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聽聞冷凝霜說完離奇的一切,李仲陵只想放聲大笑。
她是不是瘋了?竟然在他面前胡言亂語,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逃離皇宮的鎮國公主,而他是她的貴人,能夠助她避過一連串的殺身之禍。
這實在太誇張離譜了!
一個人的生命能夠牽制著一國的國運,這簡直是荒誕不經嘛!而她竟然認真地再替他算了一卦,說他若朝東走不但會有水難,就連跟隨他的她都會遭遇血光之災。
她是腦子有問題嗎?
「丁成,咱們此次朝東行是否是條水路?」李仲陵一上馬背,立即朝還在一旁打點細物的丁成詢問。
「朝西才是水路,朝東則是山道。看來這次回府得多花費個幾天。」走水路不是更快些嗎?他實在不明白小王爺為何偏偏要朝東行,這一走不但路途遙,還挺顛簸的。
丁成沒好氣的將幾袋裝滿清水的皮囊放上馬背系好,這才動作利落的飛身上了另一匹馬。
「很好!」李仲陵臉上漾滿快意的笑。
很好?這一路得多顛簸他還道好?丁成不禁莫名其妙的感到訝然。
「為何有快捷的水路不走,偏要走山道?而且還帶著一個女人?」小王爺不是對女人一向敬而遠之嗎?況且這個女人還是在湖邊,傷了他的那個女人的孿生姐姐,這會不會是另一個詭計?
丁成騎馬來到李仲陵和冷凝霜兩人之間,將他們的距離稍稍隔開,他才方便盯緊突然冒出來的冷凝霜。
李仲陵揚了揚嘴角望著他們身後,正淺笑地坐上馬背的冷凝霜一眼。
她笑靨如花,一身素白,看上去艷而不俗、嬌而不媚,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絕麗仙子。
莫名的,他心頭一悸,過了良久才回神。
「你身後那個自稱是鎮國公主的女人說,咱們朝東走會有水禍,我倒要試試看她到底是否真的是活神仙降世。」而且她硬是要追隨著他同行,怎麼趕也趕不走,他們達成了協議,只要她的預言無法成真,她就得放棄跟著他,不許再無理的追纏。
不知為了什麼,他就是怕再見著她,每望她一眼,他的心就脫序、亂了節奏。
「丁成,咱們走吧!」李仲陵馬鞭一揚,率先策馬朝前直奔。
見自己的主子不搭理身後的女人先走了,丁成聳了聳肩,隨後急迫而上。
落在後頭的冷凝霜,雖然騎馬的技術有些生疏,但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不得不貝齒一咬,策馬追隨。
***
已經過了三日,她所預言的水禍看來真的是隨口唬人的。
這一路上根本什麼事都沒有!
李仲陵嘴角冷冷地扯動,回首望著苦苦在自己後頭追趕的冷凝霜一眼,更加毫不留情的狂抽馬鞭,往前急奔而去。
好一會兒之後,他不自覺地回頭望望身後,只見後頭除了丁成外,早失去了冷凝霜的身影。
她該不會真的跟不上吧?莫名地,一股憂心悄悄竄上他的心頭。
在這人煙稀少的山道里,除了強盜土匪有可能暗藏其中外,猛獸亦隨時可能出沒,而她一個柔弱女子,抵擋得了這些隱藏在暗處的危險嗎?
思及此,李仲陵不禁開始憂心。
「丁成,她……沒跟上嗎?」等了半晌,他停下馬,臉上難掩憂色。
「呃……好像吧!」丁成回頭一瞧。「該不會這一路太過勞累,她放棄了跟隨先行離開吧?」將李仲陵的擔心看在眼裡,他隨口猜測。
聽丁成這麼說,莫名的,他的心裡有些揪痛和不舍。她放棄追苑自己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他反倒感到難受?
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心煩意亂。
他曾在心裡暗自起誓,今生今世絕不再為任何女人痴迷動心,任何一個都不許!
時節已進入秋末,山風吹來由略微敞開的衣領直透人衣內,讓他思緒為之清醒。
「算了!她走了也好,咱們也快些趕路回府吧!」故意漠視心中隱隱浮動的感覺,他把心一樣,乾脆來個置之不理。
「喔廠丁成點點頭,馬鞭一揚,隨著李仲陵朝前直行。
兩人默然不語的賓士了一會,李仲陵愈想愈不安心,在幾經思量后,他驀然拉起韁繩,將馬頭一轉。
「小王爺?」他的舉動,叫一心只想快些回府的丁成給嚇了一跳。
「不可能的,她若要放棄離開也當會知會咱們一聲,沒聲沒息的失了蹤影,只怕出了事。」腦海里浮上一幕幕可能發生的意外,讓他驚駭得冷汗直冒。
丁成眉頭一緊,飛快抽出掛在腰間的長劍,搶在李仲陵的前頭。
「小王爺,我先行,你殿後。」他交代完,立即回頭朝方才的路上奔去。
***
他們在趕路嗎?還是故意要將她拋下?
冷凝霜心焦如焚的望著早巳見不著任何人影的前方,握緊韁繩的手竟不自覺的暗自發顫。
她害怕的揮著馬鞭,想趕快追趕上他們,怎知身下的馬不但不聽使喚,還使性子的亂跳亂晃,似要將她由馬背上甩下。
「啊……」她只能緊捉住韁繩,一張臉嚇得慘白。
好不容易馬耍夠了脾氣安靜下來,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它又轉頭鑽進了山道旁的草叢裡。
這匹馬要帶她去哪?
冷凝霜心頭一驚,一雙靈動的眼瞳布滿驚恐,只能任憑馬載著她亂走。
她閉著眼緊緊靠在馬背上,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吹來,她感到空氣中飄著水氣。
她被帶到哪裡了?
冷凝霜睜眼一瞧,只見眼前出現一泓水潭,水清澈見底。
馬緩緩踱至潭邊,而後低下頭啃著飲著潭邊的青草和水。
她望著荒涼的四周,心頭不由得有些惶恐不安。現在的她不但已經追趕不上李仲陵,還一個人迷失在這陌生的山道。
她是否該放棄繼續追隨他,就讓一切聽天由命,還是執意跟著他,延續岌岌可危的大唐運勢?
扳著指節來回算著,閉上雙眼凝神冥想她所能預知的未來,腦海里浮現的是遍野無辜的屍體,耳里似隱約聽見百姓們無助的哀號痛哭,這一幕幕慘不忍睹的景象一再地揪痛她的心,讓她隱忍不住地潸然落淚。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極為熟悉的低喊。
「鎮國公主,這幾日可是別來無恙?」向秦騎著馬,臉上帶著笑意緩緩來到她身側。
冷凝霜驚訝的身子一偏,整個人瞬間失去重心的落下馬。
「啊……」
在她的驚呼聲中,向秦快速躍下馬將她安穩的攬在懷裡。
淡淡的幽香鑽進他的鼻子里,撼動了他的心湖,他忍不住低頭瞧著她。
雖然此時的她臉色慘白如雪,卻仍無損她那攝人心魂的嬌容。
他忘情地撥去落在她臉上的髮絲,著了迷地緊盯著懷裡的她。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的愛戀,只要時日一久就會輕易淡去,怎知再度見到她,卻發覺自己的心已經深陷得無法自拔,根本就舍不下她。
他舍不下她?
這突來的驚覺讓他為之驚醒,他瞧著自己不知何時撫上她麗顏的手指,立刻驚駭的縮回手。
「你要做什麼?」冷凝霜掙脫他的雙臂站起,不安的退了幾步。
他不是該殺了眼前這個會阻礙他前途的女人嗎?但心裡為何會感到不舍?
向秦雙眉緊鎖,對自己感到憎恨,一向自恃冷靜理智的他竟會為了她心緒煩亂。
沒瞧出他此刻內心的交戰,冷凝霜只是戒備的神色一凜。
「我知道你這次出宮是為了要殺我,其實你根本就不必這麼做,我冷凝霜不奪權、不愛財,絕對不會威脅到你往後的地位。」
「你不奪權、不愛財並不表示七王爺他也不會。」向秦冷冷地扯動嘴角。「你可能還不知道七王爺將你看得有多重要。」
「我知道。」七王爺的心思她豈會不了解。「不過,只要你放我走,我答應你絕不再踏進宮門一步。」為了保命,她開口和他談條件。
「就算你承諾,但七王爺可未必會就此罷休。」想就此擺脫七王爺,她也未免太過天真了。
說到底他還是執意要殺她?
冷凝霜警覺的腳步微退,迅速轉身想逃,但跑沒幾步便讓他雙臂一攔,給逼回了潭邊。
面對著朗朗而笑的向秦,她的身後就是深不可測的水潭,她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退路了。
「殺了我你會後悔的。」她的命牽動著大唐運勢,這個天機她不能對他泄露。
「我當然會後悔,不過我卻不得不這麼做。」雖然捨不得對她痛下殺手,但為了自己的未來,他不得不犧牲她。
向秦快步上前緊扣住她的脈門,狠下心就要送她歸西——
而在不遠處,李仲陵和丁成兩人一趕來,見到的就是這副驚心駭人的景象。
「丁成,快去救人。」李仲陵著急的大喊。
「是,小王爺!」一接到李仲陵的命令,丁成先是拾起地上的石子擊中向秦的手,而後刻不容緩的提劍朝他揮去。
手背上莫名的一陣刺痛,向秦的手為之一松。
「啊……」沒了向秦的箝制,冷凝霜一個步履不穩,仰頭就跌人冷冽的水潭裡。
向秦反手一抓沒抓著,原本想跳下水潭卻讓丁成揮來的劍給阻止。
「大膽惡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胡亂殺人。」丁成提著劍朝他逼近。「哼!我看是庸俗賤民妨礙官府捉人吧!」向秦冷靜的舉起七王爺親賜的玉牌,想以此驅趕兩個不速之客。
「大膽狂徒!淮王府的小王爺在此,你竟敢如此放肆。」丁成高聲斥喝,也揚起淮王府所屬的玉牌。
「淮王府的小王爺?」向秦心頭一驚,眉頭登時深鎖。
「放了她。」李仲陵躍下馬看著在水潭裡起起伏伏的冷凝霜,語調里有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雖然滿心不甘,但向秦還是不得不讓步。他再怎麼膽大,也不敢正大光明的在小王爺面前殺人。
「這次我就看在小王爺的面子上放了她,不過下次我可不敢保證了。」向秦陰沉的冷冷一笑,話語有著再明顯也不過的警告。
淮王府的小王爺是吧!他就不信他這個小王爺的權勢還能擁有多久。
向秦深深瞧了一眼潭裡的冷凝霜后,飛快的轉身離開。
「小王爺,這個狂妄的傢伙到底是誰啊?」丁成神色戒備地望著向秦遠去,這才放心的踱到李仲陵身邊。
李仲陵沒有回答他,凝重的眼神專註地望著在潭裡不住掙扎的冷凝霜。
救她還是不救?他心思百轉千回。
」救……命……」水潭裡,不諳水性的冷凝霜在無助的掙扎之下喝了好幾口水。
眼見她再這樣下去必定慘遭滅頂,丁成二話不說的脫下外衣準備下潭救人,沒想到李仲陵反倒快他一步的跳人潭中。
」小王爺?」一時間,丁成傻了眼。他家這個養尊處優的小王爺也太急躁了吧!該不是忘了他自己不會游水?
置身在水潭裡,李仲陵才驚覺自己根本就不諳水性。
他腳底一滑身軀一傾,自己也猛然嗆了好幾口水。
丁成見狀趕忙躍人潭裡救人,他一手托起冷凝霜,一手拉過被水嗆得不住猛咳的李仲陵上岸。
原來朝東走他真的會遇上水禍。李仲陵訝然不已的打了一個寒顫。「小王爺,你嚇死丁成了。」丁成一臉驚魂未定地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
他可是受了淮王爺之託保護小王爺的人身安全,要是小王爺有個什麼意外或閃失,他就是有一百顆頭顱也不夠砍!
李仲陵抬眼朝丁成無奈的苦笑后,視線又焦急的轉回一旁的冷凝霜臉上。
這三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個女人讓他掛心。
」你……你不要緊吧?」他伸手輕拍冷凝霜濕透的背脊。
「小王爺,這下你總該信我廠吧!我真的是逃出宮的鎮國公主,而你是我的貴人,能夠助我化解劫難。」冷凝霜氣息虛弱的說著,略顯青紫的唇瓣綻出一抹笑。
眼見她沒事的能說話、能笑了,李仲陵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他回頭示意丁成取出一件乾淨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將渾身濕透的她包裹住。
「先別說話。」他伸指按住她微啟的雙唇,溫柔的替她拉緊包裹的乾衣。「往後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任何人包括剛才那個男人都不許動你分毫。」對她不再存疑,他誠懇的說出自己的保證。
立在一邊的丁成聞言暗吃一驚,自己的主子似乎已動了心,看來眼前這個女人也成為他的責任。
唉!他的負擔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