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會考結束就是期末考試，我沒時間也沒精力再去管他和他的女朋友。我自覺已經為他犧牲了不少--我這個從小到大的好學生可是第一次逃課呢！所以為了彌補，我只有更加拚命的學習。
會考成績和期末考成績一起下來，5科全優以及全班第三。此外還有兩個消息，一個是理所當然的，那個白痴考5科掛了4科。據說這唯一過的歷史是他最擅長的，而實際上今年的歷史考試只有初中水平難度，全市的及格率高達99。98%--如果這樣他還不過，那他就可以不用繼續上高中了。還有一個是他居然和江秋麗分手了。而且消息還是無意中從他朋友那裡聽到的。我很好奇，當初聽他說得信誓旦旦要負責，我還以為他會和她一直在一起呢。不過我沒有問他原因，這和我沒關係，是吧？
暑假開始我就高考奮鬥而準備。學校8月15日就開始補課，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屬於自己的。放假當天我從書城抱回一大疊參考書和「XX題海」「XX題庫」什麼的。反正我是文科生，物理和化學已經結業了，自然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高考5科上。
結果這都是我的妄想。我早該覺悟的！
暑假第一天晚上，我和父母一起看《焦點訪談》，他端了一大鍋張姨最拿手的酸梅湯。夏天當然是天然的降暑飲料最好，酸甜可口的冰鎮酸梅湯是我的最愛。可配上他扭扭捏捏的樣子和不好意思的笑臉，我就知道准沒好事。所以強忍住酸梅湯的誘惑，我走進自己的房間看書。
不到一刻鐘我就被父母叫出去。
不出我所料，父母要我給他補習。
「反正是暑假嘛。「爸爸說。
「時間還很長。」媽媽補充道。
「你和小新從小就是好朋友嘛！」
「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
「再說趙叔叔、張阿姨平時對你多好啊！」
「這可關係到小新的未來啊！」
你們在唱雙簧嗎？我親愛的爸爸媽媽！
我知道這苦差事是答應也得不答應也得做，還不如爽快點。
「你每天下午來吧！」我盛了一碗酸梅湯，解氣似地咕嚕咕嚕大口喝著。
然後每天午睡后他就「蹬蹬蹬」跑上四樓找我，帶著酸梅湯、綠豆湯或者冰西瓜，還有他獨創的「消暑聖品」（不過是凍在冰里的水果拼盤）--這些不值錢的就是我辛苦為他補習的報酬。
之後我發現自己陷進一個可怕的泥沼。他的語文水平只有初一的水平，數學只懂小學的加減乘除，英語僅會26個字母，物理、化學完全不行，政治更是一塌糊塗。
「你是怎麼初中畢業的啊？」
還好他不是特別笨，我也非常擅長教他（沒辦法，誰叫我從小學開始就是他的免費家教呢？早就習慣了）。我相信一個月時間的學習能讓他順利考過開學后的會考補考以及高三上期的三科會考。我把寶貴的七月給了他，那八月就完全屬於我和我的學習。這是我的計劃，可是如果不是我的父母決定和他父母一起去二渡蜜月，我的計劃就成功了。
「小風，我們要去兩周，你自己一個人在家會不會不安全？」媽媽挺擔心我，在她心中我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
「沒關係，阿姨，我會照顧小風的。」他大大咧咧摟著我的肩，我馬上躲開了。我討厭和人親密接觸--尤其是他。
「對啊，乾脆小新住我們家好了。小風這孩子不懂照顧自己的。」爸爸挺贊成。
「是啊，小新。小風可是花了一個月教你，你應該好好報答小風。所以這兩周你就好好照顧小風吧！」看來張姨也很高興讓他和我一起生活。
我並不需要有人干涉我的生活，也能照顧自己。可是我的父母還有趙叔叔張阿姨都不這麼認為。
「沒問題，這兩周我就是小風的保姆，做飯、洗衣什麼家務都交給我好了。小風只要好好學習就好。」他拍拍自己的胸膛。
我還來不及反駁就被四位家長的「哈哈」笑聲嚇住了。
他對我眨眨眼--男人還拋什麼媚眼？而且是拋給同是男人的我！好噁心。
我是不知道為什麼平時都要人叫他起床的人能在早上8點我洗漱完畢后就準備好豐盛的早餐，既然這樣那你以前為什麼一定要我叫你起床？
今天的早飯是肉粥、鹹菜和豆沙包。我對他如同窗外陽光的燦爛笑臉裝作視而不見，努力吃飯。早飯後我照慣例收拾碗筷，他搶著收拾，還對我說：「你去學習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午飯也很豐富。
下午我去他家玩了一下電腦，練習打字和一些關於英文單詞的小遊戲。他是和朋友去游泳。
「你不去嗎？」
「太陽太猛了」
「怕晒黑？你是女生嗎？」我沒理他，現在臭氧減少，太陽對人體的危害太大，可是和笨蛋解釋有用嗎？
下午他帶回一個西瓜和幾斤葡萄，然後把大西瓜放進水裡，洗好的葡萄則放進冰箱的冷凍室。
晚飯後我們吃了西瓜，然後一起看新聞。大概晚間新聞的時候，他把冰箱里凍好的葡萄拿出來。凍過的葡萄剝開皮就是一個小冰球，味道非常好，只是吃多了嘴會凍麻，想吃又不敢多吃地慢慢吃完葡萄，我對他說「你該回去了吧！」
「啊。。恩。。回去。。是。那。。小風，那個。。」他扭扭捏捏的樣子讓人厭煩。
「你想睡我家？」
「嘿嘿，小風你真聰明啊！恩，可以嗎？恩？小風。。」
「沙發或是地板，你選擇吧！」
「沙發，沙發就好了。」
「隨便你。」
我最討厭夏天的夜晚，悶悶的熱，沒有一絲風，即使窗戶都打開也沒用。我也不敢用電風扇，因為如果我睡覺時吹了電風扇，第二天一定頭疼。我扇著扇子，慢慢睡著了，可不到半小時又熱醒了。我乾脆搖著扇子坐在陽台上，看著滿天繁星，不知爸爸媽媽在陌生的城市還好嗎。
「睡不著嗎？」可能是被吵醒了，只穿著短褲的他走過來。
「太熱了。」
「是啊！今天白天都有38度呢！晚上好像還要熱點。」
「是啊，又不能扇電扇。」
「那你去睡吧，我幫你扇扇子。」
「你不睡嗎？」「我睡著也能扇。」
「騙人。」
「你試試就知道了。」
他搶走我的扇子，然後拉著我走回房間。等我上床睡好了他才上床，右手很隨意搭在我的肩上扇著扇子。也許是因為吹了電風扇，他的身體冰冰的，也許是扇子帶來的溫柔的風驅走了暑意，我睡得很舒服。感覺到有一下沒一下的扇子帶來的微風，我夢到了幼兒時和外公睡在戶外的竹床上，外公也是搖著扇子，為我扇風，也幫我趕蚊子。
可能是因為太舒服了，第二天我竟然睡到10點！
剩下的日子，他依然住在我家。白天收拾屋子，變著花樣做菜，晚上也想法子幫我降溫。而我呢，也總能在他身邊睡得安穩。大概是習慣了，我一天比一天起得遲，最遲的一天起床時快12點了。他也不叫醒我，還說平時上學我都沒睡好，所以暑假要好好補補睡眠。即使我上鬧鐘，他也會在鬧鐘響之前關掉，而且完全無視我的抗議。我拿他的無賴完全沒轍。
那是個普通的早上。很難得的我比他先醒--因為扇子不停打著我鼻子上--一邊睡覺還能一邊扇扇子也算是他的特技吧？
我看看鬧鐘，才5點10分，早得很呢。轉身看著熟睡的他，頭髮長長了，搭在額頭前面，濃黑的眉，不長的睫毛，挺直的鼻子，還有薄薄的嘴唇。雖然每一部分的描述都很普通，但湊在一起就是一張惹女孩子喜歡的臉。
我的目光定在他的嘴唇上。
他和他的女朋友都是怎麼接吻的呢？我只比他小几天，可在這方面卻遠遠比不上他。
然後我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唇，他完全沒有反應。我又看了他半天，最後做了一個到死都想不通的舉動--
我吻了他！
我的唇碰上他的，柔柔軟軟的。我從不知道人的嘴唇是這樣的柔軟，象碰在棉花上一樣。還有點甜甜的感覺。象是，棉花糖？
我看看他，他還是沒有動。我吐了一下舌頭，然後起床開始新的一天。
這件事是我自己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過了很久我才找了個理由解釋--好奇，還有早晨剛睡醒的時候人是迷迷糊糊的，容易做傻事。對！就是這樣！要不，我怎麼會吻一個男人？！
而且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
所以我決定徹底忘記這天早上的事情。
兩周後父母終於回來了，我的暑假補習也開始了。他還是天天玩電腦遊戲，偶爾也會來問我問題。15天的補習結束后老師在正式開學前放了一天假。我陪媽媽逛街買東西，傍晚他來邀我一起去外面乘涼。
我們的家是在一個廠的家屬區，後面就是山，還有一條小河，夏天很涼快，小時侯我們就常常來這裡玩，可是上了初中以後我就沒再來過了，因為傍晚我都是在家看《新聞聯播》還有《焦點訪談》，然後就是學習。
沿著河邊走，四周是蛙叫蟲鳴，和大街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彷彿是在鄉間。我非常喜歡這樣的感覺，突然我開始後悔這幾年都放棄了這片美景。遠處夕陽西下，一切被映照成紅色，一向愛說話的他卻是難得的沉默著，我不想找話題，也找不到話題，只是默默跟在他的後面。
大概又走了半個小時，天黑了，我也準備回家了--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麼約我出來，只是為了欣賞這景色嗎？他什麼時候這麼風雅了？
「回去吧。」
這時他才對我說：「小風，我想考大學。」
「那你就考啊！」我無所謂的說。
「可是我成績這麼差，肯定考不上的！」
「我想也是。」我毫不同情痛打落水狗。
「小風…………」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還真象一隻狗，我又說：「其實，還有高三一年時間，努力的話上專科應該沒問題。」
「可是小風你一定是上好學校吧？」我們在的城市有一所大學，C大，但是並不好，只要是成績稍微好一點的學生都會努力考到外地去。
「我可能是考T市的外語學院。」
「小風，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考大學？」
「我怎麼知道？」我踢了一下路邊的石子，石子掉進河裡，「咚」的一聲。我突然想起小時侯和他在這裡玩打水漂，他每次扔出的石頭都可以跳五，六次，而我的基本都是馬上沉下去。
「小風，我想和你在一起。」
「什麼？」我轉身看著他，他一下抱著我，在我耳邊說：「小風，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我的腦子「轟」一下炸了，他是瘋了么？居然對我說喜歡？！我被那個笨蛋喜歡？！
「喂，你有病啊？！我是男的！不是你的女朋友！」
這個暑假他幾乎都和我在一起，所以沒時間找女朋友，可是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是他自己要纏著我的！如果因為這樣他要我代替他的女朋友，那不是太荒唐了嗎？
我正想推開他，卻被他吻住。就這樣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的臉，感受到他炙熱濕潤的唇，當他的舌潛入我的口中，與我的舌交纏時我完全呆了，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那天早上的那個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吻！！！
可是為什麼我要想起已經決定一輩子遺忘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放開我，小聲對我說了句「對不起」就跑了。我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使勁用手背擦著自己的唇，慢慢走回家。
晚上睡覺前，我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削薄的劉海，秀氣的臉，雖然有點象女生，但是我是徹徹底底的男生，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啊？！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在樓下看見他，可能是和別人打架了吧，臉上幾乎都是傷，眼睛上的黑眼圈可以媲美國寶大熊貓，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也有明顯的傷痕。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受這麼重的傷，一直都聽說他打架是很厲害的啊，我正想問他，他卻躲開了。為什麼要躲我？我心裡突然很煩躁，哼，既然要躲我，那就徹底一點吧！
他一直沒來找我，我也不會主動去找他，甚至開始躲他。連父母都感覺到我們的不對勁。
有一天媽媽對我說，他和以前的朋友都不再來往，還向張姨保證不再惹事，要努力準備考大學。最後媽媽還說：「你一定要幫小新好好學習。」
幫？怎麼幫啊？我是文科他是理科啊！他學的化學物理我已經不學了啊！
「我不管，小新平時這麼照顧你，你一定要幫他。」
面對媽媽的高壓政策我知道說什麼也是徒勞，就算我不答應媽媽，爸爸也會繼續遊說的。
我找了一些資料還有書準備給他，可站在他家門口我還是有一點猶豫，這時門打開了，張姨吃驚地看著我：「小風，你，你來了啊？」
「張姨好！」
「恩……恩……有什麼事嗎？」
「我找小新。」
「找他有什麼事嗎？」張姨的聲音突然拔尖了，聽起來很不自然的感覺，好象很緊張。
「這個。」我晃晃手上的書，「我幫他找的參考書。他不在家嗎？那阿姨你幫我給他就好。」
不在家就好辦了，說實話我還真不想見到他呢。反正書已經交給張姨了，媽媽交代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啊，不，他在家……你進來吧。」
「你要出去嗎？」我看見她手上的挎包。
「是，啊，不，不去了。你進來吧！」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張姨很奇怪，一直逃避我的眼神，但是當我走進房間，又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緊跟著我。
我走進他的房間，他正在看物理--他居然在看物理！
我踢了他的椅子一腳，他才注意到我來了。
「小，小，小風？！你來了？」
「我又不是鬼，用不著嚇成這樣吧？！」我把書遞給他，「你不是要考大學嗎？我找了點參考書，你先看看吧！」
他接過書，看了我半天，才說：「那天的事……」
「別說了！」我大聲叫起來，「我已經忘了，你別再說了！好好看書吧！我先上樓去了。」
「小風，我說的是真的，我是真的……」他伸出手想抓住我，我躲開了。
「來吃東西吧！」正在這時張姨突然推開門，算是為我解圍了。
可能他也看出我的抗拒，沒有再說什麼。這天之後他也沒有再躲我了。
我鬆了一口氣，可也不禁琢磨起我和他的關係。
從生下來就認識了，雖然我一直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的確是最了解我的人之一，也是我17年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部分。
但是，既然我連朋友都不願意和他做，更別提是戀人了。
而且，我們都是男人，男人喜歡男人，這不就是同性戀嗎？社會和倫理所不容的「變態」？
我也不是沒想過為什麼他一直對我這麼好，是因為他說的「喜歡」嗎？
因為他喜歡我嗎？所以對我這麼好，一直一直都很關心我。
可是一直以來他都有女朋友，身邊也圍繞著很多女孩，他甚至和她們還有不純潔的「關係」，這麼說來，他是喜歡女孩子的。既然他喜歡女孩子，那就不可能是同性戀，不是同性戀，那他說喜歡我就是開玩笑了？
玩笑，一定是這樣。因為他最近都沒有女朋友，所以才會這樣，男人么，都會有欲求不滿的時候。
可我的心底對這樣的結論又有莫名的抗拒，悶得慌。我怎麼也想不通，所以乾脆放棄，投身於題海中。
對於之前他受的重傷我還是很好奇的。照理來說他是不服輸的人，被人修理成這樣一定會打回來，就算他不動手他的兄弟也會幫忙。再說我對他的身手也是比較有信心的，會讓他受這樣的傷對方也許不止一個人。後來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咬了一下牙，小聲說：「是我爸爸打的。」
「呃？」是趙叔打的嗎？身強力壯的趙叔一隻手臂比我兩隻還粗，就連趙新也不會是他對手的，難怪他會被打得這麼慘。可是……
「為什麼？」記得趙叔最後一次打他是在我們小學六年級，因為他請我吃學校外買的小吃，結果當天我就上吐下瀉，趙叔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他的左臉腫了整整一個星期，之後趙叔就沒再打過他了。
「……沒什麼啦！」
「沒什麼會把你打這麼慘？騙人！啊，難道是江秋麗懷孕的事情他們知道了？」
「沒有啦！」他急忙否認，然後一揮手，很不耐煩地說：「這事和小風你沒關係，你就別再問了。」
和我沒關係就不能問了？那好，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可能是看到我臉色陰沉，他又馬上說：「那，現在不能對小風你說的。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小風別生氣啊。」
我雖然點點頭，算是原諒他，但是心底還是很不舒服，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欺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