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梅菲步下了舞台，她緩緩的走向擁抱著愛蓮的麥偉身旁。這一刻，她出神的，用著舊情仍在的眼眸定定的凝望他。

麥偉鬆開了愛蓮。

他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驚訝的，他怎樣都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和梅菲相逢。

艾梅菲看著他，微蹙的眉峰漸漸的鬆開來，然後，她伸出了手，嘴角綻出一朵微笑，「你好嗎？」

「還好，你從美國回來！」

終於相遇了，在這一刻，麥偉有點混亂和不知所措的勉強露出微笑。

這時，艾康屏也走了過來。

「梅菲，你們終於重逢了。」他是故意說給愛蓮聽的。

麥偉有點尷尬，他不知道康屏和梅菲的關係，便疑惑的看了愛蓮一眼。

「康屏，他是梅菲的弟弟。」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層哀傷。

麥偉心疼的握住她的手。

艾康屏見狀心裡發酸。

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所愛的女人落在別人的手裡嗎？不！他告訴自己，他絕不允許。

「梅菲，你是不是一直想見麥偉？」向姊姊說完話后，他轉而徵求愛蓮的同意，「愛蓮，你能夠讓梅菲和麥偉單獨談話嗎？」

愛蓮看著麥偉，她鬆開了手，可是又被他緊緊握住，他們借著手掌的溫度，傳遞了內心的思緒。

他們的舉動，全落在艾家姊弟的眼裡。

「對不起——」艾梅菲哀哀的說：「我不該做這種要求的。」

「梅菲姊，」見她轉身，愛蓮急忙鬆開手叫住她，「你和麥偉好多年沒見面了，一定有很多話要談。」

她再對麥偉說：「你們談吧，我先回去。」

「愛蓮，」麥偉為難的喚著她，他不想和梅菲再有任何的糾葛，「我必須送你回去。」

「我可以送她。」艾康屏搶一步說。

愛蓮看他一眼，沒有接腔，她沒有打算要讓他送自己回去。她讓梅菲和麥偉私下在一起，是另外有考量的。

如果麥偉對梅菲還存有舊日情感，那她阻止也沒用，她可以包容他們的過去。

但她不願意她現在愛的麥偉還存有梅菲的影子，如果這樣，她寧願選擇離去，因此她願意讓他們私下相談。

可是，她不會因為這樣而去接受康屏的。

他們四人走向後台時，愛蓮問麥偉，「晚上，你到我家嗎？」

「我會去，你等我。」

在後台，愛蓮碰到正收拾道具的沈如花。

「如花，等下你願意陪我在校園走走嗎？」

「好啊！」

「康屏，你自己回去，我想和如花聊聊。」愛蓮看著身旁的艾康屏。

「那你怎麼回去？」

「我有騎機車，我可以載她。」沈如花開口。

他還能夠說什麼呢？艾康屏無奈的點點頭。

「騎車要小心點。」

沈如花聽不出來他是對愛蓮說，還是對她說。

不過，她寧願相信康屏是在交代她。

※※※

初夏的校園到了十點，湖邊還是有許多的情侶坐在草坡上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表情都像醉了般，很幸福的樣子。

愛蓮和沈如花沿著湖邊散步，湖邊的風吹來，涼爽了她們的心，兩個女孩正談著康屏和麥偉。

她們在一張石凳坐下來。

「你好會保密，同學那麼久，我不知道你竟然有心上人了，你們認識多久了？」沈如花好奇的問。

愛蓮告訴她有關麥偉的一切，同時也說了他和艾梅菲的過往。

「我真不敢相信！」沈如花張大眼睛。

「我也是，天底下竟然會有這麼湊巧的事。」

「現在怎麼辦？梅菲姊回來了，麥偉他萬一……」她不敢往下說。

「萬一他們死灰復燃，是不是？」愛蓮幫她接了下去。

「你不怕嗎？」

她嘆了口氣，「怕，當然怕。」她停了一下又說：「可是，如果勉強麥偉來愛我，有用嗎？」

沈如花想到了艾康屏，也嘆了口氣，「我好羨慕你。」

「為什麼？」

「麥偉愛你，康屏也愛你。」

「我的愛也很苦，現在麥偉和梅菲不曉得在什麼地方，而康屏也帶給我很大的困擾。」

沈如花不解的看著她，「為什麼康屏會給你困擾呢？」

「我一點都不愛康屏。」

「唉！為什麼愛情會那麼苦呢？康屏愛你，你不愛，而我……」說一半，她把話吞了進去。

「你……」愛蓮想了一下，她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問：「你愛康屏？」

她吐吐吞吞，「我……」

「他知道嗎？」

「他的視線只看見你。」

「這個笨康屏。」愛蓮忍不住的鼓勵道：「你愛他，就該讓他知道。」

「你是說要我主動去追求康屏？」她連忙搖頭，「我是女生，萬一被他拒絕多不好意思。」

「什麼好不好意思，我們女人也有權利追求我們想要的愛情。」愛蓮恢復了她活潑的心思，「我們要善用計策。」

「說起來好像在打仗一樣。」沈如花開心的笑了起來。

「愛情本來就是在打仗。男生和女生自古以來都一直在打一場沒有定論的愛情戰。」

兩個女人邊說邊笑，沈如花覺得自己好幸運，她一直害怕會因康屏而和愛蓮交惡，如今事實證明不會這樣的。

此時，艾康屏竟然出現在她們的身後。

「你還沒回去？」愛蓮站起來，好像遇見救星一樣，「我和如花正在祈禱你會出現。」

什麼？有嗎？沈如花聽得一頭霧水。

「我那麼受歡迎？」聽她這麼說，艾康屏高興的笑了。

「是這樣的，如花機車剛好不能發動，而我剛剛打電話回家，有一個從台北來的朋友正在家裡等我。」愛蓮問：「你有開車嗎？」

「有。」他猛點頭。

「那……可以載我和如花一程嗎？」

「愛蓮，我的車……」

沈如花想解釋，愛蓮卻推了她一下，並悄悄跟她說：「車子明天再來騎，有現成的司機在這。」

他們三人慢慢的走出校門口，上了車愛蓮推沈如花坐到駕駛座旁，她自己坐到後座。

「可以不可以先載我回家，我朋友似乎找我很急。」

艾康屏雖覺得怪怪的，卻仍不疑有他。

到了家，愛蓮趕忙跳下車對沈如花擠眉擠跟，她揮手向他倆道再見，同時大聲對沈如花說：「那是你的權利。」

「她在說什麼？」艾康屏不懂的問。

「她在告訴我，女人是有權利追求她所想追求的，包括愛情。」沈如花轉看著他，「你認為呢？」

他微笑，卻沒有說話。一路上，沈如花很想打破沉默和他說話，可是卻也不曉得為什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了公寓門口，下了車的她輕聲的問：「要不要上來喝杯咖啡？」

「太晚了，改天。」他只揮了揮手后，便將車子開走。

沈如花呆站在原地，一顆心慢慢的往下沉，像落葉般飄向地面……

※※※

艾梅菲上了麥偉的車，麥偉載她到以前他們常去的「溫室」咖啡小館。

「想不到這家店還在。」她驚訝的說離開台灣，再回來街道的風貌大部分都變了。

麥偉和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以前他們坐的也是這裡。

「在美國還好吧？！」麥偉客套的問。

「不好也不壞。」

「先生呢？」

她的沉默，讓麥偉的心裡有點譜，他想是不是梅菲的婚姻有了問題，但他不想問下去。

他已不想介入她的生活。

服務生走過來，麥偉習慣性的點了一杯蜜茶，艾梅菲仍然要了她情有獨鐘的玫瑰奶茶。

「你還是一直愛喝蜜茶？」

「習慣了。」

「你一點都沒變。」

「還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艾梅菲溫柔的看著他。「外型沒變，如果是內心的話我就不知道了。」

麥偉笑笑的說：「感情的態度變了。」

聞言，艾梅菲以為他還在怪她，她心中略感欣喜，這樣代表著麥偉還是沒忘掉過去的那段情。

「麥偉，對不起。」她歉意的說。

「為什麼要抱歉？」他不明白的看著她，「事情都過了，傷口也結了痂，很多往事都模糊一片了。」

「我傷了你。」

「都過了。」

「可是我沒忘。」她柔聲的說。

麥偉不想接腔，他沉默著。

「我已經要和他辦離婚了。」她忍不住說出滿腔的思念，「我忘不了你，麥偉，這幾年來我一直都沒忘記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再重新開始好嗎？」

麥偉冷靜的看著她，「我愛愛蓮，你應該知道，我們的一切都消逝了。」

「你怪我？」她眼睛含著淚。

「我不怪你，只是我們之間已經不同了。」

服務生端來蜜茶，麥偉喝了一口，「有些事情是不能從頭來的。」

梅菲是他曾經深深愛著的女人，他們曾經親密過，現在彷彿一場夢般，他知道這場夢已經化成灰不見了。

可是艾梅菲不死心，她認為麥偉還對她存有一絲的感情，而她亦相信，她能讓麥偉回到她身邊。

「我能抽煙嗎？」她邊問邊從皮包掏出煙，並且點燃了一根。

麥偉無言的看著她。

她抽煙的習慣仍是沒改。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還好。」

「你和愛蓮認識多久了？」這一點艾梅菲很想知道。

「很久，她讀小學時，別忘了我們還一起帶她去玩過。」

「時間過得真快。」吸了口煙，她苦笑，「下個月初，我的丈夫會來台灣和我辦離婚。」

「我以為你們很幸福。」

她搖搖頭，「先前和你在一起那麼久，以為所有的事都理所當然的不能改變，直到遇見了他，他瘋狂的追求我，我以為這才是我要的愛情，但如今看來，我似乎錯了。」

「他外面有女人，我無法忍受。」

現在她才明白，麥偉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當初我也有過痛苦。」麥偉苦笑。

艾梅菲彈了彈煙灰，「麥偉！我願意為你填平傷口。」

隔著煙霧，她憂鬱的看著他，心裡期待能夠和他破鏡重圓。

麥偉笑出聲，「在醫學上對舊疤有這樣的說法，疤痕除了影響美觀外，如果有反覆潰瘍、發炎的現象，則要小心轉變為癌的可能。」他認真的說：「我很幸運，我的舊痕癒合得很完整，沒有惡化成癌，最重要的是傷口因為處理得很好，現在也完全看不出來。」

他說的都是真的，在還沒和梅菲重逢前，他偶爾想起她心裡都還會痛，而現在有了新的愛情滋潤后，再和她見了面，卻覺一切雲淡風輕。

他的話，除了讓艾梅菲覺得傷心外，她還有些難堪及失望。

她狠狠的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圈圈的煙霧。

「你什麼時候煙抽得那麼凶？」

麥偉一句關心的話就讓艾梅菲濕了眼眶，她趕緊的又抽了幾口，想借著濃濃的煙霧掩飾自己的哀傷。

可是，麥偉終究是了解她的。

「不要這樣抽，對身體很不好的。」

「你還關心我，是不是？」

「我們終究還是朋友。」

朋友？她一聽，心都揪在一起，可是仍然不想放棄他。

「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嗎？」她又把話題繞回原點。

「我已經有愛蓮了。」

「你知道那不重要的，而且我也不在乎。」她哀求的看著他，試圖再次感動他。

麥偉不打算再多說些什麼，他認為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有一天梅菲終會了解他是不可能回到她身邊的。

「我在乎自己對愛蓮的真誠。」

「你……」煙又一圈圈的隔在兩人之間，因為麥偉的態度，讓艾梅菲更加的想奪回他的愛。

她是一個不服輸的女人。她不會輸給愛蓮的，她深信。

「我現在和康屏住在老家，有空來探望我。」深吸口氣，她裝作若無其事的說。

被麥偉送回家后，進了家門，艾梅菲閉上眼睛。

屬於過去的記憶，很殘酷又無情的像一本書一樣，翻過去都是感傷，如果有甜蜜，卻又聞不出味道。

寂寞從四面八方襲了上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孤零，這一刻，她多麼希望有一個溫暖的男人肩膀讓她依靠，麥偉才走，她就開始想念他。

※※※

愛蓮看看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麥偉還會來嗎？他現在還和梅菲在一起嗎？他們在做什麼呢？

她心裡有一個個的問題升起，她有許多的假設，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的難過起來。

步下樓，她打開大門，一個人在夜燈下徘徊著，她期望麥偉的車子會出現。

時間像蝸牛走路一樣，很慢很慢，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暗夜一樣逐漸黑沉，四周的黑暗變成了疼痛的風景。

等待的時間特別的難熬，愛蓮倚在燈柱上，她都快哭了，她真的很害怕麥偉不會來。

兩道車燈遠照來。

停好車子，麥偉下了車，在他眼前的是一張清純、天真得像天使一樣的臉，他伸出手環抱住她。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愛蓮笑臉上流下了淚。

「我會回來，我說過我會回來的。」麥偉凝視著她。

她的一顰一笑，如夏日風中花蕊傳出的香味，讓他不由自主的想永遠跟隨……

他的心因為擁有她而安定下來，此時的他很感激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耐心的等候他，他才能得到這麼甜美可人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