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作至今,麗娜第一次遲到,而且整整快大半個上午。
她匆忙趕到飯店,幸好前一晚已核對過今天的工作,所有該做的事項都逐一完成,沒有遺漏。她不能容許自己出半點差錯,「錯誤」這兩個宇可不在裴麗娜的字典里。
巡視一圈過後,麗娜前往比爾的辦公室請罪。
「對不起,我遲到了。」
比爾沒有責備她,反倒關心地問:「病了嗎?我打過電話沒人接,正想趕去看你。」
麗娜赧顏地回答,「可能我還在夢中,沒聽見。」
「怎麼會?你來這麼久,也沒見你睡遲過。」他只覺好奇。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
「有心事!」比爾冷不防地問。通常他不會這麼多事,實在是咋晚情況特殊。而因為心裡著急麗娜還沒回答,他就忍不住再問:「因為昨天晚上出現的那個男人!」
麗娜僵著臉,沒吭氣。
「他是孩子的爸爸?」這個答案是比爾昨天夜裡理出的結論。
沉重的氣氛壓迫在兩人之間,比爾並不後悔自己提出這個問題,只是懊惱為什麼不早一點認識她。
「我有回答的必要嗎?」她冷靜地間。
「就當作朋友之間的關心,我會這麼問你也是理所當然。」
「西方人一向講究個人穩私。」
「但涉及另一人的感情問題,便有追根究底的需要。」
麗娜嘆一口氣。「我不希望事情發展成如此,我一向只當你是好朋友、好上司。」
「我知道,但卻也阻止不了自己愛上你。」比爾也顯得很無奈。「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別這麼說!」麗娜揚起手說,「你不需要貶低自己,你該知道你很好。」
比爾苦笑,「是嗎?卻好得不夠吸引你。」
「不,是我的問題。」
「我知道,我想解開來,但是還沒來得及便出現個程咬金。」比爾懊惱地說。
「雷剛是老朋友。」她不知道這算不算解釋。
比爾清楚這句話其實清描淡寫,雷剛應比老朋友還重要許多。
「他來度假,順道來看看我。」
「但是你表現得很驚訝。」
『當然,我沒想到會見到他。」她一甩頭,乾脆地說:「事實上,我不認為有人知道我在這。」
比爾看著她的眼睛。「為何雷剛知道?」
「我不清楚。」麗娜搖著頭,看來有些痛苦。她搖擺著烏黑的頭髮,然後抬起頭說:「我為什麼要回答你,這已經超出我該告訴你的。」
比爾感覺到她正在疏離。「你在畫清界線?」
「是的,我早告訴過你,我們是部屬關係,甚或朋友,如此而已!」麗娜顧不得口氣聽來有點凌厲。
比爾並不退讓,他的眼珠同海水一樣湛藍。「但是,你知道我對你的感覺不僅如此,我有資格追求你,我已經離婚了。」
「珍妮亦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背叛她。」她把這句話當作兩人關係的結論。
他不斷地咬嚼,眼神則飄向案頭前的相框。
木質的相框里,核桃般的臉鑲著輕泛水藍光澤如鍍石般的眼,淡褐色的秀髮隨風招搖,發梢則繫上兩隻適合她年齡的蝴蝶髮飾——他的寶貝女兒潔西透過擦拭乾凈的玻璃,沖著他露出太陽般的笑容。
只不過這一年來,烏雲已經逼近,那太陽般的笑再也見不太到,而那對如鑽石般的眼也失去原有的色澤,同另一對,一模一樣。
麗娜走回自己辦公室,覺得精疲力盡。
事情終究阻擋不住,比爾還是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意。她花了多少精神,沒想到毫無用處。
感情,是她避免去接觸的,她逃了這一段,怎可能再投入另一個?麗娜不禁深深地嘆息。
「怎麼了?嘆氣可是會減少壽命的。」
天哪,這個聲音!她生氣地抬頭,望進一雙挪愉的眼睛,她忿忿地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雷剛瀟洒地站直身體,愉快地回答,「貴飯店有最好的服務品質,我說是你的朋友,他們就讓我進來了。」
麗娜忍住氣,只怪自己忘了他有通天本須。那張陽剛卻又柔性的臉孔,早不知迷惑多少人,何況是個服務人員。
高挺的身材昂立在她的面前,似乎在提醒著他的存在事實。俊秀的臉龐偏有一對濃眉大眼,每當他微笑的時候,就會發出無比璀璨的亮光,也是他迷人之處。
「聽說你早上沒來?」
是她多心?為何她聽出話中得意的味道。
麗娜拒絕回答,小心繞過雷剛站著的地方,回到自已的坐位上。
「睡不著?你的眼底有黑眼圈。」
「夠了沒有?」她忍不住喝道,「我還有一堆事要做,沒時間陪你討論我的睡眠問題!」
雷剛微笑,「果真沒錯。睡不好會火氣大,影響一個人的脾氣。」
麗娜嘲諷地反問:「你呢?是不是一覺到天亮?」
「答對了。找到你,我當然睡得好覺。」
麗娜問哼一聲。看來雷剛是沒有出去的打算,她乾脆推開桌上的文件,兩手懷抱在胸前,冷冷地瞪著他。」說吧!是誰告訴你我在這的?」
雷剛也坐回長椅,語氣輕鬆,「你的表妹,區雪兒。」
雪兒!雷剛的答案教她感到錯愕。「怎麼會?」
雷剛聳肩,「我也不知道。一個月前,雪兒出現在家裡,聲稱是大哥的未婚妻,全家人立刻就愛上她。事後我們才知道,大哥根本不認識她,她說她是為你報仇,她以為讓你懷孕的人是大哥。」
多大的誤會!雪兒怎會這麼認為?
「是不是你說錯了對象?」
「不。」麗娜搖頭。「我什麼都沒說,我不可能告訴她這些。」她困惑地想。除非。腦中靈光乍現,她想起那個早晨,雪兒帶進來的報紙。「莫非是那一則報導讓她誤會?」
「什麼報導?」
「關於雷天,你大哥到美國視察的報導。她可能見我表情異樣,自己胡亂推理。」這麼一說,麗娜愈覺它的可能性很高。「事後,她問了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哈,沒想到雪兒這麼胡塗!」雷剛哈哈大笑。
所有蛛絲馬跡整理起來,倒像是雪兒會做的事。雪兒冰雪聰明,只可惜熱心過度,但到底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她,她的眼神柔和下來。
「她說她是為我報仇?」
「是的,她可有趣了,說是想讓大哥愛上她之後再把他給甩掉。」
麗娜看著雷剛像大孩子的笑容,心底突然感到慶幸。幸虧雪兒搞錯對象,若是真讓她尋上雷剛,說不定。
噴,她在想什麼?就算雷剛愛上雪兒,也是天今地義的事。雪兒青春動人,活潑可愛,不論外表或內在,都和雷剛不相上下,何況雷媽媽盼個兒媳婦,早盼了許久,雷剛剛才不是說過,他們全家都喜歡她。
「雪兒非常討人歡喜。」
「是,你絕對想像不到,她連塊石頭都融化得了。」
麗娜不知所以,露出茫然的表情。
「雷天愛上她了。」
倒抽口氣,驚喜迅速染上她的臉頰,「真的?」
「如假包換。」
「雪兒呢?」
雷剛俏皮地反問:「依你之見,我大哥可有魅力足以吸引她!」
絕對有。她見過那張和雷剛相似的臉龐,眼神的堅定猶勝過他,五官同樣好看,只是更加深刻。
「我媽樂壞了,盼了這麼久,總算盼到一個媳婦。不過,她更高興的是,雷家終於有后。」
麗娜惶恐地瞪大眼睛。「她……你們……全部……都知道了?」她沒發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往後的一切令她感到害怕。
「是,我們都知道了。」雷剛安撫著她,「為什麼你這麼害怕?我不是向你保證過,不會惡意地搶奪孩子。」
她不敢相信,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她憑什麼相信他口頭上的承諾?
「我不相信,你不要孩子,到底要什麼!」她問。
「你。」雷剛說。
她望著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堅定的模樣讓她看了心虛,她下意識地躲避,「別傻了,我說過我們是朋友,即使那天晚上發生一點事,也無法改變這個既定的事實。」
「我可不認為那僅是一點點事。」
麗娜稍微妥協,「或許孩子生下來,我會考慮讓你固定見她一面。」
他搖頭,「我的野心很大,我要你和她。」
麗娜表面不為所動,內心實則波濤洶湧,她不敢問為什麼?
「你該知道父母對孩子有多重要,要她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我不願意。」
他可知她的童年往事,若他清楚,就不會這麼說了,她暗忖。
「有目的的婚姻,同樣不會幸福。」
雷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說呢?我們之間,除了給孩子一個家外,還會有什麼?」
她聰明地逃掉這個陷阱。「我不想回答。」她攤開桌上的文件,開始下逐客令。「我很忙,不像你這麼優閑,原諒我沒辦法再招待你。」
「我是飯店的客人。」
「住房有專門的服務人員,甚至經理。」
雷剛笑了,「很好,我不會放棄,反正我時間多得很。」他說得輕鬆,其實是犧牲雷強,為了他,雷強已經快以公司為家。
瞪著他消失在門后,昨夜解不開的問題似乎愈來愈多,如翻滾的雪球,重重地壓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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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剛向家裡回報的聲音不再沒有生氣,和之前尋不到麗娜時簡直天壤之別。
雷強說母親十分關心事情的進展,要他無論如何都得向她說明。
雷剛知道母親在意的是她的寶貝孫子。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雷剛母親陳秀梅第一句話就問倒了他。
「沒這麼快,媽。」
「不回來,留在美國做什麼!」
雷剛嘆氣,「媽,事情沒有你想家的這麼簡單,麗娜個性剛強,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動。」
「那麼,我的孫子呢?」
「正平安地待在麗娜的肚子里呢!你現在根本見不著。」
「我總得感受一下即將為人祖母的興奮吧!」
雷剛在心裡苦笑,真要讓她面對麗娜,恐怕不會這麼認為。
「你們有好好照顧我的寶貝孫子吧?」陳秀梅忍不住又問。
「是,我正監視著她呢!
「女人在懷孕期間是很重要的,不管生理或心理,都需要男人極大的耐心配合,這點當初你爸爸可是沒得挑剔。」
「我知道,我讀了很多書。」
「讀書有什麼用?純粹的理論問題,真要遇到女人鬧情緒,還不是兩手一攤,沒轍。」
雷剛知道這個孩子在母親心目中的地位。他忽然聽到母親嘆氣。
「我還是了.放心。」
「媽」
「外國可不比我們台灣進補材料樣樣齊全,那些生菜沙拉漢堡薯條,對孕婦有什麼用!」
雷剛忍住笑,「我會注意她的飲食。」
他在母親提出更多憂慮之前借口掛上電話。母親擔心有她的道理,麗娜常年在外,吃的方面營養必定不太講究,從前她是一個人的身體,而現在她的身體多了個嬰兒,總得更注意才是。
雷剛心裡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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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飯店坐落在特蘭斯的海邊已有五年的歷史,年齡尚淺,而也因為這樣,飯店所有設備十分新穎。主要建築物為十層樓,將近三百個房間,包含餐廳、酒吧及健身房,外觀採階梯式設計,幾乎每個角度都能欣賞到海景。
室外有兩座游泳池,中間由蚌形吧台銜接在一起。四周散落著白色傘架,底下陳列著海灘椅,具具透露陽光氣息的胴體橫陳於上,成了一副絕佳風景。
游泳池畔的碎石步道,可通至小碼頭,碼頭旁有飯店專設的水上活動管理區,住客可直接在此接洽。
黃昏時刻,張揚的風帆明顯減少,海邊的遊客也漸漸回到飯店,麗娜走過二樓的走廊,看到外面七彩的景象。
個個身材窈窕的女人身上五顏六色,麗娜欣羨地看著那葫蘆般的曲線,反觀自已日漸腫大的身材,搖頭嘆氣。
多少女人擔心害怕,生下孩子後身材再也無法回復,若說她沒有這層隱憂是騙人的。
她的眼光住返在剛自海邊回來的幾個日本女孩身上,心裡驚訝現在日本的開放程度。
稚氣的臉龐,看來頂多十七、八歲,卻大膽地借著薄小的兩塊布料,向眾人宣告自己身體的純熟狀態。清新的笑容露出兩顆小虎牙,眼裡則綻放出虎視耽耽的光芒。
當獵物走進她們的視力範圍,那眼神就更加光.
麗娜瞪著女孩扭步靠近剛走過來的男人,那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長發的女孩率先開口,而由上俯視的麗娜自然無法聽見她在說什麼,只看到雷剛微笑地回答對方。
該死,他的笑容始終如此迷人。麗娜抱著文件的手不禁收攏得更緊,而女孩們則笑得像怒放的花朵。
雷剛又說了句話,麗娜看到為首的長發女孩蹙起眉來,突然他仰頭一望。
糟糕,她想住後退步已來不及!麗娜見到雷剛眯起眼睛笑著,隨即伸手朝她方向指來,立刻有六道箭光往她射過來。
雷剛又說了什麼后,女孩們終於露出同樣燦爛的笑容,臨擦肩告別之際;回首再沖著雷剛殷切一笑。
麗娜沒再看下去,趁著雷剛和對方道別的同時轉身上開。
也許他們是訂下晚餐之約,也許他們約好明天同游海畔。麗娜無法剋制自己的腦子胡思亂想。
他又幹麼指著她?麗娜又想,也許他是向她們介紹,自己是這家飯店的女經理,也或許,他是對她們說,他倆有過露水之緣。
老天,她愈想愈糟,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雷剛和人搭訕不需要經過她的同意,那她為什麼覺得生氣?
彷彿害怕纏繞心裡的主角隨時會出現,麗娜腳步益發加快,恨不得趕緊逃離這裡,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只是世界上似乎沒有這麼一個地方,因任何一個角落,都有可能出現雷剛的影子,包括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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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習慣是拖到八點才吃晚餐.關上抽屜,麗娜理了理衣服.準備起身離開辦公室時,門上一陣輕啄,她連是誰都還沒問,門就被打開了。
她吐出一口氣,不知該大哭還是大笑。門口站的是雷剛,他手上一家著一個銀色托盤,像電影裡頭英俊的管家。
雷剛幽默地說:「客房服務。」
麗娜放棄再發脾氣,依他出現的頻率,若每回生氣,只怕她沒兩天就氣瘋了。於是她坐回椅上,靜待他表演下去。
雷剛單手拿著托盤,輕鬆地走了進來,在將它放到桌上前還刻意地抬高一下,這使麗娜差點笑出聲,他這把戲,不知從哪學來。
見她沒有怒吼,雷剛知道她倦極了,於是他翻開托盤蓋子,香味頓時盈繞整個辦公室。
「好香。」麗娜忍不住輕聲輕嘆。
「是你愛吃的。」
他還記得她的口味,麗娜的心陡地一跳,說不出是驚訝還是歡喜。
雷剛奉上一盤蛤蜊海鮮義大利面,紅色鮮麗的醬汁發出誘人的酸甜味道,刺激她的味蕾,喉舌不禁濕潤起來。
「不知道懷孕有沒有讓你改變吃的習慣」
咽下口水,麗娜隨意回答,「沒有。」
「你不會特別想吃些什麼嗎?」
餓肚子的時候通常腦子也會松懶些,麗娜沒有質疑他的問題,反倒回答的流利,「還好,我大概和別人不太一樣。」
看她一臉饞相,雷剛微笑地遞上刀叉,見她囫圃吞棗地吃起來,感覺有回到過去的溫暖。
「好吃嗎?」他溫柔地問。
「嗯」麗娜含糊不清地回答,稍有空隙才抬起頭說:「出自本飯店名廚的手中,自然好吃。」
雷剛笑容擴大,「你這公關經理真不是干假的,連這種事都分辨得出來。」
麗娜得意地笑了。
「吃慢點。」他送上杯子,為她緩緩氣。
「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飯?」
「猜的。從以前你就如此,工作到往往忘記肚子里的胃。」雷剛補充說道。
她一愣,他比她想像中還了解自己。
「不過現在可不行再這樣硬撐,你要記得還有一個人仰賴著你。」
麗娜突然撤下刀叉。
「怎麼了?」他不明白她突來的舉動。
「我不吃了。」她面無表情地說。
雷剛不明就裡。「不是才吃沒兩口?」
她丟下紙巾,站了起來。「我自己有腳,不會走到餐廳吃嗎?」
女人,尤其是懷孕中的女人,真像母親所說的情緒待別奇怪,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兒又不須情。
雷剛拉長下巴,看著麗娜不悅地走出辦公室,尚且不清楚究竟是哪句話得罪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