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惜葉未央沒來得及回家懲罰那個膽大包天擅自作主的混蛋，出版社的編輯楚念眉就已經找到餐廳來了。
是齊霽為她們決定的見面地點，就選在葉未央工作的西餐廳。
葉未央瞪著同樣趕來的齊霽，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她真的很想捏爛他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
而楚念眉和餐廳里的員工都把目光盯在齊霽身上。
從看到葉未央就一直纏住她的齊霽，渾身上下充滿著一種貴族般的優雅氣質，見慣了現代都市中西裝革履、油頭粉面或者嬉皮街頭風格的男人，乍看到齊霽，所有人的眼睛都為之一亮。
連昀婷也在吧台後面探頭探腦，兩眼發亮，為發現一個絕代大帥哥而興奮得臉蛋通紅。
看著眾人的反應，葉未央一面感到莫名其妙的驕傲，一面又滿不是滋味。
她早知道這臭小子具備吸引所有人的特質，可是也不該如此誇張吧？編輯小姐，你不是來找我談論出版事宜的嗎？一直盯著他看做什麼？
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工作服，葉未央假意咳了一聲。
「啊……葉小姐，不好意思。」楚念眉嬌俏的小臉一紅。
她的年紀看起來相當年輕，大概是剛到出版社沒多久的菜鳥吧？
「沒關係。」葉未央客氣地一笑，順便瞪了一眼坐在身邊的男人——你給我安分點！
「我是XX出版社負責網路小說部分的編輯楚念眉，這次代表總編前來和葉小姐商討出版事宜，不知道葉小姐是否有興趣？」楚念層勉強把目光從齊霽的身上收回。
「我不出。」葉未央乾脆地拒絕。
「咦？」楚念眉錯愕萬分，再三研究葉未央的表情，發現她確實很堅決反對，楚念眉不可思議地問：「可以冒昧地問一下為什麼嗎？」
寫文章的人還有不願意出書的嗎？
許多寫網路小說的作者千方百計、費勁心思地為自己的小說找出版社要出版，現在出版社主動找上門，這麼奸康的事，葉未央居然還拒絕？
「關於稿費方面的事情，總編說你可以直接和他談，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答案的。」楚念眉又補充了一句，這是總編特意交代她的。
雖然現在網路小說泛濫成災，但真正出色優秀的作品並不太多，要挖掘出一名暢銷作者並非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一旦挖掘出一個真正出色的明星網路作家，那市場就會比一般小說市場大很多，香港、澳門、大陸，凡是華文圈都很容易流行起來，會給出版社帶來非常可觀的收益。
「不是錢的問題。」葉未央嘆了口氣，眼神有些黯淡。
「老婆，我們很缺錢耶！」齊霽不滿地揪了揪葉未央的衣服。
楚念眉驚訝地看向齊霽，又看看葉未央。
「你給我閉嘴！」葉未央尷尬地在桌子下面掐了他的大腿一把，小聲道：「再多嘴，小心我把你賣了。」
「可是我說的明明是實話啊！」齊霽不滿地扁了扁嘴，「我們窮得都吃不起一碗排骨。」
「葉小姐……」楚念眉憐惜地看了齊霽一眼，然後轉頭看向葉未央，無聲地指控她不該如此虐待一位絕世大帥哥。
拜託！他好歹是個大男人耶，你們為什麼不問問他怎麼不賺錢養我？難道人長得帥就可以讓別人養喔？葉未央受不了地苦笑。
「老婆，那麼好的作品為什麼不出版？讓更多人看到多好啊！」齊霽依然可憐兮兮地看著她，甚至不顧飽受她虐待的大腿。
「那是我寫給你的耶，是屬於私人性質的東西，你幹嘛那麼迫不及待地要出版？」葉未央不爽地瞪著他，「還是你很想讓所有人都窺探你的生活？」
「嗯！就是這個原因，我才想要出版這本書，好讓所有人都知道老婆多麼愛我，這是我們相愛的證據。」
不顧眾人跌破眼鏡的目光，齊霽「大鳥依人」地把頭靠在葉未央的肩膀上，露出一個夢幻般的笑容。
楚念眉手中的咖啡灑了出來，正在調酒的酒保打破了玻璃杯，老闆娘差點摔倒傷了肚子里的小寶寶……
「你少噁心！」葉未央伸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
「不要老敲我，很痛的。」齊霽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摸來摸去。
老婆真狠心，他的頭已經鼓起一個小包包了。
「那個……葉小姐，既然你的先生都已經同意了，你就從善如流吧？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嗎？這本書可以作為你們愛情的見證，到老了的時候還可以拿出來翻閱，多麼浪漫啊！」楚念眉的眼睛閃閃發亮地望著他們。
雖然她覺得葉未央有點胖，也不夠美，和夢幻大帥哥在外表上不太搭配，但看在女有才、男有貌，而且大帥哥好像也對她很痴情，這也算是一對網路佳偶吧！
「而且總編也說了，可以從葉小姐的文字中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的真情，正是這種真性情的東西才讓整篇小說顯得動人，當然葉小姐的文筆好、風格幽默調皮也是一大優點，總之我們很看好你，請你再考慮一下。」楚念眉見葉未央已經有些動搖，便乘勝追擊。
「老婆？」齊霽搖著葉未央的手臂。
葉未央皺了皺眉，看著齊霽充滿希冀的眼神，她有些困惑。他就這麼期盼她的書能出版嗎？還是這只是他的虛榮心作祟？
「再給我兩天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好嗎？」葉未央對楚念眉說。
「當然可以。對了，這是我們的出版合約，葉小姐可以先看一下。」楚念眉站了起來，「那麼我就先告辭，希望早點得到你的好消息。」
葉未央猶豫了一下，正考慮要不要接下合約書，齊霽已經替她接了過來。
「還有，謝謝你，天涯先生。」楚念眉轉向他說話時，立刻變成了嬌羞少女模樣，「希望你能早日完成心愿，祝福你。」
在網路上聊天時，楚念眉還以為「人在天涯」是個普普通通的大男生，頂多像時下偶像劇中的男生，長得稍微有點帥而已，哪裡想得到他居然是這樣誇張的俊帥，害她的心亂跳個不停，甚至後悔為什麼不是自己先在網路上認識他的。
這麼帥的男人，光是看著就已經覺得人生無比美好了。
好羨慕葉未央、好嫉妒葉未央，明明有這麼好的男人卻還對他兇巴巴的，真是不惜福！
不用看楚念眉的眼神，葉未央也知道她在想什麼。葉未央搖搖頭，這些被齊霽的外表蒙蔽了眼睛的人，怎麼會知道她的苦楚？
面對一個只記得網路、只願意生活在虛擬世界中的傢伙，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拎著兩瓶酒和一袋排骨，葉未央臉色臭臭地回到家。
齊霽雖然很想和她說話，但是一看到她那種「生人勿近」的兇猛眼神，最後還是乖乖地縮到沙發里看電視。
葉未央憤恨地清洗著排骨。她真是個賤骨頭，只要那傢伙一說什麼，自己就乖乖買給他，這樣下去還得了？
如果明天他要名牌衣服、名牌皮鞋或名牌飾品，還要到豪華大飯店吃燭光晚餐怎麼辦？
搞不好這傢伙是專門吃軟飯的，以前也用過這招拐騙女孩子吧？所謂的契約金說不定也是張空頭支票唬人用的！
他一定把上一個僱主吃窮了，無路可走才來找她這個窮光蛋的。
壞傢伙！
憑什麼擅自闖入她的生活，又擅自為她決定事情啊？葉未央氣惱地咬著嘴唇。齊霽在她這裡再住一段時間，她鐵定要減壽十年。
這個傢伙挑剔得要死，本來說兩人在外面胡亂湊合一餐就是了，他卻堅持要吃她親手煮的東西。
他以為她的廚藝有多好嗎？可惡！
一個多小時之後，香噴噴的紅燒排骨被端到客廳的茶几上。
由於地方小，客廳只能同時充當餐廳，而心情不好的葉未央也只做了這麼一道菜。
「哇，好香！好好吃的樣子！」已經餓得飢腸輥轆的齊霽立刻跑了過來，用鼻子使勁嗅著。
「去洗手。」葉未央打了他一下。
「好。」像只聽話的大型犬，齊霽乖乖跑去洗手又迅速跑回來，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裡，隨即大叫著跳起來，「哇，好燙！」
看他一副耍寶的樣子，葉未央嘴角一撇，忍俊不住。
唉，對著他總是很難真的生氣！
「真的好好吃。」齊霽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吃成那副模樣，葉未央也忍不住夾了一塊。呃……還好吧，比起媽媽做的差太多了。她皺眉的想著。
「真的很好吃嗎？」葉未央忍不住問他。就算吃軟飯，他也不必這樣口是心非吧？
「當然好吃。」齊霽不滿意她的態度，「有家的味道，家的味道你懂嗎？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紅燒排骨了。」
家的味道？
葉未央似懂非懂。
「齊霽，你……」
齊霽出聲糾正：「天涯。」
「你明明就叫齊霽。」
「天涯。」齊霽執拗地說。
「好、好，天涯，你家裡還有什麼人？」葉未央問著。
「有老婆你啊！」
葉未央垮下肩。唉，果然什麼都問不出來，這傢伙固執地活在網路的那個虛擬世界里。
鬱悶至極的葉未央打開從超市買回來的葡萄酒，「你喝不喝？」
齊霽搖頭。
葉未央自己便一個人喝了起來。
半個小時后，她已經喝得醉醺醺。
「你……壞蛋。」用手指著齊霽，葉未央做出生氣的表情，「為什麼要和編輯說話？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出書？」
「為什麼？」齊霽已經吃飽了，坐在她對面好整以暇地問。
「為什麼？哈！我還想問為什麼呢！」葉未央扔掉杯子，隨意的坐在沙發上，用手擦了擦嘴，「我以前出過一本書你知道嗎？」
齊霽搖頭，「你從來沒說過。」
「沒說過嗎？那一定是我覺得太痛苦、太羞恥了，所以連你也沒說。那時候我還在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當秘書，薪水很好，福利也很好，雖然經常加班，但我做得很開心，可是……呃……」她按了按胸口，似乎有些噁心感。
齊霽耐心聆聽。
「我把我出書的消息講給秘書課里最要好的同事，她也好高興的樣子，還說想看一看，我就送了一本書給她，她說想在電腦上看，我就又拷貝檔案給她，結果呢？我的小說內容居然跑到公司的電腦裡面，檔案和書也都交到總經理那裡，然後我就被開除了，理由是上班時間不上班，跑去做自己的私事。」
「是那個同事搞的鬼？」齊霽皺眉道。
葉未央低下頭，發了一會兒呆，無聲地垂淚，「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做，把我擠走她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齊霽坐到她身邊，伸手攬住她。
他的手臂很長，他的胸膛很溫暖、很寬厚；葉未央埋在他的懷裡，畢業以來在職場上遭遇到的種種不堪一起涌了上來，讓她痛哭失聲。
「從那以後我就好討厭出書……好討厭、好討厭……那是我的夢魘，出版社送的書也被我全部當垃圾清掉了，我不想看到它們！嗚……還在念書的時候，我就渴望進入那家公司上班，我很努力很勤奮，希望能夠在那裡一直工作到退休，可是看著總經理時，我居然無法開口解釋，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為什麼我會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傷害？難道職場內就真的不能交朋友嗎？」葉未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像個沒有依靠的小孩子。
「這並不是你的錯，不是嗎？」齊霽柔聲問。
「唔……惡……」
「也許你那個同事也喜歡寫作，也想出書，可惜總是被退稿，退得凄慘無比，所以她心態不平衡，因為嫉妒才陷害你，所以你還是比她強，不是嗎？」
「唔……是嗎？」葉未央抬頭看他。
他的眼神奸幽深，翡翠綠的眼睛變成了湖藍色，原來他的眼睛還會變色！好漂一兄！
「老婆……」
「嗯？」
「你現在的樣子好漂亮。」齊霽的聲音變得沙啞。
葉未央受蠱惑地看著他，心裡卻模模糊糊地想著眼睛哭得紅腫、滿臉淚痕的女人有什麼好漂亮的？
俊美的臉靠過來，一雙柔軟的嘴唇壓住了她的嘴唇。
葉未央的身子頓時變得僵硬。
「老婆，現在你應該閉上眼睛。」
「啊……喔。」
有點醉的女人乖乖閉上雙眼。
「張開嘴巴。」
「喔……唔嗯……」
熾熱的舌卷進她的口中，纏繞住她的粉舌……
葉未央傻傻地看著他。
事情怎麼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她到底還是和他上了床！
或者說，是上了沙發？
「齊霽？」
「天涯！」他不悅的再度糾正她。
「你記得自己叫齊霽了嗎？」
「我叫天涯，你的老公啊！」齊霽好想就這樣一鼓作氣地做下去，可是葉未央的表情好奇怪，害他有點心虛。
瞪著他看的時候，葉未央的眼淚忽然就滾了下來，齊霽被嚇了一跳。
「老婆？你怎麼了？」他應該沒弄痛她吧？
葉未央猛然推開他，翻身坐起來，拉過衣服遮掩住自己，埋頭在膝蓋之中哭泣。
討厭！
她討厭這個讓她情緒失控的夜晚，好像積壓多年的眼淚都在這一刻想要宣洩出來。
「老婆……」齊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肩頭。
「不要碰我！」葉未央尖叫著後退，蜷縮到沙發角落裡，「你不準碰我！」
齊霽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你為什麼要忘記真正的自己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明明真實的你並不喜歡我，現在卻這樣……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也許別人覺得網戀很蠢，愛上一個沒見過面的男人更蠢，可我就是喜歡上你，為什麼你卻這麼對我？嗚……」葉未央終於放聲大哭，完全不顧形象。
「老婆，我也愛你啊！」
「你愛個屁！」葉未央的眼睛及鼻子都紅紅的，連大吼都失去了氣勢，「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只沉醉在虛擬的網路世界里，你的愛有幾分可信？」
齊霽像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的小孩，茫然無措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還嫌我陷得不夠深嗎？明知道你清醒之後不會喜歡我，會嫌我肥、嫌我窮、嫌我沒氣質，可是……我卻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你，為什麼？」葉未央怒瞪著他。
「老婆，我就是我，難道眼前的我還會是虛假的嗎？」齊霽不顧她的推拒，硬是靠過去抱住她，「我只知道我真的喜歡你，也好愛好愛你，難道這還不夠嗎？」
葉末央抬頭看他。
他的表情嚴肅，眼神也認真無比，他的表白絕不是虛假的，起碼這一刻不是假的。
葉未央又哭了起來。
天底下還有人比她更慘的嗎？為什麼一份網戀也能複雜成這樣？
投進齊霽溫暖的懷抱中，葉未央死死地抱住他，「死小子，你不能欺騙我，否則……否則你就死定了！」
「我發誓會愛老婆一輩子。」
「那你就永遠不要醒來好了，我養你一輩子。」葉未央狠狠抱著他的腰，唯恐他明天就會消失一般。
兩年來的網路交流，讓他們的心靈無比接近，而現在身體也依靠在一起，是不是這樣就能達到靈肉合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這樣想，葉未央依然覺得心酸酸的，奸像這份感情脆弱得猶如沙子堆積而成的城堡，輕輕一陣風就能讓它牆倒屋塌。
齊霽，真實生活里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愛著我？葉未央失落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