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靖遠微訝的盯著她,她怎麼會以為,他會跟她計較一顆蛋?
「既然拿了,為什麼不吃,要一個人躲在樹叢後頭?你在做什麼?」不理會她的請罰,莫靖遠只想搞懂她的行為。
見他沒追究手上的紅蛋.樂雁有些驚訝,卻仍不敢太放心,她可沒忘了上次的事情,少爺喜怒無常的脾氣,在下人間早不是秘密,也許他現在和顏悅色,下一刻就會把她捉去交給方大娘發落呢!
「快說。」見她半天不答話,就是拿那雙眸子瞅著他心煩,他微擰眉,粗聲催促著。
這麼凶……樂雁忍不住委屈的紅了眼眶,卻硬脾氣的不讓眼淚落下。
「我想家……睡不著……怕吵到其它人,才跑到這裡。」她不自覺的又握緊手上的紅蛋。
她想起爹還在世時,娘也會在她生辰的這天,奢侈的幫她弄顆紅蛋,摸著她的頭,微笑的看著她跟弟弟開心的吃完。可是現在,雖然還是有顆紅蛋。但娘卻不能陪著她吃了,小弟也吃不到了。
看著她的動作,對上她悲傷的水眸,莫靖遠的左胸突然一震。
他想起了自家的那個妹子,她大概只跟元倩一般大吧?兩個人的遭遇卻是雲與泥的差別,自己那個妹妹有整個莫府當靠山,別說是府里了,整個錦繡城都任由她胡闖亂鬧的,就算出了事,即使爹娘不管,也還有他這個哥哥出面。
但是,眼前這個女娃兒,卻連生辰當天,都只能這樣寒酸的拿了顆紅蛋,窩在沒人發現的樹叢里。
咕的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訝異的低頭,像是在確認那聲響的來源,而她臉上的那抹微紅代表了他沒聽錯。
「你……肚子餓了?」他沒注意到自已的眉頭皺得有多緊,那提問的模樣有多兇惡。
「我……」樂雁沒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回答,總不能直接說,都是他害得她一天只能吃一餐吧?
莫靖遠沒再多問,直接牽起她的手,走到旁邊的亭里,找出擱置一旁的燭火點著了,再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先把蛋吃了吧!若是還餓,再去廚房找東西吃。」他不高不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彷彿兩人這樣並肩坐著是再尋常不過的。
「說,你這玉佩是打哪來的?」中氣十足的質問聲,刻薄的聲調加上頗有份量的身形,熟知的人一看、一聽,就知道是掌管廚房的方大娘又在管教下頭的人了。
樂雁瞪著被她硬扯走的玉佩,倔強地不肯開口回答。
「不說嗎?不說我就打到你說為止!」方大娘氣得拿起一旁的竹條就往她身上抽。
整間廚房就這丫頭最難管教!老是拿著那雙水靈靈的眸子看人還不打緊,每次她在管人的時候,就搬出一堆大道理來想壓人,怎麼,以為讀過幾年書、認識幾個大字就了不起了嗎?她難道不知道,廚房裡,她才是道理!
「你說不說?說不說?」方大娘毫不手軟的打著,嘴裡不忘辱罵著,「就憑你這副窮酸樣,怎麼突然會有這麼塊玉佩?手腳不幹凈的丫頭,還不說是從哪偷來的!信不信我打死你!」
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樂雁身上,她痛縮著身子,卻不肯開口求饒,大眼瞅著方大娘,細聲卻堅定的辯駁,「那不是我偷的……請還給我。」
「不是你偷的?不是你偷的,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嗎?」方大娘見她仍是不肯乖乖認錯,打得更凶、更用力。「你這死丫頭,成天在廚房給我惹事還不夠,現在居然連東西都敢偷?若是我不好好的教訓你,讓大總管知道了,還以為是我放縱手下的人呢!」
樂雁咬緊唇,努力的不痛叫出聲,在心裡告訴自己,反正也不是頭一次挨打了,只要忍住便是了,但即使這樣想,全身上下又痛又熱的,很像是被放了把火燒似的難受,她用雙手環住自己盡量不去想那不斷落下的竹條是打在自己身上。
她越不求饒,方大娘就越是生氣。
「死丫頭,就是不說嗎?」這丫頭,根本是來克她的,要是不好好教訓一下,其它人有樣學樣的那還得了!「好,不說我就打死你!」
其它人畏懼著方大娘的嚴厲,不敢開口,就怕一開口,她手上那根竹條也跟著轉向,往自己身上抽,可是如果再不制止的話,樂雁會被打死吧!
終於,有人忍不住的開口了。
「方大娘,別再打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是啊!方大娘,她不過是個孩子,你這樣打她,她怎麼受得住?」更不用說樂雁成天被她罰挨餓,飯沒吃個飽足,該做的事情一樣都沒少,看她平常幹活兒時連站好的力氣都沒了,更何況現在被她打成這樣!
「孩子?就因為她是個孩子,我才更要打!年紀小小不學好就學會偷東西,這樣長大怎麼得了!」
樂雁瑟縮著,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接到通知的大總管一進門,正好就看見這幕。
「這是怎麼回事?」他皺起眉,蹲到樂雁身邊,這才發現小丫頭傷痕纍纍,露出衣衫外的手上全是新舊交錯的傷痕。看著一旁手上還拿著竹條的方大娘,他馬上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我不是說過,別動不動就隨意打人?」他看向方大娘,眼裡有著責備,「下手還這麼重!」
「大總管,您有所不知,這丫頭老是不聽我的話,動不動就和我頂嘴,現在更是手腳不幹凈的偷東西!我也是真的氣不過,才想說給她點教訓,看她會不會懂事些!」方大娘看到大總管未了,雖然有些心虛,嘴上卻仍辯解著。
「偷東西?」大總管有些訝異,地上這孩子他認得,是四個月前才進府的,乖巧伶俐又識字,他記得自己把她撥到了小小姐的宅院里,希望她能穩住自家那個脫韁野馬似的小小姐,怎麼會跑到廚房來做事?而且……
「她偷了什麼?」那孩子不像是偷兒啊!
「這個。」想起自己有「物證」,方大娘膽子也大了起來,「大總管,您看,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貴重的玉佩?」
大總管一見到那塊玉佩,當場大驚失色,起身從方大娘手上接過,一眼就認出這玉佩確實是少爺莫靖遠不離身的那一塊,這……
「這玉佩哪來的?」他看向方大娘。
「不就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嗎?她先前分明就……」方大娘的話再次被打斷,大總管又蹲回樂雁身旁。
大總管正要問樂雁話,卻發現她早巳沒了反應,手一探,幸好還有微弱的鼻息。
「這孩子暈過去了。」大總管責備的看了方大娘一眼,後者嘴硬的不肯認錯,半點愧疚之意也沒有。
「不關我的事,說不定她是怕事裝暈!」說完,方大娘還真的就要把癱在地上的樂雁給提起來,「喂!別裝死了,快起來。」
「住手!」大總管皺眉制止,看來他真的得好好處理一下方大娘這問題了,他喚來一旁年紀較大的丫鬟,「你先把她抱回房,再去請大夫來。」
「大夫?」方大娘不能接受的看著大總管,「大總管,這丫頭偷東西的事……」
「這塊玉佩是少爺的。」…句話,讓方大娘住了口。
不會吧?這丫頭膽子這麼大,居然連少爺的玉佩都敢偷?
「這……這不關我的事……」方大娘開始有些懼意了,不過是怕極了莫靖遠一怒之下,連自己都處罰。
「這玉佩……」大總管想到都頭痛了,說是那小丫頭偷了那塊玉佩,那是決計不可能,莫非是少爺掉了?
不管是怎麼樣,這塊玉佩可是老太爺送給少爺的「見面禮」,意義非凡,現在東西不在少爺身上,就是麻煩。
「總之,你和我去見少爺吧!」大總管一臉嚴肅,沒等方大娘反應過來,就率先轉身。
方大娘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了。
「這玉佩為什麼在你手上?」見到那塊熟悉的玉佩,莫靖遠的眉頭微皺,瞥向大總管。
本以為這事就此結束了,怎麼大總管又拿著玉佩回來?該不會那丫頭還真膽敢不收他這禮吧?
「這是負責廚房的方大娘,她發現廚房的丫頭身上有這塊玉佩」
「我送的。」莫靖遠不耐的打斷他的話,看著兩人突然變了臉色,他心生不祥之感,「玉佩為什麼在你手上?你們把她怎麼了?」
大總管背脊發麻,原本他猜想,這玉佩大概真的是少爺不小心掉了,讓那丫頭給撿了去,怎麼也沒想到這向來隨性任意的少爺,居然連這麼重要的東西也能隨手給人!
一旁的方大娘也傻了,一想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她忙不迭的跪了下來。
「少爺饒命啊!我不知道那是您……我以為……我……」方大娘「我」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錯誤。
完了,這下全完了。
「饒命?」莫靖遠轉向大總管,向來漫不經心的目光已被嚴厲取代,「到底出了什麼事?」
兩人吞吞吐吐的模樣,分明是有事不敢說。
「方大娘以為那玉佩是偷來的,所以責罰了那小丫鬟。」大總管也只能照實說了,希望少爺只是一時興起隨口問問,千萬不要是十分看重那小丫頭!要不剛才那娃兒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樣子……
「責罰?」莫靖遠漂亮的風眸流露詫異,想起那晚看過的傷痕,「不會是打了她吧?她現在人呢?」
看到莫靖遠的反應,大總管知道這下麻煩大了。
「在她房裡。」
正要往外走的莫靖遠驀的一頓,危險的微眯起眼。
「她房裡?」如果答案是被關進柴房,還是在廚房幹活,他都不意外,可是怎麼會在大白天的,讓樂雁回她房裡?
「小丫頭被打得……有些傷。」即使是當了莫家十幾年的總管,這次他的冷汗還是很不爭氣的悄悄滴了下來,「我已經請大夫回府了。」
「嚴重到需要請大夫?」莫靖遠挑眉,怒意橫生的瞪向躲在一旁的方大娘,「是你下的手?」
「少爺饒命啊!」方大娘腳一軟的又跪了下來,怕極了。
「帶我過去看樂雁。」莫靖遠現在沒空理會她,他心裡擔心的是那個倔丫頭,臨出門前,他冷冷的回頭,看著仍跪在原地的方大娘,「你最好求菩薩保佑樂雁沒事,要不我一定將你革了職送進官府。」
「少……」連個話都說不完全,方大娘顫抖的抬起頭,才發現人早走遠了。
為了自己的前途,她即使雙腿虛軟,還是使勁的撐起身軀,追在大總管身後。
那個娃兒……不會真的這麼短命吧?
她開始擔心了。
樂雁瘦小的身軀蜷曲著,蒼白的面頰還盜著冷汗,身子卻是一片熱燙,這樣的情況,讓向來不算好脾氣的莫靖遠怒紅了眼。
他瞪著樂雁動也不動的身子,還有那刺目的傷痕,心裡突然有抹挫敗。
他是莫家的獨子長孫,可謂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家裡的長輩都將他當寶的寵他、隨他,府上的下人則是敬他、畏他,這樣的他,早已經習慣了要什麼有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會照他想的發展下去。
直到今天,出了個例外。
他沒想到自己破例想照料一個小女娃,結果居然是害得她如此凄慘,更沒想到他以為的「護身符」卻害了她。
「樂雁?」聲音沒有以往的冷漠高傲,莫靖遠就像被甩了一巴掌似的難得頹喪,小心翼翼的看著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