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門上的剝啄聲將雷徹拉回神來,他抬起頭,書房的門開了,傑伯的臉出現在門后。
「忙完了嗎,孫少爺?」
「我不說了不要這樣叫我嗎,傑伯?」雷徹溫和地道。
算算日子,傑伯跟著爺爺也有五十年的時間,根本是看著他和父親長大的。在雷家,傑伯的地位早已超過一個管家,而是一個和雷家密不可分的老家人。不止他的叔叔姑姑們對傑伯尊敬有加,就連爺爺都將他視為自己的親弟弟般看待。按理說,傑伯早就該享清富,讓雷家的子子孫孫去侍奉了。
只不過,傑伯似乎不這麼想,他的身子依然硬朗,照樣每天清晨五點起床,跟著爺爺去練太極拳。他甚至能清楚地記得雷家每一個人的生日和重要的日子,打理雷家上上下下的事物,而他對自己從小叫到大的稱謂從未改過。
「習慣了,改不了口。」傑伯笑呵呵地走了進來,將一杯熱騰騰的茶放到他桌上去。
雷徹聳聳肩,看著傑伯幫他關上窗子、拉上落地窗帘。
從雷徹有記憶以來,家裡的氣氛一向就十分和樂,叔姑之間鮮少發生紛爭和大家族會有的爭財產事件。尤其是雷力邦退休之後,將所有事業交給長子雷宗哲一手打理,整個雷家依然向心力極強,讓力邦集團一直處於顛峰不敗之地。
這兩天,雷宗哲和夫人到美國去洽談公務,家裡頓時冷清了許多,傑伯一面拉落地窗,一而絮絮地叨念著:「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去睡吧!我看你每天都忙到這麼晚,別說休息了,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這麼下去何時才能讓老爺抱曾孫啊?」
雷徹沒有回答,只是隨手合上資料夾,一手漫不經心的摸摸滿頭深密的黑髮。
對於傑伯出自於善意的關懷他早已習以為常,也總是以一聳肩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到目前為止,他的日子過得尚稱平順愜意,也還不認為自己有結束單身生活的必要。
「什麼時候開始,你這麼關心起我的終身大事來了?」他打趣地問。
「我怎麼不關心?當年大少爺在你這個年紀時,你都五歲大了哩!」他責備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吁了一口氣,「哎,那位雲家的小姐……老爺一直很喜歡她,說人家清清秀秀的模樣很討人喜歡,我也覺得那女孩兒不錯,如果你和她有緣能有個結果,或許就能化解雷家和雲家多年來的心結,雲家大少爺對雷家的偏見也不會這麼深了。」
雷徹心中微微一動。有緣?若不是為了尋回失落已久的「金綠玉貓眼石」,他和雲穎旭也根本不會認識了,他抿嘴不發一言。
「只可惜,原來那雲家的小姐早就許給人了。」傑伯還在長吁短嘆,「要不是那位俞先生來咱們家拜訪,我和老爺還不知道這件事呢,本來我們還在想著……」
俞紹維到雷家來?雷徹愣了一下,眯起雙眼,「他來拜訪?什麼時候?」
「現在就在樓下和老爺聊天呢!」傑伯說,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之間面色變得冷峻,「怎麼了,孫少爺?」
雷徹沒有回答傑伯的疑問,邁開大步出了書房,腦中閃過數種俞紹維可能會出現在雷家的目的。當然不可能是沖著他而來,他諒他沒那個膽子和他正面衝突。那……是為了雲穎旭?
一個棄未婚妻不顧的男人,有什麼資格來找他興師問罪?一絲冷笑泛上他的唇畔。他倒要看看俞紹維在耍些什麼花樣,抱著何種目的登門造訪。
才步下樓梯,雷徹便聽到俞嵩年略帶抱歉地討好的口吻說著:
「其實我們早就該來拜訪雷老爺子你了,卻一直不敢貿然造訪,尤其是小犬前兩年才從國外回來,對珠寶界還是全然陌生,我就是希望他能長進些,瞧瞧力邦珠寶現今在珠寶業界的成就,能多少學得一點……」
「你太客氣了,俞少爺學成歸國,回這裡來接手你的事業,你應該開心有子傳承衣缽才是。」雖然對俞嵩年那副巴結討好的嘴臉有些不以為然,但長年在商場上打滾的經驗和眼光,雷力邦早已練就了不動如山的定力。他往椅背一躺,銳利的目光不著痕迹地打量過態度不卑不亢、顯得相當斯文有禮的前紹維。「俞少爺回國來多久了?」
「你叫我紹維就好,雷董事長。」俞紹維連忙說,「我回本地兩年多了,但真正投入這行是最近幾個月的事,對整個珠寶業還不甚了解,所以家父和我—直想登門拜訪,直到今天才有這個機會。」
「很好,年輕人就要像你這樣,肯學習才能成長進步。」雷力邦讚許地點頭,「我已經退休了,近來也很少管公司的事,不過我有個孫子和你差不多年紀,他現在是力邦珠寶的負責人,或許你和他可以互相切磋一下經驗。」
「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力邦珠寶的雷總可是咱們珠寶界最年輕的負責人,真不愧是雷老爺子的孫子,果真不同凡響啊!」俞嵩年陪著笑,「紹維還有很多要向他學習的地方,若是他們兩個年輕人能彼此認識,互相交換經驗,那就太好了。」
「當然。」雷力邦笑著說,朝站在一旁的管家林嫂點點頭,「林嫂,你去叫雷徹下來,見見這兩位俞先生。」
「不用打擾雷先生了,老爺子。」俞嵩年連忙說:「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既然雷先生在忙,那就麻煩了,反正總有機會見面……」
「應該的,你們來者是客。」
一個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俞嵩年和俞紹維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這才發現雷徹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客廳。
「俞董事長。」雷徹在他們身前站定,微微頷首算是招呼。
「哦,雷總經理。」俞嵩年站了起來,即使有些驚訝雷徹會突然出現,但他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表情立刻轉為溫和地微笑,「幸會了,我經常聽聞你的大名在咱們珠寶業界被提起,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能將這麼大的事業管理得井井有條,真是不容易啊!」
「我只是盡我的本分!」雷徹目光轉向俞紹維,伸出一手,「不認得我了嗎,俞先生?」
即使有什麼情怨,俞紹維也隱藏得很好,他伸出手和雷徹一握,平和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當然記得你,雷先生。」
「你們認識?」俞嵩年和雷力邦有些驚訝。
」嗯,我們在力邦珠寶的拍賣會上見過面。」俞紹維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眼睛仍然瞬間不眨地盯在雷徹泰然自若的臉上,彷彿在提醒他那天晚上的事。
雷徹自然不會不明白俞紹維心裡在想著什麼念頭,他不著痕迹地抽回手,唇邊泛起一絲輕鬆的微笑,「對了,那天俞先生身邊還有位美麗的小姐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似乎是姓……雲?雲穎旭小姐?」
「她很好,謝謝你的關心。」俞紹維嘴角扯了扯,「雷先生真好記性,那天晚上在場的名嬡淑女眾多,你還會記得她的名字。」
「那天晚上雖然興會的人士眾多,但像俞先生身旁的雲小姐那般美麗出眾的女孩只有一位,自然令我印象深刻。」雷徹嘴角哂了哂,「俞先生和雲小姐郎才女貌,該是好事近了吧?」
「我的事業還在啟蒙階段,哪有資格談結婚?」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倒是雷先生你事業有成,何時請喝喜酒啊?」
雷徹沒有開口,只是微眯起眼打量著前紹維,他顯然對雲穎旭和他之間的事知之甚詳,現在又加上一個沈韻妃居中攪局。即使雲穎旭隻字不提,俞紹維也不可能放過可以拿到「金綠玉貓眼石」的機會。而現在俞紹維眼中的敵意和咄咄逼人是為雲穎旭抱不平而來,或是為了「金綠玉貓眼石」?
「我也希望他早點定下來,只是這事兒也急不得嘛。」雷力邦大概電看出了這對年輕人之間的火藥味,故意輕咳了一聲,「倒是紹維你,都有未婚妻了,電該儘快定下來好讓你父親抱孫子啊!」
「老爺子說得是,這事兒是該辦一辦了。等有好消息一定第一個通知你。」俞嵩年朝兒子使了個眼色,「時候不早了,那我們就不再打擾,改天有機會再來拜防。」
雷力邦點點頭,看著他們父子倆站了起來,在林嫂地帶領下出了大門。直到車聲離開了雷家庭院,他才回過頭來。
「你和俞紹維是怎麼回事?」雷力邦睨著他,「瞧剛才你和他之間暗潮洶湧,怎麼,你做了什麼事讓俞紹維對你這麼不滿?」
「唔,」雷徹將自己往沙發上—拋,從鼻子早哼道:「被你發現了?」
「除非是蠢蛋才看不出來俞紹維對你有敵意,他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雷力邦啜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開口:「這點他倒是比不上你。怎麼,是咱們力邦礙著了他的路,或是純粹你和他之間的問題?」
「沒什麼。」他說得輕描淡寫,「大概是我那天多看了她的未婚妻兩眼,他不高興。」
雷力邦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沒有說實話。對自己孫子的脾氣和個性,雷力邦可是摸得一清二楚,不可能看不出來他眼裡閃爍的陰鬱的神情,只不過他不想談。雷力邦也明白還是少管這些年輕人的事為妙。
「你知道俞嵩年來找我幹什麼嗎?」他問。
「還會是什麼?」雷徹聳聳肩,「不是來拜訪你這位大人物,向你阿諛滔媚一番?」
「這只是其中之一,他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打探『金綠玉貓眼石』。」
見雷徹微微一凜,雷力邦往後一躺,口吻安詳自若:「他想從我口中套話,證實『金綠玉貓眼石』是不是在這裡,只可惜他太急躁了,不懂得察言觀色的道理;都五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沉不住氣,俞嵩年的珠寶公司真不知道是怎麼經營起來的。」
雷徹沉寂了半晌,「你告訴他了?」
「告訴他什麼,『金綠五貓眼石』在這裡?」雷力邦微笑了起來,饒富興味地看著他:「當然,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如果俞嵩年有能耐將『金綠玉貓眼石』從咱們力邦手中拿走,那也是咱們的錯,怪不得別人。」
見雷徹沉默不語,雷力邦看了他半晌,然後慢吞吞地介面:「不止如此,俞嵩年和俞紹維還有意無意的提到雲大少爺的近況,大概是想試探我對這件事的想法如何。俞嵩年當年是雲家的長工,照理說為主子來要回傳家寶物也沒啥好奇怪的。但我老覺得他的動機並不單純。」
「俞嵩年也想借『金綠玉貓眼石』傳說中的力量,以求得世代富貴。」雷徹冷笑一聲:「什麼為雲家抱不平、為主子賣命效力?說穿了,他根本是在軟禁雲辰岳,想等他死了之後獨吞這件寶物,而雲穎旭只是他們利用的籌碼罷了。」
雷力邦皺起眉毛,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再開度開口:「現階段來看,俞嵩年對雲辰岳相當恭敬,看不出他想私吞『金綠五貓眼石』的企圖。我聽照顧他的醫生和護士們說,俞嵩年每隔三天必會親自登門探視,對雲辰岳一直相當尊重。」
見雷徹沉默不浯,雷力邦像想到什麼似的又接了下去,「還有,俞嵩年說雲家的小姐……就是雲穎旭,她已經和俞紹維訂了婚,就等雲辰岳選個日子讓他們結婚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雷徹下顎繃緊。即使早知道這件事,他仍然微微蹙眉,不甚愉快,他不喜歡這個事實。
「原來雲大少爺早就幫孫女兒找好對象,可惜……」雷力邦搖頭嘆了一聲,然後叮囑道:「對了,雷徹,多小心俞紹維這個人,信爺爺看人的眼光,這個年輕人心術不正。表面上看來雖然給人誠懇忠實的印象,但他眼神狡猾,比他父親更勝一籌。也許他知道現在沒有能力和咱們力邦作對,但小人總是找得到機會的,你要多留意。」
「我知道。」雷徹的嘴角往上牽了牽,目光犀利而沉穩,「他想不自量力和我作對?他不會有機會的。」
——***——
「雷總,沈小姐來了,你要不要見她?」
雷徹從辦公桌后抬起頭來,濃眉微微皺起。沈韻妃?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這個女人,她來做什麼?
「叫她進來。」他吩咐道:掛上電話,他站了起來,猜測著沈韻妃再次出現的目的。
門開了,沈韻妃踩著風情萬種的腳步走進來,美艷的臉上仍有她那抹慣有的、能勾引任何男人慾望的微笑,只是它對他已經不再管用。
「你來幹什麼?」一等她關上門,雷徹嗓音低沉地開口詢問。
「來看你啊,不行嗎?」她輕移蓮步走到他身旁,給了他一個嫵媚地微笑,「這麼久沒看到我,想不想我?」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沈小姐。」他的口吻依舊冷淡有禮,「如果你來只是為了這件事,恕我沒有時間招待你,你可以走了!」
「何必這麼冷漠呢,徹?」她不以為意地聳肩,聲音依舊甜膩,「就算我們不再是情人,好歹也還能當朋友嘛!我難道連來看朋友都不行?」
「我記得你說過,我可以到力邦珠寶公司里任選一件我想要的珠寶,當做我們分手的禮物,不知道你這句話還算不算數?」
雷徹停下手中的動作,半側頭來看她。她那張精心描繪的臉上依然笑意盈盈,但只有他才了解這樣貌似無邪的女人,根本毒如蛇蠍!
「算,但得要我覺得值得你要的價碼才算。」他似笑非笑地道:「這幾個月給你的珠寶總值超過五百萬,你仍然覺得不夠嗎?」
「五百萬的珠寶對力邦集團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又怎麼能滿足我,你說是嗎?」沈韻妃狡黠地微笑,一手輕搭他的手臂,挑逗的輕划,「不過,若要拿你做比較,那麼再多的珠寶我也根本不放在眼裡。」
雷徹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順勢偎進他懷裡,雙臂摟住他的頸項,將唇印上他的。她熱情地吻他,相信他根本抗拒不了她的挑逗,但他沒有動,咀沒有反應,彷彿是具冰冷的大理石雕像,她扯開唇,惱怒地瞪著他面無表情的臉。
「我好想你,徹!」她的身軀依然貼著他蠕動,在他唇邊誘惑地低語,「如果我有什麼讓你不高興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們再像從前那樣……」
雷徹拿掉她在他身上游移的手,開始覺得不耐。
「別讓我覺得你是個麻煩的女人,韻妃。」他的聲音里有壓抑的怒氣,冷冰冰地開口:」我再說最後一次,結束了!如果你夠識趣,我很樂意成為你的朋友,但是……別再來惹我!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沈韻妃揚了揚眉,唇邊現出一絲笑意。
「你在吃醋,對嗎?」她擺擺一頭極具野性美的頭髮,「一定有人告訴你,我最近和俞紹維在一起,對不對?你難道不明白那是我故意做給你看的嗎?我根本沒把他放在心眼……」
「你和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你應該去向你的丈夫解釋,而不是我!」他不耐煩地一揮手,「不要逼我說了出『滾』這個字,沈韻妃!」
「你不怕我會將我們的事告訴新聞界嗎?」她尖刻地說:「我可以讓你身敗名裂,雷徹!」
「儘管請便,我不在乎。」他冷笑一聲,「如果你不怕你的老丈夫會因羞愧而暴斃,讓他的公司因此全盤瓦解的話,我隨時準備好在法庭上見你。」
「你……」她怒極,不假思索地舉起手,卻被雷徹一手攫住。
「你鬧夠了沒有?」他低沉地咆哮道:「我從來不打女人,如果你不想我叫人進來攆你出去,那就不要逼我破例!」
沈韻妃緊緊地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男性臉龐,因他臉上的怒氣而興奮。
「你果然還是要我的,徹。」她低喃,語氣充滿慾望而低啞,她用自由的一隻手去輕撫他的頰,聲音里有著邪惡的自滿,「為什麼你要否認,你仍然這麼英俊,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讓我神魂顛倒。回到我身邊吧,我絕不會將我們的事告訴其他人,我怎麼捨得讓你背著負心漢的臭名?」
「在你之前,我從沒遇過需要脅迫男人上她的床的女人,你是第一個!」他的手大力握緊,湊近她頓時漲紅的臉,口吻輕柔卻令人不寒而慄,「別再惹我,沈韻妃,得罪我對你沒有好處,出了這個門之後,我希望不會再看見你,明白嗎?」
「你要我離開可以,但我要你履行承諾。」她昂起頭,決定不再客氣,「我要『金綠玉貓眼石』!」
雷徹眯起眼,目光冷冽,「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雷家用最卑鄙的手法得到這麼一件稀奇的寶物?」反正已經激怒了他,沈韻妃索性豁出去了,「怎麼,區區—顆貓眼石能值幾個錢,你連這個都捨不得?」
「是誰告訴你的?」他沒理她話里的輕蔑之意,目光盯著她,「誰告訴你有這麼一顆寶石?又是准告訴你它在力邦?」
眼見已經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沈韻妃再次走近他身邊,將雙手掛上他的頸項。這次他沒有推開她,她眼裡一絲得意。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它果真在力邦里?」她靠著他的肩膀磨蹭,一手輕划他的頸項,在他唇邊呢喃:「是俞紹維告訴我的。瞧,這就是我接近俞紹維的目的,如果你是因為這個而生氣……」
她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已經猛的被打開,—條人影風一般地卷了進來。雷徹回過頭去,在見到那一身雪白的人影時微微一愣——是雲穎旭,她怎麼來了?
「雲小姐,你不能這樣闖進來啊……」他的秘書急急地跟在後面嚷,待見到辦公室里的三個人時頓時噤了聲,尷尬地看向雷徹,「雷總,這……」
「沒你的事,你出去吧!」他只簡單地說了一句,秘書小姐如獲大赦般地帶上門出去了。
一見到滿臉怒氣的雲穎旭,沈韻妃這才拿下還勾在雷徹脖子上的手臂,慢條斯理地整理一下有些凌亂的髮絲,斜睨了雷徹一眼。
「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雲小姐啊!」她的語氣里充滿輕視和不屑,「怪不得突然不理我,原來又看上了人家年輕漂亮的小女孩啊!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呢!」
「你說夠了沒有?」雷徹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耐性已經到了極限。
沈韻妃立刻一副備受欺凌的小媳婦臉受到驚嚇般,萬分委屈地咬著嘴唇,「你凶什麼凶?剛才你還對我那麼溫柔,怎麼一晃眼就全變了?」
雷徹只覺得情緒緊繃到了極點,幾乎就要爆發,他勉強壓抑地轉向雲穎旭,用一手爬梳過滿頭亂髮,語氣平直,「什麼事?」
雲穎旭不發—言,只是向前一步,將手上的一張紙丟到他臉上去。
「這算什麼?救濟金嗎?」她咬牙切齒地低喊:「拿回去!我雲穎旭就是算餓死也不希罕你們雷家的臭錢,你可以帶著你的支票滾下地獄去!」
這到底算什麼?她無法忽略心中那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用錢解決他們雲家的債務之後,再接濟一個陪他上床的妓女?他的錢是用來買她的心甘情願嗎?她無法忍受這樣近乎施捨的侮辱和憐憫!哦……該死的雷徹,該死的他!
「我不是救濟你,而是救你的爺爺。」他頓時明白了她怒氣從何而來,他沉聲道:「我承認我用的手法不夠光明正大,但我絕無惡意。聽著,我只說一次,你爺爺若再不送大醫院,他可能隨時會死去,這些錢是用來支付他的醫藥費,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謝你,但我們雲家不希罕你雷家的錢財。」雲穎旭冰冷地說,然後一甩頭,「很抱歉打斷了你和沈小姐的約會,我馬上就走!」
「我話沒說完你不準走!」雷徹猛地攫住她的手,厲聲說道:」你再固執下去,很可能會害死你爺爺,難道你不在乎?」
她根本不掙扎,「你弄痛了我的手臂。」
「總比讓雲辰岳死掉的好!」他咬著牙迸出話,壓抑讓他的口吻粗暴。他氣壞了,連沈韻妃都未曾讓他感到如此焦躁,這個女人就是有辦法隨時挑起他的怒氣,卻又像火焰一般燒烤著他的靈魂。
雲穎旭沒有搭腔,身軀依舊僵硬,目光直直地盯著正前方,而雷徹稍微放鬆了些,但並未放開她,她距離他很近,她身上的清香飄近他的鼻端,柔滑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但她沒有看他,站在那裡的模樣像尊精緻、凜然不可侵犯的玻璃娃娃。
「你聽到了沒有?」他的聲音不由得放柔。
「聽到了。」她的聲音平直沒有一絲感情,「我想我爺爺寧可選擇死亡,也不會要你們雷家的錢來治他的病。」
他的手再度握緊,「或許你應該先聽聽他的說法,別這麼快替他下結論。」他在心裡喃喃詛咒。老天,這個女人頑固得像鋼鐵一般不肯屈服,他不記得曾有女人令他這麼困擾過。該死的是,他無法置之不理。
雲穎旭終於轉過頭來看他,目光依然冷淡。「你用這個方法收買過多少情婦,雷徹?」她低聲說道:「你知道爺爺是我在世上惟一的親人,所以打算用這個方法收買我,讓我欠你更多人情?」
「救他是我爺爺的意思,我只是為他辦到而已。」雷徹面無表情,「如果你覺得治他的病是侮辱你,那你盡可以帶著你的驕傲過日子,讓雲辰岳因你天殺的愚蠢而病死,我絕不勉強。」
突地,他的臉側向一邊,那一個巴掌又脆又響,迅速在他頰上留下紅印,這巴掌只把他的頭打了個轉,他仍然站得穩穩的。
「這一巴掌是替我爺爺回報你們雷家的。」雲穎旭全身顫抖,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她咬牙切齒地進聲道:「爺爺不會死!如果你們雷家不多事地來打擾他,他可以活到百歲!你回去告訴雷力邦,除非他將我們雲家的傳家寶歸還,否則雲家寧死也不會接受他的假仁假意!」
雷徹看著她盛怒的表情,微微愕然:她的神情狂野,彷彿任何事情都擊不到她一般傲然。
雲穎旭用手捂住唇,猛力吞咽了一口口水,驚愕抹去了她臉上的憤怒,冷汗從她的額頭冒了出來。他可以看見她眼裡的驚惶,她再退後一步,然後轉身跑開。
她祈禱自己能儘快離開這裡,不至於吐在地毯上令自己出糗。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及時奔到化妝室的洗手台前,她的五臟翻絞,感覺胃部抽動得厲害,耳朵嗡嗡作響。她應該忍到出了這棟大樓的,再怎麼樣電比在雷徹和沈韻妃面前出醜得好……
一隻手由身後圈住她的腰,有力們支撐她虛軟的身軀——不用猜也知道是雷徹。雲穎旭想站起身離開他的懷抱,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但他的手臂卻箍得更緊,她的力量根本無法和他抗衡。
「放開我。」她喃喃地道,感覺雷徹用一塊舒服的濕手帕擦拭她的臉。她的胃漸漸平靜下來,突然間感激自己看不見他的臉,至少她看不見他臉上的嘲弄。
「你應該多照顧自己的身體。」
她聽得出他聲音里隱含的怒氣,但他只是提供了他溫暖的臂彎,剛毅的下巴綳得緊緊的。
「你今天早上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我應該送你去醫院。」
「我沒事。」她掙扎著離開他的臂彎走到一邊去,鏡子里的面容嚴峻,目光是不容拒絕的堅定。她突然間憤怒了起來,不甘示弱地挺直了背脊。
「你還想怎麼樣?」她冷冷地道:「你應該去陪那位沈小姐,你們久別重逢,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吧?別讓我打擾了你。」
雷徹眉毛一揚,「你在吃醋嗎?我和沈韻妃……困擾了你?」
「你和任何女人交往都不關我的事,我只要拿回『金綠玉貓眼石』!」她偏過頭去,無法直視他深思的目光,感覺自己不由自主地顫抖。哦,她這是在吃醋嗎?
「你再努力些,雲穎旭。」他慢吞吞地開口,目光閃爍:「或許下回我就會順了你的心意了。」
雲穎旭過了半晌才了解他的意思,他面露微笑,那種傲慢而自負的笑容每回總會激怒她。可是有好一會兒,她只是看著他,不去猜測他略帶沙啞的聲音里所隱含的意義。她相信他也也發現了她並未如往常般反駁他,因為他的雙眼微微眯起。
「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搖頭。「我要走了。」她不再看他一眼的走過他身邊,他並未阻止她,沈韻妃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雲穎旭抬起頭,面無表情,「沈小姐還有事?」
「當然沒有。」沈韻妃惡意地微笑,斜瞥了雷徹一眼,「我只是想知道,雲小姐和俞先生打算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
「這是我們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她冷淡地丟下一句,隨即轉身朝電梯口走去,沈韻妃帶著一絲驚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哦?恕我冒昧了,我只是想,既然你都懷了他的孩子了,為什麼還不打算嫁給他……」
懷了孩子?雷徹猛地一震。她懷孕了?他的腦海里立刻瘋狂地佔滿了這個念頭,感覺五臟六腑似乎被掏空了。他怔怔地盯著她迅速變得蒼白的臉頰。是的,若非如此,她剛才的嘔吐不會來得急去得快……而她卻寧可欺騙也不願意告訴他!
憤怒立刻像把利刃般刺穿了他。她懷的是他的孩子,他絕不會懷疑這一點。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懷孕,卻根本不打算告訴他。他大步向前,猛力攫住她的手臂,面色鐵青,「她說的是真的嗎?」他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在問:「你懷孕了?」
雲穎旭閉上眼,任灰霧籠罩住她,她想抽回被他握痛的手臂,他的手指卻如鐵鏈一般固若金湯,她無法在他凌厲的目光下說話,但絕望鞭策她開口。
「是又怎樣?」她脫口而出,淚水刺痛她的眼眶,但她眨眼忍住,不願讓他見到她哭。「孩子是我和俞紹維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雷徹的手臂握得更緊,她疼得幾乎落下淚來,但她倔強地忍住,毫不畏懼地回視他,固執地將背脊挺得筆直。
「你說謊!」他的聲音粗嘎,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沒有衝動地將她擁進懷裡,狠狠地吻得她暈眩喘息。他的孩子……老天,他根本沒想到會有這個可能!
雲穎旭又開始掙動了,聲音裡布滿絕望的恨意,「你想怎樣?」她忍無可忍地低吼:「這不是我的錯!我根本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要他!」
「你不要,我要!」他的聲音低沉,卻在轉瞬間又恢復了原本的自製,他但願她掙動,聲音冷酷無情,「照這個情況看來,恐怕你得嫁給我……愈快愈好!」
雲穎旭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嫁給你?你一定在說笑,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很遺憾,你恐怕別無選擇。」他的喉嚨抽緊,目光冷靜,「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變成私生子,讓雷家的子孫流落在外。」
「你休想!」她激烈地說:「我會去拿掉他,我根本不要這個孩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雷徹緊緊的盯著她,兩人劍拔弩張地對峙著。他原以為她的恨意只針對他,卻未曾察覺她對他的敵意如此深刻。不知怎的,他相信她真的會這麼做,如果他逼急了她,她真的會說到做到。
「我相信你會這麼做,但在這之前,我給你一個考慮的機會。」怒火令他臉色陰沉,「記得我告訴過你嗎?『金綠玉貓眼石』如今是屬於雷家的,而且它……只傳歷代的長子。」
雲穎旭甩甩頭,「那又如何?」
「嫁給我,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他綳著聲音道:「如果孩子是男的,我自然會將『金綠玉貓眼石』交給他。到時你要帶走『金綠玉貓眼石』,我絕對不會有第二句話。」
她平靜了下來,他可以感覺她的態度軟化了,她垂下睫毛,有好半天不發一言,而他發現自己居然在害怕……害怕她出口的會是個否定的答案。
「如果孩子是女孩呢?」
「那就得看命運怎麼宣判了。」他冷靜地道:「你何不賭一賭?」
「一個孩子,換回原本就屬於雲家的寶物?」她微微一笑,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雷徹沉默地看著她,直到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看他。
「你真的要娶我?不後悔?」她清晰地問。
「我從來不做後悔的事。」
雲穎旭轉開目光,「好,我答應你!」她的聲音苦澀,「希望你不會後悔,雷徹。」
雷徹沒有說話,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她答應嫁給他,但他卻沒有一絲喜悅感。一個不情願的新娘,他澀澀地想。她的表情告訴他,他或許贏得這場戰役,但他並未贏得整個戰爭。他要她心甘情願的成為他的人,而不是以眼前這般遙不可及的距離告訴他……她挫敗了,但他並未獲勝。
而自始至終一直旁觀著這一幕的沈韻妃,心中熊熊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小賤人懷孕了!她妒意橫生。雲穎旭想用這個卑鄙的手段來套住雷徹,簡直是無恥至極!
雷徹是她一個人的,沒有其他女人能搶走,可恨的雲穎旭,絕對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