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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花,你也是。」看了看立在身邊的紅衣女子,雪的神情帶著關切。

輕笑數聲,女子將身子投進雪的懷中,撒嬌似地靠在雪的身上:「你幫我弄好了。」

將頭埋在紅衣女子柔軟的肩膀上,雪咕噥了幾聲,伴隨著女子嬌柔的笑聲,騰騰的霧氣便從女子身上揚起。風輕笑數聲,搖搖頭,眼眸望著不遠處緊閉的房門,神色有些凝重。風、花、雪、月。他們四個人,已經等得夠久了……時間,慢慢地過去了。閉著眼眸休息的金髮少年忽地睜開了晶瑩奪目的紫眸,平靜的語音淡淡地揚起:「已經未時了。」

其神三人抬眼看著那金髮少年,俱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金髮少年便抬起步向那緊閉的房門走去。少年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扣了扣房門,看似緊閉地房門順著少年的手「吱呀」的一聲輕輕地打開了。

雪的臉色忽地一變。他明明記得,他剛才把門關得緊緊得了。可是……「少主?」金髮少年推開門,緩緩地靠近書桌,書桌邊坐在椅子上的絕麗人兒正趴在書桌上睡得正濃。

「少主?」紅衣女子輕輕地喚著,絕麗的人兒沒有回應。

四人警戒地抬起眼眸,對視片刻,忽地變了臉色。風猛地掠近書桌,抱起那絕麗的人兒,這一抱之下,風花雪月四人不由地如遭雷擊。他們的少主人,冷心絕,洞開的胸口的血跡已經沾濕了雪白的衣裳。金髮少年顫抖著手,輕輕地靠近那白皙的鼻翼,冰冷的氣息讓金髮少年猛地一陣暈眩,這是怎麼一回事?

雪抬起眼,陰沉地注視著洞開的窗子,他記得這窗在他走之前,少主已經關上了。有人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從窗口裡進來,害了他們的少主。可以讓他們四人毫無察覺,這個人,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高手。心念電轉之際,所有可能的人,已經在他的腦海里轉了無數遍,怎麼想也不可能。

「少主?」顫抖著聲音,月舞陽輕輕地從風的手中接過那絕麗的人兒,他有些蒙了,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他最愛的少主,竟然在無聲無息之間就這樣消失在人間了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可是,懷中這具冷冰冰的屍體,讓他無法呼吸。

「不……」痛苦地尖叫一聲,月舞陽抬起一隻手,就要往天靈蓋打去,沒有少主在的世界,活著也沒有意思。他要去陰間追隨他最愛的少主。

「慢著。」站在月舞陽身邊的風,手緊緊地抓住了月舞陽的手,「月,你看清楚點。」

月低下頭,順著風另一隻手所指,妖美的紫瞳忽地放大,不由地「咦」了一聲:「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一身紅衣的艷麗女子聽得月的話語,也順著風的手指所指望去,不由地吃了一驚,也驚叫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站在窗邊看著窗外,找不到痕迹的雪也走近了月舞陽。看到了同樣令他震驚的一幕,吃驚地看了一眼神色鎮定的風:「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不,剛才我也嚇了一跳,但是,一抱起她,我就明白了。」風細長的眼眸輕眯,眼神忽地變得陰冷,「雖然我不明白少主在想些什麼,但是,我們應該告訴盟中上下,『少主』已經魂歸黃泉了。我們要為『少主』辦一個隆重的喪禮。」

「你的意思是……」雪的眼神跳動著。

金髮少年放下那嬌弱的人兒,眼神也顯得有些詭異:「你的意思是,盟中……」

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風冷冷地道:「是時候了。」

「是。」三人對著風施了個禮,「我等三人聽侯少盟主的吩咐。」

少盟主……風泛開一抹苦澀的笑容,以為,永遠也不可能聽到這個稱呼了……他,慕星衣,可是火焰盟前任盟主,慕天玉的獨子呢……現在絕兒意外身亡,他這個甘願退讓的少盟主,又該擔起火焰盟這個沉重的擔子了呢。

「你說什麼?」明幽震驚地看著站在房門口的玉紅顏,他剛才聽到了什麼?他沒有聽錯吧?

玉紅顏痛苦地閉了閉眼,再一次重複著他所知道的消息:「探子來報,『火焰盟』盟主於昨日被人暗殺於總壇書房內。」

不可能,絕,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死去?

明幽皺了皺眉,這絕對不可能。他們,還沒有依照約定把所有的江湖人耍得團團轉呢。他們還約定了在那之後,相約在落雪小居院子里的女冬樹下把酒言歡呢。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

看著神情疑惑的少皇,玉紅顏心抽痛著,少皇就這麼不相信少夫人已經香消玉殞了嗎?少夫人在少皇心目中真的那麼重要嗎?

「你先退下吧。」明幽擺了擺手,看著欲言又止卻依舊聽話地退開的玉紅顏遠去的背影片刻。發生了什麼事情?

絕,真的就這麼死了嗎?

總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呢,那個聰明絕頂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消失了呢?

一陣羽翼撲動的聲音驚動了他,明幽抬起眼,看著從門飛進屋子的信鴿,嘴角忽地泛起淺淺地笑容。輕輕地抓住信鴿,從信鴿的翅膀下取出一管細小的竹管,捏開封口的蠟,倒出竹管里的東西。展開那淡黃的線箋,明幽的笑容緩緩地從嘴角泛開。

合上掌,那淡黃的紙箋在他的掌心裡化成一縷粉末。

真是一個好計謀……負手緩緩地行走茂密的竹林中,明幽淡淡地笑著對著跟在他身後的紅顏道:「紅顏,這品幽居的竹林,很久沒有修整了吧?長得太過茂密了。明兒個,我們來整理整理怎麼樣呢?」

明亮的眼眸不解地注視著明幽,玉紅顏的眉頭輕輕地鎖了起來,這不像是少皇。對少夫人非常特別的少皇,絕對不可能在聽到少夫人死去的消息后如此地平靜,平靜地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難道是少皇太過痛苦了嗎?不像呢……「紅顏?」

明幽轉過身,看著怔怔地注視著自己的玉紅顏,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紅顏?」

猛地回過神,看著笑著立在眼前以試探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少皇,玉紅顏一愣:「少皇有何吩咐?」

「我說,紅顏,明兒個我們把這竹林收拾收拾吧。」明幽帶著笑,轉身走入竹林的深處,清亮的聲音卻伴隨著竹枝搖擺的沙沙聲清晰地傳入玉紅顏耳中,「紅顏,你剛才走神了,如果剛才有一個想置你我於死地的人站在這裡,你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悚然一驚,紅顏收回心神:「是,紅顏受教。」

只是,難解心中那深深的疑惑啊……元老閣。

三層的小樓一片素白,沉重的氣氛讓人不敢喘息。守衛的弟子們皆一身素衣滿臉肅穆。

正對著門的玉石屏風已經撤去,大大的奠字對著門,一具用上好的檀香木置辦的棺木,擺放在大廳的正中間,棺木里一身雪白衣裳的少女有著冰肌玉骨,絕世的風姿。

三位長老早已在各自的坐位上坐定,眼眸開合之間,精光熠熠。三位老者對面,也坐定了四個人。

一身黑衣,臉色沉重,面容尚帶幾分病容,看去極為憔悴,只在眼眸轉動之間隱約可見精光熠熠的瘦削男子,是火焰盟四大護衛之首——風,慕星衣。他原本是前任盟主慕天玉的獨子,火焰盟的盟主原是由他繼承,但不知什麼原因,少盟主之位卻由其姐的後裔所繼承。他的地位,在火焰盟中,僅次於身為少主的冷心絕。

緊緊靠在風左手邊的位置坐著,一身艷紅衣裳不改,只在鬢角別了一朵小白花的美艷女子,是四大護法中,排名第二,也是四大護衛中唯一的女兒身——花,花月容。身世極為詭秘的花,年不過雙十,卻能擠身於四大護衛靠得是她對天下毒物的了解。

坐在花身邊的,也是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神情懶散之間又帶著幾分精明神色,舉手投足之間又隱含著尊貴的霸氣。這是四大護衛中排行第三的——雪,上官龍。身世與花一樣詭秘不可察,一身輕功出神入化,為人聰敏絕頂精通奇門遁甲之術,是四大護法之中的智囊。

最為耀眼的是坐在雪的身邊的一身月白衣衫的美少年。與眾不同的金髮紫眸有著異域的惑人風情,常常讓人沉迷於那絕美的外表中。當你沉迷的時候,你就陷入了這個美少年重重的殺著中,無力反抗,這就是——月,月舞陽。四大護衛中排行第四的月。雖然,月排行最末,但是在四人之中卻是權力最大的一個,一直以來,在四人之中最為年幼的月舞陽一直執行著盟主的職責。

長老與四大護衛的下首,各分舵舵主皆是一臉沉默地佇立著,神情之間顯得頗為凝重。

廳門口巨大的青銅香爐上插著的粗大檀香,已經燒盡,盟中弟子上前再添上新的檀香。悠悠的青煙,飄在沉悶的廳堂里,一派肅殺的景象。

「這是怎麼一回事?」廳中的沉悶氣氛,使得三位長老中脾氣最為火爆的明火堂長老白如煙首先按捺不住,站起身指著廳中棺木內的人兒,對著四大護衛大聲喝斥,「我們火焰盟雖說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多年,但是,在江湖中的威聲還尚存幾分。我們的少主就這樣在總壇莫名死去,說出去不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

風抬起眼眸,靜靜地掃了一眼那發白如雪的老婦,眸中精光四射,看得白如煙一陣心驚:「白長老,你請稍安勿燥,我等片刻之後再談論此事。雲長老,你覺得會是什麼人做的?」

青火堂長老雲中子看了一眼風,一雙枯瘦的手輕輕地捋了捋頷下長須,良久方道:「正如白長老所言,我火焰盟雖已退出江湖一個甲子,但是總壇戒備森嚴,防衛上固苦金湯。少主此番意外,我等認為,決非等閑之人所為,遍數江湖高手,我想有此能耐的,屈指可數。」

「願聞其詳。」風的眼眸注視著坐在他正對面的這個枯瘦矮小的老者。

雲中子環顧四周之後,方緩緩道:「『迷離仙境』之尊皇與其子『幽冥少皇』仍首當其衝之人選。但,雲某認為此事與他們無關。原因有三。我火焰盟雖與『迷離仙境』爭鬥數百年,但是,近一甲子以來,我火焰盟的勢力已是日微,已不是『迷離仙境』之患,此其一;少主仍是『幽冥少皇』之髮妻,縱然『幽冥少皇』是何等的不近人情之人,但也決不會行殺妻之事,此其二;我火焰盟與迷離仙境有姻親之誼,他父子二人斷不會放棄這個可以不用一兵一卒便可吞沒我火焰盟的大好機會,這是第三個原因。」

風輕點頭,表示贊同。

「武林中排名前十位的高手,有的已退隱江湖,有的行蹤不明已有數十年,還有的雖說仍在江湖中行走,但具已不問武林中事,且這些高手與我火焰盟素不往來,並無深仇大恨,與少主也是素未謀面,我想這些人也不太可能是殺害少主的兇手。」一直沉默著的鬼火堂長老關義心直口快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使得青火堂長老有些不悅地瞪了一眼關義,關義一張老臉一紅便默不作聲。

這一幕落在了雪的眼中,雪輕輕地拉了拉花的衣袖,暗暗地與花打了個眼色,花會意地點了點頭。

風眼眸輕掃一眼鬼火堂長老關義,病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關長老猜想得也是不錯。那麼,會是誰呢?普通的武林中人,絕不可能毫無動靜地靠近少主的書房,並殺了少主。因為,當時,我與花、雪、月四人正在少主書房的不遠處,等待少主的招見。除非……」

「除非什麼?」三大長老俱是把眼望住了坐在椅子上的風,一臉的疑惑。

風掃了一眼元老閣中諸人,輕咳一聲,平穩的聲音透過中氣平緩地傳遍廳中的每一個角落:「除非,是盟中弟子所為。」

此話一出,立時引起一片哄然,各分舵舵主立時拿眼打量著身邊各人,好像殺害少主的人就在這個廳中一樣。

三位長老聽了此言立時神色各異,青火堂長老雲中子枯瘦的老臉一陣抽搐,而明火堂長老白如煙則是一臉地驚慌,那鬼火堂長老關義則是臉色一陣青白,一雙老眼驚懼地掃了一眼身邊兩位長老。這一番變化全部落入了四大護衛的眼中,不著痕迹地互相使了一個眼色,心中已是雪亮,明白這翻變故定是此三人所為。

青火堂長雲中子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少盟主,你這話可有什麼證據?」

「雲長老莫急。」風輕輕地擺了擺手,雲中子便立時停聲不語,畢竟,風仍是前任盟主的獨子,在火焰盟中有著極大的權力,「我也知道,我空口無憑,是作不得數的。但是,非常不巧地,這個兇手不小心在少主的窗外留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證據。」

「什麼證據!」明火堂長老白如煙猛地站了起來,一頭白髮飛起,神情慌張。

「一朵花。」淡淡的笑容從花月容艷麗的容顏上揚起,雪白的手指,捻著一朵小巧的碧綠花朵,緩緩地行至白如煙的面前,「白長老,我記得這是你最喜歡的碧玉梅花,你向來是花不離身,你可以告訴我,它怎麼會在少主的窗台上出現的?」

白如煙臉色大變:「它怎麼會在你的手中?這朵碧玉梅花在數月前丟失,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白長老,你這話就不對了吧,我可是在昨天都看到你頭上戴著它呢。」一直沉默不語的月舞陽冷著眼,注視著白如煙。

白如煙抬起手掌,就要往月舞陽打去:「月護衛,你莫要血口噴人……」

「白長老!」雲中子一聲厲喝,身形一閃一雙枯瘦的手緊緊地制住了白如煙的掌勢,「白長老,你刺殺少主應當處以極刑,來人啊,將白長老押下去。」

白如煙一陣驚愕,一張嘴詫異地張在那裡:「雲……」

雲中子使了個眼色,白如煙便不作抵抗地任由前來的守衛弟子押了下去。

措手不及地讓雲中子打亂了陣腳的風眼眸微眯,也不阻止守衛弟子的動作,只是淡淡地道:「雲長老,此事就暫且做罷,少主已故,盟主不可一日無主,你說該怎麼辦。」

雲中子看了一眼躺在棺木中的美麗少女,臉上泛起一抹淡笑:「自然由少盟主您接任盟主一職。」

風揚了揚眉,擺擺手:「是嗎?」

「是!」雲中子點點頭,「少主身為女兒身,仍是一個大家閨秀,江湖紛爭本就不適合少主那般嬌弱女子。盟中早有許多弟子為此不滿,皆說火焰盟如果由少盟主您來接任,我火焰盟只怕此時已重在江湖中盡顯往日威風……」

「我知道了……」風站起身,靠近棺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棺木中那絕美的容顏,一聲長嘆悠悠而起,「只是,父親當年早有遺命,我是不會接任盟主一職的。雲長老,我想,我也該告訴你絕兒的存在了。」

雲中子疑惑地揚了揚白眉:「絕兒?」

「絕兒,你出來吧。」風沖著身邊的花使了個眼色,花便走向靈堂后廂,領出了一個絕美的人兒來。

廳中諸人不由地驚呼連連,齊齊把眼光望向了棺中絕美的少女。只見來人冰肌玉骨,丰神俊秀,恰是一個翩翩美少年。而在坐諸人驚呼的是,來人與棺中那絕美的少女竟是一般無二的模樣。柳眉含春,水眸含情,俏鼻英挺,紅唇泣血,身材纖瘦讓人不由心生憐愛。若不是那舉手投足間的英氣勃發少了那嬌柔的女兒氣,真是讓人疑為棺中少女重生。

「這是少主的孿生弟弟,冷絕。」風的眼眸溫柔地注視著那緩緩走來的白衣少年,緩緩地為諸人解了疑惑,「絕,又看到你了。」

點點頭,沖著風泛開一抹絕麗的笑容:「星衣舅舅,好久不見了。我以為終身都見不到你了呢。」

「這……」雲中子與關義驚愕地對視之後,堆起笑容朝那絕麗的少年施了個禮,「屬下青火堂雲中子見過少主。」

見雲中子施了禮,廳中的各位分舵主雖然還未緩過神來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心中都明白這是大勢所趨,便也齊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屬下拜見少主!」

風花雪月四人也跪下沖那少年拜了下去。

少年的眼眸望著棺中的少女,芙蓉玉面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抬起眼,少年的眼眸與緊盯著自己的雲中子的眼神撞了個正著,少年的笑,更加詭異了……第十七章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風,夾著呼嘯的雨滴從天空中撲落人間。急急的春雨還帶著一絲冰涼的寒意。

火焰盟總壇,一處偏靜的小院里。一間低矮的平房,在黑夜裡有著猙獰的身影。一道急急的黑影,在雨點中靠近了這猙獰。

「扣扣扣。」重而急切的敲門聲,顯然是驚醒了裡面的人。細微的「撲哧」聲后,一道燈光忽明忽暗地投照在紙窗上,帶起一抹昏黃。一個佝僂的身影投射在紙窗上。

「誰呀。」老邁的語音,顯出這身影已有些年歲了……「是我。」低沉的聲音帶著驚慌。

門內的人聽出來人是誰便急忙地開了門,一道閃電忽地劃過天空,讓人得以看清楚這個屋子的主人的面貌。一頭凌亂的白髮,枯乾的面容上一道醜陋的疤痕貫穿了整張臉,高大的身體因為駝背而顯得矮小。

駝背老者側開身體讓出一道縫隙讓來人滑進小屋內,然後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什麼動靜方才合上門。門剛剛合上,一道飄忽的黑影便輕盈地落在了小屋的頂上,就好像一片葉子被風吹落在地上一般,輕巧無聲。在屋頂上站定,黑影便伏在瓦片上,輕輕地往裡望去,看到了那被風雨淋濕的人,不由地吃了一驚。

「你怎麼來了?」駝背老者的聲音帶著不贊同,「這樣很容易暴露我的身份的。」

「事情實在是緊急,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雲中子他們已經動手了,但是,卻又突然冒出一個程咬金來,實在令人有些猜疑。」來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徑自倒了一杯茶倒進口中,「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他們率先動手,這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只是這個冷絕倒是來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駝背老者面色陰沉地將手中的燭台放在桌子上,昏黃的燭光照出了這個小屋內的布置,一張桌子一給椅子一張床,還有一堆農具及一叢苗木。

「嗯,這個冷絕看起來可不太簡單,」來人的神色不定,帶著些猜疑,「會不會是……」

「是什麼?」駝背老者一雙眼眸盯著來人,「你發現了什麼?」

「沒有什麼,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太對勁。」來人沉吟片刻之後,緩緩道,「不知道公主知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公主早就料到了,但是,因為小公主還在他們手中,我們得小心行事,先找到小公主,然後再作打算。」駝背老者將桌上的油燈拿起,「你先回去吧。小心些,別讓人發現了。」

「是。」來人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屋。而駝背老者則是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了看屋頂,神色間帶著幾分詭異。

輕輕地吐了口氣,雪脫下了濕透了的夜行衣。妖美的紅衣女子悄悄地貼近他:「怎麼樣?」

抬起眼眸望著紅衣女子幫自己擦拭水跡的雪白縴手,雪的笑容淡淡的:「那個老傢伙很厲害,好像知道我在屋頂上面一樣,根本不肯吐露什麼消息。」

紅衣女子俏麗的眉一皺:「修羅族人,如果知道他們自己殺了他們的小公主,我想,不會放過我們火焰盟的呢。」

「等他們發現的時候,修羅族已經被少主滅掉了。」拭乾身上的水珠后,取過一邊乾爽的衣物,披在身上。

「可是,要消滅修羅族,卻非易事。」妖嬈艷麗的容顏上泛起一抹擔憂的神色,「少主雖然聰明絕頂,但是畢竟不懂得武功,我擔心他會吃虧啊……就像這次一樣,如果不是少主早有防備,那麼這次,死得那個可就是……」

「放心吧。」俊朗的容顏泛起一抹笑,有力的手輕輕地攬住了那妖嬈艷麗的女子,「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會活得更好。」

那俏麗的容顏泛起一抹悲傷:「或許吧……」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之後,雪輕輕地拍了拍懷中那柔軟身軀的後背,淡淡地笑道:「天晚了,歇息吧。」

紅衣女子應了一聲,順著雪的身體,緩緩地倒在床榻上。兩個人,和衣而眠。風,透過窗間的細小縫隙吹了進來,吹得那微弱的燭火忽明忽暗,四處搖曳。好安靜……良久,那紅衣女子才緩緩地坐起身,望著似乎已經熟睡了的俊朗容顏,眼眸里泛起一抹柔軟的溫情。紅唇輕輕地在那寬闊飽滿的額頭上烙下一個輕盈的吻,紅衣女子站起身,手掌輕輕一翻,那飄搖的燭火便化作了一縷飄渺的青煙,在房間裡帶出一抹淡淡的煙火氣息。

看了一眼那依舊閉著眼眸的俊朗男子,紅衣女子的嘴角泛著一抹笑,然後悄然地打開房門離去。在門合上的那一瞬間,俊朗男了的眼眸猛地張開,明亮而銳利的眸光,在黑夜裡顯得有些悲傷。悄然地嘆息一聲,那眸子緩緩合上。房間里,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清晨,綿綿的細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微風掠過,便帶起了一陣柔軟的雨絲,濡濕了行人傘下的衣裳。

明幽撐著傘,緩緩地穿梭在揚州城裡。玄色長衫的下擺,已有些濕了。笑看著濕透的薄靴,明幽的眼神不著痕迹地看著不遠處那抹細瘦的身影。明明叫他不要跟著,卻還是來了。明幽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紅顏啊紅顏,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對你來說,我真的那麼重要嗎?

微薄的唇畔泛起一抹深暗的笑容,明幽慢慢地移開傘,抬起頭看著依舊陰沉的天空。時候不早了,該甩開紅顏了,要不然「他」會等久了。許久未見「他」了,不知道怎麼樣了。慢慢地行走在行人中間,雖然是個雨天,但是行人卻不少,秀美的油紙傘下各色匆匆的行人,好像只有他是那麼的悠閑。

手掌微微地一拂,一股柔和的掌風劈向了行人,行人手中的傘,被突如期來的狂風颳得四處亂飄,一時之間,街上的行人秩序大亂。

玉紅顏小心地扶起撞到他身上的白髮老翁,並給那老翁拾起掉在地上的油布傘:「老丈,小心拿好了。」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白髮老翁滿臉帶笑地走了。

玉紅顏看著老翁遠去的背影,忽地省起他的目的,忙拿一雙漂亮的黑眸四下查看,已是不見了那抹偉岸的身影。鋼牙緊緊地咬著紅艷的下唇,玉紅顏不死心地走到一個暗處,然後縱身一躍,跳上房梁,雨天的屋脊,有些濕滑,勉強站穩了腳,玉紅顏拿眼四下搜尋,街上,屋樑上都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既是不在上面,那麼少皇還應在街上,這一會的功夫,就算是少皇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消失的無影無蹤,定是進了哪家的店鋪了。玉紅顏從屋頂躍下,沿著街,一雙銳目慢慢地搜索著每一處的店鋪,街尾有一處醫館,他只是掃了掃那招牌,卻未仔細地往內看,因為少皇最討厭藥味,絕不會入內躲避,把街上的鋪子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卻沒有見到想要見的人,有些失落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循著來時的路,消失在雨幕中。渾然不覺不遠處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眸正望著他。

明幽抖了抖衣裳,從醫館中踏出了腳步,紅顏對他的喜好了解的一清二楚,也知道他生平最討厭藥味,反而因為了解而使得錯失了找到他的良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明幽撐起傘,再次步入了漫天的雨霧中。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地微妙,錯過了機會,就會錯過永遠。這就是絕與紅顏最大的不同吧,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絕,他絕對會讓人把路兩端堵死,然後一家一家仔仔細細地搜索,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所以,紅顏永遠只能是了解他的紅顏,雖然在他的心裡有著不可抹滅的位置,但是,卻絕對不可能與絕同等地位。因為,那個美麗絕頂的人兒,不僅僅是妻子,朋友,同時也是對手,敵人。最可靠的朋友,往往是自己的敵人,最可怕的敵人也會成為最知心的朋友。

雨下得越來越急,落在油布傘上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看似漫不經心的腳步,卻走得飛快。一眨眼已經出了城,城門口,有一輛馬車早已候在那裡,駕車的車夫全身披著蓑衣,頭上戴著斗笠,把全身遮得密密實實不露一絲痕迹,而明幽卻眼尖地看到了斗笠下隨著車夫的轉動而流泄的金光。

走向馬車,徑自撩開垂掛著的藍色印花車簾上了馬車。而那車夫也不說話,手中的鞭子一揮,清亮的聲音在空中揚起,馬車慢慢地往前行去。過往的行人,匆匆地走著,不願意將眼光多留一抹在馬車的身上,因為,馬車很普通,車夫很普通……一切很正常,就像出遊的少爺上了家裡接他的馬車一樣,普通!

馬車顛簸的很急,明幽不曾撩起垂掛著的藍色印花車簾,往外瞧一眼,似乎早就知道要去向何方。

行了約有盞茶時分,耳邊忽地傳進一縷清昂的琴音,悠揚悅耳之中又有些許殺伐之氣。明幽的眉皺了皺,撩起了帘子,身形一躍,就落在了雨中。

密密的雨中,三面環水的一處八角涼亭中,一身白衣的少年正低頭彈奏著石桌上的七弦琴。明幽慢慢地抬起腳步,走進涼亭。俯視之下,可見少年濃密的眼睫與挺立的鼻樑,紅艷的嘴唇還有尖尖的下頷,一雙細長的手指肌膚無瑕,指形完美,與那烏黑的琴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稍一側身隱約可見少年頸后雪白的肌膚,吹彈得破,讓人為之心旌動蕩。

「你遲了。」從琴弦上收起纖纖玉指,絕抬起了一張絕美的容顏,望著被雨淋濕的俊美男人,一雙黛眉微皺,「淋雨了?」

明幽抬起手,拍了拍身上:「不妨事,倒是你在這兒吹風多時了,小心著涼了。」

纖纖下指,無聊的勾著琴弦,不成調的琴音很快地消失在急雨中。明幽低下身,輕輕地拉住了那雪白的手指,然後順勢將那纖巧的身體拉進懷中,另一隻手支起那小巧的下頷,將那絕世姿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呀,許久不見又瘦了些了。」

輕舒玉臂,攬著明幽的頸,絕輕柔的笑著:「煩心事多了,自然清減了。這般模樣,我倒覺得比先前好看多了。你說呢?」

「你先前的模樣嬌媚艷麗,舉世無雙,而今少年兒郎不減當日秀美,卻又多了一分男兒英氣,雖然清減許多,卻又有了一份清靈飄逸,比起往日來,更加好看了。」明幽輕撫那烏黑的髮絲,緩緩地低下頭,輕吮那紅潤的唇,不管這舉動有多驚世駭俗。

「貧嘴。」唇齒輾轉間,紅唇輕啟,淺笑盈然。一雙美目輕掃亭外坐在馬車上的車夫,忽地揚起清脆的語音,叫道,「月,進來躲躲雨吧。」

那馬車夫抬起頭看了看涼亭,明幽清楚地看見了一雙紫色的眼瞳,嬌美無比。那馬車夫下了車,慢慢進了涼亭,取下斗笠,一頭奪目的金髮帶著水珠猶如一匹光滑的金絲綢飄落在濕透的蓑衣上。

月舞陽慢慢地解開了蓑衣,露出了一身紫色衣裳,紫氣蘊然,更顯神秘嬌美。背對著明幽與絕,月舞陽站在入口處,面無表情,一幅冷魅的表情。

也不在意亭中多了一人,明幽抱起了絕纖細的身子,靠著圍欄坐下,不時有幾抹雨絲飄落在兩人的身上,晶瑩的水珠附在黑與白的衣裳上,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親昵地磨蹭著懷中人兒柔軟光滑的黑髮,明幽的聲音懶懶的,顯得份外的迷人:「這麼急找我,是何事不順?」

雪白的手指,輕輕地拈起攬著自己腰肢的大手,聲音嬌懶而嫵媚,不自覺中流露出的女兒嬌態,讓明幽輕輕地低下頭輕啄那絕美的姿容:「修羅族。」

三個字而已,卻比千軍萬馬還來氣勢兇猛。

明幽的皺慢慢地皺了起來。修羅族……三教中已經開始衰敗的一族,可是,他們心裡明白,修羅族在江湖中還有不小的勢力。要剷除修羅一族,絕非易事。俯下頭,輕輕地貼著那柔軟白皙的耳,輕輕地吮吻著,親昵的用著只有他們才聽得到的語音,慢慢地說著……「呵呵呵……」被那貼在耳邊的氣息,弄得奇癢無比,聽清了話語之後,絕美的人兒終於按捺不住輕笑出聲,笑聲中,有著掩不住的歡欣。

修羅族……現在是他們共同的敵人……雨已漸停,天空漸漸地明朗起來。與絕分別後的明幽被絕那個美麗的護衛送到了城門口。些微的細風將柔媚的雨絲伴著習習的涼意,拂過明幽的臉頰,微微地濡濕了面頰,伸出手掌,雨絲化作細小的水滴落在掌心,帶起幾分柔軟的濕意。

忽然興起,明幽收起了油布傘,任輕柔的雨絲飄灑在他的發上,眉上,臉頰上……撩起長衫的下擺,握著油布傘的兩手負在背後。然後提氣,慢慢地踏在城牆的青磚上,一點足,便登上了城頭。適才雨大,守城的軍士們早已躲開避雨去了,一進之間還不能返回,故而城頭便只有他一人站立。

登高遠望,青瓦白牆,點綴著些許綠意,揚州城在一場雨後,顯得寧靜而明朗。烏黑的瓦面,一溜地閃著油光。明幽凝眸遠眺,俊朗的劍眉皺了起來。遠處,一道黑影正在瓦面上四處跳躍。隨手在城頭的青石上一抓,那堅硬無比的青石好似豆腐一般,被他抓下了一角。隨意地將手掌中的青石塊捏成了兩顆鴿蛋大小的石粒,振臂一揮,明幽扔出了第一顆石子。那粒青石,便向著那在瓦面上跳躍著的黑影飛去,帶著嗚嗚的凄厲嘯聲破空而去。

只是,城牆離那道黑影的距離足有兩百多丈,功力再高之人也不可能將一粒石子送到那人面前。果然,那粒石子在離城牆六七十丈處漸漸地呈下落姿態,正在此時,明幽揮出了手中的第二粒青石,扔出之是,明幽暗中使了個巧勁,只見那青石去勢極為強勁,速度比那先前一粒快了許多,就在那先前的青石粒即將落在瓦上時,後到的那粒青石猛地撞了上去。

此時,明幽所使的巧勁使顯出來了,先前的那粒石子被撞成了兩半,其中一粒被撞向更遠處,而第二粒石粒青石也裂成了兩半,相互撞擊中,其中一粒仍循著第一粒青石的碎片追了上去。眼看那第一粒青石的碎片又要落下,那尾隨而來的碎石又恰好趕上再次彈擊,終將那第一粒青石的碎片送到了黑衣人的附近。

那黑衣人聽得聲響,自然地一個閃身避開了飛來的石子,可惜足下瓦片雨後水滑,一個站立不穩幾乎掉了下去。急急地俯身用手一按,借力使力彈回屋頂,黑衣人抬眼一看,便望見了城牆上的明幽緩緩地撐開了油布傘。足尖一點,幾個跳躍,黑衣人躍上了城牆。

「少皇!」上得城牆,玉紅顏便急急地跪下行禮。

明幽看著那身濕透了的黑衣緊緊地貼在了玉紅顏瘦削的身上,原本柔順的黑髮也糾結成一團團地貼在臉頰上,原本紅潤的臉龐也滴著水珠,看去十分蒼白。看來,紅顏一直在雨中找他,所以才會淋得這麼濕。明幽的眉皺得更緊了,他伸出手支起紅顏低垂的臉,聲音里泛起一抹怒氣:「我不是叫你回去嗎?你竟然違抗我的命令?」

為那顯而易見的怒氣嚇到,玉紅顏打了一個哆嗦,美麗的眼瞳微微抬起,與明幽那雙森冷的眸子對個正著,蒼白的嘴唇嚅囁著:「紅顏該死!請少皇責罰!」

冷哼一聲,明幽的手利落地翻起,一聲清亮的脆響,在城頭久久回蕩。鮮血,自玉紅顏蒼白的唇角緩緩地往外流淌,蒼白的臉頰上,清晰的五指印泛著深紫的色澤,可見明幽打得這一巴掌用力之狠。身體晃了晃,玉紅顏哼也沒有哼一聲,依舊挺直著身體跪在地上。

「不聽我命令的屬下,我用不著。」明幽冷冷地睨了一眼玉紅顏俊美的容顏。

靜靜的注視著明幽的眼瞳泛起一抹霧氣,但是眼淚卻沒有奪眶而出。眼眸低垂,玉紅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屬下知錯,請少皇責罰。」

盯著那想要哭似的臉,明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踱著步,下了城牆。站在城門前,他抬起頭看著城門上的大門,冷冷的聲音響起:「我要走了,你還不跟上來?」

「是!」明幽的語音剛落,一道黑影就落在了明幽的身後。將手中的油布傘再次收起,遞給那緊跟在身後的人兒手中,明幽在穿過雲層射出的陽光中微眯起眼睛,神情帶著一份凝重。紅顏啊紅顏,我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站在床前,看著那因為高燒而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玉紅顏,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微俯下身,明幽拈起紅顏一縷半濕的長發,手掌輕輕地撫著那泛著炙燙溫度且泛著潮紅色澤的臉頰,那秀麗的臉上還帶著淤紫的掌痕。

紅顏一向是個聽話的乖巧人兒,所以一直都得到他的喜歡。他也明白,紅顏對他所抱持的感情是什麼,只是,他不明白啊,為什麼,自己會在紅顏的心中有那麼重要的地位。明明讓他自行離開,可是,這個固執的人兒卻還是在滂沱大雨中找尋著他。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執著?這就是喜歡?他弄不明白,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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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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