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林以墨安靜地看著她,面上有一種沉積了許久的疑問終於得到證實的表情,雖然不發一言,但是烏黑的眼睛里已經寫著「你繼續」三個字。

笑笑遲疑一會終於慢慢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如果說出來在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失心瘋了,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很荒唐,可是那個人,真的不是綁架犯......起碼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綁架犯。」

她沉吟了一會酌字酌句地說道:「他姓謝,不是你們嘴裡的什麼跨國黑社會成員,只是個很普通的計程車代班司機、很普通的父親而已,他有個十二歲的女兒叫謝長華,今年念初中一年級--那個女孩,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就在幾天前,醫院告訴他,如果再不做心臟移植手術,她活不過一個月了,手術費二十萬,再加上後期的維持費用一共需要三十萬。綁我的那天晚上,他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一直在醫院外邊遊盪,因為不敢去病房裡看到女兒的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他家裡,當時很害怕,可是沒想到他比我更怕。」

「他說他當時喝多了,就想要錢,只要誰能給他錢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小墨,他一直在求我不要報警,後來又說等他女兒的手術完了他就去自首,我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那樣悲傷絕望、哭得那麼傷心,他跪在地上懇求我!我讓他放了我,答應他不會報警還會給他錢讓他女兒動手術。可是不管我怎麼說,他都不肯信我,也不敢放了我,我們就一直僵持著--如果不是我的包丟在了停車場,當時我就付錢給他了。我費盡了口舌,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終於同意讓我打電話給你,我怕嚇到你,所以才一直跟你強調我沒事,盡量想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

她的聲音慢慢低落下去:「是我不好,我早該想到你疑心那麼重,越是簡單的事情越會往複雜的方面想,你的心思本來就比常人要多拐幾道彎,是我害了他,他本來不該死的......他只是個一心想救女兒的可憐父親。」

林以墨看了她半晌,忽然無聊地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闔上眼睛,顯然這個故事已經勾不起他的任何興趣。

笑笑頓了頓,突然咬了咬牙,搖搖他的手:「小墨,我...我想...」

他睜開眼睛,偏著頭望她一會,然後伸手將面上的氧氣罩拉了下來:「我拒絕!」

「你還沒聽完我說的是什麼事!」笑笑幾乎要叫起來。

林以墨不再理她,把頭側過一邊,閉上了眼睛。

笑笑沮喪地在旁邊坐了一會,想要再紳手攘他,又有些不敢,只好訕訕起身離開。

她走到外面迎面碰上Cindy,遲疑一會走過去:「Cindy,能不能借我點錢?我的包不見了,信用卡和證件都在裡面。」

Cindy轉身去掏錢包:「多少?」

「三十.....萬。」

Cindy一怔:「三十萬?為什麼不問Chchna要?」

「那個......我保證把證件補齊辦好銀行手續就還給你,現在我急用!你先借我好不好?」

Cindy看了看她,猶豫一會,又把準備拿錢的手放下來:「我看......還是跟Chcna商量一下比較好。」

笑笑垂頭喪氣地望著她,終於什麼都不再說,轉身離開。

她腳下不聽使喚,去了住院部的心內科,問了護士以後終於找到那個叫謝長華的女孩病房。謝長華住的是八人間的大病房,人來人往,嘈雜不斷,那個小姑娘遠遠地躺在角落裡,蒼白孱弱。還沒看到病床前面貼的名字,笑笑就一眼認出她,她甚至不知道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叫什麼名字.但是謝長華三個字卻像烙紅了的鐵塊熨在心上,當時似乎怕她不相信,那個男子拿出照片薄指給她看,神經質地低喃:「你看你看,這就是我女兒。她命不好啊,這麼小就得了這個病,她媽媽早幾年跟我離婚了,現在也找不到......」

謝長華謝長華謝長華......滿耳滿腦都是她的名字,她快死了,她爸爸已經死了身邊有兩個護士從她身邊經過,低語:「二十三床的病人怎麼辦?她爸爸是綁架犯,已經被警察擊斃了,可是別的親屬又不肯過來。」

「小姑娘怪可憐的」

「就是,病得這麼重也不哭不鬧,怕她爸爸沒錢,老是吵著要回家。」

「今天主任說日子可能已經不多了.再不續費就只能停葯了。」

「唉。」

笑笑的眼睛一陣酸脹,淚水在眼眶裡轉了又轉,她想起自已在那間狹小陰暗的房子里對那個男人發誓:「我一定會救她,你相信我,只要放了我,我一定救她!」她暈頭漲腦地離開病房,坐到醫院的花壇里發了半天的呆,那個人已經死了,她的承諾還需要兌現么?小女孩安靜慘白的臉像強迫放映的錄像帶一樣不斷在面前重複,刺激得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心腔,一條命呢,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只要她肯施以援手,她就會活過來。

過了半晌,她騰地站了起來:「我要救她,一定!」

林以墨安靜地看著她,面上有一種沉積許久的疑問終於得到證實的恍然表情,雖然不發一言,但是烏黑的眼睛里已經寫著「你繼續」三個字。

笑笑遲疑一會終於慢慢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如果說出來在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失心瘋了,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很荒唐,可是那個人,真的不是綁架犯...起碼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綁架犯.」

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那屋子的格局有此像她當年住的地方,昏暗的燈光曖昧不明地照在牆上,南方特有的春季潮濕讓那裡沾了黃綠色的霉印子,可能因為擔心外面的陰雨打濕被單.所以窗戶關得緊緊的,愈發讓這狹小的空間朋郁暗沉。

笑笑覺得頭部一陣隱隱作痛,腦子裡像給人塞了桶漿糊有此懵懵的,試著動動身子竟發覺自己的手腳都被一條纖維繩綁住,嘴上也不知被貼了什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停車場的一幕瞬間浮現在眼前...啊,難道是被綁架了?!她開始拚命掙扎.卻發現這舉動徒勞得很,一著急忍不住地低嗚嗚聲叫起來。

突然有把沙啞的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你...醒了?」那個人坐在黑暗的陰影里,也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這麼猛然一出聲,嚇得笑笑手臂上的汗毛嗖一下豎了起來,如果不是發不出聲音,她一定會放聲尖叫。

那人先是瑟縮了一下,然後像是鼓足勇氣慢慢走到她跟前,他個子很高,晃來晃去的燈泡幾乎要觸到頭頂,笑笑就著燈光看到一張憔悴的男人的臉。

她第一反應是把眼睛緊緊閉起來,沒有哪個綁匪願意被人看到他的臉,說不準就會殺人滅口。但是那道遮著光絨的黑影久久也不離去,過了半晌,她終於聽到他囁嚅著用小心翼翼地口吻說「對...對不起。」

對不起?綁匪跟她講對不起?笑笑摸不著頭腦,終於緩緩張開眼睛,認真看著面前這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那人低著頭,敞開的衣服領子磨得已經發了線.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喝多了,等我清醒過來...就已經把你...」

這個姓謝的男子,並不是如林以墨和警察局的人想象中危險的黑社會成員,他只是個很普通的計程車代班司機,有個十二歲的女兒叫謝長華,在念初中一年級——那個女孩,患很嚴重的心臟病。綁架笑笑的這天晚上,醫院明確告訴他,如果再不做心臟移植手術,謝長華的生命不會超過半個月。

手術費二十萬,加上後期的維持費用至少需要三十萬。可是,哪裡有那麼多錢呢?

車不是自己的,房子是租的以前的一點積蓄早已經全部花在了女兒的看病上面。他從醫院出來

去小賣部買了兩瓶二鍋頭仰頭猛灌下去,冰冷的雨淋在身上,冷得他打擺子似的直哆嗦,心裡卻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燒,滾燙無比,世界雖然這麼大,腳下的路對他來說卻處處都是絕境。他很想去陪陪女兒.但是又不敢踏入病房一步,女兒那張絕望卻又平靜懂事的臉,幾乎能要了他的命。

這時候停車場里傳來車開電子鎖的聲音,滴答!

電光火石間,他猛地把頭抬了起來,眼裡掠過一絲火苗,開這麼名貴車的人,一定有錢!

「我喝多了,只想要錢...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小姐。」他結結巴巴地說著,嘴唇一直抖「我放了你,你不要報警好不好?」

笑笑嗚嗚咽咽的從嘴裡發出聲音,死命點頭。

看笑笑似乎很合作,他又遲疑了一會,慢慢伸手過來想去解她腕上的繩子,猛然又把手縮回來:「不行!你會報警,一定會報警,你看到了我的臉...你知道我是誰!」

笑笑連忙把頭一陣猛搖,頭都暈了起來。那男人望了她半晌,順著床邊滑到地上,低聲說:「我現在不能放你,長華...她快死拉,她媽媽跟我離了婚,早不見影子了,我得照顧她,我不能被抓起來。」

他無視笑笑的掙扎,自言自語道:「等她做完手術,再放你...等她病好了,我就去自首好不好?」

他們兩就這麼一直僵持著到第二天上午,那男子似乎倦極了,竟然靠著床邊打了個盹.笑笑看著他沒了動靜,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蹭著往床邊移。一不小心動作猜微大了點,腳踝碰到床欄,那男子倏地跳起來,一把惡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嚨:「你想幹什麼?」

笑笑膽子還算大,但是看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心中一陣懼怕,忍了又忍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那男子見她落淚,拖住她的手慢慢鬆了:「你別哭...我...我...實在是...」似乎在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突然毫無預警的跌坐在床頭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哭了一陣,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也由頭先的混濁變得清亮了幾分.猶豫著對笑笑說到:「你會不會很難受,我把膠布拿下來,但是你不要出聲。」

看著笑笑合作的點頭,他終於伸手把她嘴上的膠布扯了下來。

刷一聲響,笑笑只覺得唇邊一陣劇痛,她來不及呼痛,馬上說:「放我走,我給你錢,把我的包拿給我!」

「你肯給我錢?」他面上先是露出一陣不可置信的狂喜神色,繼而又顯得迷茫「什麼包?」

「就是我剛剛提的那個!」

「沒看到。」

笑笑怔了怔,馬上又道「沒關係,你先放了我,我待會給你送過來。」

他看著她急切渴望自由的眼神,不知怎的忽然就發怒了,一把撲上來:「你騙我!你一出去就會報警把我抓起來。」

「我不會!」笑笑嚇得把頭一閃,但是又想到還呆在醫院的林以墨現在已經不知嚇成什麼樣,哇一聲就哭了:「真的不會!你讓我回去,我男朋友也在生病.他找不著我會急死的。你女兒看不到你.會著急…他也是啊...」

那人似乎被觸動到什麼,神色緩和下去,不再說話,一把把她的嘴巴又拍上膠乖.兩人繼續僵持了下去。

到了下午,他也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像下定了決心義無反顧地說「我給你打個電話.一分鐘你讓你家裡送錢來」

「好!」

笑笑對林以墨對敘述的聲音慢慢低落下去:「就是這樣...我來不及說什麼,又怕嚇到你.只能金糊地說我沒事.然後囑咐你不要搬梟酬可是我知道,如果給了他錢,他一定會放我的。是我不好,我早該想到你疑心那麼重,越是簡單的事情越會往複雜的方面想,你的心思本來就比常人要多拐幾道彎,是我害了他,他罪不該死...他只是個一心想救女兒的可憐父親而已。」

林以墨看了她半晌,忽然無聊地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闔上眼睛.顯然這個故事已經勾不起他的任何興趣。

笑笑頓了頓,突然咬了咬牙搖搖他的手:「小墨,我...我有個想法...」

他睜開眼睛偏著頭望她一會,然後伸手將面上的氧氣罩拉了下來:「我拒絕!」

「你聽我講完啊!」笑笑幾乎要叫起來。

林以墨不再理她,把頭側過一邊.閉上了眼睛。

笑笑詛喪地在旁邊坐了一會,想要再伸手攘他,又有些不敢,只好訕訕起身離開。

她走到外面碰到Cindy,遲疑一會走過去:「cindy,能不能借我點錢?我的包不見了,信用卡和證件都在裡面。」

cindy轉身去掏錢包「多少?」

「三十...萬。」

cindy一怔:「三十萬?為什麼不問chihka要?」

「那個...我保證把證件補齊,辦好銀行手續就還給你,現在我急用!你先借我好不好?」

cindy看了看她,猶豫一會又把準備拿錢的手放下來:「我看…還是跟chihka商量一下比較好。」

笑笑垂頭喪氣地望著她,終於什麼都不再說,轉身離開。

她腳下不聽使喚去了住院部的心內科,問了護士以後,終於找到那個叫謝長華的女孩病房。謝長華住的是八人間的大病房,人來人往,嘈雜不斷,那個小姑娘遠遠地躺在角落裡蒼白孱弱。還沒看到病床前面貼的名字,笑笑就一眼認出她,她甚至不知道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叫什麼名字,但是謝長華三個字卻像烙紅了的鐵塊熨在心上。

她想起昨天打了電話以後,那人一下有精神了,眉梢眼角處顯得喜氣詳詳,還生怕她不相信,從柜子里翻出照片薄指給她看:「你看你看,這就是我女兒。她命不好啊.這麼小就得了這個病...」然後又笑:「不過她碰到貴人了,想在有救了。」

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下來,她從沒見過男人這樣哭,從沒見過誰的心會這麼痛。

謝長華謝長華謝長華…滿耳滿腦都是她的名字,她快死了,她爸爸已經死了...

身邊有兩個護士從她身邊經過,低語:「二十三床的病人怎麼辦?她爸爸是綁架犯,已經被整察擊斃了,可是別的親屬又不肯過來。」

「小姑娘怪可憐的...」

「就是,病得這麼重也不哭不鬧.怕她爸爸沒錢,老是吵著要回家。」

「今天主任說日子可能已經不多了,再不續費就只能停葯了。」

「唉。」

笑笑的眼睛一陣酸脹,淚水在眼眶裡轉了又轉,回憶自已在那間狹小朋暗的房子里對那個男人發誓:「我一定會救她,你相信我,只要放了我,我一定救她!」她暈頭漲腦地離開病房,坐到醫院的花壇里發了半天的呆,那個人已經死了,她的承諾還需要兌現么?小女孩安靜慘白的臉像強迫放映的錄像帶一樣不斷在面前重複,刺激得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心腔,一條命呢,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只要她肯施以援手,她就會活過來。

過了半晌.她騰地站了起來:「我要救她,一定!」

笑笑一直在林以墨病房外面挨到晚上,等他睡醒了才磨磨蹭蹭進去,他旁邊的桌子

上擺了個空碗,估計吃了點東西.精神好了許多,氧氣罩也拿了下來,正靠著床頭翻一本書.看到她進來笑了笑:「去哪了?這本書很有意思,你來念給我聽。」

笑笑蹭著牆角走過去,瞟一眼那薄薄的綠色封面:「《小王手》?童話?」

「嗯.大人看的童話。」

笑笑這時哪還有心思看童話書.她不敢抬頭,一鼓作氣說到:「我們救那個女孩好不好?」

林以墨啪一聲把書合上眼裡頭先的笑意消失無蹤:「我說了我拒絕!」

笑笑看著他冰冷的表情,血一下衝到臉上,她沖他嚷道:「才三十萬而已!可以救一條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三十萬...而已?我為什麼要救她?」

「我答應了他...而且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死…」

「那是權宜之計,可以完企忽略!他的死活關我們什麼事?直接導致這件事情的原因是他非法禁錮,俗稱綁架,這已經是非常重的罪!你腦子是不是糊塗了,聶笑笑!去跟一個綁架犯兌現承諾?」

笑笑發了一陣呆,她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可是自己良心的這關該怎麼過?

她低著頭,細聲說道:「這錢我自己出,你當暫時借給我...小墨,我們也稍微想想別人好么?你知不知道那孩子睡的位置.只有你這間病房的十六分之一大,心臟病最忌諱吵,一有聲音我就看她在發抖...」

林以墨蹙著眉頭看她,眼中滿是厭惡:「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邏輯!我享受的一切,是我自己賺回來,如果別人想和我一樣,就應該付出跟我一樣的心血!難道因為我的病房比別人大就應該去施捨給他們么?難道因為我有錢,就該被別人要挾么?難道因為我開賓利,就該被綁架么?你口中那個因為你的錯誤而死的男人,為什麼會落到現在這種境地,是什麼導致他不能救自已的女兒而要去犯法?歸根結底,是他自己的無能!面對困境只會喝酒,綁架、慣懣的男人!活著幹什麼?如果他現在還能夠站在我面前,我會冷冷地苦訴他,他就該去死!這種人只會對別人羨慕嫉妒仇恨,從不問問自己做過什麼,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為貧困不是自己造成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錯,統統賴在別人身上。」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頓時精疲力竭,卻還要堅持說完:「你為什麼還要去幫他?那些不相關的人在你眼裡總是這麼重要!」

笑笑張口結舌看著他,眼淚一滴滴掉下來,像一朵朵凄艷欲絕的花:「我從來都說不過你,你永遠都有道理。我沒想過要扮偉大做聖母瑪麗亞,我只是不想和你一樣晚上睡覺做噩夢。」

她靜默一會繼續說道:「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本事,你愛的這個我,也根本就是你嘴裡那樣無能的人。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躺在醫院裡,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死的話,我也會去做你最不齒的事!因為,我愛你!」

空間驟然變得靜謐,只有床頭桌子上擺的儀器偶爾發出滴一聲響.這種反常的安靜讓笑笑心裡湧上一陣不安,林以墨怔怔地看著她,精緻的面孔上顯出一片獃滯。過了好一會,笑笑舔了舔嘴唇,想要再開口,林以墨才醒了似的回過神來,他靜靜地躺下去,忽然嘆了口氣:「我會安排好的,你不用操心了。」

病房裡用的是白熾燈,照得他的嘴唇像三月里的梨花,雪白的顏色里夾雜著一股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粉。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開心又似乎不是,倦意重重地出現在那張無暇的臉上,眼睛也慢慢闔上了。

笑笑沒想到他會變得這麼快.還在發著呆,突然他又閉著眼睛輕輕說到:「你知道么,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愛我...我早已經幻想過很多次,時間、地點、場景,到底什麼時候你才會告訴我。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期期待。可是,你今天竟然為了別人才對我說句話。」

笑笑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給人揪了一把,悶悶地痛起來,她手足無措,唯一能做的就是彎下身子緊緊樓住他單薄的肩膀:「小墨...」

他一動不動地任她樓住,語氣與平常並沒有太大分別,安靜而清淡,但是不難聽出已經受到傷害:「明明感覺得到我的渴望,你卻用這個要挾我。」

她著急地申辯「我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笑笑突然發覺自己並不能理直氣壯的反駁他,難道進來的那剎那自己不是打定主意不管怎麼哀求也要得到他的支持么?她明明就知道只要她求他,那麼不管他多不願意也會讓她做想做的事情。她心虛地發現這的確是隱藏在骨子裡的要挾...只是他為什麼要說出來?他憑什麼比她本人還要清楚自已的內心!

察覺到她的片刻遲疑,林以墨似乎覺得這是件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笑過之後突然又嘆了口氣:「而我啊,竟然心甘情願受你的要扶。」

他咳嗽了兩聲,握著笑笑的手沉沉睡了過去。

那天晚上已經好轉的林以墨病情開始反覆,後半夜的時候發起低燒,頭先吃下的食物和葯盡數嘔了出來。醫生皺著眉頭對笑笑說:「哮喘的發作除開外力因素,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心理暗示,如果想他快點好起來,就不要老是刺激他。他的肺部本來就比一般人弱,這樣反反覆復如果受感染就麻煩了。」

笑笑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訕訕地答應著林以墨身邊坐下。她支著頭看他,有種心力交瘁無力,明明是一番好意想救人,弄到現在一切都變成了自已的錯,到底是哪裡不對?難道自己的人生觀就真的那麼不能在現實社會裡得到承認么?天父不是說要寬厚要仁愛么?為什麼她的路會走得這麼難口

林以墨在昏睡中睜開眼睛,看到她吃力地動了動嘴唇:「我沒事,你去休息吧。」

笑笑擺擺頭,伸手把他雪白額角上細密的汗水擦去,滿懷歉意地說說:「我…剛剛很任性,對不起。」

他注視著天花板上方良久不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眼神有些捉摸不定.過了一會不帶什麼希望地問道:「明明知道我會不高興,也要去幫那個人...那如果有天,笑笑發現我傷害了你自認為最親密的人,會怎麼樣?會不會跑得遠遠的不再理我了?」

笑笑怔了怔:「什麼?」

他沒有說話,眉尖鬱郁地蹙著,眼睛卻一直執拗地望著她。

笑笑看不得他那明明脆弱還努力扮作堅強的樣子,探手把他眉頭撫平:「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別想那麼多好不好?你呀,就像《紅樓夢》里的林妹妹,多愁善感的,偏偏還姓林。我才不會跑呢,我們要結婚了,我能跑哪去啊?我媽不打死我!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就把事辦了,到時候你想跑都不行呢。」

笑笑的話顯然給了林以墨莫大的安慰,他乖乖地嗯了一聲,把臉仰起來,笑笑耐不住他撒嬌,拿手點點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笑笑守在林以墨旁邊陪她.看他似乎還一幅氣難平的樣子,於是變著法子哄他,讓他講《小王子》的故事來聽。

他氣鼓鼓地說;「沒什麼好說的。」

她不停推他:「說嘛說嘛。」

林以墨瞪著她:「一個外星球的王子喜歡一朵很漂亮的玫瑰花,發誓說自己會好好照顧它,結果有天跟玫瑰花吵架,就偷偷跑去別的星球了,一路上竟然還跟一個飛行師、一隻狐狸一條蛇勾勾搭搭的。」

「...」笑笑楞了楞:「然後呢?」

「後來王子後悔了,想回去找玫瑰,結果被蛇咬死了。」

「啊?」

林以墨拿烏溜溜的眼睛瞄一瞄她,惡意地繼續說到:「狐狸去偷雞,被獵人打死了,飛行師找不到路,在沙漠里渴死了。」

笑笑有此莫名其妙:「這也算童話?那...玫瑰花呢?」

林以墨嘆了口氣,似乎覺得很惋惜:「玫瑰花那麼嬌氣,沒有王子,肯定早死了。」

「花那麼笨,既然喜歡王子為什麼要跟他吵架?」

林以墨惡魔你悶悶不樂地回答:「花不笨,王子才笨,既然愛上了這億萬顆星星中獨一無二的一株花,他應該覺得幸輻才對...他不該生氣就偷偷逃跑,也不想想他的花,花沒了王子會死的。」

笑笑覺得他為了一朵花而惘悵鬱悶的樣子很好玩,忍不住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你就像那朵花,又彆扭又嬌氣。」

林以墨咬了咬嘴唇,拉著她的手:「那你會不會有天跟我吵架跑掉?」

她笑了:「我哪有那閑工夫?對了,我現在回去一趟,身份證要補辦.不然拿不了結婚證,你乖乖在醫院等我。」

她辦好事情回了醫院,又忍不住去了趟心內科。雖然林以墨已經答應妥善處理,要她不必再管,可是心裡到底還是有些記掛。

小女孩的主治醫師對笑笑的到訪有此驚訝,說話間閃爍其詞,既不明確動手術的時間又不含含糊糊地不說明成功幾率,她再追問,他便說:「我已經跟喬小姐彙報了情況,詳細的您去問她吧。」

笑笑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她知道林以墨其實一點也不願意管這攤子事。cindy是一向只買老闆賬的人,莫非中間出了什麼狀況?她快步折回頭去林以墨那裡,打算問明緣由,快到病房門口,突然聽到cindy的聲音從沒有掩緊的門扉里傳來:「現在該怎麼辦?」

林以墨冷冷說道:「關我什麼事?難道她死了我還要給她蓋個廟燒香?」

「可是聶小姐那邊不好交代,我看她很上心這事呢。」

林以墨極不耐煩:「醫生也只能醫病,難道還能救死人?我才不去把錢打這水漂!」他似乎想了想:「你隨便找個理由唬唬她,她心思很單純,容易哄。」

「那如果她要自己出錢呢?」

「她哪來的錢?她一直以為包丟了,還去補身份證,身上就一張臨時給她應急的信用卡。」

笑笑一把緊緊摳住窗檯,心頓時轟轟烈烈地跳起來,再也聽不下去,轉頭就往心內科的繳費處跑。她氣喘吁吁地跑到收款窗口,劈頭問道:「二十三床病人的三十萬到帳了么?」

收款護士低頭在電腦上噼里啪啦翻了一陣,搖搖頭:「沒有。」

笑笑覺得眼前一黑,撐在那裡不肯走:「你再查一下,應該有的。」

過了一會.那人抬起頭:「不好意思.真的沒有。」

後面排隊的人推了她一把:「麻煩讓讓。」

笑笑身子發軟一下被攘到一邊,她看了看人來人往的收費大廳,搖搖晃晃地走了。

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她突然間覺得好笑,心思單純,容易哄,原來自己就這麼傻!林以墨下了決定的事什麼時候為了別人改變過?他根本從開始就沒打算救那個女孩,什麼都是她一廂情願!

醫院永遠都是人多繁雜的地方,這裡有著世界眾生百態的縮影.每個人的面部表情,極為豐富,有大概是聽到不好消息愁容滿面的、也有得到好清息如釋重負的,笑笑麻木地看著那此陌生的臉和匆匆的步伐,心頭先是一片茫然,然後又迷漸變得清晰而脈絡分明。

林以墨在乎的並不是這區區幾十萬,而是因為他從心底里不願意幫助這個人.他痛恨被脅迫的威覺、也痛悵曾有人讓他無力挫敗幾近崩疲。如果那個人真的活下來才是更加可怕的吧?他將遭到他怎樣的報復?笑笑連想都不敢想。至於那個人的女兒,本來這種事就從不是他願意考慮的範圍,更何況還背負了她父親的罪惡。LF集團並不是不做慈善的,但是林以墨本人不會做!

是她自己太天真,以為憑著軟軟的哀求就能感化他的心。他的心思永遠七轉八彎.讓人難以捉摸,她試著順著他的思路往下延續:就草那個孩子在手術中獲救,僥倖成人,大了以後回憶起往事,也會記得是他們兩個是間接殺死父親的兇手,這樣的人,留著根本就是後患!早死早好!對了.這才是林以墨的思維,她怎麼會傻到用正常人的頭腦來臆想他呢?

深刻的失望如同散不去的陰雲籠罩著笑笑,她不算一個完全的基督徒,但是小時候經常會跟著婉怡的媽媽一起清朗地念《聖經》: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已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這一段曾經是她最愛的句子,灰心的時候總會得念一念,讓心境變得平和。

幸虧有著溫柔仁慈的何媽媽和婉怡.她的成長才不至於憤世嫉俗而乖戾.也所幸有她們,她終於成為了一個讓自己覺得驕傲的人,雖然普通但卻樂觀堅強。她從沒有過什麼偉大的志向,從始至終想嫁的不過是一個溫柔平和、善良端康的普通人,林以墨一而再再而三令人的冷酷讓她覺得萬分寒心。

如果不是因為他那狂熱而脆弱至極的愛...他那樣的愛她現在該怎麼辦呢?她默默低下頭,愛的感覺能堆持的不過是短短時間,最終兩個人要一直生活下去的話,往往最考驗的並不是感情的深度,而是彼此人格中最健全最忠厚的部分。曾經天真地想在潛移默化中讓他變化,但是事實終於讓她絕望氣餒...

腳下是雪白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通向林以墨的病房,她想自已應該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走進去,像往常一樣陪伴他,聽他低聲軟語的撒嬌,然後等待做那個盛大婚禮上的令人羨慕的美貌新娘;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目光卻不自禁悄悄地掃向交叉口的另一邊.那是一條未知的路,如果踏上去不知會走向哪裡,只是想一想都讓人覺得茫然而心慌。

「啊!」察覺到自己的心思,她嚇了一跳,倏忽把腳縮了回來。天色逐漸暗沉.笑笑忽然有了一種無法抑制的惶恐,如同一個舉目無依的孤女。

「笑笑?」一聲略帶遲疑的呼喚讓她驟然回過神來。

她看清楚面前站著的女孩吃了一驚「婉怡?」

面前的年輕女孩摒棄了當年美麗的青絲,剪了個利落的男生頭.因為在外面的關係,只著警服,並沒戴帽子。但是卻已經掩蓋不住英姿颯爽的風姿。

總是在最無助的時候被她撞到,一如當年笑笑想...不管如何滄海桑田,她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你變了好多。」在找到一間咖啡廳坐下來后,她們忍不住同時說道。

笑笑遇襲,短時間內就獲救林以墨為了表達感謝,表示要向警察局捐賺一筆款子,被局長婉言謝絕。他思考再三后,又換了一種方式,大手筆購置了十台警車捐給警局.婉怡此次過來正是因為與林以墨舊識的關係代表刑偵隊對他表示謝意。

「正式捐贈儀式上當然不止這樣。」她對笑笑說。

笑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十台警車足夠救十個謝長華,只是林以墨不願意而已。

世界上的事總是變幻莫測的,四年過去,婉怡曾經的到腰的長發移植到了笑笑身上.她面上慣常有的怯怯神情如今也在笑笑臉上複製。婉怡看著昔日摯友的面龐和一身精緻華貴的打扮,心中竟然覺得荒涼.錦衣玉食的生活為什麼給笑笑帶來的是倉惶迷茫?她那曾經玫瑰色的面龐已經越來越像當年林以墨的神情,蒼白而寂寞,他給她的到底是愛還是桎梏?

婉怡聽笑笑簡草把事情原委講述之後,沉吟一會:「不用非要靠他,我有一此積蓄,可以先拿出來不夠的我們慢慢湊。」

笑笑連忙說:「怎麼能要你的錢.」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這事說來說去我也有責任,哪怕當時林以墨非常肯定犯人極度危險,但我應該有自己的判斷。那人也的確是重罪,不過按法律來說,應該本以從輕從緩的原則,是我們太擔心你閃失的緣故。」

笑笑看她一眼,低聲說道:「不如說是擔心林以墨未婚妻身份的緣故。」

婉怡毫不諱言地點頭:「這肯定也有相當的關係。」

笑笑聞言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婉怡安慰地在她肩頭上拍一拍:「你別太責怪他,做善事本來就是要人心甘情願,不做善事也不犯法的。別擔心了,我馬上去籌錢。」

「那...我過段時間還你。」

「嗯。」婉怡笑了笑:「你還我,我也不客氣,反正你比我有錢。」

她站起來,又頓一頓:「笑笑?」

「嗯?」

「這幾年...你過得好么?他對你好不好?」

笑笑輕聲回答:「很好啊...我挺知足的。」

婉怡躊躇一陣,似乎用盡全身力氣道:「那就好,我...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謝謝。」笑笑細聲回答了一聲,又似乎生怕對方不相信,更或者是堅定自己的信心,連忙追加事例:「他很愛,這次你也看到了,我出事他都急成什麼樣子了;平常就更不用說了,我想要的他都會送給我,我的願望...他都會...」

她猛然收住聲音,都會什麼?這時候說這種話,更像一個笑話!

婉怡幾乎不忍心看她臉上這刻的表情,胡亂點頭道:「嗯,你覺得好就行了,只要你開心。」

「我很開心真的從沒人對我這麼好過.從來沒有!」

玻蕭窗外是軟紅十丈、繁華似錦的大都市,喧鬧靡麗,她們兩個都不在作聲了。

婉怡的仗義援手並沒有改變謝長華的命運,等持她們的是已經空了下去的慘白病床。笑笑怔怔看著那個角落裡的空蕩蕩的床位,身體像風中的葉子開始顫抖。

婉怡抱著她的肩膀柔聲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儘力了。甚至...你也怪不了林以墨,就算他肯救,或許她也等不到,這是命!」

笑笑呆怔半晌,忽然一把揪住她的衣服,爆發地放聲大叫:「婉怡,我好辛苦,真的好辛苦。我很怕啊,他不是我想要嫁的人.越來越不像...我改變不了他,但是也改變不了自己,我覺得很難受...」

婉怡摸著她的頭髮思考一會,終於咬牙說道:「那就不要嫁!為什麼一定要嫁給他?」

「他那麼愛我,你不知道,婉怡,你不知道他是怎樣的愛著我,我說不出口。」她像個小孩子似的揪著她,把臉貼在她的警服上,那上面有個肩章,劃到臉也不覺得痛,只有一串串淚水順著面頰滑落下來:「這次回來之前,我已經動搖過一次,我們這四年裡發生過許許多多類似這樣的事情,我被人扔過雞蛋,有人往我們的房子里扔鞭炮,牆壁上被人塗咒罵的標語,有人來抗議,他直接讓司機軋過去!可是我想我總能改變他,總能,我捨不得他...我怎麼變成這樣子了?軟弱、怯懦沒有主見...這明明是我最痛恨的樣子!」

婉怡任由她緊緊的抱著,緩慢說道:「兩個人在一起,性格不合不可怕,愛好不同也沒關係,甚至在很多人的婚姻里,不那麼相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其實是人生觀。笑笑你和林以墨根本就是人生觀截然不同的人。」

她靜靜站了一會,面上神情變幻莫測。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咬牙低聲說:「如果你真心快樂,我會把這件事情當作永久的秘密放到心裡,但是如今,你這麼不快樂,我為什麼還要隱瞞?我一定要告訴你!是,林以墨很愛你,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愛和他的佔有慾,我們都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曾經做過的種種,讓我為你的將來齒寒!那個人,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從不理會別人的感受。一個人如果完全遵照他的內心去活著,要麼是一個瘋子,要麼是一個神話。他自己瘋就算了,還要拉著你陪葬!」

笑笑慢慢鬆開樓住她的手,一陣徹骨的寒意席捲全身,她近乎崩潰地望著她:「你要告訴我什麼?我們是誰?」

「我們——就是你、我和康雷!」

婉怡捋了捋散到額角的短髮,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緒,過一會慢慢說道「一年前我升了二級整司,那天下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電腦檔秦室查以前的舊案——結果還是像以往那樣提示我許可權不夠,無法進入。關於這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雷雷他們那次的事情既不屬於刑事案也不屬於經濟案,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意外事故,為什麼保密級別會這麼高?」

笑笑低頭不言不語,面色一片灰敗。

「我原本並沒有想過要追查,只是純粹很內疚,想看看當年死掉的那兩個同學家裡情況怎麼樣了,看能不能盡自己的力量幫上他們一點,可是這樣欲蓋彌彰的神秘讓我覺得很疑惑,所以忍不住又回了趟學校。結果...看人就是這麼健忘的動物.那時候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件,可是當我再回頭去查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處理這起事件的老師也早已調離,不知下落。出了學校以後,我越想越后怕,當時年紀小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那整件事情處理得乾淨利落,受害家屬不知道為什麼集體封口,甚至都沒找學校的麻煩;媒體報導了一兩次以後,迅速就不再提起;明明是個意外事件保密程度卻這麼高;學校做得更絕,直接就把登山社給取締了!你不覺得奇怪么?明顯就是有一個很強大的人在操控著一切。」

笑笑冷冷說到:「那又怎麼樣,遺忘的速度本來就比死快。」

「那我問你,你和林以墨在一起的這幾年他有沒有告訴過你,雷雷他們那次的活動是他贊助的?輩備、費用乃至行程安排.全是由LF提供,最有意思的是還不需要登山隊在外界為他做任何一點廣苦和宣傳,有這個必要麼?光明正大做贊助,遮遮掩掩幹什麼?事後還要把一切證據都銷毀?」

笑笑勉強笑道:「你的推測太可怕了,婉怡,林以墨不是神,沒辦法隻手遮天的。」

「他也沒打算遮住太廣闊的天空,要的不過是遮住你頭上這片,讓你避無可避就可以了。」

笑笑胸前劇烈起伏,眼角抽搐了一下,終於爆發出忍無可忍的慣怒,厲聲喝道「何婉怡!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毀了我一次還不夠,還要來毀第二次么?你就不能放過我!我根本不相信你,一個字都不信!」

醫院的花壇里種著一棵玉蘭,晚春的風裡夾雜著濃郁的香氣,幾乎讓人覺得辛辣,她們兩個靜默了下去。

過了很久.婉怡忽然長長嘆了口氣:「《聖經》里有個故事,有個偷情的婦人被抓住,周圍的人都向她身上扔石頭,耶殊對大家說你們誰覺得自已從沒有犯過錯誤就可以拿石頭打她,最後每個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石頭。我果然...是沒有任何資格說這種話的。」

她深深看了笑笑一眼:「我走了.你好好地吧。結婚的話記得叫我來喝酒,這事我不會再查了,就算查到什麼,也不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現在我唯一能期望的就是你能快樂點了。」

笑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一下崩潰地蹲到地上,開始不停的戰慄.她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防禦抵抗的能力。這麼可怕的事,會是真的么?他曾經毫不羞愧,毫不憐憫地說:「我要跟你在一起,他就必須滾開,你們當然得分開!」他在說起康雷時,那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里掠過一絲危險冷冽的光芒,笑笑絕望地發現,這樣可怕的事情,林以墨真的有可能做出來!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呢?林以墨?」她低聲呻吟起來。

這個世界有時很小,好像一轉身就會遇到命定的誰。可是這個世界有時又會變得無與倫比的大,一轉身那個人就會消失不見,比如康雷...比如林以墨。小墨其實就在身後的那棟樓里,卻已經離她越來越遠.空間上的遙遠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理上的遙遠,那是真正的咫尺天涯。

她回想起在阿爾卑斯的山腳下,他滿含期盼等待的眼睛;想起在夏威夷的海邊,他在沙灘上蹲下去,輕輕拂去她腳上的沙土,再替她穿上鞋,那時她的心柔軟得像沁濕了的海綿,那些片段如此讓人心動,原先對他的不認同一去千里,從此覆水難收。

一陣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來,那是一雙黑色的半中跟軟羊皮的鞋子:「聶小姐,你去哪了?chihka在找你呢。」

笑笑抬頭看著她,拼著最後一絲微弱的指望問道:「我有事情問你...我們是不是經常贊助學校的社團活動?」

cindy點頭道:「偶爾。他們是社會將來的棟樑,當然是我們最好的潛在客戶——不過具體情況是由公關部和市場部負青。」

「cindy...別再避重就輕,也不要讓我去問chihka…我要你回答我,現在就回答我!康雷的登山隊最後一次活動是LF出的錢么?」

餉呼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一會方才回答:「是!不過,我想應該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你先走吧,我想自個兒呆一會。」

等cindy走了,她顫著手掏出電話打給媽媽:「媽~」

張艷紅一聽到她的聲音,馬上笑逐顏開:「笑笑啊,以墨今天打電話說讓我給選個日子。」

笑笑咽了口口水,艱難道:「媽,我就是跟你說這事,暫時...我不想結婚,這事晚點再說...過一兩年...那邊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迅,速打斷她:「你瘋了!現在我們這邊的親戚都知道你從美國回來結婚。個個跑來問我哪天辦酒,你說還要晚一兩年!我怎麼回答別人?」

笑笑解擇道:「這是我的終生大事,你讓我想清楚好不好?」

「有什麼可想的?以墨就是擔心這段時間你想事太多。他說你整個人變得神神叨叨的,才讓我趕快把日子定了。那小孩多知道尊重長輩,多體貼你啊,你還想什麼!」

無力掛上電話的這一刻,笑笑終於徹底地意識到他在絕她的後路,從見第一面起,自己就十二分的不是林以墨的對手。那個看似無害的少年所有的計劃都是縝密而無懈可擊的,看似漫不經心,卻一擊即中,步步緊逼。最傻的是自己不是對手也就罷了,還心甘情願被他牽著鼻子走。

這麼傻,自己怎麼會這麼傻呢?她狠狠往自己頭上敲了一拳。

她這樣相信他的愛,可是愛是什麼?愛一個人就要得到她,擁有她,佔據她;就要掃清所有障礙?這是什麼樣殘忍的的邏輯.她看得到他的愛,卻再也無力承受。

笑笑覺得自己幾乎可以看得見林以墨得到婚期確定時的模樣,他必定會把她拉到身邊低首淺笑,先是把黑的不見底的眼睛微彎成孤形,而後是粉色的唇向上翹起,接著細緻如瓷器般的臉會露出如沐春風的表情。或許因為這樣的歡愉,一下良心發現給子她一定的補償,當然做這種補償的同時也是忍讓的,他一定不會忘記要她明白因為我愛你才會為你付出這麼多。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慈悲,一種施捨。

好吧!林以墨,既然你要這樣,那麼我也不會再退讓了!世上沒有人能隨心所欲地活,哪怕皇帝也不行!你要做殺人犯,我卻不會做你的從犯!我不會再生活在你的掌控之下.我要遠遠的逃離,從此逃脫你的桎梏!

她猛地站起來,腦子一片眩暈,意志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你的情意,我要斷絕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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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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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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