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還有兩分鐘,還有一分鐘……
深夜的大街上,一個嬌小的女人邁著對她而言過大的步伐疾走著,每走兩步都要焦躁地看下錶,呵出的氣把表面都噴上了一層霧氣。
街道上白茫茫一片,夜空中細小的雪花在路燈下晃出銀白的光點,看上去頗有幾分情調,這正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有不少人為了看雪景還特地從家跑出來。
但在這樣的天氣下穿著高跟鞋小跑步,顯然就稱不上什麼浪漫了,任何人看她的樣子,都會認為她是在趕一場十分重要的約會吧?
紀如璟將圍巾又拉高了些,再看了一下表,已經是十一點零四分了,她停下來,擦去額頭上的細汗,對著這銀白的街道大嘆了口氣,真佩服自己在這種天氣下還能冒出汗。
「來不及了嗎?」
她的目光搜索著某個方向,本已黯下的眼眸突地又閃出一絲晶光,停頓的雙腳大步邁開,更加快速的大步在雪地上跑了起來,筆直地朝著路邊一家仍亮著燈的店鋪而去。
那是一棟建在大樓之間的兩層小樓,樓的外觀是典型的歐式,厚重的磚牆加上藍色的門,在高大的大樓間很像是個特立獨行的怪小孩,讓人很容易就注意到了。
門的左右兩邊各有兩扇大窗,右邊的窗戶被改成了外賣窗口,這會外賣窗口內沒有服務人員,看上去像是已經停止營業,但紀如璟沒有因此就被打倒,因為店裡還亮著燈,大門也沒有鎖上。
她一路小跑過了馬路,裹著一身寒氣,推開了那扇藍色弧型木門,門上的鈴鐺跟著響起,店內溫暖的橙色,頓時讓她覺得全身一暖。
店內擺有幾張簡單的桌椅,紀如璟經常坐那椅子,所以知道這些桌椅雖然造型簡單,但品質上絕對是高級品。此時那些座位都是空的,而她也沒有閑工夫去留戀那些,直走向店面一角的玻璃櫃檯,那裡正有個服務員在收拾東西。
那玻璃櫃檯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蛋糕的殘渣,刺激著紀如璟脆弱的內心。
「小姐,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已經打烊了。」店員看到她,急忙說道。
「我知道……」她剛剛跑太快,喝了不少涼風,聲音還帶著些沙啞:「我知道營業時間是到十一點。」
「所以……」店員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直勾勾地盯著那空空的櫃檯,樣子有點嚇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能也察覺了自己的樣子有些失態,紀如璟尷尬地回神,「那個,我只是想問一下,蛋糕都賣完了嗎?哪種都可以,還有沒有剩下的?」
「不好意思喔,已經都賣光了,如果您急著要,也只能明天早點來,大蛋糕的話可以預訂,我們有送貨到府服務……啊,小姐你怎麼了?」店員話說一半,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這位客人怎麼回事,怎麼好像要哭了的樣子?不會吧,只是蛋糕賣完了而已啊。
紀如璟捏了下發紅的鼻頭,苦笑著說:「不用了,那我改天再來好了。」
「那個……如果你真的很想吃的話,這條街走到底右轉還有一家蛋糕店。」
唉,她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可憐嗎?
不想讓店員為難,她搖搖頭說:「謝謝喔,我只喜歡吃你們家的啦。」
再從那扇藍門出來,不知是不是心境的關係,這飄雪的街道顯得越發凄涼了。
「還以為運氣好的話能買到賣剩的呢,看來今天真是我的倒霉日。」
嘆了口氣,回頭又看了眼那藍門上的招牌,紀如璟慢步離開了這間名為「楚糖」的蛋糕店。
一路走,一路望天,自己急忙忙地趕了半小時才趕到這,結果老天卻一點也不給她面子。教授也真是的,為什麼非拉著她聊天聊到這麼晚呢?要知道今天可是她的「解放日」啊,她給自己定下規矩,因為怕發胖,只有每周的星期五能來這裡吃一次蛋糕。
為了這天,她可是忍了足足一個禮拜啊!
這禮拜吃不到「楚糖」的蛋糕,那如果連著兩個禮拜都吃不到「楚糖」的蛋糕……
紀如璟鼻頭髮酸,在別人看來也許很笨,可這對她而言就是人生排名前三的大事了嘛!如果沒有那香甜又不膩的蛋糕當原動力來支持她一個禮拜,那她大概會死在教授的目光下,死在她老媽的嘮叨下,死在自己的鋼琴旁!
想著想著,就連回家的動力都沒了,紀如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錯了路,不是走到了車站,倒走到了社區的公園裡。
公園裡空無一人,用鐵鏈吊起來的鞦韆上也覆了層薄薄的雪,紀如璟拍掉那雪,像個被遺棄的小孩,孤單單的和鞦韆為伴。
腳尖在雪地上胡亂地划來划去,想著以往每個星期五的周末,她總是悠閑地坐在「楚糖」的舒適座椅上,品嘗他們新推出的蛋糕,一邊喝著花茶,在這樣難得的雪天里,她一定會選靠窗的座位,以便愜意地欣賞雪景。
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凍的還是自己真的太沒出息,紀如璟盯著自己的腳尖發獃,說實話她真的不是對甜食有著多麼狂熱的追求,她生命里的時間和精力大概都已經給了鋼琴,其他的吃喝玩樂,似乎全都被她遠遠地拋在了腦後。
在她人生的前二十二年裡,她都覺得自己這樣的生活方式太正常了,並且得到了不少朋友的羨慕,比如當她取得第一個青年鋼琴比賽冠軍時,當她順利進入國內第一的音樂學府時,當她以保送名額出國留學,又在國外取得了更好的成績時,周圍人的羨慕和親人的自豪是顯而易見的。
不管他們說她是天才還是勤奮,她都不曾對自己的生活方式產生過抱怨,因為她喜歡鋼琴也擅長彈鋼琴,所以她可以跟世界著名的交響樂團同台演出,更受到評論家的讚賞,這對於她一個真心喜歡鋼琴的人來說,是件無比滿足的事。
隨著讚譽而來的是知名度的提升,而知名度這東西往往是一時煽動,自從在維也納舉辦了小型音樂會,她的名字就出現在各大音樂雜誌上,起初她很享受這種成功,感覺自己的時間要不夠用了,因為她開始有聽眾,開始有報章雜誌要採訪她……
可這樣的成功為她帶來了什麼呢?
紀如璟用鞋尖抵著地面,輕輕搖起鞦韆。
她發現認識她的人多了,可她的鋼琴技巧並沒有提升,反倒變得沒有時間練琴了,本來練琴是她的愛好,她並不覺得厭煩,可一下有太多的人覺得她彈得好是理所當然,只會期待她更加精彩的表現,可同時又佔用了她大部分的時間,讓她沒時間喘口氣,找回彈琴時給她的快樂。
所以有一天,當她突然發現自己不再快樂了,彈琴這件事竟然成了她的負擔,她逃回了國,試圖找個清凈,國內知道她的人當然少了很多,但不包括她的親戚朋友和老師,一瞬間她又被這些人包圍。
而那天是一個意外!
那天她坐公車下錯了站,而對國內的路並不熟悉的她,下錯了站自己都沒察覺,走啊走就走進了一個社區里,這才讓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時她就站在那間蛋糕店的門前,本想立刻走回車站的她,不知怎麼了,就是邁不開腳步,可能是那間店的樣式讓她想起了在奧地利留學的日子,或許是她肚子真的餓了,也可能是店內傳出的味道實在太過吸引人了。
她就那麼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隨便點了份蛋糕,打算坐下來補充點熱量。
她對於食物真的很不敏感,而媽媽也從小就告訴她雖然彈鋼琴只用手就行了,但是身材不好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從小就懂得刻意控制自己體重的她,從飲食上來說,從沒有過什麼特別喜好,也從來就沒把高脂高熱的罪惡甜品和她心愛的鋼琴連起來過。
但是那天,當她將那草莓蛋糕放進口中時,她長期的壓抑好像都被那小小的食物融化了,她感受到的,竟然是和當她第一次彈鋼琴,那琴鍵發出「當」的一聲時,有著相同的奇妙感,她想起了她愛上鋼琴的那一瞬間!
她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忘了那個瞬間,這會卻是因一口小小的蛋糕才回憶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那個美好的瞬間拋到腦後。
從那之後,她就成了這家蛋糕店的常客,她味覺很差,吃不出這裡的蛋糕和其他地方的有什麼區別,但就是不一樣,就像是有魔力似的,如果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只要想到周末可以吃「楚糖」的蛋糕,任何事情就變得都不是那麼糟糕。
現在,她竟然會因吃不到一塊蛋糕就欲哭無淚,而且還因此委屈的不得了,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小題大做,這樣的她大概也真的要完蛋了吧。
「好餓,好難過,我想吃蛋糕!」
「啪」,忽然間,紀如璟的額頭像是敲在了什麼東西上,或者說是什麼東西敲在了她頭上。
她恍然回神,發現自己太過沮喪,低著的頭都快陷進膝蓋里了,這一抬頭卻嚇了自己一跳,她的面前怎麼是一個紙袋子?是這個袋子敲了她的頭嗎?可袋子不會自己懸空的,所以說……啊,這個拿著紙袋敲她頭的男人是誰?
那個男人的影子完全將她罩了起來,而她還渾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自覺,要是遇到壞人不是很危險?可看這人的樣子又不像什麼壞人,哪有壞人喘著氣面帶微笑,還拿著袋子打劫的。
「呃,請問你……」
「太好了,總算是找到你了!」那個男人也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剛順了口氣就一鼓腦地說了出來:「我去了車站看你沒在那,還以為你已經走了,趕不上了,幸好回來的時候繞了點路,就看到你坐在這了。」
紀如璟眯起眼,借著公園的燈更加仔細地打量這個男人,高高的,很清爽的大男孩,笑起來很好看,她真的沒印象自己認識這樣的人啊,但他怎麼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看她還呆坐在那,對方像想到什麼似的,把袋子塞進了她的手裡,「你在這坐了多久,凍壞了吧?這個給你,先補充一下熱量。」
紀如璟的手被動地接住那袋子,無論如何,陌生人給的東西是不能要的,大概是他認錯人了也不一定,但是,這個手感、這個味道……
她的手像被下了聽不見的指令往袋子里摸索,等她回神時,袋子已經打開了,裡面的盒子也同樣打開了,盒子里兩塊蛋糕並排放著,像是一份最好的禮物。
這真的是一份最好的禮物啊!說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為過,所以這個男人……是天使?
「你……」她幾乎感動的說不出話了。
「這是店裡新出的冬季新品,左邊是乳酪起士,右邊是藍莓蛋糕,不過不是普通的藍莓喔,是跟糖漿一起煮過的,顧客反應還不錯,我就想著一定要讓你嘗嘗才行。」
哇!是起士還有藍莓,看起來都好好吃喔,可以現在就拿起來吃嗎?會不會太沒形象?
內心激烈掙扎著,紀如璟強迫自己不要直盯著蛋糕看,這會對這位天使很沒禮貌。
「你是『楚糖』的員工?」她只能想到這個合理的解釋了,但也有點不合理啊,他認識我?
「你怎麼會找到我?我是說,我不記得店裡有你這個員工啊。」如果她沒見過他的話,那他應該也沒見過她啊,怎麼可能找到她?
「因為我認得你啊。」理解了她的疑惑,那男人爽朗地笑了出來,彷彿這是一件多無關痛癢的小事。
「啊?」紀如璟一臉茫然。
那男人一愣,隨即掩蓋什麼似的咳了下,「我是說,我當然能找到你啊,你每周五晚上都會去店裡,點的蛋糕都不會重複,通常是以當季新品為先,這樣的常客我怎麼會記不住,今天想說你會來的,卻沒有等到還覺得奇怪呢,結果下班的時候,聽店員說你來了又走了,我當然就追了出來,幸虧我提前打包了一份蛋糕給你留著,要是交不到你手上,不就太可惜了。」
「特地給我留的?可你到底是誰?我剛剛去店裡的時候,明明只有一個店員的。」
「那是因為我正在廚房收拾東西,誰知就剛好錯過了。」那男人一笑,「你沒見過我是正常的,因為我一般都在廚房。」
「廚房?」紀如璟一下反應過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難道這些蛋糕是你做的?」
「嗯,是我做的。」
「哇!」紀如璟太過激動,一下從鞦韆上站了起來,還險些弄掉了蛋糕盒子,像是看到什麼明星一樣,頓時兩眼放光,一掃前一刻的萎靡,「你……你是『楚糖』的蛋糕師?」
「是的,我叫楚舟越。」男人笑嘻嘻的,彷彿連這雪都不那麼凍人了。
紀如璟才不管他姓啥名啥,家住哪裡,她兩手向前一伸,極用力地攬過楚舟越的脖子,把全身的重量全數壓到對方身上,給對方來了個徹徹底底的熊抱。
「天啊,蛋糕師傅!」她興奮地猶如見到夢中情人。
相比她小女孩般的興奮,倒是那個先前笑得自在的男人臉上剎時覆了層霜,完全將那笑容凍結成了古怪的表情,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無比的尷尬。
「小姐,你……」
「真是太神奇了,我竟然能見到活的蛋糕師傅,你怎麼會那麼厲害,怎麼能做出這麼好吃的蛋糕!」興奮中的女人還在摟著他脖子蹦蹦跳跳,好像她抱的是只巨大的布偶,「我不是在作夢吧?不是吧!」
「呃,你當然不是在作夢。」楚舟越明顯很是無奈,推開也不對,回抱就更不對,於是他只能像電線杆一樣杵在了原地好一會,直到感覺身前那隻雀躍的小鳥有些累了,才清了清嗓子,無比清晰地說:「就算是在作夢,可我呼吸好像有點困難耶,再這樣下去,美夢也變惡夢了。」
「啊,哎呀!」紀如璟臉頰一熱,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掛」在人家身上,還很沒分寸地上竄下跳,她這種行為跟花痴有什麼區別?
「對不起,對不起!」她退開一大步,險些被後面的鞦韆絆倒,幸虧楚舟越及時扶了她一下,才沒釀成更大的笑話。
「你……那個……」紀如璟將手中的蛋糕盒子晃來晃去,無所適從,「我叫紀如璟,嗯,真的對不起啊,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我平時不會這樣的。」
和不知道名字的人熱情擁抱?她真的從來都不會這樣的,只是這次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楚糖」的蛋糕師傅啊!但是這種理由,對方又怎麼可能理解。
「沒關係。」楚舟越摸摸發痛的脖子,又恢復了那陽光而溫和的樣子,「我做的東西能有人喜歡,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何止是喜歡!你都不知道,你做的東西實在是……要怎麼說呢?」
「我知道,我知道。」楚舟越連忙回答,怕對方會情急之下再一次撲過來,「我時常會在廚房的小窗口看看外面的客人,所以我知道大家對我的蛋糕是什麼樣的評價。」
意思是……在她一臉花痴吃著蛋糕的時候,蛋糕的製作者也在看著她了?那她那副樣子不是都被看光了?
也是啦,如果對方沒看到她,又怎麼會知道她每星期五都會來,還特地為她留了新品,絕對是對方已經透過了她的表情,確定了她是打死都離不開他家蛋糕的味道了。
「真是丟臉!」紀如璟捂住了臉,細小的聲音從指縫裡傳了出來:「不過你做的東西真的很好吃喔,我真的是你的頭號粉絲喔。」
她那害羞、怕丟臉卻還是要急著表明心意的樣子,叫人看了又好笑,又不忍心笑,楚舟越搖了搖頭,被這樣一搞,連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對了!」突然想到什麼,紀如璟急忙去找自己的包包,「等一下,我給你錢,多少錢啊?」
這次,楚舟越真的嘆氣嘆出了聲,但仍不改一臉的和氣,「不用了啦。」
「那怎麼行,還害你這麼晚跑出來追我。」
見她執意要掏錢,楚舟越倒也沒去攔,只是以他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說:「本店雖然有外送的服務,但也沒到客人沒訂蛋糕還追著送,然後還找對方要錢的地步,這不就跟強買強賣沒有區別了嗎?我也不是對每一個常客都這麼熱心的,事實上是因為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請我幫忙?我能幫什麼忙?」
「你能幫的忙可重要得很呢。」
紀如璟迷惑了,但終於在楚舟越的說明下,她才明白他要她幫的是怎樣一個「大」忙,楚舟越竟然是想讓她當他的「試吃評論員」。而所謂「試吃評論員」,在紀如璟的理解里,就是份可以白吃白喝還落個人情的美差。
在即將到來的耶誕節那天,市中心一家大商場要舉辦一個甜點美食特賣會,到時會有很多評論家和記者到場,「楚糖」也是那家商場邀請的店家之一,如果在特賣會上獲得好評,店的知名度就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楚舟越打算在聖誕節來臨前,專門為特賣會準備幾樣新的甜品,而她就是他選來當自己軍師的人,但這樣的任務乍聽起來十分美好,但仔細想想還真是責任十分重大啊。
「可是我對這些又不懂。」紀如璟完全沒想過她一個彈鋼琴的,怎麼會和那些糖啊、油啊扯上關係。
「這哪裡需要什麼專業知識,你只要說好吃還是不好吃就可以了,反正東西好吃就會受歡迎,而那些去買的顧客也都是和你一樣的普通人啊。」楚舟越說。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倒真是個不需要技術又好康的工作,而且,紀如璟發現自己似乎不太能拒絕這個天使蛋糕師,她最怕被人用那種殷勤的目光含笑盯著了,好像她要是拒絕的話就是做了件多麼殘忍的事一樣。
「可是,為什麼要找我呢?能幫你這個忙的人有很多吧?」
「可像你一樣那麼專心吃我做的點心的人,就沒有第二個了,當然,如果你很忙沒空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忽然對你說這個,是有些太唐突了。」
「我怎麼會沒空?我當然有空得很!」紀如璟想都沒有想,忙一口答應了下來,生怕自己讓這個偉大的蛋糕師失望。
開玩笑,對方那樣瞧得起她,如果這個忙她不幫,那不就枉費她給自己取的「楚糖頭號粉絲」的稱號了。
「真的?」對方歪著頭,似乎真的很怕給她添麻煩的樣子,逼得紀如璟又說了一連串的「當然當然」。
這件事,就在兩人之間達成了共識,之後的每個周三和周五的晚上,紀如璟都會去店裡,等店關門後跟楚舟越一起試驗新開發的蛋糕。
一時的衝動讓紀如璟本就不富裕的時間變得更加緊湊,她說她有空,完全是受當時氣氛所擾,她哪裡來的空啊?事實上她可忙得緊呢,大學的導師擅自給她報了一個什麼比賽,說什麼要督促她更上一層樓,這個「好消息」傳到她媽媽的耳里,開始一天早中晚三通電話,總問她有沒有好好練習,準備得怎麼樣。
在這種全天被人監視般的日子下,她哪來的空啊?她無數次地想要找機會跟楚舟越說,這個免費吃蛋糕還能吐糟的忙她不幫了,可每次一進了「楚糖」,一看到楚舟越的那張臉,所有的話又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問題到底是出在哪呢?
又是一個半夜十二點,紀如璟咬著小湯匙,回味著口中的香蕉香,瞧著眼前一臉殷切的男人發獃,這已經是他們第幾次「關店后的討論會」了?這已經是她第幾次從鋼琴邊爬起來,拖著半死的身體趕公車,只為到這裡來吃口甜點了?
「怎麼樣,味道不好嗎?」楚舟越看她半天都沒再吃第二口,雙眼放空,不由得語氣也變得沉了些,好像十分的失落。
「怎麼會不好,我早說過,只要是你做的東西我都愛吃。」為證明似的,她又吃了一口。
「可還是有個好壞的比較啊,上次你不就指出香料放得太多,搶了香蕉的味道,於是這次我改變了些,有沒有好一點?」
紀如璟為難地對那香蕉蛋糕皺了好半天的眉,努力在想還有些什麼意見好提,給楚舟越提意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雞蛋裡挑骨頭。
想了好一會她說:「是不那麼甜了,能突顯出香蕉本來的味道,可是這樣看來,就只是普通的香蕉蛋糕了,又似乎缺乏了些新意。」
「原來如此。」楚舟越受教地點了點頭,也抱著肩膀對那小蛋糕擰起了眉。
他就是這樣,對她這種外行人硬擠出來的意見也十分重視,總讓她覺得受寵若驚,如果不賣力負責的話,好像就十分的對不起他,一來一往之下,她倒真變得能發表出一些像樣的意見了,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很中肯。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紀如璟對楚舟越由單純的崇拜變成了欣賞,她之後才曉得原來他就是「楚糖」的老闆。本來一直琢磨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結果楚舟越卻是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說他哪會取什麼名字,只是古板地以自己的姓開頭,又加上了店的性質而已,覺得糖啊之類的詞能吸引一些小女生,比較可愛,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她覺得,這個大男孩有點可愛,跟她想像中的,胖胖的小鬍子甜點師一點都不一樣,更像是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可他已經有自己的店了,而他本人也在巴黎學習西式甜點很多年,可謂目標明確。
對於這種對生活很有目標又肯努力的年輕人,紀如璟一向是有好感的,況且這個年輕人還這麼養眼,並不是說他帥得讓人神魂顛倒,而是跟他在一起就莫名的讓人十分舒服。
可能這就是她無法拒絕他的原因吧,楚舟越和她一直以來接觸的人都不一樣,她接觸的那些所謂「音樂才子」,但凡有點成績背景的,都無不自詡自己是藝術家,把尾巴翹得高高的,用眼白看人,用下巴指人,還自認那樣很有個性、有魅力。
與那些人相比,對人總是親和有禮,又很容易害羞的楚舟越就顯得那麼可愛,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攻擊性,還想要好好保護他。她不是個跟誰都能說能聊的人,但在極短的時間裡,她和楚舟越之間的距離已經拉了很近,這大概就是他的魅力了,對於這種笑容爽朗、目光清澈的大男孩,怎麼會有人忍心讓他失望啊。
雖然說「大男孩」好得讓她的一廂情願地幫他,但實際上人家比她還要大上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