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思
阮秋笛第一次這麼認真地下廚。
以前的時候她年紀還小,不用做,到了阮家后,阮家媽媽心疼她一個人,也不讓她碰這些東西,結果她的廚藝簡直乏善可陳,直到後來到市內上班,她一個人住,才慢慢把手藝練了出來,自然趕不上大師級別,但是對於一個人吃飯的她來說,也足以應付得綽綽有餘了。
但是這次不一樣,她是全程跟進,跟著阮家媽媽學做餛飩。
上次吃的是蝦仁,這次的肉換了精豬肉——其實還是有點兒肥肉的,絞碎,菜是白菜青蔥,黑胡椒,食用油,醬油,把雞蛋打進去,然後把餡攪勻。
雖然還是生的,但是已經很香了。
麵皮是阮家媽媽親自動手和的面,待面發好后,揪了一團出來,在砧板上灑下細細的麵粉,再把麵杖拿面抹上幾抹,以免等下擀麵皮的時候粘在上面。
阮家媽媽擀麵皮的速度很快,也很熟練,不像她,研究了半天也沒有能力把麵皮擀成她那樣的透亮狀,最後她索性不擀了,專門學怎麼把麵皮包上餡后擰成小花朵的樣式來。
「怎麼想著學這個?」阮家媽媽笑著看她。
她笑了笑沒做聲,把手裡包好的餛飩舉給阮媽媽看,「是不是這樣的?」
「嗯,比之前的好多了。」阮家媽媽點了點頭。
雖然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是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經將她視作這個家庭的一分子,甚至會恍惚地覺得這個女兒根本就是她生的。
那麼乖巧,那麼貼心。
卻又那麼的讓人不放心。
她喊她媽媽,既然這樣,她就要負擔起這個責任,要好好照顧她。
「秋笛,為什麼不回家呢?」她慢慢開口問她。
阮秋笛沉默了片刻才靜靜開口回答:「不想回去。」
「為什麼?」她和兒子們不說,可是不代表他們不在意她。
「不敢,」她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低地開口,「我害怕。」
「怕你爺爺?」阮家媽媽嘆了口氣,「都那麼多年了,我想他應該早就看開了。」
「他一定很生我的氣,不然的話,他怎麼會荒唐到讓清夷去冒充我呢?」她苦笑了一下,「還好清夷現在看起來還不錯,不然的話,我會愧疚死。」
「難道你就打算這樣過下去嗎?」阮家媽媽認真看著她,「秋笛,你有你原來的生活,也有你的親人,為什麼你不試著去找回他們呢?」
「都已經六七年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找回他們,媽媽,我現在……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咬著唇,慢慢地把手中的麵皮輕輕地擰成弧度可愛的小花狀。
「那他呢?」阮家媽媽放輕了手中的動作,輕聲開口,「那個人,你要拿他怎麼辦?」
「我……」她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你還愛他嗎?」她細細查看她的神色。
「媽媽,」她輕輕斂眉,「我們都以為愛情可以長久,但是時間……卻是最無情的,現在他有他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去闖入其中……」她抬起頭微笑,「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和他在一起,因為我們現在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再也回不去了。」
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不論是什麼,都沒辦法再和當年一樣了。
如果她不管不顧地對他說出所有的一切,那麼她的身份就會暴露,他會怎麼做?他要怎麼做?還有清夷——現在的慕容靜水,她會怎麼做?媒體會放過這種新聞嗎?爺爺又會怎麼做呢?
她沒有辦法不去想這些事情。
當她還可以做阮秋笛的時候,她完全不必考慮這些問題,她大可以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因為沒有人提醒她,她是慕容靜水。
她多希望這個世界上當真只有阮秋笛,而沒有她這個曾經的慕容靜水存在過……
阮媽媽在她肩上拍了一拍,「我不管你決定做哪一個人,總之你都是我的女兒,而這裡,也都是你的家。」
「媽媽,」她吐了口氣,無奈地笑,「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當大哥昨天那樣喊她的名字時,她已經沒辦法再去自欺欺人了,如果沒有人點破,她還可以繼續撐下去,可是現在……
外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連忙站起身,「我去接電話。」
阮媽媽皺了下眉,在她身後輕輕搖了搖頭。
客廳里,阮秋笛一邊在身上系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一邊抓起了電話,「喂,找哪位?」
「就找你。」那頭的人笑得十分可惡,「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幹嗎還要通知我?我又沒辦法去接你。」
她的語氣中微帶薄嗔,司駿卻十分享受,唇角也愈來愈上揚。
「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又開口問她,「我想見你。」
「就這兩天吧。」她遲疑著開口。
他便在電話那頭暗自著急,「我去你家接你。」
「不要了。」她立即否決他的提議。
「秋笛——」司駿的眉都要打出蝴蝶結來了,「為什麼我要做什麼事的時候你都要打擊我呢?」
「我哪有打擊你?」她淡淡開口,存心想和他劃清界限。
她不想這麼自私地霸住他,卻又根本不準備給他任何希望。
齊東陽提醒得對,她不能這樣聽之任之地讓他有所誤會,司駿很好,對她也十分照顧,但是她心裡……另有他人。
「你總這樣,我興緻勃勃的時候,你就『嘩』一下一盆冷水潑得我透心涼。」他十分不滿意,但是卻只能小小地抗議兩聲。
「對不起。」她心不在焉地跟他道歉。
「腳上的傷現在怎麼樣了?」他只好再次主動地移開話題。
「好多了,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你不用擔心。」她淺淺開口,兩個人在電話里居然有瞬間的相對無言。
「秋笛?」他試探地喊她。
「怎麼了?」她應了一聲開口問他。
「你可不可以多說兩句話,」他皺起了眉,「我總覺得你好像隨時就要消失了似的。」
她忍不住垂首輕笑,輕輕開口:「我怎麼可能會消失?」
「只是一種感覺而已。」他嘆了口氣,「讓我覺得,我根本抓不住你。」
她裝作毫不知情的無辜樣子,「你要抓住我幹嗎?」
「你說呢?」他頻頻嘆息,「秋笛,我想要見你。」
「我知道了。」她卻連半點反應也沒有似的。
「那你快點回來吧,回來后給我電話。」他只好這般囑咐她,不然的話她一定不會主動打給他的。
「好的。」她應了一聲,依舊沒有過多的反應。
「那你先忙吧,」他只好結束這個電話,「自己要注意。」
「嗯,再見。」她微微點了下頭,掛了電話。
任「嘟嘟」的忙音響著,望著手裡的電話半晌,她才輕輕掛上了電話。
她似乎總在做錯事情,像此刻,她明顯感到了司駿的失望,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失望。
她到底是誰呢?
是以前的慕容靜水還是現在的阮秋笛?
如果她只是阮秋笛的話,一切問題就很好解決了,她只需要向前輕輕走一小步,司駿一定會很開心地歡迎她。
可是掩飾得再好,好得她自己都以為自己只是阮秋笛了,骨子裡她卻依然清楚地記住自己是慕容靜水的事實。
慕容靜水,是沒有辦法忘記齊東陽的,就像她永遠也不可能再輕易喜歡上一個人那樣。
「靜水,你的手怎麼樣?那醫生到底有多高明?」嫂子芮瑾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和窩在沙發里看體育新聞的她說話。
「哦,」她轉了一下手腕,「說真的,嫂子,我覺得我大概很快就可以回去接受訓練了。」
「真的?」梁芮瑾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了,免得爺爺老打電話過來催,說我們不盡心給你找醫生,你哥現在都不敢接電話了,老拉我出去當替死鬼,害我現在一聽電話響就怕得要死。」
她的話音剛落,家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慕容靜水忍不住偷偷地笑,懷裡揣著個抱枕在那兒誇張地發抖。
梁芮瑾瞪了她一眼,「臭丫頭,就知道消遣我,也不知道去接下電話。」
「嫂子,懷孕期間的人做些小小的運動對寶寶的身心都有好處的。」她笑眯眯地開口,用目光示意嫂子去接電話。
話是這樣說的,目光卻落在嫂子身上,緊緊看著她免得她出意外。
梁芮瑾接了電話剛「喂」了一聲,那頭的男人就噼里啪啦說了一串話出來,先做自我介紹,然後就是說明來電意圖,再接著就是大力遊說,梁芮瑾捂住了話筒對慕容靜水開了口:「喂,有導演找你拍電影了。」
「咦,真有人這麼識貨看上我這張青春靚麗的臉了?」她先自戀又臭屁地把自己小小地捧了一下,才懶懶地開口,「跟他說本姑娘下半年的行程滿得很,沒興趣跟他們玩。」
梁芮瑾按照她的話跟那人解釋了一下,聽那人說了兩句又捂住了話筒,「他說是上次找你拍廣告的那導演介紹他來找你的。」
「我暈,」她倒進沙發里,「一個廣告花不了我幾天時間,而且那時候剛好比賽完,現在我忙著回去訓練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跑去拍電影?」
她從沙發里跳起來拿走嫂子手裡的話筒,聽那人說了兩句就開了口:「對不起,我最近很忙,下次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一定考慮同你合作。」
笑容很完美,語氣也不急不徐,就像是打太極一樣,一點兒也不激烈,可是剛好把那人要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堵了回去,然後她道了聲再見就掛掉了電話。
放下話筒的時候,正好看到嫂子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因為偉大的愛國情操在作祟。」
「那是,你這麼懶,要不是爺爺要你做這一行,你說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梁芮瑾深表同意,對她認真點了點頭,才又笑著開口,「懶丫頭,這兩天怎麼不見某人約你出去了?」
「人家也有正經事要做嘛。」她又坐回沙發里滿不在乎地晃著腳上的拖鞋,順手拉了嫂子坐在一起,在她肚子上毛手毛腳地摸來摸去,又側著耳朵聽了片刻。
梁芮瑾忍不住紅了臉,把她推了開去,「你在做什麼啊?」
「我想知道我的小侄子調皮不調皮嘛。」她振振有詞,看著嫂子嫣紅的臉笑得不懷好意。
梁芮瑾做昏厥狀給她看,「這才幾個月,你不要那麼恐怖好不好?」
「人家好奇嘛,你快點把我侄子生出來,我好帶他去玩。」她說得輕鬆無比,似乎生孩子就是眨眼間就能完成的事一樣。
「你這要求也太高難度了一點……」梁芮瑾忍不住想笑,卻聽到手機鈴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摸了兩下從自己身後搜了出來,「喏,先接電話。」
慕容靜水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來電提示,這才接了電話開口:「原來是你這死人,沒事打我電話幹嗎?」
她口中的「死人」,是和她一起打男女混雙的趙伯勛,兩個人關係不錯。
「難得我休息一次,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趙伯勛笑著開口,「喂,你這地頭蛇不出來請我喝酒嗎?」
「你休息?教練怎麼肯放人了?」她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跟她搗亂。
「我是說真的,我到後天才歸隊,你到底要不要出來,不是我一說請客,你就嚇得不敢出來了吧?」他故意激她。
「你廢話,誰不敢出來,今天不喝倒你我可不罷休,說好了,晚上到路客酒吧,認識路嗎?」她囂張無比地下了戰帖。
「一言為定,晚上七點見。」他立即接話,笑話,他一個大男人還干不倒小丫頭片子?
慕容靜水笑眯眯地掛了電話,正好看到嫂子正皺眉瞄著她,她挑了挑眉,「怎麼了?」
「你是運動員唉,怎麼動不動就跑酒吧?這生活習慣可不好。」梁芮瑾不認同地搖了搖頭。
「嫂子,你幾時見我喝成酒鬼來著?我們說著玩呢。」她笑著靠了過去蹭了蹭她,像只調皮的小貓,「放心,不用擔心我,我是誰?我可是陽光無敵青春飛揚人家人愛花見花開的慕容靜水!」
梁芮瑾忍不住啐她:「厚臉皮!」
「這叫自信!」她驕傲地抬起下巴,「自信!」
為什麼一直沒有給慕容靜水電話,齊東陽也不知道。
從那天自阮家回來后,他就一直沒和慕容靜水聯繫,按道理說他應該問候一聲,但是他卻連一個簡單的電話都沒打,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甚至明明他現在有時間,他卻寧願一個人去泡吧。
路客酒吧里,他一個人慢慢地喝著啤酒,微苦,清涼,味道不錯。
他並不是習慣寂寞的人,相反,他以前愛玩愛鬧。
直到好多年前,當他發現自己和那個時候的靜水斷了所有的聯繫后,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北京上學,和這個城市再無所瓜葛。
日子慢悠悠地過,他的生活波瀾不驚。
後來便從電視上看到慕容靜水,他卻開始覺得她變得陌生起來。
難道她在她爺爺的壓力下,不僅徹底把他摒除在她生活之外,更放棄了她以前的所有,拿起了網球拍?
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也沒有辦法找到答案。
後來畢業后工作,就進了現在的公司,雖然父母早已經在北京定居,但是他卻還是順理成章地回來了。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一直到那天,在路客酒吧里,他遇到了現在的慕容靜水。
她不認得他了。
她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小姑娘。
人還是那個樣子,身份也一樣,甚至有些小動作也保留著,但是她不再是他記憶里的小姑娘了。
為什麼?
緩緩喝乾手中的啤酒,齊東陽無聊地將它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折騰。
「還要嗎?」櫃檯后的主人笑眯眯地問他。
他點了點頭。
酒吧的主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笑起來的樣子很真誠,此刻把酒往他面前一放后突然又對他開口:「你朋友在那邊,你怎麼不去和她打個招呼?」
朋友?誰?
齊東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到慕容靜水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笑得很是開心。
那男人……
和慕容靜水一起被稱為「金童玉女的」的網球運動員趙伯勛?
他對著老闆晃了晃啤酒,「我發現你這小小酒吧可真是越來越卧虎藏龍了。」
老闆就眯起眼睛笑,轉而招呼起其他客人,齊東陽又喝了一口啤酒,走了過去。
「嗨!」他站到慕容靜水面前笑著和她打招呼。
「……是你?」驚訝之後,慕容靜水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坐。」
似乎從那天他送阮秋笛離開就沒有再和她聯繫了,如今乍然出現,她當真是被嚇到了,但是同時卻又覺得那麼高興,當真是又驚又喜了。
這種心情……還真不錯。
他坐下來看著趙伯勛,「幸會。」
慕容靜水對著茫然的趙伯勛開口:「我朋友齊東陽。」
「你好。」趙伯勛把杯中的酒舉高敬他。
「你喝酒怎麼不找我一起,一個人喝悶酒不無聊?」慕容靜水笑著看他,「還是你開始發現我的真面目是個煩人精了?」齊東陽笑著搖頭,「哪敢啊,我們小人物倒願意日日被你所煩才是。」
「真的?」慕容靜水提高聲音,笑得有些靦腆。
齊東陽低頭一笑,「誰說不是呢。」
慕容靜水的眉頓時舒展開去,趙伯勛在心裡便嘖嘖稱奇,幾時見過她這般模樣來著?
「來,乾杯!」她把手裡的杯子舉高,興高采烈地提議。
喝下了杯中被調製得顏色特別漂亮的果酒後,她又看著齊東陽開了口:「她還好嗎?」
齊東陽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說的是誰,便點了點頭,「還好,大概過兩天就能回來上班了。」
「那就好。」慕容靜水舒了口氣,「你那天可認真把人家送回家了?」
「那是自然。」齊東陽瞄她,怎麼她一副不相信他開車技術的態度?小看他!
趙伯勛聽他們倆「她」來「她」去地說得熱鬧,也不知道他們倆說的是誰,索性不開口就笑著聽他們說話。
「她家遠嗎?」慕容靜水又問他。
「我發現……」齊東陽慎重地看著她,「你對她真的很關心,你確定你不是玻璃圈的人?」
「你想死啊?」她做暴怒狀,「我跟她一見如故還不成嗎?」
「成,怎麼不成?」齊東陽忍住笑看她,「要不要我把她電話給你,你哪天約她出來喝酒聊天?」
「好啊,」她立即把手伸出去,「拿來。」
「你還當真啊,我說著玩的?」齊東陽上下左右打量她,把手機交到她手裡后又開口,「再問一遍,你真的不是那個?」
她順手把手機往他頭上砸,「去死!」
他連忙捂著頭,看一眼趙伯勛,卻見他正忍著笑看慕容靜水對他施暴。
「慕容,拜託你不要動不動就使用暴力解決問題成不成?」看不下去的趙伯勛終於開了口。
「他自找的嘛。」她忙著輸手機號碼,沒空理他們。
「她常這樣?」齊東陽看著趙伯勛詢問。
「沒錯,你猜對了。」趙伯勛做了個驚嚇過度的神情,「她是有名的火爆大王,我們可都不敢惹她。」他說著話,眼裡卻滿是笑意,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一笑,互相敬了對方一杯。
「喀嚓」一聲后,一道亮光閃起,三個人頓時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幾個人朝他們這邊「沖」了過來。
「慕容靜水,聽說你要接拍電影是嗎?」
「慕容靜水、趙伯勛,你們被媒體稱為金童玉女,沒想到私下也會見面,請問你們可能會因為這樣而產生感情嗎?」
「請問你們身邊的男士是誰呢?」
「身為運動員,這麼晚在酒吧喝酒,請問你們是怎麼看待這事的呢?」
……
吵吵嚷嚷,酒吧里的其他人也給他們嚇呆掉了。
慕容靜水被齊東陽和趙伯勛護在了身後,急忙朝酒吧外「逃難」,一旁的老闆反應過來,也開始和那群人交涉,不然的話只怕他的客人都快要跑光了。
「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狗仔隊?」慕容靜水懊惱地回頭看著那群緊追不捨的人。
「誰知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把咱們當娛樂明星看待的記者。」實際上趙伯勛也被嚇了一跳,「拍電影?你拍什麼電影?」「我怎麼知道?」慕容靜水被剛才那群人吵得眼花繚亂,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嚷嚷些什麼。
「趕緊走吧。」齊東陽連忙提醒他們。
「慕容,我們兩個在一起目標也太大了一點,咱們分頭走好了。」趙伯勛跟著他們衝出酒吧,急匆匆地在門口攔了輛車跳上去閃人。
「我送你回家。」齊東陽連忙拖著她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跑過去。
「謝謝。」她嫣然一笑。
上了車后,隔著玻璃窗,可以看到那些人正在跳腳,但是也有人鑽進了車子,一副就要跟上來的樣子。
「快開快開!」她抓過安全帶綁好,一邊忙不迭地催促。
齊東陽一踩油門,車子便如離弦的箭一樣,朝慕容靜水家飛快地駛去。
「開車的技術很不錯嘛。」她大為欣賞。
「那是!」他接了一句。
「什麼時候練出來的技術?」她朝後看,那寫人上的車子已經變成影影綽綽的小點了。
「年少無知血氣方剛的時候唄。」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開口,神色專註,表情認真。
車子仿如游魚般劃過夜的海洋,路燈的光輝溫柔溫暖到極致,在長街盡頭灑下一片昏黃,奇怪的陰影在地上出現,長長短短,風過,便如投影在海上,似乎下一秒就能隨波逐流。
車裡沒開燈,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莫名地感到心安,再朝後看,那些人已經不見蹤影。
天氣並不熱,車廂里卻莫名地覺得悶,她搖開窗戶,風透進來,「呼」一下吹得她眯起眼睛,揉了半天才好一點兒。
再抬頭,發現已經到了自家的小區了,他將車子緩緩開了進去,最後停在了她家的樓下。
「到了。」他開口,把車裡燈打開,回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人在悄悄微笑。
「嗯。」她抬頭看著他笑,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不好意思說,最後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在外面卻沒有走。
「有事?」他也推開車門下了車,斜倚在車邊,雙手插在口袋裡,笑笑地問她。
她卻只是笑,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
「你有事和我說?」他挑眉,伸指在車身上叩了一記,「不說我可就走了。」
她背著雙手走到他面前,終於笑著開了口:「齊東陽,我們試著交往好不好?」
他半晌沒說話。
她等了片刻問他:「你捧場給下反應好不好?」
他卻彷彿苦思不解,「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慕容靜水一下子就鬆了口氣,笑靨如花,還不忘記問他要答案,「你呢,怎麼說?」
他點了點頭,似乎很慎重,「可以考慮一下。」
看著面前的慕容靜水,他不自覺地把她和以前的她影像重合,卻總是錯開,再重合,再錯開,可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即便不一樣,她依然還擁有那張他熟悉的容顏。
他想貪心地抓住那一瞬間的錯覺……
「哼!」她故意冷眼看他,卻怎麼也抑制不了滿心的歡喜。
夜色朦朧,夜色溫柔,有暗香浮動。
抬頭看過去,卻發現合歡樹早已長滿了葉子,花期已過。
「我想念阮姐。」有人倒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開口。
「我看你是想把責任朝阮姐身上推吧,這樣你就可以輕鬆了。」立即有人毫不客氣地撥亂她的小算盤。
「難道你們不是。」那同事就很不服氣地開口,「我受夠這些人了,凈搞些亂七八糟的事出來,我剛才應付的那女人,居然很蹺地跟我說她是電視台的,要是不幫她搞到票,她就曝光我們!」
「神經!電視台的有什麼了不起,我怎麼從來沒聽過她的名字?」有同事很不屑地開口,「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服務行業有多難做,就喜歡把自己真當成上帝來折騰人,只要咱們稍微不小心一點,他們就準備給咱們穿小鞋,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傢伙。」
「我真佩服阮姐,對那樣的客人她還能軟言細語,脾氣好得不得了,誰娶了她可真是有福氣了。」那同事再度開口。
立即就有人點頭,「那個FLOWERSPRINCE真有眼光,不錯。」
「有沒有人見過那個FLOWERSPRINCE什麼樣子?帥不帥?」有同事很八卦地開口詢問。
「我沒見過,好奇哦!」有人拉長了聲音抱怨,「阮姐就喜歡吊人胃口。」
「我也想看看。」其他人也跟著八卦了起來。
沒辦法,面對著隨時可能把她們教訓一頓的兇猛客人,她們再不自己減壓八卦的話,只怕真要精神抑鬱了。
有人伸手撥通了電話:「阮姐,你怎麼還不回來?」
阮秋笛在那頭細細地輕笑,「我就要回來了,別著急。」
「怎麼不著急啊,我已經望眼欲穿了。」那人叫了起來。
「誇張!」阮秋笛無奈地搖頭,「好了,我儘快趕回去。」
「要帶好吃的過來哦。」她不忘再加一句。
「小心吃成胖子哦。」阮秋笛好氣又好笑。
那人還要再說,經理室的門一開,齊東陽探頭出來開口:「幫我把這個月的出票量統計出來。」
「好,等下就給你。」那人偷偷吐了下舌頭,連忙掛了電話做正經事去了。
齊東陽又回到電腦前,電腦的右邊,總部的傳真正在發過來,他抽過那傳真看起來,發現上面提到了要分公司把表現突出的員工選出來回總部進修的事。
這事兒,等她回來再說吧。
她從電話里聽到了他的聲音,然後電話就被掛掉了。
突然想起了剛工作的時候,有天,她問他要本省各地市的票點地址和他們的聯繫方式。
那時候他正在電腦前忙,根本沒有在意,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她站在他身側,目光只鎖在他白色的衣領上,跟他說:「你在工作QQ上加一下我,把資料傳給我一份就好了。」然後她就把自己的號告訴給他了。
不是沒有私心的,她只是想知道他QQ的賬號是多少而已,她不敢去問別人,怕別人察覺出來什麼,只好自己念茲在茲地掛在心裡,直到有機會把它說出來。
他當時是什麼反應?好像是應了她一聲,然後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她不敢在他身邊多做逗留,便先走開了,回到了自己辦公桌前。
然後就是等待,她幾乎厭倦了這種等待,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她沒辦法主動上前,她做不到那麼積極主動,有時候她真羨慕堂妹清夷,那麼爽快利落的女孩兒,和她擁有著那麼一張相似的臉,卻比她活得積極了千百倍。
後來他自然是把資料傳給了她,但是她也幾乎要等到吐血,然後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一緊張剛才居然忘記看他的賬號了,然後她把ICQ上的人看來看去,卻就是沒有找到他。
怎麼會這樣?
她不相信地翻來查去,把通話記錄調出來看了又看,然後詫異又灰心地發現——他居然是用別人的QQ把資料發給她的,那電腦之前有人用,可能是上面的QQ沒關,所以他就順手發了。
她失望得要死,又委屈無比。
他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不知道她在他身後默默看著他,也不知道她現在只想著……哪怕和他只有一點點關聯也好。
但是就連她這樣小小的心愿,都是這樣難以完成。
她只想著,可以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點……
「妹子,在發什麼呆?」三哥拍了拍她,把她不知道飄往何處的魂給叫了回來。
「沒什麼。」她把手機放在口袋裡,看著三哥微笑,「哥,我要回去了。」
不論怎麼樣,都是要面對的。
即便她永遠是做蝸牛或鴕鳥的那一方,總有些事情,需要她現在或即將面對。
看一眼門外,芳草如茵,誰說無情?
第一次近距離地靠近他,是她剛進公司兩天左右,那時候公司和電信合作,每個人配發了一個耳機,在小小的格子間里接客人的訂票電話。
她只接受了半天培訓就開始接電話,自然難免緊張,更鬱悶的是她發現自己的耳機有問題,怎麼也聽不到聲音,只好喊人幫忙。
比她早些進公司有前輩也看不出毛病,就直接喊了他過來:「齊東陽,你來幫忙看一下。」
他看她一眼,便走了過來,她不自覺地低下頭,只覺得渾身都在輕顫。
他接過那耳機調試,身子微微俯低,距離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剛洗過的頭髮,有微微的洗髮水香味傳過來。
衣領白白硬硬地突兀在她面前,她必須努力剋制自己,才可以忍得住沒有伸手去幫他捋平領角的褶皺。
長長眼睫微微垂下,就在那麼近的距離讓她仔細體會他有多少改變。
似乎比以前瘦了,也高了。
他從前總是愛笑,單鳳眼明亮狹長,她從不知道男人有這樣一雙眼睛居然可以如斯迷人,尤其是現在,只要看她一眼,總能吸引她全身心的注意。
她幾乎要變成花痴了,卻還要努力壓抑著自己,免得引來他的反感。
她隱瞞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
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擁有了一張連自己幾乎都不敢承認的臉,又何談要別人去接受呢?
只要清夷在就好了。
她是自私的,只要清夷在,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她的阮秋笛,而不必擔心慕容靜水的死活。
她只需要……這樣看著他,便夠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