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從睡夢中把眼睛睜開時,發現何也已經把臉洗凈,垂著腦袋坐在了我的床前。
「小烏龜!」我一個骨碌滾到他身前,「你起了啊?」
「嗯……」他淺淺地哼了一聲,抬起頭送了個笑容給我。
白白的牙齒粗粗的眉毛,嘴唇一咧鼻子就會略略地皺起來,真可愛,我一把就把他撈到了懷裡來。
「感冒好點了沒?今天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不要,我想去實驗室!」他輕輕捻著我的手指,除了身體靠在我的懷裡而略顯溫順之外,聲音和行事都一如往昔。
我所熟悉的何也,倔強而固執的模樣,鮮活而真實的一切都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昨天夜裡他失控的眼淚和莫名的悲傷,在空氣中被層層蒸發以後,都開始變得遙遠起來。
甚至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懷疑那到底會不會僅僅只是一個夢境。
秋天來臨的時候,生化基地新人的分組通知也正式批了下來。
南昕和蕭寧那兩傢伙……明明N個月前就知道自己的申報單上,都用大大的黑體填了對方的名字,到了這個時候還非要去會議室正式聽一下結果才會舒心愜意。
又不是去領結婚證書……聽到自己和對方的名字在大庭廣眾下被並列念出來,真的那麼有快感嗎?兩人都噁心到這分上了,南昕那傢伙還死不承認,光沖這點我就對他鄙視無比。
「笨蛋,你不去會議室聽結果啊?」
「不要……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聽的!」我緊盯著手裡的試管,小心翼翼地朝裡面加著試劑。
在海邊的時候,我就偷偷地問過何也你的申請表上填的是我還是南昕啊,他哼哼唧唧地罵了我一聲笨蛋,然後我就心滿意足了。
「什麼叫都知道了,說不定上面臨時有變故呢……」都這時候了,南昕還要裝模作樣地矯情一下,我嘴巴一撇,懶得再理他。
「不過笨蛋,你要真和何也分在了一組,再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肩膀忽然被他拍了拍,我不得不把手裡的活停下來。
「怎麼了?」撓了撓亂糟糟的頭——一通宵都泡在實驗室沒怎麼休息,大概現在的形象真是很糟糕。
「兩個人一組,本來就是相互搭檔著一起幹活,但是你看看,現在何也的工作頻頻出錯,然後幾乎全部都是你在幫著重做,這已經是第幾個通宵了?你看你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一點美感都沒有……」
「啊,這個啊……」我傻笑了一下,「小烏龜上次在海邊感冒了以後身體一直比較不好嘛,回來以後他是有點在狀況外啦……可是他才進來沒多久,南昕你做人不要太苛責嘛……」
「我苛責?」大概是在蕭寧面前說這句話有損他一貫的溫柔形象,這傢伙的的頭猛地湊過來,語氣開始有點憤怒了。
「席靳你自己不是沒看見吧,何也在實驗室里一直出錯真的是因為身體不好嗎?他的發燒和感冒早已經痊癒了吧……每天都心不在焉的樣子,犯的還儘是些低級錯誤!倒是每天一看到阮裴前輩出現就開始雙眼放光,跟著他去這去那的比誰都積極。
「現在他們兩個人幾乎是天天泡在一起,何也不到半夜根本不會回宿舍……也只有你這個笨蛋才會白痴一樣熬通宵幫著幹活,還要給他說情……」
「南昕……別說了!」蕭寧很小聲地插了進來,皺著眉頭搖了搖南昕的手臂。
越來越激動的口氣終於像驚覺了什麼一樣,驟然停了下來。
「席靳?」尷尬地沉默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叫我。
「啊?哦……南昕你和蕭寧不是要去會議室嗎?時間……要到了。」
我實在不知道現在這個時候臉上該掛什麼樣的表情比較好,只有裝著抬頭去看鐘。
南昕很猶豫地張口想還想說點什麼,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別來吵我。
一直等到蕭寧拖著他離開的腳步聲消失了好久,我才重新把頭抬了起來。
南昕說得沒錯……我好像,真的很久沒怎麼看到何也了呢……在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他開始越來越密切地和阮裴前輩走在一起,實驗的時候一向的認真和嚴謹,變成了某種奇怪的焦躁不安,經常莫名其妙地就把器皿摔在地上,然後看著一地的碎片,臉上是那種訥訥的表情。
我沒有去問過他到底是在為什麼樣的事情煩惱,因為我了解何也那樣的性格,如果他願意說,自然會主動來告訴我。
但照眼前這種情形,他選擇的傾訴對象顯然不是我,而是阮裴。
南昕剛才「雙眼放光」的用詞並非誇張,實驗室里每個人幾乎都見過何也見到阮裴時,越來越迫切和越來越期待的模樣。
我知道他們是個性很像的兩個人,但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得如此之近。
他是我的何也,以前在他想要流淚的時候,明明願意依靠著我的身體,而現在,如果他的困擾不願意對我說,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幫他減少那些實驗的負擔而已。
只是小烏龜……一個多月來,我們也只有偶爾在實驗室里匆匆地打一個招呼,你晚上回宿舍的時間總是很晚,我雖然等到了那個時候,卻不想再去打擾你。
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吻你了呢……埋下頭繼續把何也昨天沒完的實驗做完,伸手揉了揉眼睛,忽然覺得有些澀澀的。
接下去的工作效率一直不怎麼高,連續三次的試劑濃度都調配得偏離預想,我有些挫敗地把那些試管直接摔到了回收桶里。
已經三個通宵了,再這麼幹下去,大概真的不行了,多少得回去補一覺。
我搖搖晃晃地把外套披上,拉開門走出實驗室。
夜風一陣陣地吹來,有點冷。
幾步外站了個人,像是在等我。
我愣了愣,快步迎了上去,「南昕,你找我?」
「席靳……下午那些話,嗯……我不是有意的……」他沖我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我怎麼覺得比哭還難看。
「你該不是為了和我說這幾句話等在這裡吧?」我頭都大了。和他認識了十幾年,沒見他這麼啰嗦過。
「當然不是……」「好了好了,你先陪我去吃點東西吧,我很餓……這三天沒日沒夜的一直在啃蘋果!」我已經沒心情再欣賞他臉上表情的千變萬化了,抓著他的手臂只想快點吃上口熱的。
「席靳!」他聲音提高,忽然抓緊了我,想了很久終於鼓起了勇氣。
「幹嘛?你煩不煩啊……我真的很餓!吃了東西補個覺,我還要繼續回來幹活!」
「席靳,不用了……何也他沒有和你分在一起……」
「……」
「他自己跟上面要求的。」
「要求……要求什麼?」
「要求撤換以前的分組申請,然後跟在阮裴身邊。」
「可、可是……」
「可是阮裴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所以上面很快就同意了。」
「哦……這樣啊……」我點頭,卻不知道下面要怎麼接話。
何也……到底是哪裡不對了?是我遲鈍太久,你已經連實驗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了嗎?雖然這一個多月我們見面的時間一直在減少,但我總以為有些東西是藏在了心裡就不會變的啊。
我想尊重你,給你足夠的空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對於那些慢慢改變的一切,我都不願意過多地干涉你。
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讓你已經走出我的世界我都還不自知呢?可是即使想破了頭,我也想不出讓你變得這樣冷淡的原因。
在這個方面,或許我真是個笨蛋吧。
晚餐的計畫被放下,我想有些事我應該去找何也好好談一談了。
凌晨兩點的宿舍樓,一切都靜悄悄,我站在他的房間門口猶豫了很久,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誰?」第一時間就有了回應,他果然還沒睡。
「何也……」我低聲叫他的名字。
房間里靜默了片刻,然後是有些慌亂的聲音:「席靳……你、你等我一下!」
「咚,咚」的幾下聲響,好像是凳子被踢翻的聲音,接著是抽屜被拉開的輕響,最後是像是什麼瓶瓶罐罐在相互碰撞。
十幾分鐘的等待,這傢伙到底在幹嘛啊?我手指撐在牆上抖啊抖,已經快要失去耐性了。
「嘎吱」一聲,門終於打開了,何也的臉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慢慢露了出來。
「席靳,你找我嗎?」有些低啞的詢問聲,我卻傻在那裡做不出任何反應。
「進來吧……」他輕輕地抖了抖,把身體讓開了。
「何……何也……」進屋過了半分鐘,我的情緒還是沒法平靜。
「幹嘛?」
「你化妝了?」來找他的重點還顧不上,我完全就被另一件事情給吸引了注意力。
開門的那一瞬間就看到了,白白嫩嫩的小烏龜簡直讓我快認不出來。
「一……一點點而已!」他一直側著臉不和我對視,這個時候更是有些難堪地把頭直接扭開。
我不甘休地把頭湊過去,還沒貼到他面前,就被一股濃重的脂粉香嗆得打了個噴嚏。
一個男孩子,還是大晚上的,擦那麼多粉幹嘛?剛才讓我等在門外,大概就是在折騰這個吧。
打完噴嚏凝了凝神,我繼續瞪著眼睛打量他。
真的……幾乎快認不出來,何也什麼時候愛上這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啊?蠟筆小新的標誌性眉毛已經變得細細長長,染成淺淺的黃色,然後高高地挑了上去,讓他本來有些傻傻的臉一下子有了一種奇怪的媚感;臉上白色的脂粉刷得很厚,一直延到了脖子那裡去;大概是因為時間倉促,他沒有上腮紅,使得蒼白的感覺更是明顯;薄薄的嘴唇上也有唇彩的修飾,而且用的還是很濃重的血紅色。
這種樣子……他難道是迷上COSPLAY嗎?我真是太遲鈍了,這麼長時間居然一直沒有發現他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何也真是蠻美的……和南昕和沈亮的美都不一樣,是一種病態的嫵媚……
「別……別看了!」他小小聲說著,很抗拒地想從我的注視下躲開。
「何也……」開口叫他的名字我才發現聲音變得沙啞,忘記了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來這裡找他,拉過他的身體開始尋找他的唇。
有驚訝,有不安,有疑惑,有猶豫,也有不可否認的小小的驚艷心情——眼前帶著陌生感的何也,讓我有種莫名的亢奮和煩躁。
拚命地在他的嘴唇上撕咬,手上勁力加大,開始重重地揉弄他的身體。
對著以前那個純純、笨笨的何也,我從來不會這麼粗暴。
是那些面具一樣的脂粉唇彩讓我奇怪的失控嗎?一步步地把他抵到了牆角,我緊貼著他的身體,開始在他的雙腿間重重磨蹭起來。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我到這裡來的目的本來只是想和他說說話。
「席靳……」他先是微弱地掙扎了一下,然後把脖子仰了起來。
我有些瘋狂地在他尚不明顯的喉結上下吻咬,一手在他的腰上反覆撫摸,一手開始急切地扯他的襯衫。
「等……等一等!」他像是驚覺到什麼一樣,勉力把我推開一些。
「何也,讓我抱抱你……」我重新纏了上去,緊絆著他一起摔進了床里。
我是個笨蛋……何也,你的漸行漸遠讓我很害怕。
我竟是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都一無所知,如果把臉上那層面具一樣的脂粉擦掉以後,藏在後面的素顏還會不會是那個會對著我豎眉毛也會對我笑的小烏龜?我捧著他的臉開始親吻,想把那些讓我不安的脂粉吻去。
「席靳!不要!不要!」他開始拚命搖頭掙扎著,不是以前那種羞澀的欲迎還拒,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我這樣……難道是在強暴他嗎?慢慢地,我的手放開了。
「席靳……」在我慢慢坐起的那一瞬,他從身後把頭靠上了我脊背,雙手把我摟得緊緊地,聲音發緊:「如果你……你想要抱我,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碰我的臉,也不要……也不要脫我的上衣?」
他在說什麼?
「還有……還有,這個給你……」他在床邊的柜子上摸索了一下,然後塞了個東西給我。
我只看了一眼,氣血就都翻湧了上來——保險套?才十六歲的何也,幾個月前是連一個吻都會面紅耳赤的……他的房間里怎麼會準備著這種東西?他到底在想什麼?我怎麼完全都不懂呢?他允許我抱他,卻不讓我親吻他的臉頰,愛撫他的身體……相互喜歡的人之間,這樣的舉動明明就是最正常的,不是嗎?比起做愛,一起在沖繩的那個晚上,淺淺的親吻和擁抱就已經夠讓我安心。
那一瞬的感覺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淋下,我忽然覺得很無力。
想把他緊環著我的手拉開,他的身體卻在這個時候跟緊地纏了過來。
「席靳……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我……很冷……」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像是那個丑小孩埋在我胸前傷心哭泣的夜晚又回來了。
他很深邃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整整一個世紀的容顏都看透。
我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惶恐,像是下一秒就會再也看不見他。
所以我再次重重地壓在了他身上,扯開了他的皮帶。
一如他所要求,我最終沒有脫下他的襯衫,雖然我很想親吻他小小的乳和單薄的胸膛。
幾乎沒有任何前戲,我在他的雙腿間輕輕蹭著。
他抓緊了長長的袖口,把臉埋在枕頭下,像是想減緩一點緊張的情緒。
我的手從他纖細的腰線上滑過,到他窄窄的臀,最後是他的雙腿之間。
那麼狹窄的地方,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保險套上有少量潤滑的液體,但看上去並不能把進入時何也的痛苦減輕多少。
試了幾次,我還是狠不下心。
「席靳……還是不行嗎?」他有點困難地扭過頭來看我。
「何也,算了,會很疼……你睡吧!」他那麼緊張的樣子和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讓我真的沒什麼心情繼續做下去。
摟著他就這樣睡過去吧,我去沖個冷水澡大概就沒事了……做愛這種事情對兩個人來說,明明應該是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刻,我不明白為什麼而今充斥在我和何也之間的卻是那麼濃烈的不安。
他咬了咬嘴唇,重新把頭扭了回去,埋得更深了些,卻主動把腰抬了起來。
我的何也,那麼驕傲的小東西……怎麼會……用這麼卑微的姿勢?
「小烏龜……何也你別這樣……」我覺得有很熱的液體終於和著一直糾結著的情緒,從眼眶裡落下來了。
進入的過程非常緊窒,每一秒我都懷疑他的身體會就這樣裂開。
除了不由自主地抽搐,何也從頭到尾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怕自己出聲我就會再也做不下去,就此退開。
滴落在床單上的血跡暈出來的形狀模模糊糊,我們終於緊緊地融合在一起了。
「小烏龜,很疼是不是?」我不敢動,只是伸手在他的脊背上,輕輕摩擦著。
只是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感覺很是粗糙。
「席靳,動吧!」他終於把頭從枕頭裡抽了出來,嘴唇被牙齒咬出來的沒有血色的凹槽。
紅色的唇彩已經被蹭去了好些,藏在後面的部分沒有半點血色。
是因為疼痛的忍耐嗎?我吻了吻他,握住他的腰開始輕輕抽動。
他從喉嚨里發出尖細申吟,像小小的動物在深夜裡哭泣。
看向前方的眼睛空空的,幾乎沒有焦距。
反覆摩擦著的身體,靠得很近,我想我們終於用認為最可靠的方式靠在了一起。
到達頂點的那一瞬,快感迎頭而來,可是在此之外,卻是未知的填也填不滿的空虛。
「小烏龜,小烏龜你還好嗎?」半張著的眼睛,他是不是已經疼痛得快要暈過去?整個過程中,他身體最敏感的部分,甚至沒有起任何反應。
「席靳……」他很努力地朝我笑了笑,「我們……我們終於在一起了呢!」
在一起?我颳了刮他的鼻子,看他體力不支地在我懷裡睡了過去。
何也,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啊,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用這麼固執的方式……你到底是想要抓住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