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開麥拉 10
英國倫敦
他們抵達倫敦附近的丹汶拍戲還不到一個星期。這天,瑞妮和肯目基排練完畢,剛走到建築物外,就被團團包圍住。鎂光燈閃個不停,記者連聲追問:」莫小姐,傳聞拍片過程中的內鬥是怎麽回事?」
「施珍妮被換角是因為傳聞她和肯基有一段情?」
「聽說你們又要複合了,能否發表一下評論?」
肯基抿緊下顎。他們剛抵達倫敦時,就被記者包圍追問過,當時他們只肯談論拍攝中的『世紀之戰』,表示它會是』部不可多得的鉅作,並拒絕對兩人的關係置評。但今天記者突然又纏上了他們。
肯基低聲道:」看來今天王室沒有新聞可以報。「他單臂護著瑞妮的背,往前突圍。習慣了應付這樣的場面!他對詢問是否有內鬥的記者展開個傭懶的笑容。
「恐怕你的消息來源有誤,亨利。拍片的過程非常順利,沒有人耍大牌。」
記者不為所動地說:」你當然會否認。」
「看來合作策略沒有用,「瑞妮道。」我該說什麽?整個拍片團隊都很棒。」
一名金髮女郎喊道:」你很高興回到英國嗎?」
「當然,蜜拉。「他綻開個萬人迷的笑容。」除了英國之外,哪裡還能喝到道地的下午茶呢?」
蜜拉又道:」瑞妮,傳聞你導這部戲是為了想和肯基複合?」
瑞妮眯起眼睛。」沒那回事。早在我認識肯基之前,我就想拍『世紀之戰』了。但我很慶幸能夠請到他出任男主角,他會為這部戲增光。」
他們陸續回答數個類似的回答,逐漸一罪近車子。突然一名高瘦、尖臉的記者吼道:」你在哪裡出生、長大的,肯基?」
肯基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他故意用蘇格蘭腔道:」我出生在海德特,我的父親說我是蘇格蘭王位的正統繼承人。你知道的,當年查理王子在傳統的試婚儀式里娶了麥蘿拉,他們生了個兒子。蘿拉將兒子藏起來,免遭英軍的毒手,並為他冠上『史』姓。身為他的直系子孫,我會很感激你們喊我:『陛下』。「(譯註:肯基所說的杳一理王子為數世紀前,被推翻下人口的詹姆士王之子。查理王子曾由歐陸潛返蘇格蘭,試圖取回王位,但功敗垂成。)
記者們轟然大笑。」真是精彩的故事,肯基,「亨利咧開個大大的笑容。」明天的頭條就是:「史止目基才是真正的英國國王!」
尖臉男子卻不覺得好笑。「真實的故事呢?你一直隱藏在謊言後面,現在該是揭開真相的時候了。」
肯基因對方語氣中直接的敵意而略感震驚,因此他問道:「抱歉,我不認得你。請問你的大名和代表的報社?」
「『倫敦詢問報』的蘇奈特。」
「倫敦詢問報」是惡名昭彰的小報,但真正令止目基驚駭的是那名記者的名字。怪不得他會覺得對方眼熟,許久以前他們就認識彼此。當時奈特還是個獐頭鼠目的小男孩,就已經展現其兇惡的本性。他會成為專挖醜聞的小報記者可以說是找對職業了。
肯基展開迷人的笑容,確信對方認不出他。他引用莎士比亞的話。「我只是個演員!由觀眾的幻想和興緻投射出來的幻影。何必用無趣的真實毀了它?」
他們來到車邊。司機打開車門,肯基護送瑞妮入內,跟著上車。但在車門關上前,他聽到奈特吼道:「過去你一直能夠用謊言脫身,但不再了。我絕對會找出真相!」
車子往前開出,瑞妮笑問:「國王陛下?」
肯基放鬆下來。「後悔和我離婚!當不成英國王后了?」
「彷佛我被記者騷擾得還不夠似的。」她皺起眉頭。「如果奈特追查下去,他能夠挖出你神秘的過去嗎?」
「他頂多能夠追查到我曾是皇家影藝學院的學生——僅此而已。」
肯基的語氣非常止目定。「你的童年是在國外度過的,因此英國沒有任何你的文件紀錄?」
他望向窗外。「那是種可能的解釋。」
意思是,別再追問了。她換了話題。「重返英國的感想如何?你似乎是個道地的英國人,但我感覺你對回到這裡的心境似乎有些暖味不明。」
他長吐出口氣,卻依舊避她的目光。「不管怎樣,英國始終是我的家,但並不是所有的回憶都是美好的。」
每個人都有痛苦的土裡年回憶,顯然他的特別糟,才會有這樣的反應。「你經常得為了拍電影回到英國。」
「而我也回來了——懷著暖昧不明的心境。」
然而他從未成為美國公民,儘管他已在加州定居了十年。她猜測那意味著他對英國有著特殊的感情。
婚後不久,她曾偷偷翻過他順手留在房間的護照。上面記載的出生日期和地點都和他所宣稱的符合,然而她不由得納悶記載是否屬實。肯基會為了隱藏他神秘的過去,不惜偽造文件嗎?
或許她永遠無法知道真相。她再度改變了話題。「今天排練得很順利,」今天他們排練的是藍道爾在赴北非前,前往珍妮的家中求婚。「我開始要對拍片的結果感到樂觀了——儘管我很清楚在拍攝的過程、和最終剪輯出來之前,還有許多地方可能出差錯。」
他終於將視線移離了窗邊。「更別說我們還沒有拍到最困難的部分那對我們都會是最艱困的挑戰,甚至可以說是『凌遲』。」
他的措辭令她的身軀輕顫。「恐怕是對你會比對我更困難。」
「你將會痛恨必須導演我和莎拉的感情戲,正如你深深地痛恨演出感情過度豐富的莎拉一角。」
她打個寒顫,明白他是對的。和他對演感情戲將會恍若凌遲般痛苦。這一刻,她不由得納悶是否值得為了圓導演的夢而承受這』切,但現在要退出已經大遲了。
「你看起來像是剛剛咬了口蘋果,卻發現咬到了蟲。」肯基觀察入微地道。
「我開始納悶一開始我為什麽要投入這個計劃了。」
「你會撐過去的,瑞妮,那是你最令人敬佩的特質。」肯基放鬆全身,閉上眼睛,結束了兩人的對話。
蘇奈特果然立即採取行動。次日清晨,瑞妮和薇兒在套房的餐室里用早餐,一面瀏覽報上有關『世紀之戰』的報導。薇兒拿起了『詢問報』,隨即低咒山山聲。「該死了!.瞧瞧這個!」
瑞妮的心一沈,接過報紙。頭版是大幅肯基面日猙獰的相片,標題寫著:「有人知道這個男人的真實面目嗎?」她翻到內頁報導,跨頁的標題寫著:「富人、窮人、乞丐、盜賊?英國最受歡迎的電影明星究竟是國王或是罪犯?」
標題下方是將近半打肯基的照片,而且專挑他演過的一些黑暗、危險的角色。其中一幅是前年她和肯基合拍驚悚片『致命力量』時,熱情相擁的場面。照片的下方寫著:「莫瑞妮之所以離開支青基,是因為她發現英俊的表象背後真實的男人?」
報導中寫著史肯基自稱是英國人,但他的過去卻是由一連串的謊言堆砌而成,用來欺騙熱情地接受他的英國人。蘇奈特呼籲熟識年輕時候的史肯基的人站出來,『詢問報』會出高價購買肯基早期的照片,蘇奈特將和讀者一起揭開真相!
瑞妮咒罵出聲。「這篇報導將肯基寫得像割喉手。我們可以控告『詢問報』誹謗嗎?」
薇兒搖搖頭。「報導中用的是問句和暗示性的圖片,沒有真正指控他任何事,因而無法構成誹謗罪。」
太遺憾了,瑞妮拿起報紙。「我最好拿去給肯基看,讓他作好心理準備。」
他的旅館套房就在她的正對面,她敲了敲門。「是我。」
門很快開了。肯基穿著浴泡,黑髮潮濕。她的身軀竄過一陣戰慄。瑞妮暗斥自己愚蠢。這又不是她首次看到他赤裸的胸膛——她還看過更多。
他請她入內。「我猜我不能指望你是為了最明顯的色慾理由來找我。」
「除非在你的夢裡,史肯基。」她將報紙遞給他。「你不會喜歡這個的。」
他瞄了一眼頭版,輕浮之意盡逝。「你說得對,我不喜歡。」
他木無表情地看完了報導——每當有關他過去的話題被提起時,他就是這號表情。喘妮猶豫地開口。「我試著尊重你的隱私,肯基。但在這種情況下,我須要知道是否會有不法的事情會被揭穿。」
他的唇角扭曲。「你認為我是個罪犯?」
「不,但我不明白你為何對過去諱莫如深。如果真會有災難性的新聞公諸大眾,我希望事先得到警告。如果一追出片子因你搞砸了,投資人會砍的是我的腦袋。」
「你可以放輕鬆,我從沒被懸賞通緝。」
那不等於他的過去就是清白的,但她沒再追問下去。「是否有其他事可能在公諸大眾後,引起麻煩?」
好一晌的沈默後!他道:「有一些……事件會成為最勁爆的八卦頭條,但沒有人會說出來。」
她嘆了口氣。「為什麽你的自信沒有讓我放寬心?」
「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但別擔心。蘇奈特會被我故布的疑陣耍得團團轉,而我將可以理直氣壯地否認一切。」他將報紙遞還給她。「抱歉,我想我必須為最後一天的排練做準備了。」
她困擾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衷心希望肯基想要隱藏的過去能夠一直被隱藏。
一整天,肯基都在想著蘇奈特誇口拆穿『英國最受歡迎男星的真面目』一事。幾乎已經沒有人能夠將當年的小男孩和現在的他聯結起來,少數知情的人也有很好的理由保持沈默。然而….:
排練結束後,他告訴瑞妮。「你先坐車回去吧,我要去拜訪一名老朋友。」
她勉強克制住詢問他的去向。「好吧!」
一整天記者都包圍在前門,肯基只好由後門離去。他叫了輛訐程車。「雷姆安養院。」
半個小時後,他來到肯辛頓郊外的維多利亞式宅邸。這是處高檔、昂貴的安養院,年長的接待員微笑招呼他。「史先生,真高興見到你。溫先生一定會很高興。」
「他最近怎樣?」
她嘆了口氣。「時好時壞,但他從不曾抱怨。他現在應該在花園裡曬太陽,你知道路的。要我派人送茶去給你們嗎?」
他點頭同意,穿過長廊,來到宅邸後方的花園。雷姆安養院的員工是否會和蘇奈特聯絡,說出史肯基經常來訪?應該不會。安養院里住的都是有錢人,僱用員工時也特別謹慎。但就算有人說出他經常來探望溫查理,也無從追查到他的過去。
溫查理坐在樹下,戴著耳機,膝蓋覆著毯子。肯基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曾來訪了。他走向前,輕拍老人的肩膀。「查理,抱歉一直沒辦法來看你。最近還好吧?」
查理拔掉耳機,欣喜地道:「肯基,我親愛的男孩!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回到倫敦後一直很忙。」曾是舞台劇名演員的他聲音依舊宏亮。「坐下吧。」
「你在聽什麽?」肯基在一旁的石椅坐下。老人調整了一下輪椅,好可以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他。他的視力已經大大地衰退。
「你寄給我的好萊塢版的自傳——比不上英國版的機智幽默,但坦率、惡毒得可愛。」「你應該自己出回憶錄的,那絕對會成為暢銷書。」
溫查理搖搖頭。「我是個紳士,只好將最勁爆的八卦秘而不宣,這一來就沒有一買點了。」
「說到這個,你認識一名叫蘇奈特的記者嗎?」
「他是只道地的黃鼠狼,全倫敦最惡毒的八卦記者。找記得他在英國出生,後來去澳洲做了幾年事。不幸的是,幾年前他回到英國,進入了︻詢問報一,他以擅長挖掘醜聞知名。你和他打過交道?」
「是的,他決定他有責任為全英國人揭穿我的身世背景,並在報上高價公開徵求我過去的照片。」
「可怕的男人卑鄙、齷齪到了極點。」溫查理抿起唇。「他什麽都查不出來;如果那是你所擔心的。」
「我希望你是對的。但如果他追查我在皇家影藝學院的那幾年,他可能會查到是你幫助我入學的。」
查理揮了揮手。「胡說。你能夠入學是因為在試演會上表現優秀,我只是為你指出方向,適時在校長耳邊說了句好話。」他綻開個馬克由式的邪惡笑容。「如果他查到了我身上,我會很樂意給他錯誤的線索,讓他追得團團轉。」
肯基笑了。「別太有創造力,蘇奈特並不笨。」
「放心,我只是給自己找點小樂子。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和仍然健在的當年老友談談。他們都不會自貶身分,對一名品格低下的記者泄密,但事先警告總是比較好。」
「謝了,特別說我再幾天就要離開倫敦,開始拍片。」
「是的,『世紀之戰』。我很喜歡那部小說,也很高興它終於被拍成電影」他側著頭。「我聽到茶來了。」
「他們對你照顧得還好吧?」
「好極了特別說你還捐出了大筆金錢,照顧我這把腐爛的老骨頭。」
「比起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回報。」查理曾經名聲顯赫一時,然而他也花錢如流水,沒有剩下多少積蓄。肯基認為有錢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夠幫助朋友,更何況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拜查理所賜。
肯基從小就熱愛戲劇,卻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可能成為演員。但查理看出了他的興趣和天分,拉了他一把。除了教他閱讀和社交禮儀的石特維教授之外,查理可說是影響肯基一生最多的人。
「茶來了,兩位。」年輕的女服務員將下午茶盤擺在一化園的圓桌上,戀戀不捨地望了基好一晌後才離去。
「替我倒茶吧,小夥子」查理道。「以我的視線之差,只會將茶淹死小黃瓜三明治。務必告訴我最新的八卦,以及演出你那位天賦過人的前妻導的戲有何感想。」
肯基倒了茶,侃侃描述他專為查理搜集的好萊塢八卦,想著和全世界唯一無所隱瞞的人相處有多麽輕鬆自在。
最近查理很容易疲累,肯基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他走到肯辛頓街上要叫計程車,卻發現自己路過昔日在影藝學院的女朋友黎潔琳的屋子。衝動之下,他走過去按門鈴。
對講機響了起來。「我不管你是誰,」潔琳緊繃的聲音響起。「但這對我是糟透了的一天,除非你打算請我』頓天價般昂貴的晚餐,恕不招待了。」
潔琳還是老樣子。「成一父了。我該帶你去哪裡?」
「肯基?真的是你!你這個混帳,立刻上樓來!」
她開門讓他進到二樓的公寓,立刻獻上個熱吻。身材高姚、豐滿的潔琳現在是成功的電視演員。「你正在辦離婚,不是嗎?打算拿香檳和比利時巧克力來誘惑我?歡迎!」
他想起了和瑞妮共度的夜晚,不著痕迹地脫離潔琳的懷抱。「很誘人,但我的離婚手續還未辦完。身分上,我還是個已婚男人。」
潔琳的熱情褪去了些。「噢,是嗎?夠公平的了。」她挽著他的手臂,在織錦沙發坐下。「那麽晚餐呢?」
「由你挑選。」
「『契爾沙』高檔又棒得沒話說,我立刻打電話去訂位。」她查出電話號碼,用肯基的名字訂位。『好了。「一會兒後她道。」通常餐廳的預約名單已排到兩個星期後,但為了史肯基,他們可以在』個小時內挪出桌位。有個功成名就的舊同窗真不賴。」
「你自己也混得不賴。」
她扮個鬼臉。」我算是我們那年的畢業生里!僅次於你最有成就的。我們班上大概有一半已經放棄演戲,另外一半則是偶爾接些角色。這真是個可怕的行業!肯基,為什麽我們要進入這一行?」
「因為我們太過古怪得在其他行業都無法被僱用。」
「的確。「她蜷在沙發里,打量著他。」在前往『契爾沙』之前,我們還有些時間。究竟是哪裡不對了,肯基?離婚的過程不順利?」
潔琳一向洞察力過人。他們在影藝學院時就是朋友,也曾成為愛人,之後也一直保持聯絡。」『詢問報』的蘇奈特呼籲全英國大眾一齊揭穿我神秘的過去。他一定會追查到我在影藝學院的那幾年,也極有可能會找上你。」
「我根本無法告訴他任何事。比起你的守口如瓶,蛤蚌倒像是長舌婦了。要我編造出什麽嗎?」
這倒是個好主意。」你打算怎麽說?」
「就說我自己也不確定。你一直是個很重視隱私的人,但就零星片段拼湊起來,我推測你出生在英國,之後跟著你的父母親移居到非洲。「她的神情一變,彷佛在回答記者的訪談「我不確定是在哪裡——有可能是辛巴威、查德或是南非。你的一父母親在當地的政治動亂中遇害,成為孤兒的你回到英國,不久後進入皇家影藝學院。你的過去太痛苦了,你根本也不想提起它--真是場可怕的悲劇!」
好故事,那可以解釋為什麽在進入影藝學院前,他沒有任何就學紀錄。」聰明。如果你能夠說服蘇奈特我在國外長大,他可能得浪費許多時間,在前大英帝國追查我的紀錄。」
「他一定會信的。記得,我是個女演員,我可以說服任何人相信任何事。「她站了起來。」我得換衣服了。要去『契爾沙』,我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半途又停下來。」如果蘇奈特夠狡猾,他或許會由影藝學院弄到你的入學紀錄。你的原始申請文件里有可能泄漏出任何你不希望別人知道的事?」
「申請文件里什麽都沒有——在家自學,沒有近親。「當時的校長是溫查理的老朋友,幫了很大的忙。
「親愛的,我最喜歡你的一點是,你神秘的過去。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你勞工背景的過去?」
他強掩驚訝。」為什麽這麽說?」
「你剛進學院時,還不能完全掌握你的貴族腔。「潔琳進入卧室,再度扮演被訪談的女星角色。」噢,我最擅長分辨腔調了。我記得你剛入學時,說話隱約帶著南非腔。」
她絕對會將蘇奈特耍得團團轉。
次日清晨,瑞妮不情願地拿起『詢問報』,知道她必須監看蘇奈特的動靜。但頭版的巨幅照片幾乎害她掉了英式培根和煎蛋。頭條標題是」肯基露面了!「附的照片是他和一名穿著低胸小禮服、艷光照人的金髮女子,狀似親昵地走出餐廳。
她強抑下胃裡的翻攪,讀了內文。金髮女子是電視紅星黎潔琳,她和肯基在時髦的『契爾沙』用餐。瑞妮看著照片中的肯基保護性地以臂環住他的女伴,兩人的臉上都有著驚訝。噢,如果他們不想曝光,就不該去那麽有名的餐廳。
黎潔琳是肯基在皇家影藝學院的同學和好友。瑞妮猜測他們也曾經是戀人,但肯基從不曾予以證實。現在呢?他們是朋友或戀人?
話說回來,那不關瑞妮的事--她只是肯基的導演。只要不影響到拍片,他有權和昔日女友舊情復燃。如果她能說服自己如此相信訪好了…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幸運的是,白天只須準備拍攝維多利亞車站的歡迎場面。她會忙著監督燈光、道具、服裝和臨時演員等,無暇多想。真正的拍攝入夜後才開始。
她翻到娛樂版。蘇奈特另外報導了肯基早年在BBC電視台拍電視劇的時候,還引用了多位共同演出的演員的評論。似乎蘇奈特極力要做出負面的報導,但沒有人肯說肯基的壞話其中最嚴厲的評語也不過是:」他非常安靜。」
至少『詢問報』並未捏造齷齪不實的報導。
尚未。
維多利亞車站的歡迎場面——也是高登說的最一化錢的場面。瑞妮決定儘快拍好它,以免高登又想要削減預算。
老式蒸汽火車已在租來的舊鐵路倉庫里準備就緒,攝影機、燈光和臨時演員都就定位了。攝影師格瑞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再五分鐘正式開拍。「瑞妮喊道,最後一次審視整個景。穿者維多利亞時代厚重的撐箍和長裙當導演實在很不容易,但稍後她就得首度上陣演出柯莎拉。她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臨陣脫逃的施珍妮。
「好了。「格瑞的聲音自無線電里傳出來。
「開麥拉!「她喊道,攝影機開始轉動。
先是一束燈光劃過黑暗,火車自黑暗中出琨,汽笛聲響,車輪急煞,煙囪冒出黑煙,終至完全停下來。她將攝影機放低,以俯角往上拍,強調出火車巨大的力旦里,和藍道爾先前被囚的沙漠形成強烈的對比。
車窗內隱隱可見人影,鏡頭在第二節車廂上定格。車門打開來,乘客陸續下車。最先下車是一名年長的女士、一對年輕夫婦,再則是肯基。他的紅色制服松垮垮的,臉龐憔悴,就像是歷劫歸來的士兵。
他走到月台上,登時歡聲雷動,號角聲大作。肯基震驚地環顧一者周遭,困惑不已。鏡頭開始往後拉高,拍出了車站內萬頭鑽動的景象。他們都是前來歡迎。央雄返鄉的人。
格瑞將焦距定在肯基上面。肯基試著後退!但被隨後下車的旅客擋住了退路。鏡頭裡的藍道爾幾乎被人群淹沒,成為黑色風衣海里一抹微不足道的紅。
整個畫面正如瑞妮初讀小說時所想像的。」卡,印出來!「她滿意地喊道。
接著拍的是地面的近景:樂隊吹奏號角,小孩揮舞英國國旗。藍道爾木然地面對首相,他的父親笑得好驕傲,絲毫沒有察覺到兒子內心的創傷和折磨。官方的歡迎式結束後,藍道爾緩慢、艱困地穿過人群……
「卡!「瑞妮喊道。
接著輪到柯莎拉上場了。化妝師以巧手為她補妝,隱藏歲月的痕迹,讓她看起來就像十九歲的年輕女孩。
瑞妮的內心卻是焦慮的,這是她首度自導自演。雖然她很清楚希望呈現在鏡頭前的效果,但她太記掛導演的職責,無法成功融人莎拉一角,結果連續搞砸了兩次。
「穩下來,什麽都別想,專心演好它!「格瑞鼓勵她。
瑞妮低咒出聲,再次嘗試,終於OK了。在這一幕里,她先是對藍道爾的安然歸來欣喜若狂,旋即秀容轉為憂慮。」爸爸,為什麽他們不能放過他!」
教養良好的淑女應該要乖乖地待在她父親身邊,但一看到道爾,莎拉忘了一切。群眾齊聲高喊:」道爾!道爾!「她奮力擠過人群,無視於父親焦灼的呼喚,或旁人不以為然的皺眉,眼裡只有道爾一個人。她或許是全車站裡唯一看到道爾眼裡驚慌的人。
道爾慌亂的目光和她的相遇。她驚喘出聲。他臉上的驚恐是如此強而有力,她忘了自己是導演和莎拉,單純只是個為丈夫擔心的妻子。」道爾,道爾!.」
他朝她伸出手,望著她的眼神彷佛她是由天而降的天使。她朝他伸出手,分隔著三名男子,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小手和他的相握住。
有那麽一晌,他緊緊握住她,力道大得幾令她瘀痛。然後他緩緩放開手,表情轉為痛苦、沮喪。莎拉直覺自己正在失去他,反手緊握住!拒絕放開所愛的男人。
他們緊握著彼此好一晌,然後瑞妮喊道:」卡!」
她放開肯基的手,擠過人群,回到格瑞身邊,看拍攝的成果。格瑞拍得好極了。鏡頭往前推,鎖定在兩人一父握的手上,象徵了一這對男女的關係——男的退縮,女的則無視任何阻礙,拒絕放手。
「太好了,這正是我想要的,格瑞。印出來。「她道。
助理導演指揮臨時演員準備拍下一幕,她回到止目基身邊。他退到蒸汽火車的陰影里,離開人群』段距離,雙臂抱胸,本無表情。
他似乎沒有看見她的到來。瑞妮輕觸他的手臂。」止目基,你剛才真的表現得太棒了!」
他猛抽回手,彷佛遭到雷殮一般。好一晌後,他的眼神才在她身上聚焦。
「不用任何台詞,你讓觀眾清楚地看見了藍道爾的心境由地獄歷劫歸來的男人,但仍然生活在地獄里。」
「那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嗎?「他整了一下衣袖,轉身走開。
瑞妮沮喪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原希望藉由這齣戲逼出肯基演技的極限,似乎她也如願了。但一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當天的拍攝終於完成。瑞妮上了車,卻發現肯基在車上打盹笙、著她。她進入車內時,吵醒了他。」抱歉,我以為你已經先回去了。」
「我需要時間調適。「司機開動車子,肯基疲憊地揉了揉眼睛。」抱歉稍早對你發脾氣,瑞妮。恐怕由現在起直到拍片結束,一切只會更糟。」
「找才應該向你道歉。找開始明白我究竟說服你接受什麽了。」
「這意味著你希望另找他人演出藍道爾?」
她咬著下唇。」不,你將他銓釋得好極了。我只希望扮演這個苗一色不會令你如此困擾。」
「才是我的好女孩二他的話里有著笑意。『要拍出好電影,就需要像你這種事一和執著。拍電影就像戰爭,這定會有死傷。」
「這下我的罪惡感更甚了。」
「我想我頂多是受傷,不至於死。」
「真令人安慰二她嘲澀地道。「對了!稍早格瑞喊了我T什麽的,那是某種我不知道的、對導演的昵稱嗎?」
他笑了。「在新墨西哥時,工作人員開始喊你TLC。」
「代表溫柔、愛心和關心?」
「不,它代表強悍的小母雞(TOughLittleChick)。」
她脹紅了臉龐。「有任何特別的理由嗎?」
「在你解僱了那名拉電線的小夥子後,他們就開始這樣稱呼你了。」
「他活該被解僱,」她自衛地道。「剛出道的演員不應該被嘲笑。」
「的確,也因此TLC是種恭維。工作人員喜歡能夠掌控全局的導演。」
強悍的小母雞。噢,她猜還有可能更糟的。他們可能喊她BB——代表賤人老闆(BitChBoss)。
肯基的笑意逸去。「你看到了『詢問報』上面的照片嗎?」
她的胃糾成結。「是的。」
「潔琳純粹只是朋友。我去找她談論蘇奈特的事,之後我們一起出去用餐。」
瑞妮長吐出口氣。「謝謝你告訴我。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那會令我……難堪。如果你當著我的面和其他女人有染。」
「我知道。」他伸手握住她的。「我保證在我們拍片的期間不曾傳出緋聞。」
就像莎拉一樣,她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牢牢握住他的手,不談他自身邊溜走。
但因為她遠比莎拉年長、生活在現代,並且即將離婚,因此她沒有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