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的意思是……你無家可歸?」
揚起濃密的睫毛,齊仲凱和顏靜繪視線相遇,眸底閃爍著一絲冴異,「那你昨天住哪裡?」賓館?旅店?公園?還是街頭啊?
「別把我說得那麼可憐,我只是尚未在台北找到住所,希望總經理可以收留我一晚而已。」
其實這只是個藉口,待他讓她住下之後,她絕對會找出一百個理由,讓他答應永遠將她留下。
只可惜他臉色有異,她只好識相地問了句:「怎麼,不方便?」
他也不矯情,直接回了她一句:「確實有一點。」
「可是我是女孩子耶!」況且現在外頭還下著大雷雨,他怎麼捨得將她拒於門外?
對於一點,齊仲凱確實無法狠下心來,同時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婉拒一個巧妙解決他因漸漸模糊的視力而諸多不便的好幫手。
但他心底更清楚,一旦答應收留她,要不了多久,她肯定會察覺他那極力隱藏的天大秘密。
而他現在就可以開始想像,一旦秘密東窗事發,他將可預見,他一定會被迫提早退休,然後在漸漸模糊的世界裏,一個人獨自品嘗孤寂。不!他絕對不讓自己變成那樣子,那種辱沒對他而言就跟死沒什麼不同!
「你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為難。」她明知故問:「難道是因為尊夫人的關係?」
「事實上,今天早上我才剛離婚。」他坦然,卻有些硬澀地說道:「這還是個秘密,你必須向我保證,你會替我保管好這個秘密。」她聳聳肩回道:「我不是個大嘴巴。」
「很好。」他俐落地闔啟了大門,她卻搶先一步鑽了進去,令他怔愣了一下。「你怎麼……」
只聽見她皮皮地回道:「既然這間屋子尚無女主人,總經理應該不會介意我搬進來吧?我會付房租的!」
這簡直是霸王硬上弓!齊仲凱輕巧地關上了身後的大門,沒好氣地回道:「得了,我不要你的房租。」
「那就是免費羅?」
「我的意思不是……」這丫頭簡直是得寸進尺!
「那就謝啦!就知道總經理您最有愛心了。」在她一陣搶白之下,他連回絕的機會都沒有。
唉!算了,為了隱瞞他罹患嚴重眼疾的秘密,今早他才剛剛這散了一批傭人,整個家裡空蕩蕩的,忽然來個下屬兼心腹,老實說也挺不錯的!至少面對突髮狀況的時候,他身邊還有個人可以照應。
只是他才正這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歇斯底里的尖叫.最教他疑惑的是,那股聲音似乎跟某個人還挺相似的……
「哎呀?」
「該死,你怎麼了……」話未落盡,一抹軟玉溫香已經撲上身,非但一點也不避諱,還緊緊摟著他,怎麼也不肯放手。
「發生什麼事了?」他感覺她在發抖。
「好像停電了。」她抖著嗓音說:「怎麼辦?」
「可能是保險絲燒壞了。」聞言,他挽起袖子,說道:「我去修理吧!」
就這樣,他領著她,雖然腳步略顯緩慢,卻毫無障凝地繞過黑漆一片的客廳,來到長廊牆角的轉角處,在他打開變電箱前,他無奈地低頭看向死命拽著他袖角不放的膽小鬼。
「你還要抓著我多久?」
「我怕黑。」
「那就讓我儘快把電路修好,別一直抓著我。」
「拜託!現下伸手不見五指,黑漆漆一片,哪裡還有辦法修什麼鬼東西啊?」她建議道:「我們應該先找到一支手電筒才對!」
「那種東西對我毫無用處。」
「怎麼會毫無用處?難道……你是看不見的?」
她感覺攬抱在懷的手臂驀地一緊!
「有那麼明顯嗎?」他冷冷一笑。
「沒有一個視力正常的人,在突然面對黑暗的時候,幾乎不用適應,還可以暢行無阻繞行整個屋裡大半圈的。」她強調地說:「就算是一個長期待在屋內的人,也絕不可能對屋內的種種擺設、距離熟悉到這般程度。」
他是個工作狂,當然不會經常待在家中,除非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足以令他適應生活周圍中的一切,否則他不會撐到現在,讓身邊的人對他已經失明的事實都未看出破綻。
「沒想到你的觀察力還挺敏銳的。」
「你……真的是看不見的?」
「還不到百分之百。」他看向她,深邃的眸有些失去焦距,坦承道:「不過說穿了,現在的我,跟個瞎子也沒什麼不同。」
「但你看起來就像正常人一樣。」
今天她在公司里觀察了他一整天,除了閱讀與使用電腦的時候看起來還挺吃力的,但其他時候他仍與一般人無異。
「我真的很好奇,失去視力之後,你如何讓自己還像個正常人一樣?」「適應,還有摸索。」他喃喃低語:「其實對我而言,這些還不算太難。」
「但一天之內,總會發生一些突髮狀況不是嗎?倘若不在你預期之內,發生了棘手的事,你通常會怎麼進行危機處理呢?」
「嗯,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他勾動唇角,挑高一眉,語氣緩和卻略顯諷刺,「通常我會選擇置之不理,或者……一把『她』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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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暗示她是個麻煩?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嘴裡雖是這樣碎念著,但瞧瞧她手裡在做什麼?她居然還主動弄晚餐給他吃,這若是讓王茉希知道了,肯定又要大肆糗她了!話雖如此,這一頓晚餐卻是顏靜繪有史以來吃得最安靜的一餐!為了避免真實身份曝光,若非必要,她總是盡量不與他多加交談。
「你好像很了解屋內的一切?」他突然問道。
「咦?」她停下手中的進食動作,不解地望向他。
「好比物品的擺放位置。」他點出一個事實。『你似乎都瞭若指掌?」「你……『看見』啦?」
「我沒聾。」他將目光調向她聲音來源的方向:「我還聽得到。」「哦……」聽說視障者的聽覺比正常人還要靈敏,看來此言不假!
「你害怕嗎?」雖然不是完全的失明,但處在一片模糊的世界中,一定會感到相當不安吧?
「怎麼,現在我們打算進入感性的話題了嗎?」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不讓身邊的人知道你的病情……」她心虛地避開他投射而來的眸光,低頭假裝喝著湯,一邊又問道:「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你都是一個人這麼過的?」
『你似乎很關心我。」揶揄的微笑浮現在他嘴角。『為什麼?」
「這……」她總不能回答他,她是為了贖罪而來吧?
她斂著眉,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才脫口說道:「這是人之常情,你對我這麼好,給我工作、又肯收留我,我總得表示一下吧?」
「你倒很懂得人情世故,但……」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因為早在五分鐘之前,掌中緊握的銀制手鏈,已經偷偷向他坦承了她的身份!
為了親自下廚,她怕銀鏈沾了水,特意取了下來,還「習慣性」地擱放在餐廳一角那尊平日用來裝飾的人偶瓷器上,清脆的金屬與瓷器的碰撞聲,剎那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她多年以前的習慣,而那條銀鏈就算化成了灰,他也知道長得什麼模樣,因為,那正是他最初贈送給她,作為兩人立下婚約誓言的訂情證物。
「除了人之常情以外,你對我這個剛失婚的男人,真的沒有其他想法?」
雖然不知她為何而來,但早上才與他簽字離婚,下午又追著他回到家裡來,想必沒有什麼令人太期待的好事。
「想法?」她被他問得一頭霧水。「你是指哪一方面?」
「譬如,你喜歡欲擒故縱的感覺?或者,你想知道你對一個男人的影響力有多少?再不然,就是你病態地想看見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如何地崩潰,嗯?」
他對她微笑,但那抹微笑是陰鬱的,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流露著剛硬的痕迹。「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她企圖裝傻,但他充滿敵意的眼神卻像一盆冷水般潑向她。
「別再演戲了,靜繪,你並不是個好演員。」他早就將她看穿了。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如果不是這條手鏈,我恐怕還被你蒙在鼓裡,像個傻瓜一樣,被你要得團團轉。」他以一種綳得緊緊的聲音說道。
這時她才驟然想起,自己方才遺忘在人偶上的銀鏈。
「還我!」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隱瞞,伸出手欲取回私人物品,也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都已經離婚了,你還留著這一堆廢鐵做什麼?」他眸中混合著複雜的感情——挫敗與痛苦、憤怒與懷疑。「用來證明你曾經狠狠打擊一個男人兩次的戰利品?」
「今天我們根本沒有離婚。」她不理會他語氣里的譏諷,丟給他一個事實,「今天我們簽下的……不是離婚協議書。」
「天!」聞言,他苦澀地狂笑著,「你居然還戲弄了我!」
「我只是想確定……」
「確定我成為一個廢人了沒有?」他冷冷打斷了她,聲音里有著苦澀的怒意。「現在你看見了,也證實了,你可以離開了。」
「我只是想幫助你。」
「很好。」他平淡的聲調朝她潑去一盆冷水。「那就離開,走得遠遠的,別再令我感到難堪!」
接著,兩人之間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一直瞪著他,不敢相信他一直想將她推開!
「我不會離開。」久久,她打破了沉默,像是賭氣般任性地說:「只要我一天還是你的妻子,我就要待在你身邊,你擺脫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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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靜繪是說真的,她的確沒有離開的打算。
非但如此,她所有的行為舉止,也有愈加乖張放肆之勢……
「請問一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在靜謐的密閉式空間里,齊仲凱獨特的磁柔嗓音更顯醇旱低沉,輕緩地繚繞在充滿氤氳的霧氣中,讓人聽了不禁心醉神弛,充滿了催情作用。只可惜,此刻他臉上的慍怒表情,卻和性感迷人的嗓音成了強烈反比。
「我都說了,這一輩子我是賴定你了,就算你想攆我走,我也不會乖乖聽話的。」所以,認命吧!」
之後,她威脅他說,他那隱藏多年的秘密,她都已經——知曉,既然知道當年他的背叛是無心的,那她就勉為其難判他一條無罪開釋。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要他一輩子都得乖乖聽她的舌,好好愛她、疼她,與她一同分享快樂與悲傷,還強迫他得跟她分享他心中的秘密,不讓他再一個人悶著受苦。
聽完,齊仲凱幾乎不敢相信,今天早上自己明明還是那麼絕望、那麼抑鬱,任誰也猜想不到,到了夜晚時分,他的心情卻有了這般莫大的轉折!
若不是他心臟夠強,任誰也抵擋不了這個小惡女折磨人的手段,尤其這些年來,她刁蠻的性情又練得更加爐火純青了!
「好,既然你堅持,我也不想再羅唆,但……」他一手緊拉著腰際臨時抓來遮羞的浴巾,一手撫額,聲音里充滿了咬牙的不耐。「你也用不著一路跟著我到浴室里來吧?」
還有,把門上鎖是什麼意思?
「地板濕,人家怕你會滑倒嘛!」都不知道她有多賢淑哩!還這樣不知好歹,真氣人!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溫柔體貼了?」他勾動嘴角,神態不再那麼嚴厲,性感的嘴角甚至還有些上揚。
「我從以前就是,只是你都沒發現。」她噘著小嘴,又頂了回去:「那時候你只顧著拚事業,哪裏顧及家裡原來還有一個妻子存在啊?」
當時她這個如花似玉的新婚嬌妻,對這個永遠將事業擺第一、十足十的工作狂人而言,不過是家中某個會自由走動的漂亮傢具罷了。這一次,他沒有反駁。因為以前的他,確實如她所言,是個不懂得何謂珍惜的大蠢蛋。
總是以為,身為妻子的她,本就應該配合丈夫的腳步,所以自私地要她日復一日地獨守著空蕩蕩的屋子,卻忘了問她快不快樂?
總是以為,她離不開他,所以任意揮霍了她的信任,卻夜夜帶著一身應酬後的酒氣回家。
總是以為,她深愛著他,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事業上衝鋒陷陣,卻忘了再怎麼嬌艷的花朵,一旦失去了愛的灌溉,總有一天也會慢慢地枯竭、萎靡而死。
他深愛著她,卻醒悟得太晚,當她開口要求離婚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婚姻早已陷入了泥沼,再也挽回不了。
「是我不對。」想起過去的荒唐,他的嘴唇扭成一抹苦笑。「那時的我……簡直是個混蛋。」
「可不是?」她輕哼了聲,順手抓來一塊香皂,輕輕搓揉起泡後,便往他光裸微濕的身上抹。
「你……你做什麼?」光裸的胸膛忽被一股滑潤的觸感所侵襲,他嚇得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幫你抹肥皂啊!」有必要反應那麼大嗎?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行了。」他只是看不見,又不是行動不便的糟老頭。
「你用不著害羞,我又不是沒見過你裸體的模樣!」若不是這幾年因誤會而分開,依她與他長達八年的婚姻關係,說不定最大的孩子都已經上小學羅!
拗不過她的雞婆,他只有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被她呼來喝去,直到她拉著他坐進浴缸里,任溫熱的水掩蓋他赤裸的身體,他才稍稍釋懷了些。
「好了,你可以……」「出去」兩個字還沒來得及從他嘴裡吐出來,耳邊立即又聽見她甜甜地丟來一個命令。
「轉過來吧!我幫你刷背。」她一手握著鬆軟的海綿,一手搭在他結實的胸肌上,眸光卻相當不老實地緊瞅著他光裸性感的上半身。
以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而言,他的裸體是相當養眼的!說胸是胸、說腰是腰,小腹平坦,雙腿長而有力,雖然他從頭到尾都堅持不把腰間那塊礙眼的浴巾取下,不過光是這樣,就已經夠教她臉紅耳熱了。
尤其是,當他那雙迷人的黑眸若有似無地望著她時,她可以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正無聲無息地吞噬著她的身體,就連發梢似乎也要燒灼起來。
她的心跳加快、呼吸變得急促,洗滌的動作也顯得有些僵硬,汗水自她鎖骨間流下,空氣突然變得沉悶,像蒙了一層絲絨似的!
當她微傾著身子繞過他耳側,為他刷洗肩後的肌膚時,她能感覺他溫熱的氣息就噴吐在她飽滿發燙的雪乳上,一股渴望著被觸摸、被撩撥、被吸吮的情慾如排山倒海般席捲了她……
一吻結束,她的視線迎上他,那對深邃的眸子里依然燃著尚未平息的火焰,儘管它們看不見,但她卻能感覺他銳利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臉上、唇上。她用指尖輕觸著那才熱烈吻過她的薄唇,忘情地在上頭低語,「我愛你。」
語落,她感覺他龐大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對她充滿情意的傾吐有些意外,過了好半晌,才淡淡回應。
「我以為在強吻你之後,你會考慮再跟我談分手的事?」他輕描淡寫地說,語氣中多少帶點嘲弄的意味。
她聽出來了。「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攆我走?」面對他的冷漠,令她愕然莫名,雙手不覺地緊握成拳。
難道,她對他而言,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難道,現在她在他的心目中,只不過是個大麻煩?
難道,兩人過去的種種遺憾,他都打算在未來讓她一個人去承受嗎?
憤怒與失望霎時充滿她的腦袋,感覺她的心像是罩上一層厚霜,變成了冰,如果他可以這麼無情,那麼她也可以!
「好,我走!」她賭氣地站起身,臨走前還示威地撂下一句:「你最好不要後悔,因為這一次我離開後,就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永遠不會!」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很快的,他的沉默激起了她的騰騰怒氣,她咬著牙,急得一個紉地眯腳,」那我走羅?真的走羅?」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死寂。
她被擊潰了,內心充滿了無助與絕望,不敢相信曾經那麼渴望著她的他,居然會對她冷漠至此。
「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她語帶嗚咽,失望地佇足原地,茫然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因為我曾經誤解過你、傷害過你,所以你想藉機懲罰我、令我難堪,你……不愛我了嗎?」她的語氣變得好落寞。
終於,她孤寂的嗓音惹來他一聲長嘆,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將眸光調向她所佇足的方向,啞聲回答:「別向我尋求任何保證。」他的聲音顯得低沉而疲倦,「……我什麼也沒有。」
現在的他,連基本生活都出現了重大障礙,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若是他還私心地想將她鎖困在身邊,那麼要不了多久,她一定會承受不了種種壓力,再度向他開口要求離開。與其教他終日惶惶然地等待那一天的來臨,他寧可現在就放手,也好過再被她殘忍地撕裂一次又一次。
她漸漸回過神來,仔細揣摩他所說的語意後,一個念頭猛地閃過她腦際——他害怕失去她!就是因為害怕,所以他寧願不相信她心底依然還有他的存在。
就是因為害怕,所以他急著想將她自身邊一把推開。
就是因為害怕,所以他再也不敢愛她、要她……
因為他害怕……再度失去?
她靜默了,早先的自憐自艾在她粉嫩的臉上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異常的冷靜與一股油然而生的決心——她要再次征服這個男人。
無論是用任何一種方法。
齊仲凱真不敢相信,顏靜繪就這樣離開了?
走得之洒脫,就連他也望塵莫及……
他無聲地、苦澀地笑了笑,將大半身子沉人溫熱水裏,藉以躲避她甩門而去的巨大聲響,也讓自己混亂的思緒隨著平靜無波的溫水漸漸沉澱、平息下來。
但這一片寧靜很快被追中斷,莫約過了半響,一道用力開門、關門的聲音重重地驚動了他!
一臉錯愕的齊仲凱尚未意會過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立即在他正前方響起,並隨著浴缸內的熱水誇張地左右搖動、震蕩!
就這樣,本該是他一人獨享的水澤,卻意外遭受到「外物」野蠻的入侵。
「誰?」猛一抬頭,一隻柔唇便覆了上來,讓他防備不及,硬是被偷走一個吻。
隨即一抹暖暖的、略帶沙啞的笑聲在他耳邊柔柔揚起,刺激著他的耳朵和神經。
「除了你可愛的妻子,還會有誰?」她邊說,一雙小手還不忘邊在他光裸的性感胸肌上下其手,猛吃豆腐。
「顏顏?」
他被她孟浪的舉止給駭住了,正想伸手隔開兩人曖昧的距離,卻意外摸著她不著一物的裸臂,還不及吞下訝異的喘息,一片更教他錯愕的軟嫩觸感旋即貼上他的胸前——
她居然是不著片縷的!
他的嘴唇突然覺得很乾,她性感的胴體讓他吞咽困難,一種說不出的戰慄和燥熱穿透他全身,肆無忌憚地在他體內奔騰著。
「你……你又想做什麼?」』因為壓抑,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荒腔走板。
『做什麼?還用問嗎?這種姿勢還能做什麼?」她順勢將雙臂圈上他的脖子,將他鎖困在自己香馥柔軟的懷抱里。
「你又想拿我當玩具?我可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他極力抗拒她顯而易見的引誘。
「誰說我跟你是鬧著玩的?今晚我對你說的每一個字,可都是真真切切,出自肺腑……」她一邊用指尖纏繞把玩著他黑亮濕潤的發,一邊千嬌百媚地偎在他頸窩邊柔聲低喃,突然話峰一轉,媚聲說道:「猜猜我剛剛上哪去了?」
他坐在那裡,沉默著,一動也不動。
於足,她再度傭懶地開口,「我打了一通電話給日本的奶奶,告訴她老人家有關我們夫妻的『秘密』。」
聞言,他俊眉一皺,臉上的表情寫著震驚與不信,「你告訴她我們離婚的事?」
「拜託,我沒事跟她扯這些於嘛?」她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皮在癢了!」
「那你說了什麼?」除了這一件事,他著實好奇,他與她之間會有什麼「天大的秘密」?
「我只是告訴她,我有了。」她輕聲說道,眼中帶了一絲淘氣。
有了?他不解地問:「有什麼?」
「當然是肚子里已經有寶寶了啊!」不然還會有什麼?
她說得理所當然極了,而他卻聽得一身冷汗。「你不該向長輩撒這個謊。」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根本是無中生有。
「我沒撒謊,我只是預告一下。況且……」
她逗著他,在他耳邊吹著氣提醒,「你真能肯定此時此刻,我肚皮底下……真的沒有藏著你的骨肉?」
記得不久前,他們曾在燈光好、氣氛佳的情況下,情不自禁發生過親密關係,認真地屈指一算,她這個月的生理期似乎已經晚了幾天……
「難道你沒有動過大腦認真想過嗎?繼續跟我在一起,對你而言將會是個沉重的負擔。」
他試著將理智敲進她那顆頑固的小腦袋裡,「更遑論一旦我們之間有了孩子,那麼你將會……」
「我將會義無反顧地愛他、照顧他,不離不棄,就像我現在對你一樣。」她截斷他的話,語氣裏透著堅定。
「你推開不了我的!」
「別將話說得太滿。」他無力地笑了笑,音調中出現一絲痛楚。「這樣心血來潮的關係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那就試試看,我們能維持多久!」她仰首奉送了一記熱情纏綿的吻,誘惑似地輕咬舔吻著他的唇,趁他輕喘的時候,香舌溜進去與他糾纏……
激情過後,她低喚著他的名字,指尖搜尋著他的唇,在上頭傾訴了自己深濃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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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那麼,齊先生,我現在就要為您拆線了!」
「好的,麻煩您了。」
「一開始可能會有畏光的情況,您要慢慢睜開眼睛,千萬不要急。」
「是,我知道了。」
「那麼,現在請慢慢睜開眼睛,然後告訴我,你看見什麼?」
齊仲凱慢慢睜開被紗布整整纏繞了一個星期的眼帘,四周仍是一片霧茫茫的模糊,不一會兒,所有模糊的物體漸漸開始變得清晰、有色彩了起來!
經過漫長的等待,加上一連串冗長、嚴謹的醫療控制,雖然只有一邊視力的恢復,他已是心存感激!
須臾,他聽見一聲虛弱中帶點焦急的柔聲呼喚,伴隨著那聲悅耳的女嗓,是一陣小小嬰兒的啼哭。
於是,他把視線調向那幾乎令他視為天籟的來源方向,映人睜底的是,他心愛的妻子虛弱地傾靠在床頭,懷中抱著一名甫出生的嬰孩,用著充滿期待的目光溫柔地看著他。
「仲凱,你看見我了嗎?」
他只是微笑,什麼也沒說,從椅子上緩緩站起身,然後毫無阻礙地筆直走到她面前,彎下腰來,正確尋找到她因訝異而微張的唇,在上頭烙下一個吻。
「久違了,親愛的……」
「你看見我了?」
「還有我們的孩子。」他逗著妻子懷抱中的嬰孩,看著可愛的小天使一邊吸著母奶,一邊好奇地抓握他修長的食指。
「她真是個漂亮的小公主。」
聞言,顏靜繪噗哧一笑,糾正丈夫道:「你女兒躺在你身後那張嬰兒床上,這一隻是你兒子。」
是的,為了此生最摯愛的男人,她不顧產後身材變形、皮膚下垂、體脂肪爆增的危險,努力產下了一對龍鳳胎。
雖然生產過程歷盡千辛萬苦,在漫長數月的懷孕期里也差一點累垮了她,但此時此刻親眼看見心愛男人臉上那深情而充滿感激的眼神,她便再也不覺得辛苦了。
「她好軟,像塊棉花糖似的。」
甫為人父的齊仲凱小心翼翼地將小女兒抱在懷裡,眼裡、心底都充滿了深深的感動。
「謝謝你,雖然遲了兩天,但我還是想對你說,辛苦你了,還有……」他將唇親昵地抵靠在她耳際,啞著聲低語:「我愛你,一生一世。」
此生,他與她的圓已臻至完美,往後有心愛的妻子與寶貝孩子們的陪伴,縱然沒了一半視力又何妨?他再也無所求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