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暮春時節的山林里，陽光輕灑，林間充斥著各種天籟，倏地，幾道身影閃過林子里。

「他們追來了！」

段若青被軒轅如玉抱在懷裡，抬眸便見她小巧的下巴，幾繒髮絲拂過他的臉頰，柔軟的胸脯就在他的手臂旁，女子的馨香不斷地在他鼻端飄浮，這一切的一切曖昧得不得了，饒是素來沉穩內斂的他，心底也不禁激起陣陣漣漪。

「別怕，躍過這片林子就無路可走了，他們想追也沒辦法。」

抱著個人是有些費力，不過軒轅如玉的輕功也不是練假的，她深吸口氣，繞過彎曲的小徑，盡挑偏僻險要的小路走。

她沒有笨到直接回天下第一寨，怕叫人察覺她的行蹤，她往山裡最不為人知的地方奔去，想先甩開其他閑雜人等再說。

從來不曾跟一個女子這般親密，段若青眨了眨眼，輕咳出胸中的不適后，忍不住又把眸光投在她臉上。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如此的豪放，如此的直爽，如此的態意妄為，如此的生氣勃勃……

他極少接觸異人谷以外的世界，但他的眼界並不因此而被局限住，他擁有相當龐大的人力、物力可以支配，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沒一樣能逃過他的眼線。也因此，他的年紀雖輕，卻已知曉天下事，雖不敢說天下名人盡知，但江湖聞人的面孔，他可說是過目不忘。

然而，在他的印象中，從沒有一個像軒轅如玉這般特別。

這一切，全因為軒轅如玉將他當成了女人。

段若青明白自己的容貌過於陰柔，可也沒到會叫人誤會的地步吧！

真是！

又一陣輕咳。

軒轅如玉不禁攏起兩道眉，抱著他來到小溪邊，在一處草地上把人放了下來。

段若青輕掩唇，好奇的看著四周，當他打量夠了，終於想起身旁似乎有些安靜，眸子一轉，就對上另一雙大眼。

「你到底生了什麼病？怎麼一直咳個不停？」軒轅如玉皺著眉，瞧著那張白皙得近乎蒼白的麗顏，心裡不禁嘆息。老天不長眼，偏要讓美人多病多擾。

「天生的，別理我，過一會兒就好。」段若青又笑了，為她易懂的神情。

是嗎？軒轅如玉還真沒見過身子骨這麼差的人。

「有得治嗎？」

「我有葯。」

只是留在那車上了。

「有葯就好，身體不好就別出來混，等我把人打發走了，就帶你回寨里休息。」

「這……」段若青閑聊似的開口，「你的寨子里有哪些人？」

「都是些無家可歸的普通人。」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軒轅如玉哀叫了聲，「啊！我怎麼忘了寨子里多的是臭男人，他們見到你，肯定會跟我搶人的啦！」

段若青淡淡的笑了，輕咳了聲，「未必見得。」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會誤會。

「不，我得想個萬全的辦法，或者偷偷帶你進去，不讓他們發現。」軒轅如玉又忍不住皺眉，寨子里的人各個難纏，搞不好她會被敲得滿頭包。

這也算是個辦法，不過，段若青並不想麻煩人。「姑娘，我的朋友應該很快就會來找我，也許不用到府上叨擾。」

「說這什麼話，反正我和我爹拿漂亮的人最沒轍了，你是我的人，誰敢碰你我就跟他翻臉！」挺起胸，軒轅如玉得意的說：「有我罩你，絕對沒問題。」

「哦？」軒轅如玉信心滿滿的模樣讓他覺得有趣極了。「真的嗎？」

「當然，寨子里的事我說了算，連我爹都有些伯我呢，你就安心住下來吧，寨子里什麼都有，不會虧待你的。」

看著她那雙黑亮有神的大眼，段若青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照她的說法，天下第一寨似乎是一個可以暫時躲避的好地方，諒囚天堡的人怎麼也猜不到他被天下第一寨的人「請」去作客。

如此一來，一場風波得以暫時平息，也可以讓五哥休息一下，讓多日來的追逐告一段落。

只是，他又如何忍心將這無辜女子扯進囚天堡和異人谷的風波中呢？

又想咳了，段若青忙咬牙忍住，卻見軒轅如玉在溪邊洗凈雙手，以手捧來清水，半跪在他面前。

「把嘴巴張開。」

段若青抬眸，不由自主的照做了，水很甜，很沁涼，一下子就衝散他的咳意。他不禁感動她的體貼。

「還要嗎？我再去盛一點。」軒轅如玉起身，嘴裡咕噥著，「可惜沒帶水壺，不然裝些清水帶在身上，也好讓你隨時潤潤喉。」

「別為我麻煩了。」段若青拉著她的手。

「一點也不麻煩。」

軒轅如玉輕易地拿掉他的手，跑向溪旁。

段若青斂起溫柔的笑，像在思考什麼似的，打量著她忙碌的背影，良久，他緩緩垂下眼瞼。

取水回來的軒轅如玉瞧「她」閉上眼睛休息，不禁放輕腳步。

「你累了啊？」溢滿關切的大眼瞅著他。

段若青抬眸，「還好。」

「你的身子骨這麼差，為什麼還在外頭走動呢？」甩去掌中的水，她隨意的將手往衣服擦。

「我並不是一個人。」他輕語。

軒轅如玉愧疚的看著「她」。這美人兒對那駕車的人一定很重要，那駕車的人也一定很疼愛這美人兒，才會這麼拚命地護她周全，要是那人知道「她」被強行擄走，不知有多著急。

「那人是你的什麼人啊？」

「朋友。」段若青知道她在問誰。

「只是朋友嗎？」她又問。

「很親密，像家人一樣。」

「喔。」那就有點麻煩了，她想。

「姑娘……」

「叫我如玉就行了。」雖然她實在不大喜歡這個通俗的名字。

「如玉姑娘，在下並非女子。」段若青淡淡說道。

「咦？」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是個男子，雖然看起來沒用了點，但終究還是個男人，絕非姑娘口中的美人。」段若青緩緩的道，這次他完整的說完了，卻見她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男的？！」軒轅如玉驚訝地回過頭，壓根不信。「怎麼到現在還在開玩笑？我們一樣都是女人，有什麼好介意的？」

段若青緩緩的搖著頭，態度誠懇，「我沒有在開玩笑，也不是介意什麼，而是，在下真的不是女子。」

搞錯了嗎？長得這麼美的人，居然不是女子？軒轅如玉不敢相信小有江湖經歷的自己居然也會看走眼。

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真的會是個男人嗎？

像寨里那些言詞粗魯、動作魯莽，身體像鐵打似的，臉皮厚、好色、野蠻、食量大又不愛洗澡的那些那些那些男人嗎？

叫她怎麼相信嘛！

眉一皺，軒轅如玉的雙手迅速探出，直襲美人的胸，雙掌觸及的竟是一片平坦。她不信！再怎麼瘦的女人，怎會連一點胸脯都沒有？她的小手來來回回在「她」胸前摸了數回。

獃獃的被吃豆腐的段若青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讓她的手在自己胸前肆虐個夠。

俊美的臉龐爬滿紅暈，一絲苦笑掛上他的唇角。

終於，軒轅如玉決定面對事實，她再摸也沒辦法把他胸前摸出兩座小丘來啊！

她難以置信且大受震驚的緩緩抬起眸，面對他秀美的臉。

「你，真是個男的。」她連哀聲嘆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苦笑。「我沒有騙你。」

※※※

天下第一寨里，大夥圍在一輛馬車旁。

「這馬車哪弄來的？」

光看這馬車華麗的外觀，就知道二楞頭這回為寨子搶了個好東西回來了。

「二寨主，你瞧，這馬車若轉手可以賣多少銀子？」二楞頭興奮的推推身旁的頭兒。

天下第一寨二寨主魯元，摸摸長滿鬍髭的下巴，沉吟了聲，「馬車很明顯的出自名家之手，用的木頭材質絕佳，二楞頭，看來這回你要發啦！」

「好小子，放著寨里的活不幹，跑哪去弄來這寶貝？」另一人笑道。

「真是好，二楞頭，你到哪撿到這寶貝的，怎麼也不通知大家？」

隨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二楞頭益發得意，「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哪！」

「少來，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魯元敲他腦袋。

「喔……」二楞頭委屈的低語。「真的是這樣嘛！人家又沒胡說。」

「哈哈。」眾人又笑了一陣。

「二楞頭，這車變賣的錢，你打算怎麼花？」笑聲漸歇，魯元出面主持大局。

另一個人打趣道：「娶房媳婦，你看怎樣？」

「別鬧了，白哥，我才幾歲啊！」二楞頭禁不起這種玩笑，為了轉移大夥的注意力，連忙拿出車廂里的東西。「你們瞧，裡頭的東西可多著呢！」

大夥看得有些發愣，隨著車裡的稀奇玩意一一被拿出來，有的嘖嘖稱奇，有的羨慕不已。

「小子，你這回可真要發啦！」

馬車裡的每一項物品都是上等好貨，大夥從一開始的驚艷、好奇、羨慕，到後來的面面相覷，驚訝不已。

「二楞頭，你老實說，這車到底是哪裡弄來的？」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拿著一隻白玉瓷瓶看了好一會兒，神色不悅的問道。

「三寨主，你瞧著不對勁？」一個小兄弟好奇的問。

「我看這八成是個富貴人家。」有人猜測。

「也有可能是官宦之家，這年頭養得起好馬的，兩湖一帶沒幾家了。」

「二楞頭，你還不老實招？」三寨主駱文風斯文歸斯文，但眉眼間的威儀讓他不怒而威。「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瓶中裝的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秘葯──九狐續命丸。放眼江湖，沒幾人知曉的珍貴奇葯，竟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

此話一出，聚在一起討論的幾個大漢立刻安靜下來，絞盡腦汁思考後，確定真的沒聽過這玩意兒后，才又開始嘰咕起來。

「真有這麼厲害？怕是誤會了吧！」

「我想也是，武林中那些高來高去的人會用馬車？不是應該施展輕功飛來飛去嗎？」

「而且，這車裡放的東西都好貴氣，看起來像是女人家在用的。」

「女人？」

眾漢子討論得益發熱烈。

駱文風搖了搖頭，「一群發疑的男人。」他直接把二楞頭從層層包圍中拎出來。

「你給我老實說，這到底哪來的？」

「順手牽羊摸回來的啊！」事情有這麼嚴重嗎？二楞頭摸著腦袋瓜不解。

「哪裡發現的？」駱文風的眉頭始終不曾放鬆過。

「半山腰。」

「你這時候不待在寨里，跑去半山腰做什麼？」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主子也去啦！」二楞頭連忙說。

「少寨主？」原來她也有份。

「是啊！何況她還撈了一個大的，我只不過是跟在她後頭收拾剩下的而已。」以主子的眼光，撈到的寶貝肯定比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還要昂貴。

說得不明不白，三寨主饒是性情再好，也忍不住想發火。

「你給我說清楚，事情沒弄明白之前，這些東西全部充公。」

「嗄？」二楞頭呆了半晌，「怎麼可以這樣？」

「就憑我三寨主的惡勢力。」

此話一出，大夥都笑了，誰不知道比大夥多念了點書的三寨主就是這個騾子脾氣，若是不讓他的疑問獲得解決，他絕對會纏你纏個沒完。

「事情是這樣的啦……」

「少寨主回來了。」

了亮的叫聲從山寨門口傳進山寨里，前院正在高談闊論的這群人馬上停止說話，分立兩旁等待著。

其中最高興的就數二楞頭了。「嘿嘿，主子回來了。三寨主，你自個兒問她，免得她又要怪我老在她背後打小報告。」終於得救了。

駱文風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從明兒個起，你一早起床就去洗茅房。」

「啥？」他有沒有聽錯？

「至於洗到什麼時候嘛……嗯，就洗到我高興為止。」

「啊！」這簡直是酷刑嘛，他要抗議啦！

不一會兒，隨著一陣沉重木門的開啟聲，一名少女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但若細看，就會發現少女懷中還抱著一個人。

二楞頭上前，準備向主子哭訴他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時，那雙眼睛突然睜大，這……這主子姑奶奶手中抱的，不論怎麼看，那……那都是個活生生的大美人啊！而且還是個天下無雙的絕世美人。主子沒事帶一個美女回來幹什麼？嫌寨里不夠熱鬧嗎？

老天，那簡直就是個白玉雕成的娃娃，一身白衣，纖細柔雅，瞧「她」那張無瑕的小臉。眾人看傻了眼，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液。

「放我下來。」一路上昏昏欲睡的段若青，隱約記得自己經過哪些地方，可他一進山寨就面對這麼多男人直接而大膽的盯視，不禁嚇白一張俊臉，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頭還暈嗎？」軒轅如玉才不理會其他人，她現在眼中只有他。

沒見過這麼虛弱的人，走獨木橋會全身發軟，爬石階會手腳發抖，就連過條小溪也會失足跌進水裡，這樣的人，讓她心裡的保護欲泛濫成災。

「不暈了。」段若青低聲道。

「那好，我放你下來。」軒轅如玉讓他站到地面，瞧他的身子晃了下，連忙伸手去扶。她無意中發現一件事，「你竟然比我高，太沒天理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段若青立刻猜中她的心思，撇唇道：「你到現在還在懷疑我是女子？」

軒轅如玉咧開嘴，「說實在的，你比寨里那些女人家還要嬌弱，如果你是女子倒也罷了，偏偏你是個男人，說出去實在沒人相信。」

段若青聞言只是輕笑，不經意顯露的慵懶和優雅，反倒讓人感受到他的淡然和煦。

他看看四周，只見大夥一逕瞪大眼，不住的往他身上瞧，驀然想起自己是被抱著進來的，俊美的臉頰不禁泛紅。

「他們是……」

軒轅如玉經他一問，這才注意到其他人，「你們圍在這裡做什麼？」

「主子姑奶奶，她是……」二楞頭問出大夥心中的疑惑。

「我的人，誰也不準動。」軒轅如玉挑著眉，雙手擦腰，霸氣的道。

「嗄？」眾人瞪圓了眼。

段若青俊秀的眉峰起了不明顯的皺褶，臉上的紅暈更形明顯。

「不行嗎？」軒轅如玉的厲眼狠狠的掃過眾人。

行，當然行，不過少寨主要個女人做什麼？又不能拿來當老婆。

「主子姑奶奶，這……這女人……」二楞頭大著膽繼續問。

「誰說他是女人了？」軒轅如玉翻了翻白眼，瞧段若青那暈紅的俊臉實在好看，瞧著瞧著，不禁在心底讚美他生得實在是……太迷人了！

「難不成是男人？」二楞頭的聲音讓她回神。

「對，他就是男的。」

眾人聞言，莫不好奇的瞪大眼仔細的瞧，只見那人俊美無儔的臉上帶笑，有如從天而降的仙人，絲毫不染凡塵的污濁。

這樣的人身為男人，豈不是太可惜了？

「男的嗎？他比寨里的第一大美人還美耶。」當然啦！第一大美人已經嫁給三寨主好多年了，而跟他比起來，第一大美人充其量也……只是個女人罷了。

「跟他一比，我們寨里根本沒有美人嘛！」有人嘆道。

「只有美女級的娘，哈哈……」

眾人一陣哄堂大笑，在絕頂俊俏的人兒面前，這些漢子居然有些害臊，連話都不會說了。

軒轅如玉拉著段若青到一旁說悄悄話，「你不要介意，他們就是這樣，一看到長得美的人頭都昏了。」

段若青搖搖頭，含笑低語，「我不介意，他們都很有趣。」他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人，有別於那些貴族世家之人。

有趣？軒轅如玉可不這麼認為。

「少寨主，你打算怎麼安頓他？」駱文風丟出這麼一句。

「他當然是跟我一起住。」講到這，軒轅如玉猛然想起她的小屋只有一房一廳，原以為他是個女子，同睡一床當然沒問題，可是現在……

「不行，來歷不明的人不能帶進寨子里。」駱文風反對。

「那要怎麼處理他？將他丟在外頭嗎？他身子弱，待在外頭沒凍死也會被野獸咬死。」她反對。

「我──」段若青揚起一邊眉，開口想表達意見，卻叫軒轅如玉拉住。

她往他身前一站，保護的意味相當濃厚。

這是第幾次了，一路上每當她不自覺的挺身護他，他心裡就會激起一絲絲漣漪，這感覺怪異得讓他無法忽視。

「那不關我們的事。」駱文風堅持。

眼看主子和三寨主就要貢上，二楞頭連忙推推還在流口水的二寨主魯元。

「二寨主，你去協調一下吧，別讓他們真的打起來了。」

「協調什麼？」抹去嘴角的口水，魯元後知後覺的發現書獃子三弟又惹少寨主不高興了。「老三，又怎麼了？」

駱文風不悅的回道：「少寨主竟然要把這像娘兒們的男人帶進寨子。」

「好啊！」這樣大夥兒就有眼福了。

「可是她要讓他住進……」

軒轅如玉沒耐性的叫道：「為什麼不行？你們不也常常到山下找女人？」

此話一出，在場的男人們都很尷尬。

這個……做土匪的不都這樣嗎？到山下搶東西搶銀子，看到合意的女人，也一併搶了回來，雖說寨子里太平的日子過久了，好久沒做那些事，不過，也不能說沒做過啊！

這……總不能只許自己快樂，不許他人快樂吧？

「男人和女人怎能相提並論──」

駱文風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見段若青緩緩來到他面前，攤開白玉似的手，「抱歉，這隻玉瓶是我的，可否請你還給我？」

薄唇彎起溫柔的笑，黑眸里閃著幽深莫測的光芒。

駱文風叫他的俊美震懾住了。「這瓶中的九狐續命丸──」

「也是我的。」語畢，段若青開始咳起來，掩唇的手細嫩得像是從未做過粗活般。

他也不催促，掩唇輕咳，靜靜的等著，沒再出聲。

軒轅如玉受不了這般慢吞吞，忍不住跳出來為她的人伸張正義，「三寨主，東西既然是人家的，就快還給人家。」

駱文風沒理她，沉著聲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段若青斂起笑，身子毫無預警的往旁一倒，正好靠在軒轅如玉身上。

軒轅如玉順手一扶，映入眼廉的是段若青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如今蒼白得嚇人，他雙眸緊閉，看似昏了過去。

軒轅如玉連忙把人攔腰抱起，連聲吆喝底下的人端湯端熱水的，而後朝她的屋子走去，經過駱文風身邊時，還順手把那玉瓶搶過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眾人看得嘖嘖稱奇，少寨主敢情是芳心大動，迷上這個娘兒味十足的男人了？

※※※

深沉的黑幕籠罩大地，睡在鋪上兩條被褥的床上，段若青仍是覺得不舒服，微蹙著眉，輾轉難眠。

萬籟俱寂，微弱的月光灑了進來，窗外忽然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人影悄悄穿過睡在外廳的軒轅如玉，走到段若青的床邊。

那人未靠近，段若青便已掀開眼睫，對上來人帶著怒氣的眼，他輕輕的笑了起來。

「來得好快。」果然什麼事都難不倒他。

楊曄哼了聲。「若不是花了不少時間擺脫囚天堡的人，也不至於讓公子睡在這簡陋的地方。」

「囚天堡的人都引開了？」

「他們不會有機會說話了。」

段若青臉上的笑容斂去，深思的眼眸暗了下來。

「公子──」

「沒事。」段若青掀被坐起，靠著床頭輕咳了聲，又問：「外頭的人……」

「我只讓她睡得更沉些。公子，屬下來遲，讓你受驚了。」說完，楊曄就要下跪自請處分。

白玉般的手阻止了他，「五哥，你怎麼老是忘記呢？你雖是我的貼身護衛，但你我情同手足，若不是有你在，我……咳咳……早就死了……咳，五哥不必自責。」

「可是──」

「何況在這裡住下或許是個轉機。」

「公子──」

段若青再次伸手制止他，忽問：「寨子的前前後後你可都看過了？」

「看過。」很普通的地方。

「結論呢？」

「江湖上像這樣的寨子，怕有上千個了。」再普通不過。

段若青被他口氣中的鄙夷逗笑了。「所以羅！這寨子跟江湖應該沒有牽扯，任囚天堡的人如何打聽，都絕想不到我竟然會躲在這裡。」這是他早已打好的如意算盤，白玉般的臉龐浮現淡淡的笑意。「找不到人，再大的事也只能作罷，不是嗎？」

何況，軒轅如玉待他極好，光是看進寨時她維護他的樣子就知道了。

說實在的，他很感動，也對她產生好奇和興趣。

那麼豪爽的女孩，怕連心腸都是熱的，她的手心老是暖呼呼的，接觸他時，總是那麼自然大方，叫他好生尷尬，卻……別有一番滋味啊！

真是個有趣的女孩。

「公子，這裡的環境如此簡陋，恐怕對公子的身子有不良的影響。」楊曄挑剔的望著房裡簡樸的擺設。

「你有所不知，這已是他們少寨主的閨房了。」掩唇輕笑，不可否認的，他最初也是難以置信。

「公子，你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待到囚天堡的人不再追殺我。」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楊曄也就不再堅持。「公子，那我也留下來。」

「你留下來做什麼？」段若青奇道。

「公子身邊必須有人陪著，這是老爺對公子唯一的要求，公子留下，屬下自然也要留下。」

段若青先是靜靜的聽著，然後嘆了口氣，「如果我說不需要，你聽得進去嗎？」

楊曄不解的回望。

「五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打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躺在床上，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幾乎以為我的世界就只有一張床，我的生命隨時都會結束……」段若青輕嘆，咳了聲，半直起身子動了下，卻又慵懶的躺下來。

「好不容易在五哥的協助下，我出了異人谷，但不論到哪裡身邊總是跟著一大堆人。唉，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才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呢？」

「公子若嫌屬下羅唆，屬下不出聲便是。」

段若青苦笑，無瑕的面容此刻看來有些無奈。「五哥，你又多心了，我只是想獨自一個人過活，何況如玉姑娘，也就是這房間的主人，她也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呢！有她在就夠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公子──」

「請我爹出面管管囚天堡，挫挫任天紅的銳氣，讓她死了結親這條心吧！」段若青的話說得極輕，但卻十分堅決。

「是，公子。」楊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