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昔時因
說時快,那時急,忽聽林中馬蹄聲緊,一乘馬已奔入林。馬頭剛在林中出現,馬背上的乘客已飛身而下。「波」的一聲一枚石子擊射在全冠清的刀上,法刀頓時被石子打歪,斜刺進全冠清左肩。
全冠清被人救下,眾人都是一驚,看那來人,只見他白須飄動,穿著一身補釘累累的鶉衣,是個年紀極高的老丐。傳功、執法兩長老一齊站起身來,說道:「徐長老,何事大駕光臨?」
群丐聽得徐長老到來,都是聳然動容。這徐長地第在丐幫中輩份極高,今年已八十七歲,前任汪幫主都尊他一聲「師伯」,丐幫之中沒一個不是他的後輩。他退隱已久,早已不問世務。喬峰和傳功、執法等長老每年循例向他請安問好,也只是隨便說說幫中家常而已。不料這時候他突然趕到,而且制止全冠清自裁,眾人自是無不驚訝。
喬峰立心頭一緊,躬身施禮,道:「徐長老安好。」
喬峰是丐幫幫主,輩份雖比徐長老為低,但遇到幫中大事,終究是由他發號施令,別說徐長老只不過是一位退隱前輩,便是前代的歷位幫主復生,那也是位居其下。
徐長老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向群丐團團掃去,朗聲說道:「馬大元馬兄弟的遺孀馬夫人即將到來,向諸位有所陳說,大伙兒請待她片刻如何?」轉頭對跪在地上的全冠清道:「全舵主,你也不必自裁,一旁坐著。」
全冠清按著左肩傷口,鞠了一躬,道:「謝徐長老救命之恩。」說完,獨自站到一旁。
群丐都眼望喬峰,瞧他有何話說。喬峰滿腹疑團,說道:「假若此事關連重大,大伙兒等候便是。」
徐長老道:「此事關連重大。」說了這六字,再也不說什麼,向喬峰補行參見幫主之禮,便即坐在一旁。
段譽心下嘀咕,又想乘機找些話題和王語嫣說話,向她低聲道:「王姑娘,丐幫中的事情真多。咱們且避了開去呢,還是在旁瞧瞧熱鬧?」
王語嫣皺眉道:「咱們是外人,本不該參預旁人的機密大事,不過……不過……他們所爭的事情跟我表哥有關,我想聽聽。」
段譽附和道:「是啊,那位馬副幫主據說是你表哥殺的,遺下一個無依無*的寡婦,想必十分可憐。」
王語嫣忙道:「不!不!馬副幫主不是我表哥殺的,喬幫主不也這麼說嗎?」
蒙靈雲也道:「不錯,我瞧丐幫行事光明磊落,喬幫主絕對不會讓好人蒙冤,壞人逍遙,我們且瞧著吧。」他忽然想起自己送來的那封西夏的緊急軍情,被這些事情一岔,喬峰遲遲還未打開一瞧,心中不免有些擔憂。於是來到喬峰身前,提醒道:「喬幫主,此時貴幫各大長老都已到齊,不如將那封西夏緊急軍情當眾宣讀,若有什麼重要之事,也好大家一同商量。」
被他這一提醒,喬峰恍然想起,忙道:「蒙兄弟提醒得是!」這才將揣進腰帶里的軍情摸出,準備看后宣讀。
徐長老坐得離兩人不遠,聽蒙靈雲說到什麼西夏什麼緊急軍情,當即問道:「什麼軍情?」
喬峰答道:「是易大彪兄弟從西夏送來的緊急軍情。」
徐長老知道關係重大,想了許久最後才道:「若是緊急軍情,你暫不能看!」伸出手便向喬峰索要從蠟丸里剝出的紙團。
喬峰眉頭一緊,心下嘀咕,「怎得今天全幫上下全都如此這般對我,難道真的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丐幫的事而不自知?」喬峰雖然覺得心中委屈,卻不想再節外生枝,手掌攤開,將紙團送進徐長老掌心。
徐長老當即拆開紙團,看了起來。原本緊急軍情只能是幫主本人才能觀看,若不是丐幫突生這多事端,徐長老也不會越過幫主之權。
徐長老看完之後,面色凝重,「我已經看過,事情緊急,喬峰你將軍情向同位長老商議,以求定奪,絕不可自做主張!」
「是!」喬峰接過軍情,看過之後,當即向眾人讀道:「啟稟幫主:屬下探得,西夏赫連鐵樹將軍率同大批一品堂好手,前來中原,想對付我幫。他們有一樣厲害毒氣,放出來時全無氣息,令人不知不覺的就動彈不得。跟他們見面之時,千萬要先塞住鼻孔,或者先打倒他們的頭腦,搶來臭得要命的解藥,否則危險萬分。要緊,要緊。大信舵屬下易大彪火急稟報。」
眾丐聽罷頓時火冒三丈,破口大罵。
「這些西夏鬼就會使陰的,有本事和我們光明正大的比一場!」
「是啊!胡匪向來不講道義。」
「這幫狗雜種,奶奶個熊的!」
丐幫中人個個都是乞丐,身份地位低賤,罵起人來也是髒話連篇,毫不忌諱。直聽得那四位女子羞紅滿面,不敢細聽。
喬峰揚起雙臂讓群丐安靜后,道:「自來兵不厭詐。這等兩國交兵,不能講什麼江湖道義、武林規矩。西夏人窺視我大宋邊境,殺戮我大宋百姓之時,又何嘗手下容情了?依在下之見,當用暗器便用暗器,暗器之上還須喂於劇毒。」
群丐和道:「正是。不錯!」
「是呀,對付夷狄是不用將什麼江湖道義,武林規矩!」
蒙靈雲尋聲望去,只見兩騎馬奔向杏林而來。丐幫眾人只道其中一人必是馬大元的寡妻,那知馬上乘客卻是一個老翁,一個老嫗,男的身裁矮小,而女的甚是高大,相映成趣。
喬峰站起相迎,說道:「太行山沖霄洞譚公、譚婆賢伉儷駕到,有失遠迎,喬峰這裡謝過。」徐長老和傳功、執法等六長老一齊上前施禮。
蒙靈雲見了這等情狀,料知這譚公、譚婆必是武林中來頭不小的人物。
不多時,杏子林里又來了眾多江湖上的名人,潭婆的師兄趙錢孫;有泰山五雄單家兄弟,還有他們的爹泰山「鐵面判官」單正;天台山的智光和尚,還有那死了丈夫的馬夫人也來了。幾人一來便寒暄了一陣,除了那馬夫人,餘下各人都身懷絕技,初次見面就有打有鬧。
蒙靈雲不知怎得會一下子多出這許多人來,只聽馬夫人道:「我知此信涉及幫中大事,幫主和諸長老既然不在洛陽,我生怕耽誤時機,當即赴鄭州求見徐長老,呈上書信,請他老人家作主。以後的事情,請徐長老告知各位。」
徐長老咳嗽幾聲,說道:「此事說來恩恩怨怨,老配當真好生為難。」這兩句話聲音嘶啞,頗有蒼涼之意。他慢慢從背上解下一個麻布包袱,打開包袱,取出一隻油布招文袋,再從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來,說道:「這封便是馬大元的遺書。大元的曾祖、祖父、父親,數代都是丐幫中人,不是長老,便是八袋弟子。我眼見大元自幼長大,他的筆跡我是認得很清楚的。這信封上的字,確是大元所寫。馬夫人將信交到我手中之時,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無人動過。我也擔心誤了大事,不等會同諸位長老,便即拆來看了。拆信之時,太行山鐵面判官單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證。」
單正道:「不錯,其時在下正在鄭州徐老府上作客,親眼見到他拆閱這封書信。」
徐長老掀開信封封皮,抽了一張紙箋出來,說道:「我一看這張信箋,見信上字跡筆致遒勁,並不是大元所寫,微感驚奇,見上款寫的是『劍髯吾兄』四字,更是奇怪。眾位都知道,『劍髯』兩字,是本幫前任汪幫主的別號,若不是跟他交厚相好之人,不會如此稱呼,而汪幫主逝世已久,怎麼有人寫信與他?我不看箋上所寫何字,先看信尾署名之人,一看之下,更是詫異。當時我不禁『咦』的一聲,說道:『原來是他!』單兄好奇心起,探頭過來一看,也奇道:『咦!原來是他!』」
單正點了點頭,示意當時自己確有此語。
徐長老接著道:「我看了此信之後,思索良久,心下疑惑難明,唯恐有甚差錯,當即將此信交於單兄過目。單兄和寫信之人向來交好,認得他的筆跡。此事關涉太大,我要單兄驗明此信的真偽。」
說完,轉身對單正道:「單兄,請你向大伙兒說說,此信是真是偽。」
單正道:「在下和寫信之人多年相交,舍下並藏得有此人的書信多封,當即和徐長老、馬夫人一同趕到舍下,檢出舊信對比,字跡固然相同,連信箋信封也是一般,那自是真跡無疑。」
徐長老道:「老朽多活了幾年,做事萬求仔細,何況此事牽涉本幫興衰氣運,有關一位英雄豪傑的聲名性命,如何可以冒昧從事?」
眾人聽他這麼說,不自禁的都瞧向喬峰,知道他所說的那一位「英雄豪傑」,自是指喬峰而言。只是誰也不敢和他目光相觸,一見他轉頭過來,立即垂下眼光。
徐長老又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譚氏伉儷和寫信之人頗有淵源,於是去沖霄洞向譚氏伉儷請教。譚公、譚婆將這中間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說明,唉,在下實是不忍明言,可憐可惜,可悲可嘆!」
這時眾人這才明白,原來徐長老邀請譚氏伉儷和單正來到丐幫,乃是前來作證。
隨即,趙錢孫和譚公、譚婆還有那智光和尚才把當年在雁門關外,亂石谷前那一場血戰,娓娓道來……
喬峰聽完幾人陳述之後,大聲叫道:「不,不!你胡說八道,捏造這麼一篇鬼話來誣陷我。我是堂堂漢人,如何是契丹胡虜?我……我……三槐公是我親生的爹爹,你再瞎說……」突然間雙臂一分,搶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這下變故,誰人也沒有料到,就連蒙靈雲這一等一的逍遙派高手,也被智光和尚講述的這個故事震呆了,「喬幫主是契丹人!?這……這怎麼可能!」
單正和徐長老同叫:「不可!」上前搶人。
喬峰身手快極,帶著智光的身軀,一幌閃開。
單正的兒子單仲山、單叔山、單季山三人齊向他身後撲去。喬峰右手抓起單叔山遠遠摔出,跟著又抓起單仲山摔出,第三次抓起單季山往地下一擲,伸足踏住了他頭顱。
「單氏五虎」在山東一帶威名頗盛,五兄弟成名已久,並非初出茅廬的後輩。但喬峰左手抓著智光,右手連抓連擲,將單家這三條大漢如稻草人一般拋擲自如,教對方竟沒半分抗拒餘地。旁觀眾人都瞧得呆了。
單正和單伯山、單小山三人骨肉關心,都待撲上救援,卻見他踏住了單季山的腦袋,料知他功力厲害,只須稍加些勁,單季山的頭顱非給踩得稀爛不可,三人只跨出幾步,便都停步。
單正叫道:「喬幫主,有話好說,千萬不可動蠻。我單家與你無冤無仇,請你放了我孩兒。」鐵面判官說到這樣的話,等如是向喬峰苦苦哀求了。
徐長老也道:「喬幫主,智光大師江湖上人人敬仰,你不得傷害他性命。」
喬峰熱血上涌,大聲道:「不錯,我喬峰和你單家無冤無仇,籍光大師的為人,我也素所敬仰。你們……你們……要除去我幫主之位,那也罷了,我拱手讓人便是,何以編造了這番言離出來,誣衊於我?我……我喬某到底做了什麼壞事,你們如此苦苦逼我?」
他最後這幾句聲音也嘶啞了,眾人聽著,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但聽得智光大師身上的骨骼格格輕響,均知他性命已在呼吸之間,生死之差,只繫於喬峰的一念。除此之外,便是風拂樹梢,蟲鳴草際,人人呼吸喘息,誰都不敢作聲。
過得良久,趙錢孫突然嘿嘿冷笑,說道:「可笑啊可笑!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豬狗不如!明明是契丹,卻硬要冒充漢人,那有什麼滋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肯認,枉自稱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喬峰睜大了眼睛,狠狠的凝視著他,問道:「你也說我是契丹人么?」
趙錢孫道:「我不知道。只不過那日雁門關外一戰,那個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卻跟你一模一樣。這一架打將下來,只嚇得我趙錢孫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那對頭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智光大師抱著那契丹嬰兒,也是我親眼聽見。我趙錢孫行屍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無掛懷之人,更無掛懷之事。你做不做丐幫幫主,關我屁事?我幹麼要來誣陷於你?我自認當年曾參予殺害你的父母,又有什麼好處?喬幫主,我趙錢孫的武功跟你可差得遠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難道連自殺也不會么?」
喬峰將智光大師緩緩放下,右足足尖一挑,將單季山一個龐大的身軀輕輕踢了出去,拍的一聲,落在地下。單季山一彈便即站起,並未絲毫受傷。
喬峰眼望智光,但見他容色坦然,殊無半分作偽和狡獪的神態,問道:「後來怎樣?」
智光道:「後來你自己知道了。你長到七歲之時,在少室山中采栗,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將你救了下來,殺死惡狼,給你治傷,自后每天便來傳你武功,是也不是?」
喬峰道:「是!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那少林僧玄苦大師傳他武功之時,叫他決計不可向任何人說起,是以江湖上只知他是丐幫汪幫主的嫡傳弟子,誰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實有極深的淵源。
智光道:「這位少林僧,乃是受了我們帶頭大哥的重託,請他從小教誨你,使你不致走入岐途。為了此事,我和帶頭大哥、汪幫主三人曾起過一場爭執。我說由你平平穩穩務農為主,不要學,再捲入江湖恩仇之中。帶頭大哥卻說我們對不起你父母,須當將你培養成為一位英雄人物。」
喬峰道:「你們……你們到底怎樣對不起他?漢人和契丹相斫相殺,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之可言?」
智光漢道:「雁門關外石壁上的遺文,至今未泯,將來你自己去看吧。帶頭大哥既是這個主意,汪幫主也偏著他多些,我自是拗不過他們。到得十六歲上,遇上了汪幫主,他收你作了徒兒,此後有許許多多的機緣遇合,你自己天姿卓絕,奮力上進,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帶頭大哥和汪幫主處處眷顧,只怕也不是這般容易吧?」
喬峰低頭沉思,自己這一生遇上什麼危難,總是逢凶化吉,從來不吃什麼大虧,而許多良機又往往自行送上門來,不求自得,從前只道自己福星高照,一生幸運,此刻聽了智光之言:心想莫非當真由於什麼有力人物暗中扶持,而自己竟全然不覺?他心中一片茫然:「倘智光之方不假,那麼我是契丹人而不是漢人了,汪幫主不是我的恩師,而是我的殺父仇人。暗中助我的那個英雄,也非真是好心助我,只不過內疚於心,想設法贖罪而已。不!不!契丹人兇殘暴虐,是我漢人的死敵,我怎麼能做契丹人?」
只聽智光續道:「汪幫主初時對你還十分提防,但後來見你學武進境既快,為人慷慨豪俠,待人仁厚,對他恭謹尊崇,行事又處處合他心意,漸漸的真心喜歡了你。再後來你立功愈多,威名越大,丐幫上上下下一齊歸心,便是幫外之人,也知丐幫將來的幫主非你莫屬。但汪幫主始終拿不定主意,便由於你是契丹人之故,他試你三大難題,你一一辦到,但仍要到你立了七大功勞之後,他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會,你連創丐幫強敵九人,使丐幫威震天下,那時他更無猶豫的餘地,方立你為丐幫幫主。以老衲所知,丐幫數百年來,從無第二個幫主之位,如你這般得來艱難。」
喬峰低頭道:「我只道恩師汪幫主是有意鍛煉於我,使我多歷艱辛,以便擔當大任,卻原來……卻原來……」到了這時,心中已有七八成信了。
智光道:「我之所知,至此為止。你出任丐幫幫主之後,我聽得江湖傳言,都說你行俠仗義,造福於民,處事公允,將丐幫整頓得好生興旺,我私下自是代你喜歡。又聽說你數度壞了契丹人的奸謀,殺過好幾個契丹的英雄人物,那麼我們先前『養虎貽患』的顧忌,便成了杞人之憂。這件事原可永不提起,卻不知何人去抖了出來?這於丐幫與喬幫主自身,都不見得有什麼好處。」說著長長嘆了口氣,臉上大有悲憫之色。
徐長老道:「多謝智光大師回述舊事,使大夥有如身歷其境。這一封書信……」他揚了揚手中那信,續道:「是那位帶頭大俠寫給汪幫主的,書中極力勸阻汪幫主,不可將幫主大位傳於喬幫主。喬幫主,你不妨自己過一過目。」說著便將書信遞將過去。
智光道:「先讓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說著將信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說道:「不錯,果然是帶頭大哥的手跡。」說著左手手指微一用勁,將信尾名撕了下來,放入口中舌頭一卷,已吞入肚中。
智光撕信之時,先向火堆走了幾步,與喬峰離遠了些,再將信箋湊到眼邊,似因光亮不足,瞧不清楚,再這麼撕信入口,信箋和嘴唇之間相距不過寸許,喬峰萬萬料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竟會使這狡獪會倆,一聲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中了他穴道,右手立時將信搶過,但終於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喬峰又是一掌,拍開了他穴道,怒道:「你……你幹什麼?」
智光微微一笑,說道:「喬幫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來定要報你殺父之仇。汪幫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說了。這位帶頭大哥的姓名,老衲卻不願讓你知道。老衲當年曾參預伏擊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願一身承擔,要殺要剮,你盡避下手便是。」
喬峰見他垂眉低目,容色慈悲莊嚴,心下雖是悲憤,卻也不由得肅然起敬,說道:「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殺你,也不忙在一時。」說著向趙錢孫橫了一眼。
趙錢孫聳了聳肩頭,似乎漫不在乎,說道:「不錯,我也在內,這帳要算我一份,你幾時歡喜,隨時動手便了。」
譚公大聲道:「喬幫主,凡事三思,可不要胡亂行事才好。若是惹起了胡漢之爭,中原豪傑人人與你為敵。」趙錢孫雖是他的情敵,他這時卻出口相助。
喬峰冷笑一聲,心亂如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就著火光看那信時,只見信上寫道:「劍髯吾兄:數夕長談,吾兄傳位之意始終不改。然余連日詳思,仍期期以為不可。喬君才藝超卓,立功甚偉,為人肝膽血性,不僅為貴幫中矯矯不群之人物,即遍視神州武林同道,亦鮮有能及以。此才具而繼承吾兄之位,他日丐幫聲威愈張,自意料中事耳。」
喬峰讀到此處,覺得這位前輩對自己極是推許,心下好生感激,繼續讀下去:
「然當日雁門關外血戰,驚心動魄之狀,余無日不索於懷。此子非我族類,其父其母,死於我二人之手。他日此子不知其出身來歷則已,否則不但丐幫將滅於其手,中原武林亦將遭逢莫大浩劫。當世才略武功能及此子者,實寥寥也。貴幫幫內大事,原非外人所能置喙,唯爾我交情非同尋常,此事復牽連過巨,祈三思之。」下面的署名,已被智光撕去了。
徐長老見喬峰讀完此信后呆立不語,當下又遞過一張信箋來,說道:「這是汪幫主的手書,在當認得出他的筆跡。」
喬峰接了過來,只見那張信箋上寫道:
「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暨諸長老:喬峰若有親遼叛漢、助契丹而厭大宋之舉者,全幫即行合力擊殺,不得有誤。下毒行刺,均無不可,下手者有功無罪。汪劍通親筆。」
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豐六年五月初七日」。喬峰記得分明,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
喬峰認得清清楚楚,這幾行字確是恩師汪劍通的親筆,這麼一來,於自己的身世那裡更有什麼懷疑,但想恩師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誨固嚴,愛己亦切,哪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卻暗中寫下了這通遺令。他心中一陣酸痛,眼淚便奪眶而出,淚水一點點的滴在汪幫主那張手諭之上。
哭了片刻,喬峰昂首道:「喬某身世來歷,慚愧得緊,我自己未能確知。但既有這許多前輩指證,喬某須當儘力查明真相。這丐幫幫主的職份,自當退位讓賢。」說著伸手到右褲腳外側的一隻長袋之中,抽了一條晶瑩碧綠的竹仗出來,正是丐幫幫主的信和的打狗棒,雙手持了,高高舉起,說道:「此棒承汪幫主相授,喬某執掌丐幫,雖無建樹,差幸亦無大過。今日退位,那一位英賢願意肩負此職,請來領受此棒。」
丐幫歷代相傳的規矩,新幫主就任,例須由原來幫主以打狗棒相授,在授棒之前,先傳授打狗棒法。就算舊幫主突然逝世,但繼承之人早已預立,打狗棒法亦已傳授,因此幫主之位向來並無紛爭。喬峰方當英年,預計總要二十年後,方在幫中選擇少年英俠,傳授打狗棒法。這時群丐見他手持竹仗,氣概軒昂的當眾站立,有誰敢出來承受此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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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坎終於熬過去了,喬峰實在不好寫,我本想把他寫成個垃圾,壞人,遼奸,不過這樣一寫,一定很多人罵死我,所以只好保留原著了。
修改也是件困難和傷腦筋的事情。好在是混過去了,下一章開始回到自己的構思上,連抄了兩章,實在慚愧。
其中很多處有改動,全冠清的改動比較大,原著中,他本是個奸詐小人,不過我卻覺得,漢人中他算是聰明的了,有野心不是件壞事,並且他的野心也是為了丐幫的大局為重,因為他當時所在的時代背景,這樣做也無可厚非,於是把他改了改。
原著中全冠清的智謀武功都不錯,用蟒蛇陣戰平星宿老怪,天龍里除開那幾個強悍的主角,也沒幾個人有次能耐了。慕容復和星宿老怪斗過一場,最後也是*了斗轉星移的功夫僥倖逃脫,比起全冠清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