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個月後
長風科技宣布破產,除員工應有的遣散費外,總裁穆末風還拿出自己的積蓄,作為額外津貼,補償給員工,並聯繫了專業的人力仲介公司,一對一幫助失業的員工尋找工作,直到找到為止,這期間所有的費用都由穆末風個人支付。
此事為穆末風在業界贏得大量口碑,人們紛紛為長風的倒閉扼腕不已。
ADM和新華的合作計畫順利進行,投標奪得的地皮已在建設中,而新華精明能幹、清麗優雅的女總裁,也成為IT界一顆令人矚目的新星。
一位年輕男子,走路帶風,直闖入新華總裁辦公室,連連叫道:「穎兒,穎兒!」
「你又做什麼,Alan?」從厚厚文件堆中抬起頭的戴穎兒,惡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
他正是當初和戴穎兒在咖啡座碰面的男子--戴穎兒的表哥,也是新華的董事兼副總經理,當初也正是有他的協助,她才能這麼快就整垮長風。
「你怎麼又在工作?現在都快三點了,你還沒吃午飯,再這樣下去,非得胃病不可,來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說著,艾倫就不由分說的拉起她。
「好了,不要拉,我跟你走就是了。」戴穎兒無奈,只能被他牽著走。
艾倫選的是一家優雅的西式餐廳,播放著流暢的爵士樂,氣氛美好靜謐。
戴穎兒坐下后,就對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發獃。
大仇得報,達成目標,她已經做到了想要的一切,可為什麼,心裡不但一點也不快樂,反而充滿了說不出的厭倦和心痛。
恍若隔世。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那個男人的消息了......
果然,沒了某個人,地球照樣會轉,不會因為失去一個人而就此停滯。
可為什麼,她卻覺得自己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就像一朵失水的花,一天比一天枯萎。
只是因為他不在?
「喂,回神回神。」艾倫伸著五指在她面前晃,「跟我這麼帥的帥哥在一起,居然還會失神,我太傷心了。」
「是,帥哥,現在我盯著你總可以了吧。」
真沒見過這麼自戀的傢伙!
侍者送上餐點,戴穎兒拿起刀叉,有一下沒一下的切著食物。
沒有胃口......
她最近日漸消瘦,總是吃不下,經常失眠,深夜被噩夢驚醒,一身冷汗,便再也睡不著,於是裹著薄毯,爬到陽台一邊抽煙,一邊等著晨光破曉。
不想承認,內心的思念已奔騰似海,更不想承認,對男人的擔憂令她夜夜不得安枕。
他現在在哪裡?
是否安好?
他是否已經徹底忘了她,還是會記恨她,或是像最後留下的話那樣,繼續愛著她?
不願意想起他,多想一次,心痛就更多一分。
被自己親手斬斷的戀情,親手粉碎的美好,就這樣失散在風中,再也回不來。
戴穎兒不曾反省自己所做的一切,她認為這都是他應得的懲罰,她只是無法原諒依舊在心裡存留男人影子的自己。
「這樣真的好嗎?」
嘆息聲在耳畔響起,抬頭,對上斂去一臉嬉戲之色的艾倫,他正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盯著她。
「有什麼好不好的,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戴穎兒埋頭吃飯,藉以掩飾自己內心突然湧現的脆弱。
一瞬間,她有泫然欲泣的感覺。
「你啊,總是愛逞強,從小就是這樣,只要自己認定的事,不管對錯,都一定要走到底,哪怕撞得頭破血流。」艾倫受不了的看著她,「這樣的個性,愛上你的男人會很慘很慘......」
收到戴穎兒冷冷的目光,艾倫乾笑幾聲。
「哈哈,我開玩笑的。好了啦,別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會把男人都嚇跑喔,來,笑一個。」
艾倫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好痛......你竟敢欺負我......」戴穎兒也不示弱,使勁掐他手背的肉。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打鬧慣了,在別人看來,他們簡直就是一對感情深厚的情侶。
「夕顏。」
乍聽聞這個幾乎塵封的名字,戴穎兒的心臟猛然一震,抬起頭,一位斯文的男性不知何時已站在身邊。
「嚴醫生?」
不是嚴子健是誰。
他一掃平時的溫文有禮,一臉怒意的瞪著她,似乎要將她臉上戳出兩個洞。
「我該叫你夕顏,還是叫你戴小姐?」嚴子健冷笑道。
就是眼前這個女子,親手把穆末風送入地獄,現在卻若無其事的和別的男人在大庭廣眾下打情罵俏。
「你都知道了?」戴穎兒強壓下自己翻騰的情緒,淡淡說道。
「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新聞,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恭喜你,沒想到你演技那麼棒,末風被你耍得團團轉,玩弄於股掌之間,你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女人。」嚴子健不無諷刺的拍了拍手。
「你不會明白的。」戴穎兒淡淡說。
「是啊,我的確不明白。」嚴子健淡淡瞥了戴穎兒身邊的艾倫一眼,冷冷道:「我真不明白,你的血是冷的嗎?才不過一個月,你身邊就已經有了護花使者,真是魅力驚人。想必穆末風在你眼裡,根本就是一顆一開始就打算毀掉的棋子吧。」
嚴子健冷漠的聲音,加上鄙視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入戴穎兒心裡。
「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之間的事。」她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聲量。
「你和他之間的事?」嚴子健哼了一聲,「不就是你一心以為他害死你姊姊嗎?」
「難道這還不夠?」戴穎兒叫道。
「夠,足夠,如果這是真的話。」
嚴子健尖銳無比的話,就像一枚炸彈,震得她整個大腦嗡嗡作響。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三人成虎』這句成語你聽過沒有?」嚴子健看著她,「當一個人言之鑿鑿的說某人是奸險的小人,大家或者還半信半疑,當第二個人這麼說時,大家已經信了八成,當第三個人仍這麼說,大家立即會判定那個人肯定罪無可赦,但其實,你有了解過事實的真相嗎?」
「可是穆末風親口向我承認,是他害死我姊姊!」戴穎兒握緊拳頭。
嚴子健緩緩搖頭,「那是因為......他實在是太溫柔了,把所有的罪名都往自己身上背,把一切的委屈都深藏在心底,而他又實在太寂寞了,找不到任何人傾訴。遇到你之後,他以為終於可以放心去愛一個人,卻沒想到......得到的只有無情的背叛。」
「你說什麼,我完全不明白。」戴穎兒的嘴唇微微顫抖。
「你怎麼會明白?你根本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什麼都看不到。雖然末風吩咐過我不要說,但我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我可做不到像他那樣,明知你手裡拿的是劍,仍會把胸膛湊上去。」
嚴子健深吸一口氣,毅然道:「你聽好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所謂『事實的真相』!那就是,你姊姊戴佳宜,一開始就是主動追求穆末風。我冷眼旁觀,覺得她與其說愛穆末風,倒不如說,她愛的更像是他的身分和金錢--」
「我姊姊不是這種人!」戴穎兒立即打斷他,氣得渾身發抖,他怎麼可以這麼侮辱一個已經去世的人?
「我只是就事論事,信不信由你。」嚴子健盯著她,一臉無畏的坦蕩。「和你姊姊在一起后,穆末風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甚至一度因你姊姊的強烈要求,兩人開始論及婚嫁,而你姊姊在外人面前,也儼然以穆末風的未婚妻自居。然而,正好這時,穆行雨從海外留學回來,穆末風的母親又極端溺愛小兒子,一見他回來,不管他是否擅長經商,就硬是把長風交給他打理。」
「你姊姊的性格和穆行雨很配,他會玩又會哄女人,末風相比之下就沉默很多,而且長風又歸穆行雨管,對你姊姊來說,末風頓時相形失色。沒有多久,你姊姊就移情別戀,和穆行雨打得火熱。」
「你騙人!」戴穎兒忍不住雙手顫抖,無法接受自己聽到的一切。
嚴子健靜靜看著她,「末風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但他什麼都沒說。他一直在等,等你姊姊親自告訴他。其實那天,穆末風去追他們,只是想阻止他們,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母親知道穆行雨為了一個女人離家出走,肯定會很難過,他只是想把穆行雨勸回來而已。他其實早就決定成全他們,自己主動退出。可沒想到,他倆居然連當面和他說清楚的勇氣都沒有,就相約著乾脆私奔算了。他們實在太不了解穆末風這個人!」
嚴子健冷笑道:「他雖然沉默寡言,讓別人都誤會他心機深沉,但內心卻是個非常溫柔的男人。穆行雨再怎樣都是他最寵愛的弟弟,從小到大,只要是穆行雨想要的,末風他有哪一件沒有給過?如果他們願意好好和他溝通,而不是一味斷定他肯定會勃然大怒、堅決反對,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但我不得不說,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錯,是他們自己親手造成這一切!」
「我不相信......」戴穎兒捂住耳朵,「我不相信......」
嚴子健以同情的目光看著戴穎兒,「真可悲啊,他深愛你,以為你是不同的。可照我看,你和別人根本沒有不同,你甚至比戴佳宜和穆行雨更愚蠢、更不可理喻。你有試著了解過他嗎?你明白他內心有多深的寂寞和孤獨嗎?你知道他深藏在心裡無人可訴的溫柔嗎?如果你認真的看過他的眼神,你就會明白,他對你那麼全心全意,而你,居然和別人一樣,因為幾句無稽的傳言,就判下他一生的重罪!我真替穆末風感到不值。」
戴穎兒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可能嗎?
嚴子健說的話,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事實?
突然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穎兒,你沒事吧?」艾倫見她臉色不佳,不滿的瞪著嚴子健,「你的廢話說完了嗎?」
「說完了。」嚴於健冷冷道:「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我相信末風也絕對不想再看到你。」
待嚴子健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后,艾倫擔心的看著搖搖欲墜的戴穎兒。
「穎兒?」
「我不知道......我的頭好痛......」戴穎兒按住太陽穴,虛弱的呻吟道。
如果,嚴子健說的才是真的,那她......
一想到這裡,她的指尖就停止不了的顫抖起來。
所有的情緒,所有和他相遇后的畫面,在腦海飛速掠過......
我本來以為,她會是我的妻子。
總之,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愛你!
想到他最後離去前凝視她的悒鬱眼神,她的心裡便一陣揪痛,痛得幾乎無法言語。
「既然這麼痛苦,為什麼不當面找他求證?」
一語驚醒夢中人,戴穎兒抬起頭看著艾倫。
「去找他,然後好好談一談。」艾倫很認真的看著她,「你明明那麼在意他,這樣放任自己的心情不管,真的好嗎?」
「......」戴穎兒說不出話來。
只要一想到穆末風的身影,內心的痛楚就排山倒海般淹沒了她。
她一直告訴自己,這正是她恨他的表現,然而真的是恨嗎?
痛和愛,原本就是一線之隔。痛的盡頭,往往就是愛。
她是可以繼續掩耳盜鈐,裝作從不曾愛過那個男人,可在聽了嚴子健一席話后,她再也無法忽視內心愛恨糾結的情感狂潮。
如果......如果一切只是她的誤會呢?
「Alan,幫我一個忙......」戴穎兒抓住艾倫的手。
「沒問題,我朋友正好是開徵信社的,就算是挖地三尺,他也會把你想找的人給挖出來!」不必她說,艾倫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拍著胸脯自信滿滿的承諾道。
一定要找到他!
她有太多太多話,想要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