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間十點，鐵恕載著佟穎回家。
「到了，停在這兒就可以。」
停好車之後，她解開安全帶，鐵恕感到一陣不舍，他希望她多逗留一會兒，但是她毫不遲疑地下車，用她輕柔的嗓音跟他道別。
「謝謝你，再見。」佟穎站在車門邊，俯瞰車內的鐵恕，說完便轉身離去。
「等一下！」他毅然推門下車，扣住她的肩，好像怕沒機會再見。
她不得不回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你住幾樓？」他滿含笑意的眼睛在她身上流連著。
「三樓。」她指著前面一棟老舊公寓。
「我送你進屋裡比較安全。」他堅實的臂膀親密地挽起她的手。
她愣了一秒，才掙脫他的手。「不……不用客氣。」
他雙手背在背後，閑閑地說：「我這個人是不喜歡客氣，那就直接講重點吧，我要追你！」
他是最有效率的男人，連追女人也言簡意賅。
但她聽了卻是一臉驚悚的表情，瞪著他問：「你……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我要追你！」他越說越靠過來，幾乎就要親上她的小嘴，青黑的下顎那一片胡碴既硬且刺，使臉龐充滿了原始與野性。
「什麼？」她倒退一步。
他則前進一步。「我對你一見鍾情。」
「什麼？」
「你做我的女朋友。」
「什麼？」
「先交往再結婚。」
「什麼？」
「不然先結婚再談戀愛也行。」
「什麼——」可憐的佟穎一時應付不來，只能說出這兩個字，最後拿一對驚慌的大眼睛瞪他。
她終於發覺，他今晚一切所作所為，原來是要找機會接近她、追求她！
「你沒意見？那好，就這麼決定，把你的手機給我。」
「為什麼？」這次她總算能多說一個字。
「給我就是了。」鐵恕強橫地從她的皮包里拿出手機，然後撥打他的手機，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他得意地說：「我手機上有你的來電顯示號碼，以後我要找你就很方便。」
接著，他還有下文呢，他在她的電話簿里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說道：「現在你也有我的手機號碼，隨時可以找得到我。」
她吸了一口氣，理智又溫和地說道：「假如你說的都是實話，那好吧，現在我說的也請你聽好。」
鐵恕專註地凝視著她。「我在聽，你說。」
「咳咳！」她清清喉嚨，「我們才剛認識，彼此還很陌生……」
「所以剛才我就建議先交往再結婚。」他介面道。
她搖搖頭，很誠實地拒絕，「不，在我的生涯規劃里，沒有你。」
「沒關係，現在你也可以加上『鐵恕』兩個字，就像這手機一樣。」
「嗄？！」她沒聽懂。
他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從頭到尾都忘了自我介紹，便說：「鋼鐵的鐵、寬恕的恕，鐵恕是我的名字，你記住了。」
「鐵恕。」她喃喃復誦一遍。
很好很好，她記住他的名字了，他咧嘴笑著，眼中難掩興奮。「你要說什麼？儘管說，我在聽。」
「我還沒打算交男朋友、談戀愛。」
他的笑容僵住了。
「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他的眼神失落。
原來一切是他一相情願，她並沒有他所想的那樣高興，她的模樣反而非常茫然，彷彿這是一出鬧劇。
「你幹麼要拒絕得那麼快？」他握住她的雙肩，「我真的喜歡你……你就不能考慮一下？」
他哪裡不好了？講嘛！
「沒有心動的感覺，感情就沒辦法深入發展，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你走吧！」她語氣溫柔，表情無奈，卻又很冷靜地分析道。
他發出一聲低吟，轉身離開，倏然，他又轉過身來說：「不管你怎麼想，我絕不會改變心意的！」
「你……」用下著這樣堅持吧？佟穎望著他的背影，無言以對。
咦？那寬闊的肩背，隨著動作起伏而牽動出健美的肌肉線條；腿修長有力，像是慣常上健身房訓練出來的，可以想像他有著布滿肌肉的強健身軀，衣服底下的肌理強壯勻稱……
老天！佟穎拍了一下額頭。她幹麼胡思亂想，而且越想越過分？
好吧，她承認剛剛一剎那，自己對他有些詭異的遐想，但他的確不是她喜歡的那一型，她喜歡斯文、有書卷氣的男人；她喜歡溫柔體貼、風度翩翩，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她喜歡充滿愛心的男人，而他說過什麼？他說她輔導的人是一坨爛泥！這個男人不但缺乏愛心，還無情得很，所以他不及格，通通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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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時分
「老大！老大！」
「代志大條了啦！」
「快開電視新聞台！SNG直播……」
智仁勇十萬火急衝進尚企集團總裁辦公室。
鐵恕不悅地抬頭瞪他們。「是員工集體罷工，還是股票崩盤公司要倒了？」
「不是啦，你自己看！」阿智抓起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電視螢幕隨即出現一幕驚悚畫面。
鐵恕霍地從皮椅上跳起來，大手一揮，把擋住他視線的阿智掃到一邊去，雙眼死盯著電視螢幕看——
只見一棟大樓底下，警車、救護車全到齊，鏡頭往上攀……攀到一名女孩身上，她拿著一大瓶烈酒坐在高樓天台邊上，喃喃哭鬧著，一副要跳樓的樣子，她旁邊圍著七、八名警消人員，以及一名身形纖細的女子。
「佟穎？！她……在做什麼？」鐵恕赫然見到她，簡直不敢置信，她在那種場合能做什麼？
該死的，她是不是太空閑了，什麼事都要管，什麼事都有她一份？
「可不就是老大你喜歡的那個馬子，她在救人哪！」阿仁說道。
阿勇指著螢幕，有所發現地說：「咦，你們覺不覺得這棟樓好像……啊，就是在隔壁耶！」
阿智也肯定地說：「對啊！就是隔三條巷子的那棟。」
「閉嘴！」鐵恕將電視音量調大。
記者的現場報導清楚傳出——
「是的，各位觀眾，現在記者位於東區一棟高樓的十二樓天台上，這裡有一名酒醉又嗑藥的少女情緒很不穩定，揚言要跳樓自殺。據了解這名少女姓賀，可能是因為被男朋友拋棄、生活不順遂，最近又欠下大筆卡債，所以一時看不開，跑到這裡揚言要跳樓自殺，看樣子她隨時都會跳下來。」
在記者緊湊詳實報導後，接著鏡頭帶到一旁的佟穎，記者繼續說：「旁邊這位是警方請來的社工人員，她平時負責輔導賀姓少女，希望她能勸解這位少女打消自殺念頭，我們來聽聽她們怎麼說。」
鏡頭轉移到佟穎和賀曉蘋身上，只見佟穎慢慢一步步靠近。
賀曉蘋驚聲尖叫，威脅道：「不要過來啊，你再過來一步……我、我就跳下去！」
佟穎停住腳步，語氣平穩溫和地說：「曉蘋，是我，認得我嗎？」
賀曉蘋沒有回應，只是望著樓下。
「曉蘋，你看看我，我來陪你說話。」佟穎真怕她在瞬間一躍而下，緊張得心跳如擂鼓，手心直冒汗。
賀曉蘋緩緩轉過頭，淚流滿面。「你一定覺得我在無理取鬧，覺得我又故意惹是生非，對不對？」
「我不會那樣想，看你哭得這麼傷心，我相信你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才會這樣。」佟穎安撫道。
「可是，爸媽每次都這樣罵我，他們才不管我傷不傷心。」她捂著臉低泣。
「你不要鑽牛角尖，來，過來我這兒。」佟穎試著跨上前一步。
「你別過來——」賀曉蘋崩潰尖叫，接著心灰意冷地說：「你不要管我，我根本……根本就不想活了。」
「曉蘋，你還有爸媽，他們知道你這樣子，一定急壞了。」佟穎朝身後的員警打手勢，要他們去把賀曉蘋的父母帶來。
賀曉蘋聽了，大哭起來。「他們才不會，他們只知道工作、開會、出國，都不理我……他們只知道吵架，不負責任地把我扔來扔去，我……我實在厭煩了……」
「曉蘋，任何事都有解決的方法，我會幫你，」佟穎朝她伸出手，「下來，我答應幫你就一定會做到。」
「謝謝你來看我，我好多了……」賀曉蘋把自己的手伸到背後，腳尖悄悄地往後退去。
察覺她有所行動，佟穎一口氣凝在胸口，連自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飛身往目標撲去，千鈞一髮間緊緊環抱住她。
現場眾人發出驚呼聲，因為賀曉蘋下半身已經懸挂在建築物外，佟穎力氣不夠，幾乎也被扯了出去，她口袋裡的手機從十二樓以自由落體狀掉下去。
幸好警消們身手矯健，及時拉住兩人的手和腳，用力把她們拉了回來，救護人員立刻衝過來處理情緒崩潰的賀曉蘋。
至於佟穎則在猛力拉扯之間，擦傷了小腿，倒在地上皺眉呼痛，但臉上卻笑得好燦爛，彷彿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危險。
這些場面全被記者用遠距離拍攝，一一呈現在觀眾面前，任何人看了都為她們捏一把冷汗。
而這邊，鐵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拔腿就往外跑。
「老大，你去哪兒？」阿勇追問，卻沒得到迴音。
「笨！當然是去現場看他馬子。」阿智說道。
阿仁興高采烈地說：「我們也去，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你是想看熱鬧吧？」阿智戳了他的頭一記。
他呵呵笑，拉開門。「你不想嗎？」
「那還等什麼，快走啊！」於是，智仁勇三兄弟匆匆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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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到事發現場，就看到一堆媒體記者仍團團包圍著大樓，SNG車持續在轉播現場實況。
「老大，這裡！」智仁勇三兄弟站在大樓轉角處叫他。
見鐵恕走過來，阿智立刻討好地說：「老大，從這邊的安全梯上去，就可以避開媒體和封鎖線去看佟小姐。」
鐵恕一口氣奔上十二樓的天台，他的視線立刻被佟穎美麗的身影給佔據，她纖細身子安然無恙，正坐在地上讓醫護人員為她包紮傷口。
「你還好嗎？」鐵恕大聲問。他就站在她身側她卻渾然不知，他發覺自己不出聲就無法引起她的注意力。
佟穎這才發現他的存在，抬頭詫然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咦，他竟然穿唐衫？那模樣看起來好像跟昨晚不太一樣，粗獷中帶幾分帥氣，還有幾分瀟洒自若。
她受傷的小腿，已經包紮著紗布，看起來傷口範圍還滿大的，他的心就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他蹲下來看她。「你的傷還好吧？」
「不礙事。」她搖頭笑笑，然後對醫護人員說：「賀曉蘋怎樣了？」
醫護人員指著另一旁躺在擔架上的人，回道：「她情緒仍然不穩定，我們已經給她打了鎮定劑，馬上就送她去醫院。」
「喔，那我得跟去醫院陪她。」佟穎不顧自己的腳傷，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
鐵恕連忙伸手扶她，勸道：「你自己也受傷了，應該回家休息。」
佟穎不理他，收拾好手邊的物品便要走。
鐵恕頹然喪氣，他關心她的腿傷，她卻完全不領情，只顧著別人的情況，她是太過無私無我，還是眼裡根本沒有他？
他衝動地拉住纖弱的她，很質疑她會不會累出病來。「當輔導員真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而且吃苦耐勞，負擔的風險也比一般人還要高上百倍，你這樣吃得消嗎？」
「我習慣了。」她只是望著賀曉蘋：心裡滿滿都是對輔導對象的關懷與同情。
「她的父母自然會照顧她。」他知道像佟穎這樣盡責認真的輔導員，一定會跟著去照顧輔導對象，可是他著實心疼她。
「剛才員警去找過她的父母，他倆分別出國去了，我怕她醒來又想不開，陪著她比較好。」
「醫院裡有護士可以照顧她。」他心裡很不爽，忍不住就提高嗓音，洪亮的聲音有點像在罵人。
她清澈的眼眸落到他臉上，口吻帶了些責備，「噓——別吵醒她，病人需要安靜，請你控制一下。」
他一定是瘋了！為什麼要一副蠢樣眼巴巴地趕來？趕來了該對她表示些什麼？為她做些什麼好呢？他完全沒個譜。
這時醫護人員已把擔架上的賀曉蘋抬走，佟穎也急著要走。
「好好好，我送你去醫院。」他一邊質疑自己發瘋了，一邊又配合著把一向洪亮的大嗓門壓低。
就在這時，智仁勇三兄弟沖了上來。
「老大，那些媒體發現你在這兒，你要不要避一避呀？」他們深知鐵恕厭惡窮追不捨的媒體，特別跑來通知。
鐵恕臉色變了，兇巴巴地吼道：「可惡！擋住他們。」
阿智回道：「來不及了，他們正往這邊上來，我們從那邊走。」
「算了，走走走！」他氣餒，掉頭就要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但已來不及了，在出口就碰上迎面而來的記者們。
有著獵狗特質的記者，一眼就認出鐵恕，他們為此振奮不已。賺到了，原以為只是小小的社會新聞，不料竟能挖到名人頭條！
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圍著那個堅決不與媒體接觸的神秘人物，猜測他會出現在這種場合，一定和這起跳樓事件有關，所有的疑問和聯想隨之爆開——
「鐵總裁，請問你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請問你和賀姓少女有什麼關係？」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為什麼賀姓少女要跳樓輕生？」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心情原本就超不爽的鐵恕，這會兒火大了，揮著拳頭咒罵，「媽的！都給我滾開——」
猛地，他又指著其中一名正在操作攝影機的記者。「媽的！攝影機都貼到我臉上了，我認得你，你還敢拍？還拍不夠是不是？」
咱的一聲巨響，那台攝影機被他的鐵拳擊落地上，記者哀嚎聲迭起。
佟穎見狀咬著唇，發出一聲無奈的呻吟。
鐵恕還粗聲粗氣地威脅說：「拍什麼拍？你們要是還敢再拍，我就把你們的肋骨一根根拆下來！」
說完，他凌厲逼人的眸光狠狠掃過眾人，讓每個人識相地退開，迅速讓出一條筆直的走道。
但他臉色還是鐵青的，冷冷地瞪著眾人，緊張的氣氛迅速攀升，佟穎幾乎能看見每個人額上一顆顆冷汗滲出來，臉色乍青乍白。
阿智見狀，連忙打圓場，「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討厭看到你們，走啦！快點消失吧！何必挨揍呢？」
眾人面面相顱，很有默契地被迫離開。
「我們走。」鐵恕總算滿意地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帶著智仁勇三兄弟揚長而去。
佟穎簡直嘆為觀止，有人霸道到不喜歡人家就不準出現在他面前？她很不以為然，自個兒一拐一拐地下樓去。
來到馬路邊，恰好有個員警正從警車下來。
「穎穎，原來你還在這兒，我看到電視新聞就趕來了。」
那名員警叫邵晉華，經常與佟穎合作處理問題青少年，兩人因而認識成了朋友。
佟穎正想攔車，見到他便高興地說：「你來得正好，送我去醫院陪賀曉蘋。」
「你的腿傷可以走路嗎？」邵晉華關心道。
「皮外傷而已，跑三百公尺都沒問題。」她信心滿滿上了車。
「他們對你勇於救人的行動都讚不絕口，想特別專訪你呢！」邵晉華邊開車邊說，目光充滿愛慕之意。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她到派出所保釋問題青少年，他就愛上了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可是他很內向又膽小，因為怕失敗而不敢表白，就藉著工作之便保持互動，窩窩囊囊地只敢偷偷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