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霍齊站在落地窗前,視而不見地直視窗外的某一點。

接掌天霖集團一年來,龐大的工作量和背負在肩上的壓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天天工作超過十五個小時幾乎成了他的家常便飯,日以繼夜地投入工作成了他的生活重心。而過去一年來,他也頗為習慣這樣的生活。

一年來,天霖集團在他傾盡全力不眠不休的督促努力下,裁撤了不必要的人員和部門。精簡人事的結果,整體營運的成果不降反升,更為企業帶來新的商機和獲利。

他閉上眼睛,腦中浮起她堅定的話語,「如果他要我,即使他一無所有,我還是會嫁給他……」她真的那麼說了嗎?還是只為了應付母親?

若僅僅只是如此,她為何能如此堅定地作出違心之論?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想要她。霍齊睜開眼,猛力地握緊拳頭,即使古庭歡只想嫁人豪門釣個可以令她吃穿不愁的金龜婿,她最終的目標是奇為而不是他,他仍然渴望她。他從未如此想要一個女人,想得令他的心發痛。

他甩甩頭,腦中不由得閃過那天古庭歡和樊奇為自在談笑的畫面。他抿緊唇角,自嘲地對自己扯扯嘴角。奇為是他表弟,是個十足能博取女人歡心的男人,古庭歡會愛上奇為沒有任何令人意外之處。儘管她對奇為有好感,且奇為對她亦十分殷勤認真,但他確定奇為還沒那個膽子動她,可是,這個可能還是困擾著他。

一陣騷動由身後傳來,霍齊回過頭去,這才發現樊奇為不知何時已經進到他的辦公室內,大咧咧地坐在那組黑亮昂貴的真皮沙發上。

「總算回過頭來了,霍總裁。」樊奇為朝他咧咧嘴角,「怎麼,在煩惱公司的事情?我聽姨丈說這回的股東大會,那些董事們可是對你讚賞有加,滿意得不得了。還有什麼問題會讓你這個總裁板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

霍齊沒吭聲,逕自低下頭去翻桌上的日程安排,「你來多久了?」

「夠久了,從我一進門見你盯著那扇窗戶發獃開始,少說也有個十分鐘吧!」

「有事?」

「唔,沒什麼。」樊奇為攤攤手,「有事我打電話就好啦,何必親自來見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可是為了庭歡才會這麼不辭辛勞,拚命找機會往這兒跑,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勤勞點怎麼追得上漂亮美眉,你說是吧?」

霍齊沒吭聲,俊朗的臉龐線條繃緊。

「除了藉機會來瞧瞧庭歡之外,我倒真有件事兒要和你說說。」樊奇為往後一仰,「那個韋君霓,你當初沒選擇和她交往是對的,表示你的品味沒那麼差。」

「你和韋君霓……」霍齊的眉毛微微蹙起,

以為樊奇為和韋君霓不會有什麼交往的,畢竟他沒有個硬逼著他儘快結婚的老媽。

「你忘啦?姨媽生日那天,我找她當女伴,在這之前我約過她幾次,她倒是滿爽快的,一點也不扭捏就答應了。」

「哦?」霍齊沒有太大的反應,「那又如何?」

「沒什麼,只是這個女人太瘋狂了,真不愧是受外國教育的,一點中國女人該有的矜持和害羞都不裝一下。」樊奇為聳聳肩,「這麼容易上鉤的女人,玩過之後就沒趣了。那種一瘋起來拉著你跳一整個晚上的舞不睡覺,驕傲地認為全世界的男人都該聽她話的女人,我可是敬謝不敏,這種女人要不是有個供她任意揮霍的老爸,恐怕沒幾個男人養得起。」

「你對古庭歡也是這麼隨隨便便,打算玩過就算的心態嗎?」他不動聲色地問。

「我可沒這麼說,在你和她的交易尚未結束之前,庭歡在我心目中還是聖女貞德,我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霍齊稍微眯了一下眼睛,雖然奇為對女人一向是這麼漫不經心的,但此刻,奇為的話語里有著他不喜歡的輕佻。

「你和庭歡的交易期限也快到了吧,表哥?」樊奇為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嘻皮笑臉地說:「怎麼樣,庭歡當了你這麼久的『假』女友,你的五百萬花得也算值得吧?若那麼漂亮的女人願意陪我半年,一千萬我也照付。」

「我僱用古庭歡充當對我母親逼婚的擋箭牌,五百萬是買她的時間和演技,不是買她的身體。」霍齊沉沉地道:「你以為所有的女人都像洪韻儀,或你玩過的任何女人一樣,有錢就可以弄上床?」

「你是說,你和庭歡還沒進展到那一步?」樊奇為的眼睛誇張地睜大,「表哥,我真佩服你,像庭歡這麼漂亮的女人在你面前,你都還能鐵石心腸不為所動,你要不是聖人就是同性戀,連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懂得把握。」

「我不是聖人,但我不會在她心裡還有別人的情況下要她。」霍齊勉強壓抑住怒氣,平淡的聲音簡潔有力,「我要她,但我答應過她,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我絕不會乘人之危。」

樊奇為的眉毛揚起來,一絲有趣的光芒閃過眼底,這是第一次,表哥居然在自己面前坦承他如此在乎一個女人。

「她心裡還有別人?」他挑起一道眉毛,

「誰?」

「你,樊奇為。」霍齊的目光直射向他,聲音平直冷靜,「這就是她當初答應和我合作的條件,她遵從我的安排,我給她五百萬的酬勞,還有……讓她嫁給你。」

樊奇為沉寂了半晌,「你怎能肯定我會娶她?」

「如果她願意,你會娶她的。」他的表情淡漠,「古庭歡符合你對女人的所有條件,年輕、貌美、高學歷。重要的是她很聰明,懂得在什麼樣的場合說什麼樣的話。有了這些條件之後,她只消勾起你對她的興趣,進而讓你心甘情願成為她的俘虜娶她進門,她的金龜婿的計劃就成功了。」

「這倒是。」樊奇為沉思半晌,瞄了他一眼,「那你呢?你不也符合女人心目中金龜婿的條件?」

「古庭歡要的是你不是我。」霍齊靜靜地道:「等我和她的交易結束之後,你大可大方地去追求她,而後娶她。」

「這個嘛——」樊奇為拉長了聲音,說得輕描淡寫,「再說吧,我還不確定庭歡是不是我想娶進門的對象。再說,那麼美的女人身邊向來不乏追求者,之前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過一腿,我可不想撿二手貨……」

「不許你這麼說她!」霍齊粗聲打斷樊奇為,眼裡開始有了壓抑的怒氣,「原來這就是你看上古庭歡的目的?你打算對她像你對其他的女人一樣,玩過之後就用錢打發掉?」

「就算是,那又有什麼不對?男人和女人之間本來就是這樣合則聚,不合則離,天經地義嘛!」樊奇為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不過那也不一定啦,如果她的床上功夫能夠讓我滿意,或許我會考慮……」

樊奇為話還沒說完,霍齊已經一陣風般地卷至他面前,一手抓起他的衣領,那凌厲如鷹般的眼神和強勁的力量,讓他不由得住了口。

「我警告過你,不許這麼說她。」霍齊咬著牙進出話,面色鐵青,「如果你敢對她玩玩就算,對她始亂終棄像對其他的女人一般,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管你是他的媽的天皇老子也一樣,聽清楚沒有?」他咬牙切齒的說完,然後猛力的推開樊奇為,全身的肌肉綳得死緊,頭一甩,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所以我覺得……庭歡?」

古庭歡由深思中回過神來,接觸到樊奇為詢問的目光,「到了?」她環顧一下四周,發現車子不知何時已經抵達家門口。

「你今晚有些心不在焉。」他溫和地問:「想什麼?霍齊嗎?」

她微微一怔,勉強笑笑,「怎麼會這麼問?」

「別以為我一向粗枝大葉的就看不出來,你瞞不過我的。」他扮了個鬼臉,「我今天到辦公室去找表哥,你知道他怎麼樣?」

「怎麼樣?」

「我只不過說了幾句你的壞話,他就掐住我的脖子,一副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模樣。我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從來沒見他這麼失去控制過。」樊奇為聳聳肩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對錶哥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她咬咬唇,而後勉強一笑,「他只不過利用我,幫他擺脫母親為他安排的對象罷了。他用錢僱用我幫他達到目的,我既然接受了那筆錢,自然要儘力而為,我和他……什麼都談不上。」

「你真的是這樣想嗎?」樊奇為皺起眉毛,暗自咕噥:「我以為那小子口是心非已經夠糟了,沒想到連你也一樣。」

古庭歡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出神。

「別欺騙自己的感情,庭歡。」樊奇為靜靜地看著她,「你愛他,不是嗎?」

她微微一震,「我愛他,但那總是不夠的,在他心裡,我只不過是顆供他利用的棋子。我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只是一齣戲,但我卻連他的母親都說服不了。」她的嘴角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低語:「我失敗了!」

「庭歡,你……」

見他還想說些什麼,她伸出一手制止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奇為,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誰都無法改變。」她微微一笑,然後將目光轉向漆黑的窗外。即使愛他又如何?霍齊自始自終就認定她只是在演戲,她的一切全是假裝。哦,她怎能愛上一個絲毫不信任自己的男人?

「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庭歡,你是我第一個很認真想擁有,想娶回家當老婆的女人。」見她微揚起秀眉,樊奇為握住她的手,誠懇地看著她,「真的,雖然你也許不相信,但我說的是實話。表哥和我不同,他是個工作狂,全副心力都放在工作上,女人從來不值得他去花心思,而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一點。」

古庭歡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曾經很荒唐過,即使現在也是如此。」他苦笑了一下,「我承認剛認識你時,對你的心態也沒多正派。我一向覺得只要懂得討女人歡心,在她鬧彆扭時哄一哄,摟摟抱抱她就好了,沒有女人不吃這一套的,但你不一樣。」

「我有什麼不一樣?」她微笑起來,瞅著他,「別忘了霍齊給我的條件,我是為了他的五百萬才答應和他合演這齣戲。」

「如果你只是為了他的錢,你不會笨到讓自己去愛上他,不是嗎?」樊奇為制止了她的反駁,從鼻子里哼道:「你太嫩了,連我都騙不過,女人我看得多了,為了什麼目的而接近我的女人我清楚得很,你想瞞我?門兒都沒有。」

她垂下目光,一言不發。

「不是我不戰而敗,而是因為我無法和表哥競爭。你愛的是他,不是我。」樊奇為吐出一口長氣,定定地看著她,「如果當初我懂得好好把握你,霍齊根本一點機會也不會有,你會答應和他合作的原因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要嫁給我,而是因為他,是嗎?」

「不管表哥和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因為他太在乎你,我從來沒見他這麼認真過,認真到連別人對你的詆毀都不許。」樊奇為雙手一攤,口氣平淡,「我和他這麼多年的交情,彼此都太了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以我老愛在花叢間穿梭的個性,若非表哥在背後幫我收拾殘局,也許我早已鬧過不知多少敗壞門風的醜聞了,搞不好外頭還有不少小鬼等著叫我一聲『老爸』哩!」

不知怎的,一個念頭陡地閃過古庭歡的腦海,她想起邢芷菁告訴過她,奇為曾經和一個姓洪的女人過從甚密……

「你認識洪韻儀嗎,奇為?」她有些遲疑地問。

樊奇為訝異地看著她,「怎麼會這麼問?你認識洪韻儀?」

「你先別問,只要回答我就行。」她頓了一下,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霍齊的那一幕,即使她並不願相信他是那麼冷酷無情的人,但卻是她親眼所見。

「我是認識她,我和她曾經交往過好一陣子,只不過後來分手了。」樊奇為承認,有些發窘地搔搔頭,「事實上,這件事還是我請表哥幫我解決的,她說她懷孕了,硬要我娶她不可,我只好……」

古庭歡明白了,所有在心中盤旋已久的疑問獲得解答,原來這就是真相,霍齊並非是個不負責任對女人始亂終棄的惡棍。

「你常常這麼無情地拋棄懷了你孩子的女人嗎?」她收起微笑,口氣變得嚴肅,「虧我當初對你的印象還很好呢,沒想到你居然是個闖了禍只想逃跑的男人,沒有女人願意將自己的終身交給這樣的男人的,奇為。」

「我知道啊,所以我再也不敢了。」他一臉委屈,「你瞧,我可是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一點都不隱瞞,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嗎?」

「我相信,但你得用行動去證明,而不只是隨口說說。」見他一臉無辜,她也不忍心苛責,奇為只是個大孩子罷了,雖然他比自己年長几歲,但他卻很孩子氣,她納悶自己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他和霍齊有這麼大的不同?

「你還願意把我當朋友吧,庭歡?」他小心翼翼地問,斯文的臉上有一抹淘氣的笑意,「不過你不願意也不行,我還是會時常來纏你,只怕你拿掃把都趕不走我哩!」

「當然,你永遠是我的朋友。」古庭歡笑了,溫和地說,「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呢!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拉開車門下了車,目光在瞧見那杵立在前方的高大身影后霎時凍結,霍齊?她怔怔地瞪視著那對深黝黝的黑眸,他來多久了?為什麼一直沒出聲?

「呦呵,我的情敵又出現了。」看著霍齊大步朝這個方向走過來,樊奇為促狹地說了一句,「怎麼,這一回又要商量什麼妙計去對付姨媽了?」

霍齊沒有理樊奇為,在古庭歡面前站定,俊美的臉龐沒有多大的表情。

古庭歡瑟縮了一下,隨即倔強地挺直背脊,她絕不會被他擊倒,「有事?」她沒有迴避他的目光,聲音清脆地開口。

「當然。」一絲怒意泛上霍齊的眼底,但他硬生生地將它壓抑下去,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我來告訴你,我們的交易到今天為止。」

古庭歡微微一愣,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麼?」離他們半年的期限還有一個月,何以他竟提前結束約定?

「解除這樁交易之後,你就自由了,從明天開始,你可以永遠擺脫我,去接受任何男人的約會。」霍齊的聲音冷得不帶任何感情,「明天一早,我會將最後一筆錢匯人你的賬戶。從今以後,你和我之間再沒有任何約束,你可以大方接受奇為的追求,實現你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夢。我想也不用我幫你去博取他對你的好感了。」說完,霍齊沒有再看她一眼的轉身,樊奇為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那……姨媽和姨丈那邊怎麼辦?霍漪呢?你如何解釋你和庭歡的事?」

霍齊在前方停下腳步,半側過頭來。

古庭歡察覺到他銳利的凝視,但她沒有看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前方的某一點。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和女人分分合合本來就不是稀奇的事,有什麼好解釋的?等你和她結婚之後,他們自然就明白了。」他微勾起嘴角,聲調冰冷,「還有,我打算儘快迎娶蔡兆怡進門,歡迎你們到時來觀禮。」

樊奇為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古庭歡打斷了。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到此為止吧!」她輕柔地說,一抹淡淡的微笑令她的嘴角為之彎曲,「祝福你和那位蔡小姐,也……恭喜你。」

結束了,古庭歡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木然地站著,這表示他和她之間的聯繫將會徹底地斷了,從今以後,她和他會是兩個全然陌生的人,分離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小子吃了炸藥不成,跑到這裡來發什麼神經!」樊奇為咕噥著回過頭來,待見到古庭歡的表情時戛然停止,「庭歡,你……」他笨拙地想說些什麼,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第一次,他發現自己也有對女人不靈光的時候。

「什麼都別說,我們都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意外的,古庭歡沒有他預料的哭泣或頹喪,相反的,她只深吸了一口氣,喃喃低語:「霍齊說得沒錯,這樣也好,我和他之間再也沒有牽絆,我自由了。」再給了他一個飄忽的微笑,她輕聲地開口:「晚安,奇為。」

攀奇為獃獃地站在原處,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他是真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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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魚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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