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珞兒沒反應,睜著空洞的大眼睛,表情木然。
砰一聲,廳里的柱子承受不住大火的焚燒而倒下,點點火星濺上軒轅凌的白袍。
他咬了咬牙,來不及救上官無憂,至少得救走他最疼愛的女兒。
「珞兒,跟我走吧!」
「不要,我要留下來陪爹。」小珞兒開始嗚嗚地哭。
「珞兒!」
不再說話,小珞兒小手緊揪著躺在血泊中的上官無憂不放。
最疼她的爹死了,娘不見了,姨姨也死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疼她了,她不走,說什麼都不走。
「珞兒!快跟我離開吧!」眼看火勢隨時會延燒到廳內,軒轅凌情急之下只好硬拉開她的小手。
「不要!不要!放開我。」小珞兒揮舞著小粉拳奮力掙扎,又踹又咬。「我要留下來陪爹!」
「少爺,我們動作得快點,這房子快塌了。」在屋外等侯的尚鍾緊張提醒。
軒轅凌二話不說地抱起她往門外走,上官珞用力掙脫落了地,小小的身影又沖回上官無憂身邊。
「珞兒!」軒轅凌大喊,眼尖瞧見屋頂的樑柱往她的方向砸下。
他衝過去,一手將她摟入懷裡,另一手擋住墜下的樑柱。
「少爺!」尚鍾驚呆了,趕忙衝過去推開木柱。「少爺,您沒事吧?」
「我沒事。」左掌左臂整個灼傷,軒轅凌第一個反應並非察看自身傷勢,而是看看上官珞是否安好。
「珞兒,你沒事吧?」他焦急地問。
「……」沒說話,小珞兒只是怔怔望住他的傷發愣。
「你帶珞兒先走。」
「是。」尚鍾頷首,正想接過上官珞的瞬間,發現她小手緊抓住軒轅凌的衣襟不放。
軒轅凌也發現了,他低頭看著上官珞。
知道自己害他受傷,小珞兒咬在眼底的淚珠開始一顆顆滾落,瞬間氾濫成災。
「爹爹……殺爹爹的人也是爹爹的朋友……」哽著聲,軟軟的童音聽了讓人心好酸,軒轅凌終於明白她方才為何如此排斥自己。
「珞兒。」他對她心存愧疚,因為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師兄邢媵。
「他們都說是爹爹的朋友……」小手緊緊揪住他不放,小珞兒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她靠在他溫暖堅硬的胸懷,意識逐漸模糊。
「珞兒?」
小珞兒不再出聲,像是發覺軒轅凌是可以信任的人後,她的心情倏然鬆懈下來,緩緩睡去……
她想起來了,六歲那年的記憶全部找回來了。
上官珞閃著淚光的長睫顫了顫,猛然睜開水眸。
陰暗不明的洞窟內響起滴滴答答的水聲,還有難聞的潮濕氣味,她咬牙撐起身,痛得全身冒出冷汗,終於明白為何對許多事情莫名有著熟悉感。
原來啊原來!原來邢媵是她的仇人,她永遠不會忘記那雙冰冷寡情的眼睛;而對冬冬的娘那種難以言喻的特別感受,是因為她像極自己的娘親……
邢媵!
「你醒來啦?我還以為你會昏迷不醒呢!你若真昏迷不醒,不就破壞我整個計畫?」邢媵不知用力在木碗里搗著什麼,笑容詭譎。
「你這個混蛋,我上官家跟你無冤無仇,你卻派人滅我全家……」情緒太過激動,想衝過去找他算帳,卻一個暈眩摔下石床,頓時痛得眼冒金星,烏黑血絲淌出唇邊。
「丫頭,不用急著找死,我勸你最好還是乖乖躺著別動,不然只是自討苦吃而已。」邢媵頭也不回,繼續搗著神秘草藥。
「你──咳咳咳……」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罵人也需要力氣,上官珞虛軟地趴伏在地。
「要怨我,不如去怨你親愛的師父,所有的恩恩怨怨全是他挑起的。」邢媵冷絕的嗓音傳來。
「什麼?!」
「若非他搶走爺爺對我的關愛,若非爺爺只偏心他一人,我怎會想變成天下第一高手?我要證明我比他強,讓爺爺對我刮目相看!」
「你……你的所作所為,殺了這麼多人,只為了證明比師父強?」上官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
「當然,所以是你爹的錯,你爹不肯交出武功秘笈,我才會滅了你上官家,說到底,是你爹自尋死路。」邢剩重哼。
凡是阻攔他的傢伙都得死!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上官珞低罵。「你殺了這麼多人就只為了這可笑的理由!你這心胸狹窄的惡賊,你永遠都比不上我師父!」
「住嘴,」邢媵整個人陷入瘋狂,反手重重賞上官珞一個巴掌,打得她嘴角再度滲血。「不許在我面前提到這個名字。」
「惡賊,你一定會下地獄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忍住痛,上官珞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呵!可惜會先下地獄的人是軒轅凌,我已丟出信息,告訴他你就在我的手裡,要他拿爺爺的《逆筋經》來交換。」邢媵好整已暇地在她身側蹲下,「當然,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結東的,嘿嘿!」
「你想做什麼?」瞧出他另有所圖,上官珞一臉戒備。
「不想做什麼,只是要借用你的手殺了軒轅凌!」邢媵倏地捏住上官珞的下巴,硬逼她張開嘴,將木碗里的葯硬灌進她嘴裡。
「不……不要……」噁心的味道滑過喉間,上官珞虛弱到連吐出來的氣力都沒有。
「喝下這碗葯,你就只能聽我的指令行事,不知道當軒轅凌最後死在千辛萬苦救回來的小徒兒手裡,他會是什麼感覺,哈哈哈……」邢媵光想就覺得興奮,狂笑出聲。
「你……卑鄙……」眼前的人影越變越多,上官珞直覺不對勁,咬牙怒罵。
「隨便你怎麼說吧!總而言之軒轅凌是死定了。」邢媵無所謂的聳聳肩,他俯身在她耳邊用一種奇異的語調緩緩低語。
「殺了軒轅凌!」
軒轅凌握緊手中的紙條,俊顏鐵青。
「軒轅公子,紙條上說什麼?跟上官姑娘有關嗎?」宋莊主焦急問道。
「嗯,和珞兒有關。」軒轅凌斂下眸輕輕點頭。
「這麼說來上官姑娘被殺害冬冬的兇手抓走了?」宋莊主驚訝地問。
「嗯。」
「怎麼會……」眾人面面相覷。
無法理解啊!向來只抓村童的惡徒為何會對上官姑娘下手?又怎會送信息過來?
「軒轅公子,你打算怎麼做?」
「照上頭的指示去做。」軒轅凌平靜的語調教人猜不透他心中真正想法。「我明天會去樹林。」
「軒轅公子,我也一起去。」憂心上官珞的安危,宋允文自告奮勇。
「不,我一個人去就夠了。」軒轅凌淡聲回絕。
「軒轅公子,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不如讓允文陪你,多少也幫得上忙。」宋莊主不贊同地說。
「宋莊主,多謝你的好意,我決定一個人赴約。」軒轅凌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軒轅公子……」
「我先告辭了。」軒轅凌微微躬身,走出議事廳。
「少爺!上官娃娃該不會──」尚鍾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上他,濃眉緊鎖。
「嗯。」鳳眸瞟他一眼,軒轅凌只應一聲。
「天哪!果真是邢媵?」尚鍾愀然變色。有時他不得不佩服少爺的直覺。
「他要我拿《逆筋經》換回珞兒。」快步走回居住的廂房,軒轅凌心裡已有決定。
「《逆筋經》……」尚鍾想起易穀子老前輩臨終前曾再三囑咐《逆筋經》千萬不可落入邢媵手裡。「少爺,您打算怎麼做?」
「我換。」對他而言,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珞兒的性命更重要,軒轅凌毫不猶豫的回答。「自尋死路的人是邢媵,我已經盡我所能。」
邢媵為了成為天下第一人,早就走火入魔,以他現在的身體練《逆筋經》只有死路一條。
「少爺,明天我陪您一起去吧!」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一個人赴約,你留在這裡等消息。」
「少爺,以您現在的身體,我擔心……」尚鍾一點都不放心。
「尚鍾,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這些話我只對你說。」轅凌深不見底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住他。
軒轅凌的表情太冷靜,像是要把命豁出去般,讓尚鍾感到不安。
「邢媵已經練就邪功,武功到底多高無法預測,或許集我倆之力都傷不了邢媵。我不讓你跟去是我的私心,因為我們兩人一定要有一個活下來照顧珞兒,我不想再讓她感到孤單,這三年飄泊的日子,夠委屈她了。」
「少爺……」尚鍾語塞,他不知道少爺心裡竟是這麼想的。
「邢媵恨的人是我,當然該由我去赴約,至少他以後不會再找你跟珞兒的麻煩。」軒轅凌雲淡風輕地道。
三年前他只能勉強和邢媵打成平手,三年後練就魔功的他想必武功更為精進。
「若我無法回來,這隻半玉玦幫我交給珞兒。」從懷中取出斷玉玦,軒轅凌將它擱入尚鍾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