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喬伊終於哭累了，她吸吸紅腫的小鼻子，揉了揉哭得酸疼的眼睛，很不好意思地從桑姆的懷裡抬起頭來。

真糟糕，她剛剛哭得太盡興，好像還把不少鼻水都擦在桑姆的衣服上。

而且她剛剛一面哭，還一面用中文罵著、喊著，甚至還不時用拳頭猛敲著那結實的胸膛，想像她正揍著那該死的出軌臭男人！

只是……等她稍微冷靜之後才發現，剛剛自己努力、用力揍的是人桑姆。

她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心虛地摸了摸桑姆的胸膛。「對不起，我剛剛有沒有打痛你？」

桑姆搖搖頭，反而抓起她的小手。「如果你打我，自己會覺得舒服一點，你就繼續打吧！」

喬伊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嘴裡喃喃念了句傻瓜，然後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下來。

為什麼桑姆要對她這麼好？

「喬伊，你男朋友他……」桑姆在思量著該怎麼問。

喬伊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問完問題，自己就點點頭。

「和你最好的朋友？」

喬伊點了點頭，幾滴眼淚也跟著點頭的動作而落了下來。

聞言，桑姆握緊了拳頭。

該死！他們怎麼能這樣傷害喬伊！

那對不要臉的狗男女！

他實在很想破口大罵，但是一來怕破壞自己的形象，二來自己其實只是個局外人，在這種時候開口罵人似乎也不太合適。

但是他忿忿不平的模樣還是被喬伊看在心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大哭一場，她現在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啊！桑姆，你怎麼跪在泥巴上？褲子都弄髒了！」

喬伊這才發現身形高大的桑姆一直跪在地上，牛仔褲上都是濕淋淋的泥巴。

「不這樣跪，我怎麼抱著你？」

桑姆說得理所當然，她聽了臉上卻是微微泛紅。

喬伊這副嬌羞的模樣讓桑姆不禁看得出神，直到她又拍了拍他的胸口，這才回過神來。

「我們還要不要回去上課？」喬伊問他。

「你想回去上課嗎？」

「今天不想了……我好累……」她揉了揉哭累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那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我的背包和課本都還在教室。」

「我先送你回去，等一下我再來學校幫你拿，然後送到你宿捨去。不然，你就把東西留在學校，請老師幫你收著，明天早上直接來上課也可以。」

喬伊想了一下，知道自己現在也確實不想回去面對全班同學的關心，於是便點了點頭。

「桑姆，你沒帶傘嗎？」

桑姆看了看早就被雨淋濕的衣服，笑了笑，「我想現在也不需要了吧？」

「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

「因為都是我害得你淋雨的啊。」

「笨蛋！」桑姆突然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她的頭，「是我自己不想上課，想出來透透氣，和你又沒有關係。」

喬伊嘟起了小嘴，心裡卻有一種欣慰的歡喜，哭紅的眼眸也帶著一絲絲笑意。

真奇怪，她剛剛明明還是那麼傷心的，為什麼和桑姆在一起，才說沒幾句話，心情就輕鬆許多了呢？

她站了起來，跪著的桑姆也跟著站起來，她這才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身高真的差好多啊……這種高度如果要接吻的話，一定是高難度動作吧？

啊！去去去……她在想些什麼？

剛剛才被男友拋棄，她怎麼又馬上春心大動了起來？

難道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嗎？

喬伊紅著臉，偷偷看著桑姆，卻見到他正將外套脫下，然後用力甩了甩，將外套上的雨珠都甩得差不多之後，再將外套蓋到她的身上。

「咦？」她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這是防水外套，外面雖然濕了一點，但裡面還是乾的，你就先穿著吧，免得著涼了。」

喬伊還想說些什麼，但外套上傳來的體溫卻讓她住了口。

好溫暖的感覺。

她能不能讓自己貪心一下，繼續保有這樣的溫暖？

她抬起頭，感激地看著桑姆，原本沮喪的小臉蛋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

桑姆沒有說話，只是對著她微笑。

他的牙齒很白，笑起來的時候彷彿陽光出現在他臉上，整個人都燦爛起來，讓人打從心裡感覺到一種被關懷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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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下著，而且似乎越下越大。

喬伊和桑姆走在路上，顯得有些狼狽。

她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突然大著膽子說：「桑姆，你背我好不好？」

桑姆有些吃驚，以為她哪裡受傷了，還擔心地繞著她瞧了一圈。

喬伊笑著說：「你背著我，我就能把外套罩在我們兩人身上，這樣就不用淋雨了啊。」

「可是我們的衣服反正都濕得差不多了。」

「頭部最好保暖比較好，免得第二天受風寒喔。」

桑姆沒有拒絕她，畢竟喬伊自己主動願意與他更親近，他高興都來不及。

他高大的身子半跪下來，背對著她，那寬闊的背部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全感，喬伊發現自己的臉似乎又熱了起來。

糟糕，她是不是雨淋了太多，怎麼覺得臉頰真的有些發燒了？

她小心翼翼地攀上那寬闊的背，一面伸手扶住桑姆那強壯的肩背，一面調整外套的位置。

「好了沒？」桑姆耐心地問。

喬伊又努力調整了一下外套，確定它能完全遮住桑姆的頭之後，才應了一聲。

桑姆站了起來，她忍不住驚呼一聲－－她沒有想到桑姆真的這麼高，他一站起來就讓她嚇得趕緊用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會不小心掉下去。

「桑姆……你好高。」她看著已經離自己很遠的地面，心兒還是有些狂跳。

桑姆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透過他的胸腔帶起一陣陣震動，輕顫著她緊貼在他背上的柔軟胸脯。

她這時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

她為什麼要靠這麼緊？

可是不抱這麼緊，她又很怕自己會掉下去啊！

喬伊紅著臉，輕輕咬著唇，考慮自己是要繼續厚臉皮掛在桑姆身上，還是要趕快「落地逃生」？

桑姆倒沒有她想這麼多，一旦確定她已經安穩地趴在他背上，便穩穩地往前走去。

屬於男人的沉穩腳步，讓喬伊原本有些慌亂的心慢慢地沉靜了下來。

桑姆似乎也能體會她現在的心情，一路上並沒有開口多問什麼，只是偶爾會說說他自己來到日本后，因為生活習慣與文化不同而出的一些洋相。

「我第一次到澡堂的時候，一進門就在一間大房間里看到一大排柜子，我還以為就是要在那間房裡脫掉身上的衣服，然後進去公共澡堂洗澡。結果沒想到，那間房裡的柜子是用來放鞋子用的！難怪我塞衣服的時候，老覺得日本人的柜子怎麼那麼小？」

喬伊笑了起來，她舒服地趴在桑姆的肩背上，鼻中聞到雨水濕氣，還有桑姆身上的淡淡香皂味。

「桑姆，你為什麼想來學日文？」喬伊問。

桑姆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隨即又馬上恢復行走。

「我以前的女朋友是日本人。」他特別加重「以前」兩個字。

「啊，你一定很喜歡她，對不對？」

不然怎麼會特地為了她來這裡學日文呢？

「應該是吧……」桑姆想了想，「但是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想再提。」

「那她……漂亮嗎？」

喬伊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可是她實在很想知道，桑姆的女朋友是不是很漂亮、很可愛？

而在桑姆的心中，他又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他是不是還喜歡著他以前的女朋友？不然為什麼都分手了，桑姆還特地跑到札幌來學日文呢？

好多好多的疑惑在她的心裡浮起，她好想要知道桑姆是不是還喜歡著前女友，這也讓她暫時不再為自己的失戀而悲傷。

也許，人就是這麼現實的吧？

比起遠在天邊那個令自己傷心透頂的男人，眼前這個對自己毫無保留地表露好感的大男生，顯然重要多了。

桑姆絲毫不知道她現下的心思，聽到她的問題就乖乖回答。

「嗯，她很漂亮、也很可愛，我很喜歡嬌小可愛的女孩，日本女孩好像多半都是這個樣子。」

喬伊不知道自己馬上露出了沮喪的表情，她微微嘟起了嘴，賭氣似地把頭用力擱在桑姆的肩膀上。

桑姆仍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見她安靜不說話，以為她累了，便也沒再吵她。

等到他走到喬伊的宿舍門口時，喊她好幾聲也沒有回應，這才發現喬伊居然趴在他背上睡著了。

可憐的小女人，剛剛那樣一哭一鬧，加上被男友和好友同時背叛的傷痛，讓她太疲累了吧？

桑姆半跪下身子，把她輕輕放下靠在牆上，然後轉過身扶住她，一隻手拍拍她的臉頰，想要把她叫醒。

只見喬伊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麼，眼睛始終沒有睜開，身子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一下子就撲倒在桑姆的懷裡。

「喬伊？喬伊？」

桑姆苦笑，真沒想到她一睡起來，就會這樣不省人事。

到最後他沒辦法，只得把喬伊交給管理員，先讓她睡在管理員室。

管理員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人，她十分好奇地一直打量著桑姆，完全不諳英語的她，對於桑姆還能說上幾句日語也感到很驚訝，不過她最驚訝的是，桑姆居然會背著喬伊回來。

「喬伊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管理員小心地問。

「沒事，她只是累了。」

桑姆心疼地看著她，那副疼惜的模樣都被管理員看在眼裡。

原來這個美國男生喜歡上了喬伊啊！

其實管理員也很喜歡喬伊，總覺得愛笑的她就像是自己的小女兒，而且喬伊個性熱情又有禮貌，也時常和管理員聊聊天，所以管理員私底下也就特別多關心她一些。

當她知道桑姆喜歡喬伊，管理員難免有一種獻寶的得意，開心對著桑姆說：「喬伊很可愛吧？她可是需要好好的呵護的喔。」

可惜這句語帶噯昧的日語尚不在桑姆的理解範圍內，他只是有些傻愣愣地笑著，然後退了出去。

看著他高大的身體有些笨拙地走出小小的管理室，管理員倒真的像個女方家長一樣，開始盤算起桑姆到底配不配得上她們家可愛的喬伊。

管理員轉過頭，看著在榻榻米上沉睡著的喬伊，只見她身上還蓋著一件大外套，頭髮有些濕，臉上兀自帶著淡淡的笑意，雙手還揪著外套的衣領，好像捨不得放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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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喬伊一直在想到底自己要怎麼樣去面對桑姆？

照理說她應該好好謝謝他的，可是……一般人會那樣抱著一個女生，並且安慰她那麼久嗎？

而且她知道桑姆喜歡自己，雖然說，他們就這樣順水推舟地發展下去，似乎也很理所當然，但是她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畢竟自己才剛失戀，不到一天的時間，自己又把心思放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上，會不會太善變了？

這麼快的轉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昨天桑姆送她回來之後，又特地到學校幫她把背包和課本部送了回來。那時候她還在管理室的榻榻米上睡著，還是管理員先替她收了起來。

後來到了吃飯時間，管理員要騰出空間擺桌子吃飯，才硬是把她趕回了自己房間里去繼續睡。

喬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居然這麼累，只想一直睡下去，她拖著背包回到自己房間，撲上床去又繼續睡著，更丟臉的是，她還本能地將身上的外套拉緊，鼻子里還不時嗅進一股淡淡的清新氣味……

好好聞的氣味啊……淡淡的、香香的，讓她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等到她半夜因為肚子餓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都抱著桑姆的外套不放。

她傻愣愣地看著穿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耳里聽著窗外浙瀝的雨聲。

天啊！今天該不會下了一天的雨吧？桑姆把這件外套給了她，那他不就淋雨回去嗎？

哇，怎麼辦，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一點都不顧人家的感受？

喬伊懊惱得要死，結果一夜都沒怎麼睡好，早上四點多的時候，札幌的天色亮了起來，外頭的麻雀迫不及待地一面唱歌一面去找蟲吃，也吵醒了一夜輾轉難眠的喬伊。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頂著好大的黑眼圈，再加上昨天哭腫的眼還沒消腫，她看起來簡直活像是被人揍了兩拳的熊貓。

喔，好醜。

她變得這麼丑，桑姆一定不會喜歡她了。

喬伊沮喪地倒回床上滾來滾去，到最後她還把桑姆的外套抱在懷裡，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她都應該先和他道謝的。

如果桑姆昨天沒有來找她，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很悲慘、很悲慘，完全無法跳脫失戀的痛苦與驚愕，說不定還有可能真的會做出傻事來。

好奇妙啊，她只是和桑姆說上幾句話，被他抱在懷裡安慰著，為什麼自己就不再那麼哀傷了呢？

明明昨天才失戀，為什麼她現在卻覺得那好像已經足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喬伊還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境為何會轉變得那麼快，而這又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

現下的她只是疑惑著，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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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喬伊來到了學校。

她深呼吸一口，推開大門，就看見令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的一幕－－一個妝化得很漂亮精緻、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孩子，正拉著桑姆的手，熱情地用英文不停地對桑姆東問西問。

喬伊傻住了。

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人重重在那兒踹了一腳，那感覺悶痛悶痛的，讓她有苦說不出。

原來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嗎？

她看著那漂亮的女孩，那是一個東方女孩，說了一口標準的美式英文，不像她因為從小和住在英國的姑丈學英文，所以說的是一口英式英文；而且女孩的臉蛋很可愛，髮型也很時髦，腳上蹬著高跟鞋，看起來起碼有一百七十公分，和桑姆站在一起很相配。

喬伊原本期待見到桑姆的雀躍心情，猛地降到了冰點。

自己真是大傻瓜！超級大笨蛋！

憑什麼她認為桑姆一定會喜歡她？

他只是同情她而已吧？

同情她這個笨蛋，不但被男朋友拋棄，又一直被好朋友蒙在鼓裡，只能可憐兮兮地躲在公園裡哭泣，任何一個人見到這樣的女人，都會感到同情吧？更何況是心地善良的桑姆？

這時桑姆看到了喬伊，臉上有些尷尬。

他沒想到這一幕會被喬伊看到。

喬伊見到了他投過來的視線，連忙勉強自己振作起來，她裝出笑臉，和桑姆說了聲早安。

「桑姆，昨天真是謝謝你了。」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匆匆忙忙地跑進教室，再也沒看他一眼。

桑姆知道她可能誤會了什麼，正想要解釋，身旁的女孩卻毫不避諱地抓住了他的手。

「桑姆？她是誰？」來自韓國的小綠充滿敵意地問。

從那個女人一進門，桑姆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

「我同學。」桑姆簡單回答。

「就這樣？」小綠似乎不太相信地看著他。

「我要去上課了。」桑姆想要追上去，但小綠卻不輕易放手。

「桑姆，先別急著走嘛！我還有好多關於美國大學的事情要問你耶。」

小綠看見桑姆的第一眼就決定要倒追他，她家有的是錢，從小就過著嬌生慣養的生活，只要她想要的，絕對沒有得不到的！

桑姆看著喬伊已經遠去的身影，只能在心裡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和喬伊就在同一班裡，要解釋的機會應該很多。

於是他留了下來，任由小綠拉著東問西問，眼光卻不時瞄著樓梯轉角處，期望能見到喬伊的身影。

小綠看著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恨得痒痒的。

可惡！剛剛那個女人有什麼好？長得一點也不起眼，臉上沒化妝，衣服又沒她穿得漂亮時髦，不管怎麼看都比不上她啊！

真不知道桑姆為什麼會喜歡那種台灣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