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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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葬

下雪了。

烏蒙蒙的天空灑下片片純白,飄飛至石墩縫間、樹林尖梢,靜靜悄悄的,灑落一方冷寂。她轉身望向屋外,頭上純金打造的頂冠垂墜因突來的晃動,發出一陣清脆聲響,閃動耀眼的金黃色澤。

「你們聽到了嗎?」她輕輕開口,似在自問自答。「雪狼的使者好像來了。」

白雪覆蓋的天地間,靜謐如常,除了房裡一陣暗暗的啜泣聲,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她轉身移垂視線,望向雙手高捧托盤、單膝跪在門邊偷偷垂淚的貼身小廝,蹙緊眉問:「扎克,是你在哭嗎?」

「回公主,沒有。」約莫十二、三歲的男孩強忍情緒,不敢抬眼多看主子一眼,但微顫的哭音早已泄漏心中濃濃的不舍。

「萌兒,妳別怪妳父王,他也是身不由己的啊……」接過小廝手上的托盤,身旁梳高髻簪步搖、身著靛藍絲緞的賢王后再也忍不住淚水,心疼地開了口。

儘管心中百般不舍、千般不願,但這一切是神巫降旨,是神揀選了她的女兒,就算貴為一國之母,她也只能服從君王、遵從神意,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女兒犧牲奉獻而無能為力。

「女兒明白。」眼眶有些濕熱,嘴角卻噙著微笑,她企圖用最後的堅強安撫傷心的母親。「這是女兒的福氣與使命,母親該替女兒高興才是。」

華貴的衣冠盡顯身分的特殊與尊貴,也代表責任與宿命。

好幾個世代以來,霽川國都不曾再以「獻公主」的方式來求取百姓的生存,可如今,世事變化,為了她最親愛的族人,為了她最鍾愛的父王與霽川國,就算心有所懼,她亦無怨、無悔。

見女兒始終腰背挺直,勇敢面對無可掌握的命運,賢王后更是淚如雨下,但也只能強迫自己揚扯嘴角,努力以微笑送走女兒。

「來,這是妳父王特地賞賜給妳的。」賢王后親手拿著托盤,遞來她面前,上頭是一碟精緻小巧的花式甜糕與蜜棗。

天,這是一份多麼貴重的賞賜!

「謝父王恩賜。」她躬身謝旨,深深感動。

淚眼迷濛了視線,微顫的手指輕拈起一顆蜜棗遞入口中,這酸……含些許的甜,伴隨沒入唇角的淚咸,一起緩緩滑入喉間,令她不禁哽咽。

近年來,終年的大雪酷寒,讓原本富庶繁盛的霽川國早已面臨無獸可獵、無糧可食的困境,連對外聯繫鄰國的通路亦被冰封阻絕,基本的貿易往來都難進行,百姓生活日漸艱難,饑寒交迫者眾,儘管只是一塊小小的糕點,對身為公主的她而言,仍是極度的奢侈。

這一口一口,都含著父王對她的愛呵!

須臾,時辰已到,外頭傳來一聲號角長鳴,那是儀式開始的信號。

噙著淚,咽下最後一口滿足與感動,她轉向賢王后,道:「請原諒女兒不能再天天向父王與母親請安了,請您和父王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女兒大了,終究有遠嫁他方的一天,賢王後點點頭,就當這一天提早到來了,心裡也好過些。

與母親拜別後,她肩負尊貴的任務步出屋外,迎接她的,是石陣廣場上排排跪拜的民眾百姓,以及冷冽刺骨的寒風。一聲長而沈的狼噑自遠方傳來,她仰起頭,眺望霽川國的聖山,白雪皚然間,隱約可見一頭白狼佇于山頭——

是雪狼派來接她的使者嗎?

她定住腳步,直盯著那頭雪白色的狼,看得有些出神。雪花片片,飄落在白皙透紅的臉上,轉瞬間,黃金頂冠亦覆上一層薄雪。

此時,號角聲再度響起,似在聲聲催喚。

「公主,時辰到了,走吧。」身旁的祝巫出聲提醒。

臨走前,她似乎放不下心,又回頭對身後已哭趴在地上的貼身小廝,說道:「扎克,別哭,你可是個男孩呢,要抬頭挺胸!」這鼓勵,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

「是,公主!」以手背抹去淚水,男孩終於勇敢抬頭望向她,努力將她美麗的笑臉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旋過身,不再遲疑地走往石陣廣場中央。石階頂上,正在作法祈福的大神巫與她親愛的父王早已盛裝等待著她。

面朝聖山、仰望著天,她舉步跨上階梯,一階又一階,終於站上了這平日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地。

儀式開始,凍得失去知覺的手指,顫顫巍巍接過大神巫手中的聖酒。

她就快成為雪狼神的新娘了,這是她的福報、她的幸運。

再見了,她的家人!再見了,這一片伴她成長的山川、她最愛的霽川國!

希望老天爺能聽見她的祈求,讓大雪紛飛的天候改變,讓她的族人日後都能天天吃得飽、穿得暖,讓霽川國再現往日榮景……

閉上眼,捧著聖酒一飲而盡。她相信,待她再睜開眼時,她便能見到傳說中守護霽川國的雪狼神——她的雪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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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來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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