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江上的春雨霏霏,江邊的青草茂盛;雨停之後,艷紅夕陽將青草照得更加青翠。

尚未到月升之時,秦淮河中晝舫、小船往來穿梭,爭相一睹河上風光。

遠雕河中央熙來攘往的各式畫舫,一葉扁舟單獨停靠在堤岸不遠處,舟上兩人優閑的看著那頭的熱鬧。

「唉,不知道這秦淮河上,究竟是渾然天成的景緻迷人,還是來來往往的美麗春色誘人?」

聽見迎面對坐的同伴發出疑惑之臀,另一名男子笑了出來。

「不論是何種景緻動人,都迷不倒我們拓二當家,不是嗎?」

「少烽兄此言差矣,在下雖不才,至少也念過幾本書,說到吟詩應景的功力馬馬虎虎也算可以,再說只要是美麗的事物誰不愛,我當然也愛這秦淮河畔的風光呀。」

「哦?不知道拓二當家中意的是哪種風光?」

「當然是這秦淮河畔四時的美景、台城上楊柳依依的十里長堤,而畫舫中的綺麗,自然也不能錯過。」他大笑著回答。

「你也未免太貪心了。」慕容少烽笑道。聽他這麼說,秦淮河畔的風光他是無一處不愛嘛!

「少烽兄,別凈說我,你不也是如此?」拓彥反問。

慕容少烽驀地大笑。「拓彥兄,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雖然我們的行徑作風差異頗大,不過既然同在這裡賞景,當然是對這裡的風光都有所迷戀嘍。」

「是是是,不過我可沒你那麼好命,可以四處遊山玩水。」拓彥哀怨的一嘆,想到還得趁夜離開金陵回太湖,就覺得自己有一點歹命。

「少來了,說歸說,翼城的怒火你根本沒放在眼裡,要是你不回去,翼城也拿你沒辦法。」

「哎,他是老大,我總是要聽他的話嘛,今兒個是沒急事我才敢這麼玩,要是有什麼大事,我才不敢章命開玩笑哩。」那個海上霸主發起脾氣來是很可怕的,他還想多活幾年。

兩人同時舉杯互敬,算是臨別酒了。

「說真的,你實在很清聞,沒事就待在小舟上喝酒賞景,這般優遊自在,不怕你那個二哥說你沒情沒義?」拓彥半是羨慕、半是好奇的問。

慕容家遍布中原的產業全讓慕容二少一個人扛著,相形之下,五少實在閉得過分。

慕容少烽挑起眉。「鐘鼎山林,各有所好。商業上的事有二哥天生精明的腦袋就搞定了,哪畫還需要我?」

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拓彥真是嫉妒死了。「唉,不曉得老大什麼時候才肯放我假?」

他抱怨歸抱怨,心中卻沒敢有這等奢想───為了避免夢碎傷心,白日夢還是甭作了吧。

「我該走了,下回有機會再來找你。」

「不送。」

拓彥乾完最後一杯酒,在慕容少烽微笑目送下,飛身上岸,消失了蹤影。

************

入夜的金陵城原該一片安寧,偏偏秦淮河上還有人不肯安歇。

一艘燈火通明、裝飾華麗的畫舫上,數名僕役往來穿梭,忙著完成主人的命令。

「湘君姑娘,這一桌佳肴全是為你準備的,你嘗嘗看。」畫舫的主人招呼著美人用膳,一雙眼卻直勾勾盯著她的雪膚玉貌,垂涎之色表露無遺。

「多謝小王爺。請問小王爺要吟詩、對奕,或是要奴家撫琴助興?」莫湘君神色冷凝的問。

身為美人,是有資格冷若冰霜的;不論再怎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總有不怕凍傷的好色之徒前仆後繼,只求一親芳澤。

「久聞袖招樓的湘君姑娘美冠天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就讓本世子為你贖身,帶你回王府好了。」李濟放肆的想握住佳人柔夷,卻被她躲開。

「小王爺,湘君只賣藝,不賣身。」莫湘君冷著臉道。

她一點都不稀罕攀權附貴,別人入花樓往往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她卻只是無聊來玩玩兼糊口而已:自然而然的,她的待客之道在青樓女子中,就顯得獨樹一幟了。

今日要不是綉姨交代不能得罪小王爺,她早就回水湘閣里去睡個好覺了,哪還會待再畫舫上陪這個急色鬼。

李濟當場沉下臉。「莫湘君,本世子是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享受富貴榮華,你可別不識好歹。」

他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看在莫湘君眼裹,又多了一個令她厭惡的理由。她帶著淡淡嘲弄、似笑非笑地回道:「多謝小王爺的美意。湘君現在的生活,論錦衣玉食也不過如此,實在不敢再奢求其他。」

自由自在的當個花魁多好,她幹嘛自找罪受的進王府讓人瞧不起?

這麼乾脆的拒絕,可讀李濟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了。

「莫湘君,本世於是看得起你,否則以你的出身,你以為你進得了權貴之家嗎?」

「多謝小王爺的抬舉,湘君從不奢想進權貴之家。」她別開臉,淡淡的回嘴。別人要是對她不客氣,她也不會多有禮貌。

「你……」李濟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王爺保重,若是氣壞你的身子,湘君可擔待不起。」

李濟冷哼一聲,倖幸然的開口,「別忘了本世子已經包下你一晚,你的義務就是好好服侍本世子,讓本世子開心。」

「小王爺,湘君只賣藝,至於其他需要,袖招樓里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小王爺可盡興挑選。」

「本世子就是要你侍寢!」

「恕不奉陪。」她起身往外走,卻被守在艙門口的人攔住去路,逼退回艙內;見李濟使出這麼強硬的手段,她心裡有數了。

「在這艘畫舫上,你只能聽本世子的。」李濟不疾不徐的喝起酒來;女人都是需要被教訓的,今晚他會讓莫湘君知道,平樂王世子是絕對違抗不得的。

既然走不了,莫湘君索性回身面對那個卑劣的紈侉子弟。「小王爺權傾一方,怎麼也需要用這種手段來強迫一個弱女子呢?」

她因嘎怒而雙頰微紅,更顯得嬌媚,李濟不由得心中一盪。莫湘君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而她不刻意迎合的態度在一干青樓女子中更顯得與眾不同,也難怪自從她掛牌以後,不斷有人一擲千金,只為見她一面。

他跟所有的男人一樣,渴望攀下這朵名花,自第一眼見到她,他就想得到她───放眼全金陵,還有誰比他更適合當莫湘君的擁有者?

「本世子想得到你,至於用什麼方式,有誰敢質疑?」李濟站起來,一步步的走向她。「湘君,只要你聽話,本世子會疼你、寵你的。」

他涎著笑臉伸手拉她,莫湘君側身避開。「小王爺是打算不理會袖招樓的規矩,來硬的嗎?」

算算時間,綉姨派來接她的人應該快到了,她得撐到那時候。

轉念問,李濟又撲了過來,莫湘君連忙後退避開,不料竟一陣暈眩,差點撞上一旁的柱子。

李濟見她這副模樣,得意的笑了。「莫湘君,你別掙扎了,今晚若是不能得到你,本世子豈不要讓全金陵城的人笑話?」

話聲才落,他迅速撲向她,這次莫湘君卻來不及逃了。

「放手!」

她的怒斥毫無作用,李濟得寸進尺的在她手臂上搓揉著,為那滑膩的觸感而心蕩神馳。

「嘖嘖,美人就是美人,肌膚摸起來都特別不一樣。」

莫湘君氣紅了臉,使盡全力一把推開他。「下流!」

「為了你,就算下流一次也無妨。」見她不斷逃避,李濟也不急著逼近,只是面帶邪惡的笑容、看她越來越吃力的扶著柱子跟路後退。

「湘君,別白費力氣了。」他軟聲哄道,臉上有著得意「你方才喝的茶裹下了迷藥,單憑你一個人是絕對逃不掉的,你就乖乖順著我,免得待會兒拉扯之中不小心傷了你,我可是會心疼的。」

可惡,想不到她居然被設計了,綉姨曾警告過她要小心,李濟雖然是小王爺,但是品行不端、手段卑劣,結果她還是太大意了。

見迷藥已開始發揮效力,李濟舉步走向她,此時艙外卻傳來人聲。

「小王爺,在下是袖招樓的人,特地來接莫姑娘。」

李濟腳步一頓。哼,今晚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豈有白白放過的道理?

「來人,將他們打發走,就說莫湘君今晚陪本世子過夜,待明日一早,自會派人將她送回。」

莫淋君趁他這一分神,用力撞倒他,朝艙門口衝去。

李濟立刻大吼:「攔住她!」

莫湘君一口氣衝出艙門,然而幾名侍衛隨即聽命追了上來,她已無路可逃。

她急促的喘息,不知道是不是迷藥的關係,她覺得異常虛弱,體內也有一股異樣的灼熱感。

「把她帶進來!」李濟又喊。

沒有退路了。莫湘君心一橫,在侍衛們碰到她之前縱身躍入河中,踏出艙門的李濟正好瞧見這一幕。

「莫湘君!」他大喊,衝到船舷,望著底下深黑的河水。「立刻下去把她給我帶回來!。」

命令侍衛下水之後,李濟在畫舫上來來回回的踱步。可惡,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力量反抗!

黑夜,秦淮河裡上演了無比熱鬧的尋人戲碼。

************

微涼春夜,閑卧船舫之上悠然靜思,是種恰人的享受,不過,今夜肯定不會是個安靜的夜晚。

「怎麼回事?」

不遠處的華麗畫舫傳來一陣騷動,眾多護衛紛紛跳入河裡,呼喝連連。

「不曉得,好像在打撈什麼。」舫上的一名女子向那喧鬧處瞧了瞧,隨口應道。

「把船駛遠些吧。」先前問話的男子依然閑卧艙中,一點追問的意思都沒有。

「五少,你不好奇嗎?」

「好奇?」慕容少烽低笑。「為了一點好奇心而破壞自己的優閑樂趣,多劃不來。」

「哎,你還是老樣子。」艷麗的女子搖頭笑道,起身吩咐船夫將船駛遠些。

慕容少烽翻身坐起,他在船艙姜頭待膩了,反正睡不著,乾脆出去走走。他步向船首,感受晚風帶來的清涼。

咦,那是什麼?

慕容少烽眯眼打矗在河中載浮戰沉的白色物體,隨手扯過一條細繩,振臂一甩,捲住那物體順利將「它」撈上船。

是一名女子。

他彎身探這女子的鼻息,不經意瞧見她的容貌,心頭竟自一震。見她雙眸緊閉、臉色慘白,他立刻施救,不願她有任何差錯。

「怎麼了?」發覺前頭有事的艷麗女子走了過來,正好瞧見他扶起那名女

「艷娘,你來得正好,這位姑娘落水了,你幫她更衣吧。」慕容少烽抱起人就往艙房走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衣裳是否會沾濕。

「莫姑娘!」瞧清尚在昏迷中的女子,艷娘忍不住低呼。她怎麼會落水了?

慕容少烽挑了挑眉,沒多問什麼便走出船艙,艷娘把疑問暫且放到一邊,拿出乾凈的衣裳迅速為她換上。

忙完后,艷娘見慕容少烽倚立在船頭,她壞壞的笑道:「五少,你還是管閑事了。」

慕容少烽聳聳肩。「事情自動上門來,沒辦法啊!」

他向來不會主動去沾惹麻煩,但那名溺水的女子都已到了眼前,他豈能見死不救?

「你認得她?」想起她方才的低呼,慕容少烽問道。

艷娘點點頭。「秦淮河畔的人就算沒見過她,也絕對聽過她的名字!!」

船艙裡頭突然傳來一聲低叫,兩人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的往裡頭奔去。

************

她……她被追回了嗎?

莫湘君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想起李濟垂涎的神色,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怎麼了?」艷娘奔入船艙,瞧見她驚嚇又防備的神色,急忙走近安撫,而慕容少烽在發現她沒事後,便立在門口,不再前進。

「怎麼了?」艷娘坐到她身邊,又問了一次。

莫湘君搖搖頭,輕吁一口氣。「是你救了我?」

「不是。」艷娘搖搖頭,織手指向門口。「救了你的人是他,我只是受託幫你換衣服而已。」

她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突然一陣戰慄,有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掠過全身。

見她不對勁,艷娘輕觸她一下。「莫姑娘?」

「阿!」她低呼一聲,察覺一股不尋常的愉悅感由接觸點擴及全身,雙眸不由得瞠大。

她慌亂無助、不明所以的表情全落入兩人眼中。

「該死!」慕容步烽向前走了兩步,艷娘也因為驚異而迅速離開她;兩人在空中交會的眼神都蘊著驚愕。

「老天,有人想對她……」艷娘的略猜出了大概。

「我……我怎麼了?」莫湘君鷥慌的問道。

「五少?」艷娘詢問性的喚了聲,在得到他的示意后,再度走近床邊。「莫姑娘,你之前是不是喝了什麼?」

「我……」莫湘君努力的回想。「在小王爺的畫舫上,我喝了幾口茶,就這樣而己。」

那就是了。

艷娘肯定的告訴她:「你被人下藥了。」

「我知道。」莫湘君的回答讓他們感到意外。「我知道他對我下了迷藥,所以才趁著還沒有昏迷時跳入了河裡。」

呃?!

慕容少烽與艷娘的眼神再度交會。看來這姑娘確實不解人事,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艷娘輕嘆一聲,朝她道:「你應該知道,有一種葯是專門用來對付不肯屈從的女人,讓男人可以順利得到女人的身子,而且不受到任何反抗。」

莫湘君的疑惑轉為了悟,她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是說……」

她有聽綉姨提過這種東西,綉姨還要她特別小心,尤其是在與男人單獨相處時。

「嗯。」艷娘點點頭。

「不!」莫湘君低呼,迅速抓過被單蒙住自己,但那股異樣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她的膚色也漸漸泛紅。

她縮到床角,緊咬著唇想以意志力抵抗那股渴望,可是那真的好難,她的唇都泛起血絲了。

艷娘同情的看著她。「沒用的,如果小王爺存心要得到你,在你身上所下的藥量必然不輕。沒有解藥,你不可能熬得過去。」

「我一定會!」莫湘君斬釘截鐵的說。她很難受,可是她必須熬過去。

強忍住藥力折磨的她看起來是那麼楚楚可憐,但她的眼神偏又倔強無比,透露出不肯屈服的意志。

艷娘搖搖頭,帶著一點點看好戲的幸災樂禍與一點點的奸詐,起身走至慕容少烽身前。

「她是你救的,她的問題你得想辦法解決。我先走了。」

說完,她還真的命人將船靠岸,然後要船夫也離開。呵呵呵,她可是把整艘船的空間都給他們了,至於五少要怎麼解決,就隨他高興嘍。

她有一股直覺───徜徉五湖四海的慕客少烽與身世如謎的莫湘君之間,一定會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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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少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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