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價值不菲的進口房車裡坐了兩名男子,平穩的車速正由中正國際機場駛回繁忙的台北。
「你什麼時候變心了?」說話的男人是甫自法國返台的冷則涯,一派調侃的語氣。
「變心?」羅朝專心注意路況,不了解他的話意。
敲敲一塵不染的車窗,冷則涯側頭睨看大學同窗好友,「舍跑車就房車啊!」
「女朋友個性保守些,所以就換車了。」羅朝沒有絲毫惋惜,甘之如飴的陳述。
「為了女人而換車?」冷則涯不可思議的表情,近似嘲弄。
羅朝迅地瞥他一眼,並未因他的口氣而動怒,「Trace,別說得那麼不屑,等你遇上喜歡的女人,說不定更是完全變了個人。」
「不可能!」冷則涯相當篤定。
「有些女人,其實值得你用永遠去呵護。」羅朝語重心長的說,卻也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某些頑強的人,不是你常在他耳旁叨念,就能改變根深柢固的愛情習慣,然而他始終相信,當真愛來臨時,任誰也抵抗不了。
冷則涯聳聳寬闊的雙肩,不予置評,噙在嘴角的笑容,卻充滿譏諷。
他相信,自己永遠不會淪至被愛情沖昏頭的命運,看開了愛情的虛偽與不切實際,再也不可能信仰。
「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羅朝巧妙的轉移話題。同窗情誼多年,相當清楚對方的喜好,再說下去,難保憤世嫉俗的Trace,不會再度批判愛情的不是。
「不一定。」
「不一定?!你難道沒有計劃嗎?」
「且走且看,高興待多久,就待多久噦!」
「你的經紀人何時想開,願意放你長假了?」
「她沒想開,是我自己偷懶不想工作。」冷則涯輕描淡寫的說。
「她答應你?」聲音突地拔尖,在羅朝的印象中,Emily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分分秒秒綁住他。
他一直覺得,Emily不只是冷則涯的經紀人,也像他的女朋友,更甚者,有時還給人老媽子的錯覺。
冷則涯右手撐在車窗上,左手在大腿上胡亂打著拍子,漫不經心的回答:「我已經回來台灣了,她不答應也不行了。」
「你該不會蹺掉一堆既定行程不管吧?」羅朝相信,這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Trace就是這樣的人。
絕對剛毅,絕對堅強,也絕對自信,以自負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深知自己的影響力有多深、也太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裡,所以行事總是武斷自我;他永遠都對自己信心滿滿,管他人是褒、是貶,從不放在心上。
「我已經太久沒休息了。」
「可是做你們這一行的,常放廠商鴿子……不好吧?」羅朝鎖眉,不禁為他憂心。
無奈當事人毫不領情,依舊以瀟洒不羈的狂肆語氣說道:「只要他們還需要我的一天,就絕對會縱容我的所有行徑。」
說他不負責任也好,但冷則涯一直是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之下。
—品味與時尚的碰撞、生活與流行的激蕩、美麗與娛樂的交融,在他的世界不斷演繹。
在法國,他叫Trace,時尚人士無一不曉他的大名,法國現下最頂尖的首席模特兒,各家廠商捧著大把銀子爭相邀約的燙手人物。
在引領世界潮流的首都巴黎,Trace主導的世界中,女人都怕死他蠻硬的個性,卻也都愛死他這個自大的男人,只要他對她們調情地一笑,她們就會爭相捧著胸口說,自己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卻從沒發覺自己前言不對後語的矛盾。
也許是在異鄉憑藉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天地,所以造就了他今日的霸氣與狂妄,然而,Trace確實擁有這樣的本事,亦有大聲說話的資格,只因他是獨一無二的。
一個男人,黃種男人,卻在時尚界握有呼風喚雨的能力,這樣的男人,自信是應該,自傲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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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身為男人的他,也不得不為他事事在握的態度而拜服。
「好吧,不說這個了,今晚讓我幫你洗塵吧,我們兄弟倆好好喝一杯。」
「不用了。」冷則涯謝絕了他的好意,「這兩年台北有沒有其他新竄起、新鮮好玩的地方?」
「你該不是一下飛機,又要開始玩樂吧?」羅朝訝羨他豐沛的精力,天生輕妄的個性,就是靜不下來。
冷則涯嘴角浮出難得一見的興味,劍眉微挑,「有何不可?」
「休息一下吧,你的時差都還未調整過來……」
「世界各地這樣跑來跑去,時差問題對我的作息,早已失去了影響。」
羅朝輕嘆,拿他沒轍,「中山北路那兒有家PUB,好像是叫珍珠泡沫吧,開了一年多了,不過聽說這陣子特別熱鬧,如果你想找樂子,就去看看吧。」說出自己所知道的訊息。
「有什麼好玩的?」冷則涯興趣缺缺的問。
珍珠泡沫?店名過於女性化,毫無特別之處,不太能吸引他。
羅朝愛莫能助的搖頭,「你知道我不上那種地方的。」
冷則涯同情亦是不能諒解地拍拍他的肩頭,「不,我之前認識的羅朝,和我一樣瘋狂、會玩,只是他自己放棄了這樣精彩刺激的生活,甘於屈就平淡。」
「Trace,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羅朝急著澄清。
「是,你一點也不委屈!」冷則涯受不了的翻著白眼,「但我替你感到無聊、無趣!」
看多了女人的膚淺,看慣了女人的虛榮,因為身處在一個最現實的環境,冷則涯承認,自己對女人存有太多偏激的想法,然而,女人的不值得信任,卻是心中難以磨滅、扭正的觀念。
女人,喜歡趨炎附勢、虛華不實,崇尚名牌富貴,過分的眼高於頂,自私又自利,她們的魅力每每在翻雲覆雨之後,消失殆盡。
所以,他向來與女人只維持著肉體關係。
這是他的原則,而他不認為這個觀念會有打破的一天。
只因為,他從不嚮往與任何一名女子天長地久……
***
在一陣節奏分明、勁道十足的爵士鼓催化下,迷人的夜生活,即將拉開序幕——
這裡是珍珠泡沫。
冷則涯獨坐角落,耳邊響著爵士樂,覺得長夜漫漫且無聊。
該死的羅朝!
因為他的一句話,害他真的跑來這兒找樂子,沒想到除了接收一些花痴遞來的求愛訊號外,沒見著任何的特別。
不熱鬧也不刺激的PUB,幾名無聊的男女扭來扭去,不但挑不起玩樂的興緻,甚至澆了他一身的冷水。
也許他真該聽從羅朝的提議,今晚由他接風洗塵,至少不會落得現下孤單的下場。
霍地,PUB造型獨特的大門被推開,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走了進來,冷則涯頓時雙眼一亮,發覺周遭的男女也騷動了起來。
女郎背著光,教人看不清楚她的臉蛋,但那在緊身洋裝與細跟高跟涼鞋烘托下的火辣身材,足以讓人目不轉睛。
「Mini,你終於來了!」一名打扮亦不俗的女子,立刻迎了上去。
「我們等你好久了耶!」原先泡在舞池跳舞的年輕女孩,不管唱盤仍在轉動,一窩蜂追逐名叫Mini的女郎的腳步。
「你們可以自己先玩啊!」
「場子不熱怎麼玩啊!」流里流氣的男子說道。
「今天有點事,所以來晚了。」Mini在吧台前的高腳椅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風情盡現。
「Mini,今天有新面孔喔!」
「真的?」Mini漾笑的唇角,看不出來興奮的情緒。
「還是帥哥一個呢!」
「長相、體格都超棒的喔!」豎起大拇指,年輕女孩眸子曖昧地眨了眨,肩膀頂了頂她。
冷則涯聽見他們所有的談話內容,優越的男性自尊讓他更形驕傲,端著一副不凡的氣勢,等待著被簇擁的那名女子,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只要有他的地方,他一直是居於領導地位。
然而,好一會兒過去,卻始終不見那個叫Mini的女人拋個眼神過來。
他氣結當場!
好個趾高氣昂的女人!她以為他非要她的注視不可嗎?
啐,他要什麼女人沒有!
冷則涯愈想愈氣,不自覺間,雙手已掄緊了拳頭。
自視甚高、鄙夷一切的男人,未曾因此而動怒,只是,他沒發現自己被牽起了脾氣,別人更是不知道。
「來跳舞吧。」輕吐話語,似誠摯的邀請、又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皇般的命令。
「耶!」四周男女大聲歡呼,散至兩旁,開始鼓噪著她的名,不斷拍手吆喝。
「Mini!Mini!Mini……」
Mini走過他們讓開的小路,擺動誘惑的身姿,直逼舞池。
當DJ換上她專屬的唱盤,第一聲鼓響方落,只見一個舉手投足皆是致命吸引的女郎,舞動了起來。
冷則涯壓根不想承認自己的說話不算話,竟又被她拉去了注意力,炯熱的瞳仁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的舞姿。
她的舞動很簡單,就是隨著火熱高張的節奏狂放甩頭、扭動嬌軀,看不清是深藍還是子夜黑黝的洋裝,一再勾勒出令人血脈僨張的絕妙身材。
她舞得很忘我,彷彿把她的靈魂都交予音樂,那般狂舞自然流露出媚人的韻味
「好耶!Mini……」
一曲舞畢,喧鬧的男女忙不迭體貼地遞上紙巾,對她極盡討好之能事,接著便手牽著手跳舞去了。
瞪著女郎的背影,不知道是否輸不起,冷則涯不滿有人奪走他的風采,下一瞬已起身朝她走去。
「小姐,你身邊的位子,有人預訂了嗎?」他在她裸露出來的頸子旁呵氣,原先抱持著故意的心態,卻在目睹那兒肌膚的細緻與優美的弧度后,被攫去了大部分的心神。
陌生而低沉好聽的男性嗓音在況泯耳畔驟響,一股麻酥直竄心頭、腦門,教她有一陣恍惚,好半晌才回神。
緩緩轉頭,映入眼帘的男子,教沒有準備的她,陡然亂了心跳。
男子有著極俊的五官,一雙劍眉桀驁不馴,望入他的眸心,她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意亂。
清清喉嚨,她不著痕迹的收回視線,佯裝方才心海的波動沒有發生。
「先生一樣是珍珠泡沫的客人,當然可以坐。」不知怎地,她依稀感覺他的話意帶著譏諷。
男子有極佳的外型來襯托性格的不凡,他的身量魁梧,適度發達且充斥美感的肌肉,則是熱愛戶外活動的成果,呈現出精悍男子的迅捷機敏,非虎背熊腰的魯男子所能比擬。
而他的五官,正是任何雕塑家夢寐以求的模特兒,他的鼻樑挺直,事實上,是太直、太拔高了,使他即使笑開,也難以撇開嚴峻的視覺效果。
至於那兩片薄唇,照中國人的說法,屬於寡義薄情之人所有,對這種人最好別付出情感,以免傷心傷神。
然而,真正凝聚她靈魂的,是那雙炯亮逼人的黑眸。
「請問小姐芳名?」冷則涯擺出無可挑剔的斯文風範。
只是,內心受到的撼動,卻是不容忽視的。
在她將臉龐轉正的那一刻,他的呼吸確實乍停了幾秒的時間。
她的風采的確迷人得很,無庸置疑是個神秘的女子,而且五官美艷非凡,態度卻異常冷冰,但在冷冰之中,又隱約帶著魅惑人的氣息,教人捉摸不定。
這是個百分百的女人,一個性感無比的女人,足以讓他的佔有慾傾巢而出的那一種!
「來珍珠泡沫的朋友們,都喊我Mini.」況泯語帶保留,這個男人給她一種危險的窒息感。
他的氣息近在身畔,好似籠罩著她的世界,令她呼吸無法順暢。
「你是這兒的常客?」
「算是吧。」有空一定前來報到,符合常客的定義吧?
「難怪,我看大家和你挺熟練的。」冷則涯字裡行間全是試探,意欲了解她的一切。
「先生第一次來嗎?」
「敝姓冷,冷則涯,你可以叫我Trace.」
況泯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都告訴你我的本名了,小姐的誠意……」邪肆的眼勾睨著她,企圖明顯。
「Mini.」況泯不吝嗇,又說了一次自己的小名。「我的本名不好聽,叫小名親切多了,不是嗎?」
眨著撲朔迷離的慵懶眼神瞅著他,沖淡了緊張的氣氛。
望著她的花容月貌,冷則涯突來片刻的失神。
打從她踏入PUB后,他的眼裡就只有她,這個一出現即教所有男女為之瘋狂的女人。
肆無忌憚的輕佻眼神繼續打量著她,她的皮膚頗為光滑,唇線嫩滑得讓人想咬一口,她是漂亮的,經過精心打扮,稱得上是個艷麗無雙的尤物。
收回視線,「無妨。」即便內心有再多的不悅,冷無涯強行抑下,裝出不在乎,漂亮地為自己找了台階下。
「你的舞跳得很好。」隨便抓來一個話題墊檔,避免氣氛僵凝。
「謝謝。」因為工作環境的緣故,況泯一直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未曾因為面對哪件人事物而緊張惶懼,然此刻她的情緒,卻為這個男人的一言一行所牽引著。
她都快搞不懂自己了!況泯表情仍是粲笑盈盈,心裡卻是煩躁不已。
「請你喝杯酒吧?」冷則涯隱約嗅到拔河的氣味,她正和他在爭上風,誰也不肯認輸。
很好,她成功挑起他挑戰的慾望了。
「不用了……」不願屈於弱勢,況泯決定反擊。
驀地,她換了一張表情,流露妖嬈的女性柔媚。
「Trace,你是不是想……泡我?」紅灧似火的水嫩菱唇,貼得好近,就在他的耳邊呵氣,說著挑逗的字眼。
她嬌甜的嗓音刻意拉長,彷彿注毒人體,四肢百骸為之顫悸不已。
「既然我的意圖被你看穿,那我們就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冷則涯鎮定的表情,瞧不出心湖被騷動的痕迹。
「說什麼呀?」況泯的意志不輸他的堅定,可是軟言軟語地,好像在撒嬌,又像把塗了蜜的小鑽子,慢慢地鑽到心頭肉里,滲了些糖蜜進去。
望著她討巧的表情,冷則涯霍地明了了一個事實。
她是只狡猾的小狐狸,這女人這麼懂得跟男人迂迴作戰,代表她常常跟男人接觸。
「今晚陪我。」自信、不容置喙的命令語氣,自他口中流泄。
猛地嗆了一下,況泯驚慌失措地連拍撫著自己的胸口,不住吞咽口水,「你的意思是……一夜情?」
「這種事,你知我知,不需要挑明著說吧?」邪妄的挑眉,舉杯相敬,自戒一格的完美瀟洒。
況泯看著他一氣呵成的每個動作,一股氣哽在喉間,硬是喘不過來,氣得七葷八素。
這隻自大色情豬,竟然挑她成為一夜情的對象?!
怎麼,她長了一張很寂寞、或是很淫蕩的臉嗎?
真是不想不氣,愈想愈氣!
狐媚的眼一勾,誓要勾去他的三魂七魄,況泯這會兒已經柔若無骨地半倚著他了。「這麼想要我?」
纖細的手指,暗示性的在他胸前划著圈圈,假裝不經意的手法,卻刻意地略過他的男性乳頭,玩弄他的胸肌。
嘖!這男人真有放浪形骸的本錢,他的身材確實不是蓋的,在她手下的胸肌,健朗得足以令此刻珍珠泡沫內的所有女性顧客屏住氣息。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既生給他一張俊俏的臉龐,又給了他一副健壯的體格,她要全天下的男人全部羞愧而死嗎?
男人真的不能對他太好,一旦擁有太好的外在條件,就會變得像他這樣——到處獵艷!
冷則涯讓她搔得心癢難耐,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放至齒間輕咬,「你在玩火。」
「你……不喜歡?」況泯全身霎時一震,在他含住自己的手指吸吮時,真的感覺到一股電流竄過全身。
同時間,懊惱與氣憤也襲上她心頭。
她是要教訓他的呀,怎麼可以反受他誘惑?
「當然喜歡。」冷則涯得意地笑了。
她果然如他所想,是個真正的女人,還是個不噦嗦又玩得起的女人。
只是,她沒有遲疑的應允,又令他產生某種莫名的不高興。
他不曉得自己矛盾個什麼勁!
既要她狂放一點的獻出自己,卻又生氣她的輕率。
「你決定地點?」
「嗯,紳士風度?」她嬌俏一笑,沒玩過如此激烈的禁忌遊戲,緊張得都快休克了。
冷則涯點頭,輕狂的男子味兒展露無遺。
他要這個女人變成自己的,絕對!
毫無收斂的眼神,再次從頭到腳審視這個韻味十足的女人,以她即將屬於他的狂肆眼神。
那副體態在方才勁舞時,他已親眼目睹過其曼妙,緊緊包裹著美麗胴體的小洋裝,根本遮不住她的玲瓏曲線,甚至還強化了她的窈窕。
她是一個讓他一見,就非常想擁有的女人!
這種勃發的獨佔慾望,前所未有,強烈得令他悸動。
「我相信,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夜晚。」順藤摸瓜,冷則涯逮住不可錯過的好時機,握住她的柔荑。
「你會知道,我和其他男人的不同。」眸光火熱地閃呀閃,蘊藏著放肆的風流。
其他男人?就是這四個字,一把火自況泯心下炙燒了起來。
他是這麼看她的?認為她經歷了很多明人?就算僅是玩玩的心態,也別那麼羞辱人!
「那……我就等你的表現噦!」況泯媚眼如絲,含嗔地望著他。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十分鐘后我們在大門口集合,然後……」朝他眨一眨眼,她以指尖輕輕推開他,帶笑的旋身。
「沒問題。」冷則涯目送她的背影,彷彿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姿態洋洋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