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論夏若曦幫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設,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之後,整樁緋聞察依舊餘波盪漾。
即使事情已經過了半月有餘,在幾個推拒不了的應酬里,她仍會接到某些關切或同情的詢問,或者聽到背後傳來的竊竊私語。但這些都不是她真正關心的。她心繫的還是雜誌杜的經營狀況,和它是否因這樁緋聞案而受到無法彌補的影響。
慶幸的是,在日東集團的強力悍衛之下,再加上巧妙地利用媒體推波助瀾,「協奏曲」不但未如預期的銷量慘跌,反而因這樁新聞而聲名大嗓,到達了從未有過的高峰。
更令她意外的是,刊登這樁緋聞事件的雜誌社居然派了人來表示歉意,表達了願意和解的誠心,並且決定在報紙上刊登啟事,正式向她道歉。
她不知道是什麼導至整個情況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但卻也隱隱察覺日東集團的影響力有多麼龐大,若不是日東集團從中斡旋,恐怕事情也不會如此圓滿結束。
午後時分,她正在和她的美術編輯開會;會議室門開了,情萍捧著一大束花走了進來。「若曦,你的花。」
夏若曦接過那一大束粉嫩的玫瑰,聽著背後幾十女人發出讚歎的聲音。她拿起花上的卡片,上頭是一個蒼勁豪邁的字跡:
給我的天使殷馗
她咬住嘴唇,剋制不住那抹一直要浮上來的微笑。連續幾個禮拜,一大束美麗的花朵每天準時送到她手上,將她的住處和辦公室裝點得有如一個花團錦簇的溫室。
這個浪漫的舉動不但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更讓整個辦公室的女人陷入瘋狂,所有的目光全是艷羨和嫉妒
不可否認的,這樣公然和熱情的追求雖然令她有些困擾,但她的心裡卻是滿滿的喜悅。這麼熱烈的追求她並非未曾有過,但從未有—次像這樣,只要一想起送花的人是誰,總能令她的心裡一陣溫暖,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時刻.她捧著花束,下了電梯,一眼便瞧見殷馗站在大廈門口,
聽到聲響,殷馗回過頭來,朝她露出微笑。「嗨,我的天使今天好嗎?」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俯身輕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她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呆愣過後,她面紅耳赤地推開他。「你一定要這麼引入注目嗎?」她尷尬地看著身邊來往的行人「別再那樣做了。」
「哪樣?別再送你花、別在大庭廣眾大吻你、還是別再稱呼你為我的天使?」
她想板起臉.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一張笑臉發脾氣。
上了車.他們來到一間溫馨的小店用餐,兩人絮絮地交換著工作心得。這段日子他們時常在—起,隨著更深的相處,她一天比一天更了解他,崇拜且尊敬他在工作上的成就,雖然他從不多說什麼,但她卻能體會他為了工作所付出的心力。
除此之外,他還跟她聊起小時候,聊起那並不常陪伴他的父母親。雖然僅存的記憶並不真確,但從他眼底的笑意,她可以想見他的童年必定有段快樂時光。
「對了,公司沒事了吧?」用餐過程中,他問她。
「嗯。」她點頭。「八卦雜誌杜前兩天派了代表來,表示願意在報紙上公開道歉。」
「那不是很好嗎?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只是認為這件事過了也就算了,沒有必要再被渲染一次。」她攪動著杯中的咖啡,美眸瞅著他看。「是不是你和他們說了些什麼?」
「嘿,別把我想得那麼邪惡。」他的表情很無辜。「或許他們只是不想和日東集團為敵,畢竟事件的主角關係到任川銘的女兒,他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登報道歉和解,總比和日東集團打官司好吧?」
這倒是,她咬咬唇,漫不經心地撥弄盤中的菜。
殷馗深思地打量著她的表情。「怎麼,還在想簡嘉甫的事?」他粗聲問。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忍不住眉毛糾結。「我說過那個傢伙根本不值得你愛!」
她顯然有些訝異他會這麼說。「不。」她微側著頭,一會兒后才道:「我想我對他的感覺,從來不是愛。」
「那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在一起?」
「這是逼供嗎,殷先生?」見他橫眉豎眼的模樣,她笑出頰上的梨禍。「從小我就跟著母親生活,身邊的男性友人也僅止於朋友或工作夥伴。回來台灣之後,嘉甫一直像個大哥哥般照顧我,幫了我不少忙,我們自然而然就走得很近。」
「你把他說的像你的保姆。」
「或許吧。」她吐吐舌頭。「嘉甫的野心很大,—心想闖出—番事業,他會去追求任宛靈,我並不意外。如果他們真的能有結果,我也會祝福他們。」
「別忙著想別人,偶爾也得想想我。」他的眉峰疏展了。知道簡嘉甫在她心目中份量並不重之後,他頓時覺得心中積抑已久的鬱悶減輕了不少。他刮刮她的面頰。「記得回台灣之後,咱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嗎?」
「我和嘉甫遇見你那天?」
「嗯。我記得你當時的模樣,高傲、冷漠,可是好美,我當時站在那裡,想著是該沖向前去把你摟進懷裡好好吻個夠,還是把你按在膝上狠狠打一頓屁股,質問你那時候為什麼逃走。」
「我記得那天你的表情自然得很,好像從來沒見過我」她輕哼著。
「如果你有多看我—眼,會發現其實我沒那麼鎮靜,我一直在想著你會不會早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或者根本不想理我。」
她微笑了起來,看著他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黜黑、修長而漂亮,一雙充滿自信的大手,她突然領悟到這雙手所掌握的權力,和他強壯的身軀所蘊含的力量,她相信只要他想,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日東集團對你非常重要嗎,殷馗?」她悄悄地看他。
」當然。到目前為止,它是我唯一能掌控的東西,如果不是任川銘給了我機會,恐怕現在的我,仍會是—無所有。」
雖然他說的無關痛癢般自然,但夏若曦了解從一無所有到擁有—切,那必定是段十分艱辛的過程,而他卻克服了所有的困難。
「對了,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他摩挲著她柔嫩的掌心,不著痕迹地轉移話題。「前兩天簡嘉甫來找過我。」
「真的?」她有些意外。」他找你做什麼?」
「他來告訴我,」對日東集團而言永遠是個外人,要我儘早認清這一點。」
「你可以娶任宛靈,不是嗎?」她想裝成若無其事,卻發現心裡冒出一絲酸意。
「嘖嘖,好濃的醋味。」他低聲笑丁:「如果我要娶她,你想我會等到現在嗎?」
「我怎麼知道?搞不好你另有打算哩。」她嘟著嘴巴說。
他愛憐地笑了,手臂環過來摟住她的腰,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她正想換個舒服的坐姿時,手肘猛地碰撞上椅子的扶手。
「小心。」幾乎在她發出輕叫的同時,他的手已經伸了過來護住她。「撞痛了沒有?」他著急地問著,細心地拉起她的衣袖,審視著那道微紅的肌膚。
她凝望著他專註的神情.看著他輕柔地按摩著她被撞麻的部位,一面心疼和不舍地在上頭呵著氣,彷彿她是他最珍愛的寶貝,一陣暖意緩緩流過她的心田。
她愛他!
有如每一個呼吸般真實,她知道她愛上了這個男人。毋需更多的事實來佐證,她早就明白了這個事實——或者,早在半年多前,她在關島遇見他時,就愛上他了,否則她為何心慌得急於逃離他?
「你為什麼瞪著我?」他的眉毛挑得高高的。
「噢。」察覺自己正盯著他著,她抽回手,藉以掩飾自己的臉紅。「沒什麼。」
他才不信真的「沒什麼」,但她不想說,他也不打算追問,
「對了,你考慮過結婚的事了嗎?」
她一時間無法適應他突然改變話題。對了,他是說關於他們合演一齣戲的事……
「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殷馗。」她清了清喉嚨,小心翼翼地道:「你為『協奏曲』做的已經夠多了,這件事再過不久大家就會淡忘,我想我們不用……」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若曦」他嗓音低沉地打斷了她。
她疑視著那雙熾熱的眸子,頓時覺得口乾舌燥,心開始跳得飛快。
他是說真的!他真的在跟她求婚。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迎視他,提聚所有的勇氣問:「你根本沒有必要娶我」
「你不想嫁給我?」
」當然不是廠她脫口而出,察覺自己落人他的陷阱,她整張臉漲得通紅
他笑著擁住氣鼓鼓的她「那麼,你要我拿著鑽戒和紅玫瑰,當眾下跪?」
她仰望進那對帶笑的黝黑深潭,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她心愛的男人想要娶她,她應該要感到高興的。事實上,高興尚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更正確的形容詞是欣喜若狂,但是……
「你明知道不是那樣。」垂下眼,她低聲說道:「只是……我不認為你真的想結婚。」
「喔?」他驚異地揚著眉毛。「怎麼說?」
「因為……你似乎很習慣單身生恬,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不用煩惱該如何討女人歡心、付出任何保證和承諾……」她的聲音哽住,無法說完所有的話。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結婚,也沒想過要抱獨身主義」他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道:「過去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有遇見讓我為她深沉著迷,想不顧一切擁有她、和她共度餘生的女人,直到遇見了你,我想也該是時候了。」
那你愛我嗎?她幾乎衝口而出。只要一句話……只要他說出她最渴望聽到的那三個字,那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點頭,但他沒有。
她沉默得太久了,殷馗俯下頭來端詳她的臉龐。
「是不是我逼得太急了?」他放柔了聲音「沒關係,我說過會給你時間,你不用急著給我答覆。」
她正想說話,他已經揚手招來侍者結賬,她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送她回到住處之後,夏若曦開門進到屋裡。殷馗仍然站在門口,卻似乎沒有跟著她進履的打算。
「要進來坐坐嗎?」她問。
「不了。」他一甩頭,聲音不在他預期中的沙啞。「你累了一天,應該早點休息。如果進去了.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她臉紅了起來。
「我以為你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她挑戰性地看著他。
下一秒鐘,她已經撞進了一堵結實的胸膛,嘴唇被他灼熱的吻堵住。她昏眩地抓著他的肩膀保持平衡,感覺他的吻變得徐緩而溫柔,她可以聽到他如擂鼓般的心音,感覺他的身軀因熾熱的慾望而緊繃。
「我該走了。」他呻吟地扯開唇,壯士斷腕般地放開了她,咕噥著道:「別再考驗我的自制力了,女人,否則我可不管這會兒是不是在家門口。」
他往後退開,朝她微笑、「晚安。」
「晚安』她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才帶著那抹夢幻般的笑意進門
「我不管,我絕不會承認夏若曦是我妹妹。」殷馗的客廳里,任宛靈的聲音毫無轉寰餘地「誰知道她媽去哪裡懷了個私生女,硬賴在我爸身上,我不承認,絕不承認」
「注意你的用詞,宛靈。我不喜歡聽見任何人侮辱她」坐在她的對面,殷馗眼神漠然地盯著她。「放過若曦吧,宛靈,也放過簡嘉甫,別讓他以為你真的對他有意思,最後才發現你從頭到尾都在愚弄他。」
「那是他自己蠢,他以為娶了我就可以得到整個日東集團。簡直是做夢!」她轉向他,眼神灼灼逼人。」至干你,你根本早就知道夏若曦是我爸在外頭的私生女,是不是?」
他靜默半晌,才簡短地答道:「對」
「我就知道。」任宛靈勝利地一揚眉。「他那時突然派你去關島,我就覺得事有蹊蹺,之後你就對夏若曦百般討好,還讓日東集團無條件成為『協奏曲』的贊助廠商。你跟夏若曦非親非故,幹嘛對她那麼慷慨……」
她停了下來,腦中驀然一閃。
「我懂了,這同時也是你要娶夏若曦的原田,是不是?」真相在她腦中閃現,她的表情因這猝然的醒悟而興奮了起來。「你想娶她,就是因為你知道我爸會認這個女兒.只要娶了她,一樣能鞏固你在日東集團的地位,我說對了嗎?」
殷馗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切。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你之所以追求她,只是在為你的未來鋪路,讓你在日東集團的地位更名正言順,不會再有人批評你只是一個外人,是不是?」她向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質問道:「回答我,殷馗。」
「沒錯!」終於.殷馗慢慢地開口,「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我必須娶任川銘的女兒,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那麼夏若曦就是我的選擇。」
任宛靈臉色一變,頓時完全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一旦任川銘承認了夏若曦的身份,那麼不管殷馗娶的是哪一個,—樣都能讓他在日東集團的地位更加穩固。
「你早知道一切.卻和我爸聯合起來欺騙我?」任宛靈尖著聲音嚷叫,「為什麼?我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她?你寧可娶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也不願意娶我?」
「夠了,宛靈。」他沉聲道:「若曦是你的妹妹,你不該這樣說她。」
「你們根本沒有資格教我該怎麼做!」她直瞪著他的臉,咬著牙道:「好,你要我承認她是我妹抹,那我就如你所願。我這就去和她把話說清楚,讓她知道所有的真相。」
沒等他回答,任宛靈已經風一般地沖了出去。
西餐廳里,夏若曦面對著坐在跟前的任宛靈。
今天下午,她意外地接到任宛靈的電話,邀請她見個面,她雖然不甚明白任宛靈的用意,卻禮貌地並未回絕。
然而從進門到現在十分鐘,任宛靈一直不曾開口,只是略帶深思地打量著她,令她暗自納悶,她究竟有何目的。
「我之所以約你碰面,是想把話和你說清楚。」任宛靈率先開口。「首先,別以為我會為這宗緋聞風波向你道歉,我不會!」
「我並沒有期望這個,任小姐。」夏若曦淡淡地微笑。
任宛靈似乎有些訝然於她的平靜,但她沒有多作評論。夏若曦正想向她問明來意.另—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宛靈」簡嘉甫在任宛靈身邊坐下,待見到夏若曦也在場之後,他面露尷尬之色。「若曦,你也在」
「嘉甫。」夏若曦也同感驚訝。任宛靈找他們兩個來幹什麼?
「舊情人相見,想必你們有很多話要說了?」任宛靈諷刺地道:「別擔心,我不會花太多時間的。我之所以找你們出來,是想把話說清楚,從今以後,我希望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誤會」
「宛靈,你在說些什麼?」簡嘉甫皺起眉毛。
「首先是你,筒嘉甫。」任宛靈昂起下巴,睥睨著他。「坦白告訴你,我對你根本沒興趣!我會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報復殷馗罷了,因為他對我一向愛理不理,所以我想找個人來氣氣他、讓他吃醋,而你是個現成的人選。」
簡嘉甫瞬時臉色—變
「他明知道我爸爸將來的企業都是我的,只要娶了我,他就永遠會是日東集團的總經理,但他卻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他從沒正眼瞧過我,卻突然間對夏若曦感到興趣,還為了她不惜和我翻臉,這口氣我無論如何都咽不下。」
「所以你故意接近我,讓我以為你愛上了我,好讓我和若曦分手?」簡嘉甫咬著牙進出話,「這麼說,這樁緋聞案也是你刻意製造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你追求我,不也是為了想一步登天,巴望著將來能得到日東集團?」
沒理筒嘉甫一臉呆愕,任宛靈徑自轉向夏若曦,姿態依舊高傲。「至於你,你知道殷馗為什麼追求你嗎?」
「我認為這不關你的事,任小姐!」她表情鎮定。
「我只是不想見你再繼續笨下去,成為殷馗利用的—顆棋子。」任宛靈撇摘嘴角,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老實告訴你吧,你是任川銘的私生女,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猛然一震,表情愕然,一旁的簡嘉甫也驚得呆了。
「不可能!」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我也這麼認為。」任宛靈冷哼一聲。「你母親只是我爸爸年輕時風流的對象而己,天知道她發什麼瘋,居然想把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賴到我爸爸頭上。可笑的是,我爸居然還挺認真的想認你,還事先振殷馗去調查了你的底細。」
夏若曦臉色蒼白,試圖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你是說,殷馗也知道這件事?」
「他當然知道。半年多前,你就在關島認識他了,是不是?我不管他跟你謅了什麼理由,那一切都是他早就計劃好的,絕對不是什麼巧合。」
任宛靈斜睨著她,慢條斯理地接著道:「你知道殷馗為什麼向你求婚?告訴你,他是為了你將來的嫁妝和遺產。他一直在盤算如何更鞏固他的地位,繼而得到整個日東集團,娶了你之後,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夏若曦愣愣地坐著,幾乎沒有聽到任宛靈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她是任川銘的女兒?!她和任宛靈竟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太多的震撼突然間紛涌而上,她根本無法思考。
多諷刺,簡嘉甫因為她沒有雄厚的身家背景而放棄了她,而殷馗卻為了她平空多出來的父親,和將來可能得到的龐大遺產而打算娶她
他們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一場精心安排的騙局。
這個認知令她的心劃過一陣酸楚,彷彿被撕裂般疼痛難耐。
「我母親從來不曾和我提過這件事。」她沙啞地出聲。「你放心,我對日東集團沒有興趣,更不會和你爭財產。」
「如果真是這樣,你母親又何必要求我爸讓你認祖歸宗?你最好問問你母親腦子裡在打什麼主意。」
見夏若曦臉上全無血色,簡嘉甫伸出手護住她,轉向任宛靈怒道:「別再說了,宛靈。」
「你沒資格這麼叫我,簡嘉甫。」任宛靈站了起來,輕蔑地由上往下俯視他。「對你而言,我是任小姐!從今以後,你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聽清楚了嗎?」
不再看他們一眼,任宛靈徑自轉身離開。
直到任宛靈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口,簡嘉甫才回過頭來。「若曦,你還好吧?」他關懷地問著。
「我沒事。」夏若曦輕聲道,神情飄忽地起身。「我要走了。」
簡嘉甫跟著站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搖擺頭,沒有再看簡嘉甫的反應,她安靜地往門口走去。
她需要時間好好思考、整理這一團亂。
殷馗和夏若曦共進晚餐后,殷馗就直接驅車送她回家。
送夏若曦回到住處之後,殷馗並沒有馬上離開。她一整個晚上反常的靜默,細緻的臉龐有著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怎麼了?」他低聲問道,撫過她肩上的髮絲。他知道任宛靈去找過她,但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麼。不管若曦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都不該是如此平靜的反應,平靜得令他心驚膽顫。
夏若曦沒有說話,只是由門口退開,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殷馗合上門走了進來,注視著她纖秀的背影,納悶著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任川銘是我的父親,是嗎?」她並不想這麼直接的,但話卻已脫口而出。
一陣窒人的沉默之後,殷馗才開口說話,「任宛靈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對不對?」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我一開始就說了,你會比較容易接受嗎?」
她瞪視著前方,無法反駁。她想起他曾多次的試探,他不止一次問過她對任川銘的看法,當時她就該察覺出一些蛛絲馬跡的,但她卻忽略了。
她沒有聽見殷馗走動的聲音,直到她感覺他身上的熱力傳至她的背脊,才知道他已經來到她身後,他的手輕輕地環住她的腰身,結實的身軀貼靠著她。一整天的紊亂思緒令她煩燥不安,此刻他沮柔的懷抱正是她所歡迎的。
「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若曦。」他的下顎輕輕地摩擦她的頭頂,溫柔地道:「相信我,你的父親也不好受。他一直到幾個月前才知道你的存在,之後就一直在考慮該怎麼告訴你,才能令你接受他、諒解他……」
「這也是你向我求婚的原因?因為我是任川銘的女兒?」
她可以感覺他僵了一下,擱在她腰上的手收緊。她回過頭來看他,他的眸光幽暗,沒有回答,但在她眼中這形同默認。
「告訴我,你在多久以前開始調查我?」她直視著他,冷靜地問道:「你知道我會在那段期間去關島渡假,所以你查出我住的飯店和行程,刻意製造各種巧合好接近我?」
「對。」他過了半響才回答。「但我一開始不知道你和任川銘的關係,只單純認為你是他新看上的獵物。我得先明白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摸清你的底細,了解你是否又是另一個想從他身上撈到好處的女人。」
「所以當你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之後,你決定改變計劃,因為娶我可以讓你更名正言順得到日東集團?」
她看見他抽緊薄唇,拳頭在身側捏緊,似乎正在極力壓抑怒氣。
「你是這麼想的嗎?」他咬著牙根,喉結上下滾動。「我們在關島那段日子,還有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你都認為是虛情假意,在你心目中,我的評價就只是這樣?」
「如果你從—開始就欺騙我,我懷疑我還能相信什麼」她聲音乾澀地道:「那幾個壞人呢?那也是你安排的嗎?」
他瞪視著她,半晌后才從牙縫裡進出話.「不是!我根本沒料到會有那些人。我原本還在想著該怎麼接近你,那些人反而給了我一個好借口。」
「你說謊!」她激烈地低喊.猛地轉身退開。
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他這幾個月來的殷勤追求、細心體貼全是假裝?她是如此信任他、依賴他……和愛他。然而這從頭到尾只是他精心設下的陷阱罷了,為了誘她往下跳,讓她愛上他,進而心甘情願答應嫁給他。
是的,她的確是愛上他了,被他的溫柔和微笑迷得昏頭轉向。噢,他一定很得意吧?
「你之所以想娶我,全是為了日東集團?」她重複地問,近乎自言自語。
「如果你已經這麼認定,那又何必在乎我的答案』」他面無表情地道,冷漠的臉龐罩上寒霜。
淚意陡地泛上眼眶.但她極力忍住。「那麼,我可以現在給你答覆。」她別開頭去,硬聲道:」我不打算認任何人當父親,更不打算嫁給你,整個日東集團都與我無關。現在,請你離開!」
她想轉身,他卻更快一步地擋住她的去路,大手攫獲住她的手臂。她掙動著,卻根本推不開他強硬如鋼鐵般的鉗握。
「你太不知好歹了,夏若曦。」他冷冷地說道,臉龐因壓抑而繃緊。「你可以不嫁給我,但是認任川銘這個父親對你只有好處,想想日東集團可以為你的事業帶來多大的利益,沒有人會笨到拒絕成為日東集團將來的受益人。」
「如果我不呢?」
「那麼,『協奏曲』的命運會比上回的醜聞糟上百倍,日東集團會撤回所有的贊助合約,想想外頭的傳言會怎麼繪聲繪影。」他眼神凌厲.手指鉗握得更緊。「相信我,我絕對有能耐毀掉你母親創辦的事業,你可以和我賭!」
她的氣息霎時梗住。「你在威脅我?」
「我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記得嗎?」
她臉上血色盡退。「你是個卑鄙的惡棍,殷馗。」
「很遺憾你現在才發現。」他露出一個毫不幽默的微笑「我勸你好好考慮,夏若曦。至少你還有個父親願意認你,讓你有個健全圓滿的家庭,有些人卻根本著求不到這樣的幸運!」
她瞪視著他,怒氣令她看不見他眼底那抹苦澀和嘲諷。他的表情陰沉森寒,原本溫柔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疏離和冷漠。
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投入他懷裡,告訴他,只要他在她身邊,她該死的才不在乎這些,然而她不能。
殷馗不愛她!他從一開始就對她撒謊,讓她跌入他設下的情網而不自知。她已經交付了她的心,絕不能連自尊也賠了進去,那會讓她更看不起自己。
「要我認他,可以!」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
「等我回到任家之後,我要你滾離我的視線,從今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她倨傲地挺直背脊,冷冷地注視著他。「你做得到嗎?」
殷馗定定地盯住她的眼睛,賁起的臂膀肌肉顯示他正在盛怒之中。他幾乎想狠狠地搖撼她,又彷彿想將她碎屍萬段。
夏若曦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她死也不會讓他看出她的顫抖。
「很好。」最後,他由喉間硬擠出話。「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就如你所願吧。」
再嘲弄地朝她欠了欠身,他渾身僵硬地甩頭離去。
直到門砰然合上的聲音傳來,她才像渾身的力氣被抽幹了似的癱滑至地上,任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