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小高,還有沒有香檳?」司奇帶頭大步走進「一隅」,劈頭便問。

「頂樓的慶功宴不是散了?前後總共送了五十幾箱上去,都超過一千瓶了,還不夠啊?」

「光是噴洒在程立委身上的,」司奇特意加重「程立委」三個字,豪氣十足的說:「就不下二十來瓶,再加上工作人員拿來互相打水仗的,我看真正喝進肚裡的,都不曉得有沒有一半。」「真是浪費啊,瞧你們這些孩子胡鬧的,」月菁笑罵道,卻又完全沒有真正在數落人的樣子。「別的不說,光是司奇那層頂樓整理起來,可就不曉得要花掉多少原本並非必要的清潔費了。」

「阿姨,這您就不必替他心疼了,」司玲過來親熱的挽著月菁的手臂說:「他們三個等這一天,已經足足等了二十多年,再怎麼瘋狂,也是應該的吧。」

「就是嘛,媽,九萬五千七百三十一票耶,如果能分出去的話,夠保兩、三個候選人當選了,這樣的成績,怎麼能夠不大肆慶祝一番?」啟鵬說完,馬上揚聲喊道:「小高,頂樓的慶功宴是散了,但咱們自家人在一隅的『第二ㄊㄨㄚ』才正要開始,別聽你們老闆的,什麼香檳,有沒有搞錯?把我前兩天就已經先送過來的白蘭地和威士忌全部抬上來。」

「你送了兩大箱過來,全部開了,要大家用什麼喝?毛細孔嗎?」司奇笑他說:「我看程瘋子的外號,可以轉贈給你了。」

「司奇。」雷國森突然出聲喚道。

「是,爸,有什麼事?」

「我們在這兒瞎起鬨,主角呢?主角跑哪兄去了?」

「對啊,」經雷國森一提,余月菁也注意到了。「程勛呢?」

「問他兩個好兄弟啊,香檳像不要錢似的猛開猛灑,司奇還好意思說是大家一起噴了他二十幾瓶,我看光你自己一個人玩掉的,就不止十瓶,啟鵬也差不多,經過這一番『洗禮』,你們好歹也該讓他回房間去換套衣服吧!」碩人斜睥了丈夫一眼嗔道。

「是,老婆大人教訓的是。」啟鵬馬上展臂將她攬了過來。「小龍呢?」

「舅媽陪著,早在我們的房間里睡熟了。」今晚司奇不只開放頂樓做招待所有工作人員和支持者的慶功宴會場而已,十幾間最頂級的房間,更是全數留給自家人過夜用,一副誓要狂歡到底的模樣。

「哦?這麼說,今晚你終於可以完全歸我一人所有,再也不必讓我跟兒子爭寵羅?」

碩人聞言,雙頰馬上火辣辣的熱起來。「啟鵬,你醉了啦,語無倫次的。」

「不關我的事,」司奇卻還來為啟鵬幫腔道:「能夠灌醉我們余總裁的,向來就只有餘夫人的款款深情。」

碩人又羞又窘,但見場內無一是外人,索性難得大方的往啟鵬懷中依去,卻又不忘回嘴說:「駱司奇,看三個禮拜后鬧洞房時,我饒不饒得你。」

碩人的話提醒了大家不久以後,他們就要再辦一場喜事,於是月菁和司玲馬上代表男方,跟雷國森夫婦商量起婚嫁的大小瑣事來。

「雖然只有三個禮拜的準備時間,但做為新娘能夠及應該享有的,我們一樣也不能少給孝安。」這是月菁決定的大原則。

「阿姨,拜託,拜託,」才剛與最後離開的保安小組分手,轉進一隅來的孝安,雖然不知道話題為什麼會轉到自己身上,卻已忙不迭的搖頭擺手懇求道:「台灣婚嫁禮俗的那一套繁文褥節,別說是碩人的『風雲婚禮』了,光是一年前之俊所忍受的折騰,就看得我心驚膽戰,所以拜託拜託啦,越簡單越好,可不可以?」

不料包括學文、之俊和啟鵬、碩人在內的一干人等,全來個異口同聲的說:「不可以。」

「司奇!」孝安只得向最後的希望撒嬌道。

「保證不會累著你,到時你只要準備做個最美麗的新娘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全部交給我來辦,嗯?」這樣說,已經等於拒絕了未婚妻的要求。

「駱——司——奇——」孝安急得嘟起嘴來,並扯住他的袖子叫道。

「不成,女警官,」司奇故意搬出以前的稱呼,捏捏她的面頰說:「這回怎麼說都一樣,你得聽我這個『黑社會』的。」

孝安在大家的歡笑聲中頻頻跺腳,但也無法否認這種被愛、被寵的感覺,真是讓人幸福到極點,不過目前有個更棒的喜訊,她仍打算再「獨享」一陣子。

「耍賴撒嬌不管用,那就試試枕邊細語啊。」司玲逗她道。

「姊!」孝安漲紅了臉怪叫:「連你也要來開我玩笑。」

「我這是實話實說,怎麼會是玩笑?好啦、好啦,你就由著大家歡天喜地的忙上一次吧,有去年幫之俊和學文辦喜事的經驗,這一次我們鐵定能夠更加得心應手。」

學文突然發出一陣哀嘆聲,惹得眾人紛紛對他投以不解的注目禮,只有之俊一人笑得幾乎要直不起腰來。

「學文,你怎麼了?」孝安的母親陳麗茹關心的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是『輩分稱呼症候群』在作祟啦,」之俊緩過一口氣來說:「師母,司奇是我小媽的弟弟,孝安這一嫁,以後學文跟著我,您們說他應該要喊她什麼啊?」

啟鵬率先爆笑開來。「小舅媽?我的天啊,學文,這下我們全體跟著升格,往後你可就『小』定了。」

在大家變得更歡暢、更熱烈的談笑聲中,反而只有身為話題的孝安注意到除了程勛之外,還有一位重要人物不在,連剛才的慶功宴,也不見佳人芳蹤。

羽嫣呢?

***

程勛一踏進司奇特意開給他用的皇家套房,馬上就陷入一片花海中,但他的腳步仍分秒也沒停的,直接便轉進了房間里。

床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套休閑風格的衣服,咖啡色系的寬大毛衣、粗絨褲、襪子、便鞋,連手帕和圍巾都不缺,床頭几上的暈黃燈光下,則是一束約有三十朵的怒放黃玫瑰。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去,第一件事便是捉起架在水晶花瓶前的雪白信封,掏出裡頭的信來看:

程大哥:

恭喜。

雖然寫這封信的時候,大家尚未開始投票,但我已經可以預料到結果,所以能夠篤定的說一聲:恭喜。

但我要恭喜的對象卻不是你,而是那些懂得把寶貴的一票投給你的選民,以及日後有你為他們服務的全體民眾,他們真是幸運。

就像我一樣,由於生活一向忙碌的關係,我從來沒有真正的信過什麼宗教,但也始終深信冥冥之中,自有一股不為我們所知的神秘力量存在,這股力量,就讓我權稱為「造物主」吧。

與你再度重逢的這八十五天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默默感謝這位造物主,謝謝它讓我認識了你、知道了你、幫助過你、懂得你,最重要的是:讓我深深的、真切的、義無反顧的愛「過」你。

是的,愛過你,而不再是愛上你。

雖然我仍舊相信你並非一個不需要愛情的人,但我知道那個能吻合你心中理想的幸運女子,卻絕對不是我,所以與其繼續苦戀、暗戀、單戀你,同時對你造成心理上的負擔,還不如讓我藉助實際的離開,而學著漸漸的淡忘掉你。

我相信只要我夠努力,一定可以做到,這不是你教過我的道理嗎?我相信程大哥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所以這件事,我一定辦得到,就像去國十四年,每次遭逢困境,我總是能夠依憑你的鼓勵,達成目標一樣。

二十八朵黃玖瑰,代表有你在我心中的歲月,雖然我們實際認識的時間,並沒有那麼長,但是對我來說,「程勛」兩字,也就是今日之前,二十八年歲月美好的總合了。從此以後,我要開始實踐黃玖瑰的花語:「別離」。希望忘掉你,不用真的花上我另一個二十八年。

再見,程大哥。

萬祈

珍重

小羽於選舉當日A.M.4:23

雪白的信紙飄落至程勛的腳邊,他的手指輕撫著玫瑰花嬌嫩的瓣沿,回想起那日在車中猝吻羽嫣時,她如花瓣上輕顫露珠的紅唇。

這是生平首次,他覺得「風影海」並非他人生最重要的目標,至少已並非唯一的重心。

但是——。

驀然響起的電話鈐聲,打斷了他正在進行的更衣,是啟鵬他們等得不耐煩,打電話上來催他了吧?

程勛一顆正無處安放的心,總算因為想到他們而稍微回暖起來。

於是他馬上接起電話來,聲含笑意的說:「喂?才剛洗過了香檳澡,這回又要我忍受什麼——」

「程勛。」陌生的蒼老聲音,卻又有著教人難以解釋的震懾氣勢。

「是,我是程勛。」不知道為什麼,程勛只覺得心頭湧上一股沒來由的抗拒,讓他直想把電話給掛上。

「我是江信吉。」

簡單的五個字,非但顯然費盡了話筒那頭老人的力氣,也令程勛全身的肌肉都立時繃緊,情緒亦跟著迅速武裝起來。「你好,江先生。」

老人的呼吸一窒,似乎沒有料到程勛的反應會如此疏離與冷淡,而且單刀直入,毫不拖泥帶水,因此話聲隨即轉為蒼茫。「恭喜你,無黨無派,還以最高票當選,不簡單。」

「謝謝,這應該要歸功於有父有母在天庇佑,加上有親朋好友在身旁的扶持吧。」程勛早料到在開過昨日的記者招待會後,可能會掀動什麼舊塵,但真正面對時,心中的不快,卻仍遠在他原先的占計之上。「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江先生,那我恐怕要——」

「程勛,江聖文這個名字,對你當真一點兒意義也沒有?」

「怎麼會?江聖文是我的父親,這個名字對我而言,自然有重要的意義。」

「他是我的長子啊。」

「可惜你早忘了『虎毒不食子』的道理。」程勛森冷的回應。江信吉究竟想要如何?要他認祖歸宗,喊他一聲「爺爺」?他不至於如此天真吧?

「那並不是我——」老人似乎有意辯解,但程勛卻無意再往下聽。

「的確不是你的本意,你的本意,是想拆散他們,就算會搞出人命,亦在所不惜,但你原本想要除掉的,應該是我那可憐的母親吧?」

信吉聽到這裡,終於重重嘆了口氣,好像是知道現在無論再說些什麼,程勛也聽不進去了。「總而言之,我很欣慰聖文有你這個孩子,你跟阿靜一樣,都是好孩子。」

「阿靜她……」程勛的渾身一震和臉色轉白,都是信吉看不到的。「她是誰?」

「是聖文弟弟昭正的女兒,嫁在美國,養了一對活潑健康的兒女,兩個都讀小學了,非常幸福快樂。」提到唯一的孫女和兩個外曾孫,信吉的口氣自然轉為愉悅,好像完全沒有發現到奇怪的一點,那就是為什麼剛剛還急著要掛斷電話的程勛,這時又會有耐心聽起他的閑話家常。「就是太少回來,說什麼現在的生活很好,以前在台灣的種種,都已經不復存在,連想都想不起來了。」

「她是個聰明人。」程勛用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卻明明輕鬆起來的口氣說。

「你說阿靜啊?是啊,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爸爸亂來的那一陣子,是曾經不太好過,叛逆得很,但現在可好了,女孩子家嘛,有丈夫疼,有小孩忙,夠啦。」

夠啦。

剎那間,程勛頓覺內心深處,有個被他刻意封住的角落,正在緩緩的剝落。慢慢的復甦過來。

對啊,十幾年來的自我懲罰,應該已經夠了吧?

然而他的沉默卻被江信吉誤當成無聲的排斥,因此,接下來便只聽得他自嘲的說:「對不起,人老了,說話就東拉西扯的,沒個重點。」

「無所謂。」程勛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開始前所未有的輕鬆起來,以前遙不可及的一個夢想,現在也彷彿變成為真的能夠憧憬的目標。「謝謝你打電話來。」他由衷的說。

「程勛……」信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夠親耳聽到他轉為和緩的口氣,不禁再度低喚他的名字。

但程勛已在一聲,「再見。」后,輕輕的收了線。

***

「喝一點鳳麟月桂冠,是之俊特地從京都帶回來的名酒喲,聽說已經有三百四十幾年的歷史了。」

從孝安手中把酒杯接過來,羽嫣淺淺一笑道:「是駱先生燙的?」

「你要不要也叫我雷小姐啊?」孝安取笑她說:「駱先生這個、駱先生那個的,你不累,我都先累了。」

「好嘛,好嘛,以後我記住就是了,一時之間改不了口啊,況且你再過三天,就要成為駱太太了,叫你雷小姐幹什麼。」羽嫣啜了一口清酒後問道:「快要結婚了,緊不緊張?」

「一點兒也不,反正在台灣當新娘最簡單了,只要你肯任人擺布,哪還會有什麼問題。」

「那可不一定,如果不是司奇的魅力大,你願意讓人擺布?少唬我了。」

「好哇,不過在他這裡住上十來天,就什麼話都幫他說了,你還真好收買。」

「謝謝你們,孝安。」羽嫣將本來就只有一小杯的清酒一仰而盡后,便把杯子往旁邊的几上一擱,改而拉起她的手來說:「還有,對不起。」

「喂,你是不是在修天文學碩士時,連帶學了外星語,不然我現在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孝安!為了留我住下來,害得你和司奇不是搬到市區的小套房去,就是住回你家,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再說多少句對不起和謝謝也不夠哇!」

「你肯留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就是最大的回報了,謝什麼?更何況能住到因為太小,所以我一秒也不會脫離他視線的小套房去,司奇才樂呢,不然到我家裡,有爸媽寵他,口口聲聲說以後要他多包涵我的火爆脾氣,也讓他比什麼都還得意,難怪他這十幾天下來,自己飯店的大套房還待不到兩晚。所以要謝,也該由他來謝你。」

羽嫣搖頭苦笑道:「我說不過你,幸好志宏說他幫我找好的房子,明天就可以搬過去了,否則你們結婚當晚,家中多了顆大電燈泡,那我豈不成了大殺洞房花燭夜風景的罪人。」

「這幾天過來略做布置整理的工人,沒有吵著你吧?」

「沒有,反正就像司奇說的,也沒有多少地方需要做大更動,只要一切以能夠放孝安的東西為先就好了。」羽嫣故意學著司奇的吩咐說。

「說得好像我是個瘋狂的購物狂似的,其實我們兩個有一個原則最投契,那就是任何東西,都越簡單越好。」

望著孝安渾身洋溢著彷佛足以俱現成形的甜蜜氣息,羽嫣情不自禁的吐露道:「孝安,用不著我說,你也會牢牢的把握住手中的幸福,對不對?」

「就像三天後你也會穩穩的接住我丟給你的新娘捧花一樣?」不料孝安卻給了一個她壓根兒也想不到的答案。

「你要把捧花丟給我?」

「要不然我拚命留你下來幹什麼?好險呢,若不是我反應快,半途飛車到你租的地方去找,不曉得你現在已經躲回英國哪一個地方去了!」孝安俏皮的笑道:「就因為趕著去追你,才會由得司奇一個人留在一隅,對於婚禮的大小事宜,一概點頭,照單全收,所以三天後若有什麼罪要我受的,你至少也得待在一旁陪著看,才曉得為了你,我的犧牲有多大。」

「其實……」羽嫣低下頭,神色一黯的低語:「留我下來做什麼呢?參加完你的婚禮,再見過已經找得有點眉目的姑姑后,我還是要回去的。」

孝安露出不太服氣的模樣說:「你為什麼一定要回那個冷冰冰的國家去?台灣不好嗎?還是英國那裡有比我們讓你更喜愛的朋友?或者是英國那裡的星空,比這裡的還要更美?更亮?」

「你明知道原因何在的。」羽嫣避開了孝安的逼視說。

孝安卻拗執的拉轉過她的身子來說:「你又怎麼知道我有沒有猜錯?帶你過來這裡的那天晚上,我和司奇只用一定對你的行蹤保密的條件,交換了你的留下,可沒說我們也知道你執意要離開的理由是什麼。」

「孝安,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麼嗎?」

一心要讓羽嫣快樂起來的孝安聞言遂故意答道:「我的優點那麼多,哪猜得到你羨慕的是什麼?」

羽嫣果然被她逗笑開來。「羨慕你愛上的,是一個肯坦然接受你的愛情的男人。」

孝安按在她臂上的雙手緊了一下,脫口而出:「傻瓜。」

「什麼?」羽嫣一愣,便又鬆開眉頭說:「我還以為你要罵我膽小懦弱呢;傻瓜?是啊,單戀到難以自拔的地步,不是傻瓜,是什麼?」

「就因為你一直自認為是單戀,才罵你傻瓜。」孝安甚至以「受不了」的神情,來強調她心中的不以為然。

「自認為是單……?」羽嫣迷惑兼慌亂的問道:「難道不是?」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因為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好久好久,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來。」

「什麼問題?」

「為什麼在面對愛情時,你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勇敢、執著與積極,等到實際上屆臨緊要關頭,就快要有所突破時,卻變得比誰都還要來得怯懦、退縮與逃避?就好像……好像……」孝安拚命思索著,想要找出她認為恰當的字眼。「好像你覺得自己不配似的。」

羽嫣血色盡失的清麗面龐,讓孝安失聲叫道:「原來如此,原來你真的存有這麼荒謬的念頭,為什麼?羽嫣,你這麼漂亮、這麼優秀、這麼能幹、這麼堅強,又這麼溫柔,如果有人要我列舉出你的優點,那麼恐怕給我個三天三夜,我也說它不盡,為什麼你反而會妄自菲薄呢?」

「因為我的成長背景,」羽嫣垂下眼瞼,教人心疼的說:「因為父親早逝,母親忙碌,後來改嫁,又有了她自己的家庭,所以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什麼都必須靠自己,起先是不能,後來是不敢麻煩別人任何事,等到已經能夠自立時,就更是……」

「不必倚靠任何人了,對不對?」

「嗯,」羽嫣點一點頭,抬起眼來對孝安慘然一笑道:「你瞧,我其實已經搞清楚自己的心路歷程,大學畢業后,在交友方面,也已經漸漸克服了以往的心理障礙,不會再把付出當成是別人或許會嫌棄的干擾,也學會了不再事事委曲求全,企圖做到讓每一個人都說我好,卻也始終沒有讓任何人真正觸及我的內心。」

「你終於願意相信若有人對你好、喜歡你,那絕對就是因為你真的很好、真的討人喜歡的緣故,而不是因為你的曲意逢迎,所以別人才不得不有所回應的結果;」孝安已經眼含淚光的說:「換句話說,你終於透過誠實的面對自己,而建立起真正的安全感了。」

羽嫣淚水率先奪眶而出,並抱住了孝安說:「是的,孝安,你說的真好。」

孝安一邊輕拍她纖細的肩膀,一邊哽咽的回應:「不,是你勇敢得教人感動,是你自己太美、太好了,羽嫣,答應我,你一定要繼續相信自己下去,永遠都別忘了這份得之不易的體會,好不好?」

「好,」羽嫣抽回身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破涕笑道:「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一定繼續相信自己,一定不讓你失望。」

孝安用手背迅速拂去淚水說:「包括愛情?」

羽嫣聞言一怔,神色複雜難解,雙唇輕啟,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怎麼樣?羽嫣,你答應我,包括愛情在內,都不會再低估自己。」

「我……我……」羽嫣掙扎了十天,最後卻仍打算搖頭放棄。

「不!不準搖頭,聽到了沒有?我再也不准你搖頭了。」孝安堅持著。

「孝安,我不是不想……」

「孝安,」她們兩人同時回頭,一起看到了正從樓梯口往這兒走來的那個人,天颱風大,不但撩起他的風衣下擺,也吹散了他一頭濃密的頭髮,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比孝安記憶中的任何一個時刻,都還要來得更加篤定、偷悅和誠摯。「把她交給我吧,我想說服她相信愛情,應該是我的責任。」

「孝安!」羽嫣轉過頭來面對孝安,心慌意亂之餘,也只能滿臉疑問的對著她叫了。

「不關我的事,」孝安趕緊退到已走近她們身旁來的男人身後去。「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不知道,出賣你的,一定是他那見不得新科立委為情所苦的兄弟,對不對?」情急的孝安乾脆轉而質問起他來。

「對,另外我那兄弟還要我請你趕快下去,因為今晚一定得試妥婚紗。」

「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我現在就下去。」孝安朝他眨一眨眼,於錯身之際,與他交握了一下手,然後便像完全沒有聽到羽嫣氣急敗壞的呼喚般,加快腳步轉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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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只隨你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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