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白山
一座小巧的莊院坐落在此地,四周環境清幽,處處有蟲鳴鳥叫,蓊鬱青翠的樹木錯落,形成一片窈窕的陰影。
莊院的門匾早已傾斜,其上的字也破舊斑駁得可以,看得出主人隨性的一面。
一陣微風徐徐吹來,夏日的午後,能就此小憩一番,是再愜意不過的事。
屋內的榻上,兩個似沒骨的懶蟲躺卧著。一大壇的酒被他們用腳在空中踢來踢去,奇怪的是這壇酒緩緩飛來也不曾落下,就在其中一個男子的上方停住,彷彿有根無形的線支撐似的。
他足尖一挑,酒罈微微傾斜,琥珀色的酒液如天泉般流注而下,等他覺得喝夠了,再用內勁將它送往另一個方向,兩個人就用這種奇怪的方式來分享這壇美酒。
左方的男子嘆了口氣,「老二,知不知道我們有多久沒動了?」
右方的男子懶洋洋的回道:「管他!只要有飯吃、有床睡,你管那麼多幹嘛?」
「七個月!整整七個月沒接到半筆生意,我的骨頭老早就生鏽發霉了。」他煩躁的搔搔頭,「爹不曉得在搞什麼鬼,一出門大半年沒見到人影,就丟下咱們兄弟兩人自生自滅,真懷疑我們是不是他親生的,竟然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右方男子懶洋洋的語氣中,注入一絲笑意,「這事我早在十歲時就已懷疑,還曾經鉅細靡遺的求證過。」
「喔……結果如何?」左方的男子好奇地問道。
「結果?當然是沒有好下場啦!冒犯咱們當家的結果是——被老爹罰吊在樹上三天三夜不準下來、不準吃飯。害我下來以後餓得暈頭轉向,連看到水也會想吐。」
他聳聳肩,其實這也難怪他爹啦!
由於自出娘胎就已打下基礎,加上他資質極佳,年方十歲功力就有高手的火候。更因在自己家,爹也消去不少戒心,所以他連續在他爹娘的房外監聽三夜竟然都沒有被發現。他原本只是想從他爹娘的談話中,聽出一些蛛絲馬跡而已,誰曉得他們不只談話,還做了一些其他的事,而這些全部都落人他眼裡。其實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懷疑他爹罰他,不是因為他有那種荒謬的念頭,而是爹惱羞成怒,怪他看到不該看的事。
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誰叫那個人是爹,而他是人家的兒子?也只有逆來順受,將就將就了。
「我們果然不是爹親生的。」左方的男子咕噥道。
照理說他爹也不管事,這個家就只靠他們兄弟倆撐著,誰曉得他爹仍舊沒有給他們好臉色看。重女輕男也就算了,沒道理嚴重到這個地步吧!害他們在這個家做最危險的工作,得到的卻是最卑微的地位,不像他們小妹……
「不知小妹過得如何?」他心情低落的說著。
「是啊!」右方的男子聞言,情緒也消沉不少。「半點消息都沒捎來,萬一咱們嬌貴溫柔的小妹受到欺負,怎麼辦?」
「要真的是這樣,我鐵定要那個老頭子吃不完兜著走。」他咬緊牙,握拳強調自己的決定。
「說起來這還不是要怪爹,沒事幹嘛受傷,受了傷幹嘛還要被人家救起?被救也就算了,閉起嘴巴不就沒事了嗎?偏偏他還多嘴說出身份,這下可好!人家就像看到實物般雙眼發亮,還被對方拿著救命之恩要挾,到頭來倒楣的還是小妹。」
「可憐的小妹,從小被咱們捧在手心上寶貝慣了,不知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
「老頭子長得卑鄙下流,兒子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看小妹註定要受苦。」
「要是讓我知道她受了委屈,不管爹他多反對,我也要把她帶回來,咱們又不是養不起她,何必將她送到別人手裡讓人糟蹋?把她留在身邊多好,整個家也會有生氣、好看得多。」
「只可惜爹下了嚴令,不准我們去探望她,連偷偷的也不行。否則早在成親的第二天,就可以知道她過得如何了。」
「唉……」兩道深深的嘆息來自左右男子的口中,向來樂天知命的臉龐也籠罩上一股憂愁。
小妹……你過得可好?
「尋海,你要到哪裡去?」
躡手躡腳的李尋海聞言一僵,揚起笑容回過頭來。
「大嫂,你起得好早。」水無悠秀眉輕蹙,「這麼早你要上哪兒去?」
「我……呃……」他輕咳幾聲,要怎麼說呢?啊!對了……
「大哥他卧病在床嘛!我怕家裡的生意沒人照顧,正想過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是嗎?」水無悠的眉依然沒有舒展,清澈的眼眸直瞅著他,直到他不安的低下頭去。
「這……也好,你等等尋唔吧!他一會兒就要到皮貨行去,最近生意較為清淡,正好將店內整理整理。這些年來李家的生意越來越好,你大哥一個人實在照顧不下來,正好趁這個機會,你跟在尋唔身邊學點東西。」
李尋海苦著臉,「大嫂,你饒了我吧!我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要我成天面對那些皮貨啊、藥材啊、布匹什麼的,看了就會頭昏腦脹。更別說那疊像山高的賬目了,只要讓我多看上幾眼,那些兩啊錢的就會在我腦袋裡打起仗來,每次都害我算得一塌糊塗。」
水無悠嘆了口氣,「尋海,你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收起玩心找點事做,別成天往外跑四處惹事。這幾個月來,有不少人來找我告狀,全都是你在外頭惹出來的,要是再不收斂著點兒,早晚有一天會闖出大禍來。」
「行了!大嫂,家裡有大哥罩著,要是他不行,還有二哥在呢!家裡頭那些瑣瑣碎碎的事哪用得著我管?我只要負責吃喝玩樂就行了。天大的事塌下來還有人頂著,我憂心個什麼勁兒?再說……我只是玩玩而已,不會惹出事兒來的,大嫂你太多心了。」李尋海不在乎的說著。
水無悠看他一副弔兒郎當、不知人間憂愁的模樣,就忍不住為他搖頭。李家三兄弟各有各的樣,也各有各的脾氣,但就以尋海最讓她擔心。
他上有二位兄長為他承擔一切事務,加上他又是么兒,從小受盡寵愛,因而養成他公子哥兒的個性,花起錢來如流水,從不知人間疾苦。為了要糾正他這個缺點,著實令她傷透腦筋。
「尋海……不如大嫂替你找房媳婦兒可好?」也許娶了妻就能使他定下心來,別再到處惹是生非。
李尋海聞言,嚇了一大跳,「大嫂,你想害我也不是這種害法,我還想多玩幾年呢!娶房媳婦可不是把我給綁死了?不幹!這件事說什麼也不幹!二哥啊……二哥年紀比我大,為什麼你不先替他找?」
遠遠見到李尋唔緩緩行來,他高呼道:「二哥,大嫂有話要問你,是關於你的婚事。」待水無悠分神的當兒,一溜煙的跑得不見蹤影。
「尋海怎麼回事?跑得比飛的還快,也不打聲招呼。」李尋唔不解的言道。
水無悠搖搖頭,「沒什麼!你今早不是要出門嗎?怎麼還沒動身?」
「這就要走了。」他遲疑了一會兒,又道,「我不在家的時候,如果大哥再欺侮你、拿你出氣,千萬離他遠點,等我回來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水無悠強笑道:「別胡說,你大哥怎會欺侮我?我們是夫妻,他疼我還來不及呢!再胡說八道,傳出去對你大哥的名聲可不好聽。」
「你還是這麼善解人意,處處都為他隱瞞。」
水無悠秀眸一酸,連忙轉過頭去。「我哪有替你大哥說話?我剛才說的都是實情。」
「你別在我面前說謊,你和大哥新婚不到三個月,他就從新房搬出來,並且處處對你挑剔、冷嘲熱諷。我真不明白,你這麼好,大哥為什麼瞎了眼沒有看到,還在外面養了個野女人……」
「別再說了!」水無悠出聲打斷。
「不!我要說……」李尋唔激動的說道:「要不是有他在,你就會是我的妻子。爹他真是不公平,把最好的都留給大哥,我算什麼?自初次見到你,我就……」
「住口!」水無悠嚴肅的望向他,而後開口,「我是你的大嫂,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繼而眼波轉柔,「你以後一定會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
李尋唔突然打斷她,「這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
他停頓了一下,試圖冷靜下來。
「抱歉!我方才失態了,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你就當我是神智不清在胡言亂語。別將它放在心上,我以後不會再提了。」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那一眼,有太多的壓抑和情感,千言萬語都在此時吐露。水無悠看得心弦微震,如果當初她嫁的人是他,是否一切都將有所不同?
這個答案有誰知道?
「該吃藥了。」水無悠將手上那碗微溫的葯汁,捧到李尋舟的面前。
「又吃藥?」李尋舟皺眉,「這葯我吃好幾天了,苦得要命,差點連我的膽汁也吐出來,我不想再吃了。」
「這是林大夫開的葯,不吃的話你的病好不了。如果嫌苦的話,我在裡面加些蜂蜜,你說好不好?」水無悠柔聲道。
「不吃!說什麼都不吃,你別逼我。」他賭氣的別過臉去。
水無悠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冷靜、果斷,該做的事絕不猶豫,使性子更是從未有過的事,她要如何面對這樣的他?
「這樣吧!我們來談個條件。」他回過頭來提議道,「我喝了它,你就陪我聊聊天,如何?」
水無悠一時愕然,不知所措。
「但……但是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是惟一的條件,不答應我就不喝葯。」
她咬著唇,不知該不該答應。身體是他的,他要不要愛惜、照顧自己的身體,應任由他去,她也管不著,更別說要因此答應他的條件。她大可就此轉身不管他,愛喝不喝都隨便他。
但她就是做不到,她無法放下他不管。
不論他以往如何,他們終究是夫妻,眼前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那……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就是。」
李尋舟的唇邊逸出笑意,眼中散發出愉悅的光彩,好像她的同意令他感到極大的興奮似的。
李尋舟接過她手上的葯,一口氣將它喝個乾淨,抹抹嘴咋舌道:「乾乾淨淨,一點殘渣也不剩了。」
將碗遞給她,水無悠默默收拾好之後,強鼓起勇氣道:「好了!你要跟我聊什麼?」
李尋舟只是無言的瞪著她——
聊什麼?聊天不就是隨興所至、聊到哪兒說到哪兒的嗎?難道還要像寫文章般出個題目,然後來個起、承、轉、合?這太沒道理了吧!
「扶我出去走走,老是躺在床上實在無聊得很,我都快悶出病來了。」他轉口道。
「你的身子……能下床走動嗎?」她擔憂的問。
「應該沒問題。」他伸展伸展肌肉,傷口處還隱隱作痛,不過比起幾日前已經好多了,那個蒙古大夫的醫術還算不錯。
水無悠無言的扶他下床,緩步來到花園的小亭。
李尋舟伸伸懶腰,吸了一口好長的氣。「這樣好多了,外面的空氣新鮮,比起房內真是不可同日而語。養病就應該多下床走動走動,老是賴在床上鐵定會越賴越病。」他咕噥道。
「對了,你的名字是水無悠吧,我以前是怎麼喚你的?」
「你……」她咬咬唇,別過頭去。心裡的酸楚被他在無意間提起,隱埋的幽怨像泡沫似的不停地往上冒。
「你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成親快一年,我們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二十次,每次見面都只是點頭擦身而過,很少有講話的時候。」
「是嗎?」李尋舟頗為震驚。
他雖然猜測得到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不會太好,但絕沒想到會壞到這種地步。這些天來她侍奉湯藥、服侍他穿衣穿襪、換藥凈身,從沒有過半句怨言。
任何男人娶到這樣的妻子都應該慶幸上天的恩賜才是,怎會如此冷落佳人?
他該如何是好?
面對這樣的舊關係、新感情,他實在有無從下手之感。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兄弟,全部視他如寇讎,這樣的身份要他如何自處?而他以前又是如何走過來的?
「無悠……我可以叫你無悠嗎?」見她遲疑的點頭,他才續道,「我不曉得我以前是怎樣的一個人,而根據你們的反應……我也不想知道。不過既然我在這次意外中喪失記憶,對所有的往事已一無所知,不妨將錯就錯,把我當作另外一個人,我們重新開始。你說好不好?」
他們……重新開始?
她與他?結束過去那段不堪的記憶再次來過?她能拋下過去的傷害和痛苦再次信任他嗎?或者這又是另一場詭計?她手上的籌碼已經不多,若是這次再一敗塗地,她會永世難以翻身的。
水無悠難以決定,只有沉默以對。
「難道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就這樣相敬如『冰』,直到老死?你願意?」李尋舟傾身握住她的手,「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水無悠一驚,抬眸對上他的雙眼。
他的眸光烏黑深邃、真摯的心意流露無遺。兩道修長的劍眉斜飛入鬢,他的眉真好看,她從未看過那樣修長漂亮的眉,高挺的鼻樑配上薄薄的唇,如果他們是初次見面,她定會被這樣出眾的男子吸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怯怯懦懦、趔趄不前。
她輕輕的抽回手。
「快要近晌午,你也餓了吧!我吩咐廚房準備吃的,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在這裡用膳。我還有事要做,不能再陪你了,有問題隨時召喚我的丫環翠兒,她會幫你的。」
水無悠起身行禮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李尋舟的挫敗感卻越來越深。為什麼他努力釋出的善意從來得不到回應?這家人竟然頑固至此,他真想拿鑿子鑿開他們的腦袋,
看是什麼做的。
都說他已經喪失記憶了,不記得任何事情,還用這種態度對待他。這又不是他所樂意的,以前那個人做的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至少他不記得了,幹嘛老當他是仇人,他們這樣待他,知不知道他的心裡很不好受?
好!既然他們這麼對他,那他也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他們來個相應不理,看看誰撐得久!
不過,這個方式好像不太好,說不定這些人還求之不得!李尋舟無聲的乾笑。
不一會兒,下人已將數道精緻的菜肴送上來,又行禮如儀的退下去,沒人敢抬頭望他一眼。他拿起筷子無聊的撥弄著桌上的菜,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很好吃的樣子,可惜他就是沒有任何食慾。
似乎沒有人在身旁,做任何事都索然無味。
李尋舟勉強吃下幾口飯,便感到疲憊睏倦。他打個哈欠,放下手中的筷子,就這樣不知不覺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看著手中的賬目,李尋舟的臉色愈見陰沉,眼中冰冷嚴峻的光芒進射。
這個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他面前做手腳,這不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向他挑釁嗎?他要是能忍下這口氣,那往後「李尋舟」三個字的威嚴何在?李家的紀律何在?
他向隨侍在旁的僕人吩咐:「叫趙管事來見我。」
僕人戰戰兢兢應道:「是!」
盞茶時刻后,僕人領來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面貌清瘦,眉目間有難以忽視的憔悴之色。
「大少爺……您找我?」他忐忑的垂首說道。
「嗯!」李尋舟不置可否,徑自翻閱手中的書,良久沒有迴音,狀極悠閑。
書房內,三人氣息相聞,只有書頁展開時的沙沙聲響,除此之外,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李尋舟的視線還在書頁上,卻不經意的問:「趙管事,你來我這兒做事有多久了?」
「回太少爺,算一算有五年的時間了。」
「是嗎?」李尋舟回想一下,展顏微微一笑。「好像是有這麼長的時間了。」頓了頓,又續道,「那麼你老實說,我在這五年裡有沒有虧待過你?」
「回大少爺,沒有!少爺待屬下極好,吃的、用的、穿的樣樣不缺。」趙管事不知他的問話有何用意,只覺得在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下,汗水涔涔而流,都已濕透內衣。
李尋舟帶有笑意的面容倏而轉厲,「那麼你說說,為何你負責的賬目里會短缺五百多兩的銀子?」
趙管事大驚,腿一軟雙膝著地,「回大少爺,屬下……屬下……」
李尋舟冷冷地道:「說實話!你應該知道欺騙我會有什麼下場。」
趙管事咬牙,「是屬下的錯。那五百一十二兩銀子……是我私自挪用了。」他的頭越垂越低,雙手難以自抑的發抖起來。
他一再在內心對自己說:鎮定!鎮定下來!但在李子舟的威嚴之下還是剋制不住。
涇陽李家給下人的薪俸極為豐厚,但要求也很嚴格,只要犯了一點小錯,便會受到嚴厲的處罰,所以在這裡工作的人無不心驚膽跳,深怕犯下疏失。但縱使如此,李家只要缺乏人手,想謀取工作的人依然多如牛毛。
「喔?」他眼眸一眯,「既然我待你不薄,平常吃穿喝用也樣樣不少,為什麼還要再貪這五百多兩銀子?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小的……小的妻子生了重病,大夫說可以治得好,但葯錢極為昂貴。我……我把家裡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光了,親朋好友也借貸不少。到頭來,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挪用那五百多兩銀子……我本來想把虧空的錢慢慢補回去的,沒想到……」
「沒想到我那麼快就發現了是嗎?」李尋舟無情的冷笑道,「你家裡有人生病,那是你家的事,與我無關。我最恨的就是有人背著我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當初你來的時候我就說過了,任何錯誤我都可以原諒,惟獨貪污這件事我絕不會輕饒。」李尋舟眼眸中進出寒光。
「這樣吧!看在你妻子的份上,短缺的銀子不用你還了。來人!」門外應聲進來兩名壯仆,他吩咐道,「帶下去!給我狠狠的抽三十鞭,逐出李家,永遠不許他再踏進門來。」
李尋舟從睡夢中驚醒,被似幻似真的夢境給嚇醒了。
那情景……好真實,真實到他彷彿可以感覺到夢中的他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還有翻閱書頁的聲音。屈膝的那個人,額上的冷汗沒人塵土,他的緊張和害怕,還刻印在他的腦海里,一時難以忘記。
莫非……這不是作夢,而是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那的確是從前的他?
這一切委實太過混亂,令他難以思考。
「少爺……」
一句呼喚打斷他的思緒,原來是水無悠身邊的丫環翠兒。「林大夫來看你了。」
不遠處行來兩道人影,是水無悠陪在大夫的身側。
林大夫瞧瞧他的臉,捻須笑道:「你的氣色不錯,看起來應該沒有大礙了,再過不久就可以行動如常。」
把過他的脈后,順便檢視他身上的傷口,一邊問道:「有沒有發生其他的癥狀?比如高燒、頭痛等?」
水無悠答道:「沒有!他的情況很正常,復原得很快,這些癥狀都沒有發生過。」
大夫沉吟一會兒,才道:「腦部的傷呢?還好吧?有想起什麼事情沒有?」
李尋舟想起剛才的夢境,那個像陌生卻又熟稔的他,要不要說呢?而他該不該問問水無悠,這樣的一件事是否曾發生過?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打個寒顫,偏過頭去沒有說話。
水無悠只得替他回話,「大夫,他還是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來,連對親人也沒有任何的記憶。該怎麼辦好?」
「仍舊沒起色嗎?」大夫也是一籌莫展,這種病根本沒有葯可以醫。
「還是照我上次說的,多帶他看看熟悉的東西、說些往事給他聽,也許會一點一滴的記起來也說不定。」
他的鼻子嗅了嗅,「還有……傷口忌水,是不用沐浴沒錯,不過也得用濕布幫他擦拭身子。畢竟夏天到了,很多味道是會散發出來的。」林大夫難得幽默的說。
一時之間,兩人的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