凌馭日怔一下,立刻反客為主地迎上去,有釋然的笑意在眼中閃過。
火熱的激情中,幾乎忘記了眼前的危險。世界彷彿突然變小了,小得整個天地間只容得下兩個人,再也沒有剩下別的。
但是分明可以聽到盈耳的嗡嗡聲在盤旋著接近,讓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看起來那些食肉蠅對防蟲劑還是有些忌憚,並不敢一下子落到人身上。但畢竟不是專用的藥品,效果遠不夠將它們真正趕開。那一片黑色的陰影漸漸地壓下來,越逼越近,完全籠罩到了兩人上方。
閉上眼,寧宸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西的尖叫。凄厲的,受傷之後的痛苦哀鳴。緊接著,一隻年幼的西從樹林里逃出來,以瘋狂的速度向遠處拚命飛奔,沿途灑下一串鮮紅的血。
發現了更有誘惑力的目標,那一大群食肉蠅立刻停止盤旋,轟的一聲緊緊追上去,彷彿一陣黑色的旋風。
只不過一轉眼工夫,掠食者和獵物同時消失在視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