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杜展毅見到放在車蓋上的音樂盒時,震驚得連手中的車匙都掉到地上。
他顫巍巍的拿起音樂盒,打開它,盒裡傳出來音樂。他又迅速地將它合上。
「雅雅,你在那裡?」他向停車場四周搜尋,沒有發現任何人。
但他仍不死心地大聲地吼了一聲:「雅雅!你在那裡?」
還是沒有回應。
「雅雅!你不要故弄玄虛了,我知道你還在,你出來,有什麼事,我們應該做個了結。」
一輛紅色的跑車從轉角處竄了出來,速度之快,幾乎要撞上他,但是一個緊急煞車,跑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車窗搖了下來,果然是陳雅。
她看了他一眼,打開車門,示意他上車。
杜展毅知道事情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於是,拿著音樂盒,他沒有絲毫猶豫的就上了車。
車子駛離市區,在陽明山的后出停了下來。
他見到她手腕上裹著紗布,臉色因蒼白而顯得更加陰沉了。
「還記得這音樂盒是你送給我的嗎?」她朝他吐了口煙;隔著煙霧,她眼中有簇火花在閃動。
杜展毅皺起眉心,眼前的陳雅竟令他感到陌生與駭怕。
他不作回答,只是關心的看著她手腕上的傷。
「你的手怎麼了?」
她將手在他面前揚了揚,扯扯嘴角。
「你還關心我嗎?你會在乎我嗎?」
「雅雅……」
「為了見你,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有這樣,我才可以恢愎自由身。」
「你逃獄?」他早就料想到。
「別說得這麼難聽,是他們小看了我。」她冷冷笑著。
「雅雅,你這麼做根本是不對的!」他知道她在獄中表現良好,為此還可能會提前出獄。
「是對是錯,我自己會判斷。」她瞄瞄他。「為了你,我會不擇手段的。」
「雅雅……」他真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展毅!如果你能懂我對你的愛,你就不該背叛我。」
不懂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這個問題他不知道回答她多少次了,但她卻仍執迷不悟。
「雅雅,我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我們根本不可能的,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他的回答仍沒有改變。
陳雅的心寒了,臉上的表情也結凍了起來。
「我要的不是感激!我也不要你把我當妹妹看!」
「雅雅!」他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如此固執。「這世上比我好的男人大多太多了!」
「但叫杜展毅的卻只有一個。」她眯起眼睛重新啟動車子,車速之快令人心驚不已。
杜展毅知道再這麼和她耗下去絕理不出一個頭緒,而且他也怕舊事重演,八個月前的那一幕至今仍令他膽戰心驚。
只不過當時他們的座位是互調的,也因此他鑄下這一生中難以彌補的錯誤||使得張悅芬的母親意外冤枉的死去。
但令他更無法接受的是,當他忙著將受傷的張悅芬送醫急救時,陳雅居然對著警方招供,駕車撞死張悅芬母親的人是她,在她堅持之下,她被判了罪。
可是她卻沒有一句怨言,只因她希望能夠打動杜展毅的心,她要他因愧疚而改變對她的感情。
不料,她的付出卻沒有得到回應,她依然沒有打動他的心;他對她感到愧疚,卻仍然沒改變對她的感情,怎不叫她心寒?為了愛他,她心甘情願付出,甚至只要他一句話,即使要她去死,她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為什麼她仍得不到他的愛?
更叫她咽不下這口氣的是,他竟愛上了張悅芬。
她不會讓他愛上任何女人,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女人休想得到他!
「雅雅,你為我做的,我會想辦法報答你。」
「報答?怎麼報答?用錢嗎?還是像這樣||」她取下菸,迅雷不及掩耳的往他的手臂用力戳去。
杜展毅咬緊牙根,哼也不哼一聲,任那種灼熱的痛感蔓延全身。
嘎!陳雅猛踩住煞車,手中的菸也捺熄了,卻在杜展毅手臂上留下一個叫人看了噁心的傷口。
「你為什麼不喊痛?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見到他受傷,她像發了狂似地揪著他的衣服,嗥啕大哭出聲。
「雅雅!」他實在猜不透女人的心,受傷的是他,她卻比他更難過。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是故意要讓我愧疚的是不是?」她對著他又捶又打,他卻沒有還手,任由她發泄。
一直到她打累了,才靠在他肩上啜泣著。
「展毅,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我受不了你不理我,我受不了你跟別的女人好,我不能沒有你!」她碎著聲音向他吐露心中的愛意。
杜展毅揉著眉心,被愛也是一個痛苦。
「雅雅!試著長大一點,還有其他男人比我更值得你去愛、去付出。」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她固執不變。
他知道如果不把話說得狠一點,他們之間的糾葛永遠沒有了結的一天。
「雅雅!我不愛你!」
這句話的殺傷力無與倫比!
在這個時候,他竟還說他不愛她!
她止住眼淚,心中正一點一滴的在淌著血。
「你愛張悅芬那個賤人是嗎?」
「雅雅!悅芬她是無辜的。」
「她是無辜的?那我呢?我算什麼?我不要臉?我自作多情?還是我比較賤?」她火爆的說,眼中閃著令人駭怕的光。
車子的門打開,她以一種近乎冰冷的口氣說:「下車!」
「雅雅……」他看著她的轉變,心裡有點不安的感覺;他知道她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但又不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真是急死他了。
「下車!」她沒有看他,轉頭看向天際,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雅雅……」
「放心!我不會再傻了。」她冷冷笑著。「人只要傻一次就夠了;不過,我不會就這麼放棄你,不管怎樣,我都要得到你,即使你是死了,你還是我的。」
這句話叫杜展毅由心裡打了個寒噤。
她似乎感覺到他的駭怕,大笑出聲。
「怎麼?怕了?」她看著他。「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因為我捨不得。」
「雅雅,你別傷害悅芬。」這才是他駭怕的。
「下車!」她只是重複這句話。
「雅雅,求求你!」他不開口要求還好,這一求,更加堅定了陳雅的決心。
「下車!」
展毅有如斗敗的公雞般的步下車,車子在他面前像火箭般地疾射出去。
除了任由她離去,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知道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而他卻無法阻止她,他恨透了這種無力感。
★★★
經過醫生的徹底檢查,梁思涵有肺炎併發症的可能性。
看著針管扎在她纖細的手臂上,林奕暐心疼得胃一陣收縮,那股愧疚感更深切了。
「先觀察幾個小時,如果明天早上燒還不退,情況就比較不樂觀,但看她的情形,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她年輕,抵抗力也許會比較強一點。」
林奕暐當然聽得懂這只是安慰的話,這表示她的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仍有惡化的可能。
握著梁思涵的小手,林奕暐的心四分五裂般的疼痛。
如果可以替代,他希望他可以替她承受這一切痛苦。
「思涵,你一定要熬過來,為了我,你一定要熬過來!」
梁思涵仍然沒有知覺,繼續的昏睡。
林奕暐雙膝一曲,對著窗外祈禱著。
「老天爺!請您救救恩涵!我不能失去她,我愛她,我愛她……」
★★★
遙遠的天際像傳來天籟,梁思涵整個人、整顆心都飄飄然。
是誰在說「我愛她」?
她是指誰?是她嗎?
這聲音好熟悉,是林奕暐嗎?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嗎?
還是這一切只是虛聲幻影?只是天籟?
不管是什麼,她都覺得滿足、快樂。
她就像個長了翅膀的天使,在空無的天際飛翔、飛翔……
驀然間,天雲驟變,一道強烈的閃電朝她頭頂疾射了過來,她根本來不及閃躲,那道閃電狠狠地擊中她的腦袋,像要撕裂她的頭般的疼痛、灼熱……
她想求救,卻發不出聲音,她要死了是嗎?
不!她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死去?
她還沒跟林奕暐道歉,她也還沒跟他說「我愛你」,她不要這麼就死去,不要呀!
「奕暐……救我……奕暐……」她的手拚命地揮舞著,整個身體因駭怕而顫慄不已。
林奕暐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又吻。
「我在這兒!思涵,不要怕,我在這兒!」
這句話起了安撫作用,她的臉慢慢的放鬆開來,唇邊泛起一個淺淺的微笑,像是夢囈般地,以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愛你。」
她終於說出口了!
那種疼痛和灼熱霎時全消失了,她再度飛翔在天際。
林奕暐像被電擊到似地震住了。
他聽到她說「我愛你」。
她是在對他說的嗎?還是他聽錯了?
再說一次,思涵,再對我說一次!他心裡熱切的期盼著。
但回答他的只有梁思涵漸漸均勻的呼吸聲。
★★★
沈小偌打開門,意外的看見佇立在門外的林奕宇。
清晨的他神采奕奕,更顯得帥勁十足,風度翩翩。
「Goodmorning。」他微微欠身,把手中的一大束玫瑰送到她面前,攻瑰花瓣上還沾著露珠。
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她竟大近視的將他誤認成牛郎,她真不是普通的盲目!
不過,她還是不會接受他當孩子的父親,因為他們之間沒有愛,他們之間的身分也太懸殊了!而他也太風流了,這是張悅芬告訴她的。
「吃早餐了嗎?我陪你出去一塊吃。」他的體貼會令任何女人心動,即使她也不例外;但她必須強迫自己漠視他的體貼,否則她就不能「明哲保身」了。
「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它的話才說完,他馬上用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擺動。
「從現在起,你必須改掉這個壞習慣。為了我的孩子。」
「你以為你是誰?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她滿臉的怒火。
為了我的孩子?去死吧!他竟只為了孩子,那她呢?他把她擺在那裡?
天哪!她發什麼神經?她竟會有如此的醋意?這不像是她,她也不能讓自己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我是孩子的爸爸,這一點你是否認不了,所以我有權要求你善待我的孩子。」他理直氣壯的說。
沈小偌咬咬牙,有點後悔剛才沒有接過他手中的花,否則現在她就可以把花往他的臉上砸。
「你滾!」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就在她轉身準備關門時,他竟搶先她一步溜進屋子裡。
「誰答應你進來的?」她氣得想咬他。
他聳聳肩,臉上掛著可惡的笑,一副吊兒啷噹的打量著屋內,甚至還開始批評起來。
「這屋子陰陰暗暗的,又有點潮濕,你住在這兒會有礙健康的。」他還沒有詢問她就打開她的小冰箱,然後對著裡面存放的東西皺皺眉。
「你怎麼這麼沒責任心!竟讓我兒子跟你吃苦?瞧!裡面空空的,還好有雞蛋。」他說著,取出兩枚雞蛋,捲起袖子,然後問道:「你的鍋子呢?」
「你想做什麼?」
「書上寫著孕婦最需要蛋白質的補充,而且多吃雞蛋,生下來的孩子會很聰明。」他儼然一副行家的口吻。
「看來,你大概生過不少孩子吧!」她挖苦他。
「嗯!我好像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他咧咧嘴,促狹的眨眨眼。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目前唯止,還沒有那個女人有過我的孩子。」
「那我該對天膜拜,讓你如此『寵幸』了!」
「知道狀況了!」他還真是大言不慚。「鍋子在那裡?」
她見識過他的固執和霸道了,沒好氣地拿出蒙上灰塵又生了銹的平底鍋。
平時,她根本不開伙的,那些雞蛋也是一個月前員的,說不定早就壞了。
林奕宇看著平底鍋,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行!這樣的鍋子煮出來的東西怎麼能吃?」他順手將鍋子丟到垃圾筒里。
「你」她如果再不生氣,他鐵定當她是個死人。
「去去!去把你的衣服整理一下。」他放下雞蛋,拉起她的手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
整理她的衣服?他又想做什麼?
難道他想管她的食衣住行不成?
「我要你搬到我那兒去,你太不會照顧自己,我怕我的兒子會遭到你的虐待。」
「去你的!」她氣得髒話都出口了。
他又皺起眉頭,然後輕佻的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小心你的言行,你沒聽過胎教是很重要的嗎?」
「去」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他卻還是一副輕鬆愉快的模樣,更令她火上加火了。
「小姐小姐別生氣,等會兒帶你去看戲,oK?」他還嘻皮笑臉哩!
沈小娣將大門拉開來,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外面說:「你給我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她瞄了一下時鐘,天哪!她上班都快遲到了。
而他卻一副賴著不肯走的模樣,甚至大剌剌的就在床沿坐了下來,還蹺起二郎腿。
「你走不走?」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他的頑固大概屬世界第一了。
「好,你不走,我走!」她一咬牙,才往前走一步,就傳來他佣慵懶懶的聲音。
「小姐,你身上還穿著睡衣呢!」
經他一說,她才發現自己還沒梳洗更衣。她要是這麼走出去,不讓人看笑話才怪。
「怎樣?決定了沒有?」他十分悠哉的。
「決定什麼?」她幾乎用吼的了。
沈小偌簡直氣瘋了!她知道他是不達目的絕不放棄。
「快一點,你上班快遲到了!」
「好吧!」她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嗎?「不過現在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一聽到這句話,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你全身上下,我都見過了,還害羞什麼?快換吧!」
「你你」她氣得連罵人的話都忘了。
他卻笑眯眯的打開她的衣櫥,開始替她挑起衣服了。
「嗯……這件有點暗不好,這件太老氣了也不好,這件比較清爽,就這一件。」
沈小偌真的想尖叫,真的……
她到底碰上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
上了車,沈小偌馬上有了上了賊船的感覺。
他說要送她去上班,但是車子卻駛向相反的方向。
「喂!我上班的地方在那一邊。」她提醒他。
「我知道!」他不疾不徐的說:「我忘了告訴你了,從今天開始,你不必再去上班了,只要安心待產就衍了。」
沈小偌好不容易才熄滅的火氣又燃了起來。
「誰允許你這麼做的?」如果他不是正在駕駛著車子,她會找他打上一架的。
「你怎麼脾氣這麼火爆?這樣子會影響孩子的!來,笑一個,做幾個深呼吸。」他還笑眯眯的。
她還笑得出來嗎?現在她不只氣瘋了,簡直是氣炸了!
「我警告你,你最好少管我的事,現在我命令你掉頭送我去上班!」她決定硬碰硬。
「你那個公司的老闆恐怕不敢再用你。」他冒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為什麼?」
「因為他一聽到你和我的關係,他馬上就批准你的辭呈。」
「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她不知道他竟可以如此厚著臉皮將他們的事告訴第三者。
「你是我兒子的媽不是嗎?」
「是你的頭啦!」
「小心用詞,注意胎教!」他居然還對她耳提面命。
「停車!停車!」她握緊雙拳叫了起來。
他真的停下車,結果她一看,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他所住的地方。
「走吧!我們上去了。」
「不!」她動也不動一下,看他能拿她怎麼辦。
「是你答應跟我走的,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他突然用手輕輕在她小腹上拍了拍。「兒子,你的媽咪還真是個愛說謊的女人。」
他這一拍,彷彿有股電流流過她全身上下,令她想起昨夜他和她在車子里的那一幕。
他見她臉紅得跟蘋果似的,笑得更加得意了。
「走吧!再不走,會有什麼後果,我可不敢保證喔!」他半威脅半戲弄的說。
真的是上了賊船了!
這一仗她打得可辛苦了。
★★★
電話鈴響了起來。張悅芬拿起話筒,不由得一驚,彼端又傳來音樂盒的音樂。
她一直以為這個惡作戲已停止了,沒想到才停了幾天又開始了。
「你是誰?你到底想做什麼?」她不知道有誰會這麼無聊,而且她也忍無可忍。
「想知道我是誰,你可以到街角的電話亭來。」一個陰沉的女人聲音。
「我不認識你,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她反駁。
電話那端傳來刺耳又尖銳的笑聲。
「你怎麼會不認識我?我是開車撞死你母親的兇手!」
「你」張悅芬心一提。「你不是應該在服刑嗎?」
「沒錯,但我逃獄。」她並不想隱瞞。
「逃……獄!」
「我只是想告訴你有關我和杜展毅之間的事,還有,是該讓你知道撞死你母親真正的兇手是誰的時候。」
張悅芬對著電話筒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在街角的電話亭等你,不見不散!」卡!她掛上電話,留下握著話筒呆愣出神的張悅芬。
她和杜展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撞死她母親的人另有其人?
沒有多想,她就沖了出去,果然在街角處電話亭邊見到一輛紅色跑車。
那跟當時撞死她母親的車子一模一樣。
車門打開來,陳雅瞄了她一眼,做了個上車的手勢。
她原本想拒絕,但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坐上車。當她聽到車門啪一聲被鎖上時,恐懼感籠罩住她。
「陳小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只見過陳雅一面,而且那次還是在警察局做筆錄,所以她對陳雅並不熟悉。
當初知道她是肇事者,她竟心生憐惜,甚至想撤銷告訴,但是卻無能為力;因為陳雅不但酒後駕車,而且還將她母親撞死,也許是該受到一點懲罰吧!
陳雅冷冷的哼一聲,從菸盒裡取出一根菸點燃,抽了起來。
「你想問的應該是……是什麼原因促使我越獄是不是?」她吐了口煙,一雙眼睛危險地眯起。
張悅芬的第六感告訴自己,她來者不善!
「我可以十分坦白的告訴你,我會這麼做全是為了杜展毅。」
「展毅?你認識他?」她只是好奇,並沒有想到其它。
她的天真令陳雅大笑。
「我豈只認識他而已!我跟他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我們在車禍未發生之前還有另一層關係,那就是我和他是很親密很親密的男女朋友。」她似乎不達目的不甘心似地緊接著說:「很親密的意思你該懂吧?我相信展毅是個會令女人折服的男人。在床上,他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喔!」
張悅芬的咽喉收縮,覺得反胃想吐,卻說不出話來。
陳雅用眼角餘光瞄了她一眼,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話收到良好的效果,臉上的笑意更擴大了。
「展毅是個正常的男人,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找其他女人發泄,我並不反對。」明明是謊話,但由她口中說出來卻似真話。「當初,我會不顧一切為他頂罪,那是因為我愛他,他所有的事業才剛在起步,他的人生不能有污點;所以在事發當時,我要他裝成是好心的路人送你去醫院,而我留下來自苜,你把前因後果全都想一次,就會知道我的意思了。」
張悅芬像是挨了打似的挺直身體,胄扭絞成一團。
「張小姐,整個事件中你或許是最無辜的,展毅為了道義不惜一切的照顧你,但是他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我何嘗不無辜?在獄中八個月,我所受的苦並不亞於你。」她說得聲淚俱下,字字泣血,莫不令人為之鼻酸。
「我知道時間和距離是感情的劊子手,展毅因照顧你而和你產生感情,我並不埋怨,但是我無法失去他!」她把手腕上的紗布扯開,擺到張悅芬的面前泣聲道:「為了要見他,我不惜拿我的生命當賭注,今天我來見你,我沒有其他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能夠把展毅還給我,展毅是撞死你母親的兇手,我相信你根本無法和他在一起生活,因為在你們之中始終有個結存在。」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利刃狠狠地劃過張悅芬的心。
她不是無辜者,她是天下第一大白痴!原來杜展毅是披著人皮的狼,虧她還這麼相信他、依賴他,甚至愛他!
他像個劊子手,將她的人生和生活砍成了碎片,就像此刻她的心是無法癒合了!
陳雅將車停了下來,淚眼迷離地望向天空。
「我知道要離開自己所愛的人並不容易,但是我實在不想見你一直被矇騙。展毅對我愧疚的表示,他的心裡最愛的人是我,可是他因受到良心的譴責,必須扛起照顧你的責任。他甚至不惜發誓,甚至拿著香菸將自己燙傷來表明,我不想見他如此痛苦,所以我只有來求你,求你原諒他,求你放開他!」
淚水早已濕遍張悅芬的臉頰,她的靈魂早已被掏空了!八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已由美夢轉變成可怕的夢魘。
「我會把他還給你的。」這是她僅記得的一句話,然後她像個幽魂般地飄出車廂。
陳雅滿意地揚起唇角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可以如此洗鍊,原本她還怕自己會鬥不過張悅芬,所以在千思百想之後,她把自己當成劇中的小媳婦角色,沒想到竟會大大奏效。
真是天助我也!
杜展毅,現在你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這是沈小媾第二次踏進林奕字的屋子。
她還記得那天自己是如何倉皇的逃開,她甚至告訴自己決不會再進來這屋子,沒想到事與願違。
「住在這兒,你可以安心寫作,安心度過十個月的懷孕期,你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而面對我,你應該會顯得輕鬆自在,因為我是孩子的父親,是對你最沒有壓力的人。」林奕宇顯得興緻勃勃.
才怪!你才是那個造成壓力的人!沈小偌嘀咕。
「我把你的東西拿進去放。」說著,他便提著她的行李袋往上次那間房間走去。
「等一下,」沈小婿深深吸口氣。「你這房子里應該還有其他的房間吧?」
只要想起上次他們發生的事,她的雙頰就發燙。
「有啊:我會儘快請工人來裝修。」他似乎對一切的事都計畫好了。
「裝修?」她愣了一下。
「我想孩子在出生後會需要一間嬰兒房,我喜歡把事情提前準備好,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
喔喔!他顯然誤會她的意思了。
「我不是指嬰兒房,我是指我住的房間。」
他揚揚眉,對著她紅得如蘋果的臉笑了笑。
「你不喜歡上次那房間?我記得我們在裡面所做的每一件事,這個房間可以讓我們勾起不少回憶。」
「不要說了!」她用手接住耳朵。「你明明知道那是個錯誤,我真恨我自己是個大近視,才會把你當成牛郎!我原以為上天眷顧我讓我如願以償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沒想到它竟跟我開一個大玩笑!」
「為什麼不說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呢?」
「安排什麼?安排你來和我分享孩子?噢!饒了我吧!我就是不要孩子的爸爸所以才會跟你借種的呀!」她激動得胸部起伏不停,林奕宇發現自己竟有了不應該在此時有的反應。
她是如此的吸引他,這要是傳出去,可能會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不管你要不要孩子的爸爸,孩子的爸爸卻要定了孩子。」他微微一笑,天曉得他控制得多難受!
「我不會跟你睡在同一個房間!」她對他咆哮。
「錯!我們不只要睡在同一個房間,而且還要睡同一張床,甚至還要做同樣一件事。」他的音調低沉柔和,好似在愛撫她。
「你休想!」她連忙後退一大步,雙手握成拳,臉脹紅。
「我記得昨晚在車子里你的反應並不是如此。」他滿眼是調笑之色。
「昨晚也是個錯誤!」她相信自己臉紅得快腦溢血了。
「反正一錯再錯,不如我們就將錯就錯,錯到底算了!」他調笑依舊,悠哉悠哉的走進房間。
沈小偌氣得緊追上去,想搶走他手中的行李袋,不料他比她更快速地閃開,這使得她失去重心,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就在她想翻起身時,林奕宇已緊緊將她扣住在床上。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有多迷人?」他注視她晶亮的眼睛、緋紅的雙頰、微啟的櫻唇,他的眼神變得迷離,呼吸也變得急促,這一刻如果再不吻她,他會抓狂的。
沈小偌也發覺到他的生理反應,想到她與他在床上糾纏的情景,竟有一陣莫名的快感襲向她,不由得令她大驚。
該死的男人!
「我說過的話必定實行。」
她一時還沒反應他話中的「實行」是什麼意思時,他已慢慢俯頭吻住她。
她終於明白他想實行什麼,想阻止已稍嫌遲了些。
★★★
梁思涵慢慢地睜開眼睛。她的燒已經退了,意識也漸漸恢復了。
她茫然地看著四周白色的牆壁及手臂上吊著的點滴,意識慢慢地在腦海中攏聚成形。
她在醫院!
她生病了!
可是為什麼偌大的病房卻不見其他的人?難道他真的不關心她了嗎?
那在迷迷糊糊中聽到的聲音真的只是自己的幻想?
林奕暐一定是不要她了!
他不要她了!她應該高興,該感到解脫,為什麼淚水會爬滿臉龐?為什麼她的心有著被撕裂的疼痛?尤其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排山倒海向她龑卷而來,更令她無法平穩的呼吸。
她只是一味地沉浸在痛苦感傷中,根本沒發現有個人影慢慢地移向她。
「謝天謝地!大少奶奶,你醒了?」嫦姨像中了獎似地興奮。
梁思涵用手背胡亂在臉上抹過,擠出一絲絲笑容。至少還有嫦姨關心她不是嗎?
「大少奶奶,你可把我們給急死了!」嫦姨拿了條濕毛巾為她拭臉,才發現她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大少奶奶,你是不是那兒不舒服了?」
「沒有,我好多了!」她怎麼可以讓別人知道她的淚水是為了林奕暐而流?
「嫦姨,我病了多久?」
「你昏迷了三天二夜了!如果再不醒來,恐怕大少爺也會跟著倒下去。」嫦姨一邊說著,一邊將提鍋打開,溢出一陣陣香味。
此時,梁思涵才猛覺自己飢腸轆轆。
「大少奶奶,你餓了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重下眼帘。
都怪自己鬧什麼脾氣,果然鬧出問題來,結果人家還不是不管你的死活!她罵著自己。
在嫦姨的攙扶下,她半坐了起來;嫦姨慈愛地一口一口喂她喝雞湯。
「還是大少爺細心,這雞湯是他囑咐我燉的。」嫦姨嘆了口氣。「他每天都要我燉雞湯,結果你都沒醒來,我勸他多少也要照顧一下自己,結果他竟說你沒醒來,他什麼也吃不下。剛才要不是醫生強迫他回去休息,恐怕你見到他會被他的樣子給嚇得再度昏了過去。」
梁思涵張著口久久說不出話來,像發了傻似地看著嫦姨。
「大少奶奶!」嫦姨以為她又那兒不對勁了,連忙用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她緊緊捉住嫦姨的手,舌頭好像變得不靈光了。
「嫦姨您說……奕暐他一……直在這兒照顧我?」
「大少爺已經有好幾個晚上沒有合過眼了!他連公司都不敢去,可以說甚至一步也不敢離開你,只怕你會有什麼個閃失。」嫦姨合掌對著上空拜了拜說:「還好,你沒事了,否則大少爺一定會很難過。」
「他為我難過?」她還是難以置信。
嫦姨眼中有些許的不滿了,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痛才有點起色,八成會拿個什麼東西往她腦袋上敲。
「大少奶奶,大少爺為了你的痛,他還每天跪在窗前對著上天磕三個響頭,看見你手臂上被扎了針孔,他心疼得紅了眼眶,一個大男人眼眶含著淚水,你說他難不難過?」
梁思涵頓時像破人狠狠揍了一拳,完全清醒了過來。
原來她聽到的聲音不是虛幻之音也不是天籟,真的是林奕暐對她的剖白。
嫦姨見她落淚,明白她心裡的感受,抽了幾張面紙遞給她。
但她的淚水像決了堤似地一發不可收拾。
她還一直錯怪林奕暐不要她了,沒想到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事,是她沒心沒肝,還拚命責怪他。
嫦姨又遞過來面紙,她頭也沒抬地接了過來拭擦了幾下。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
「思涵!」
林奕暐沒想到一進病房就看見她哭得像淚人兒似地,甚至連他走進來,嫦姨走出去,她都沒有發覺。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一醒來就哭成這樣?但見到她哭,他的心都揪疼了。
「思涵!」
她愈哭愈傷心,林奕暐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一再地經喚她的名字。
梁思涵以為自己又神智不清了,直到看見林奕暐削瘦的臉時,她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望著林奕暐那張滿是鬍髭、邊幅不修的臉孔,霎時間,一股莫名的刺痛竄流心胸。
「你瘦了?……」她伸手去碰觸他的臉。
他緊緊將她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溫柔細語的說:「只要你沒事,瘦一點有什麼關係?」
這一句貼心話竟又惹得她淚如雨下。
「不哭!不哭!你身體很虛弱的,哭多了會受不了的!」
他溫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她忍不住地笑了出來,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所引發出的笑。
「又哭又笑,小狗灑尿。」他戲逗著她。
「我以為你生氣了,不理我了!」她雙眼中儘是哀愁。
「你會怕我不理你嗎?」他深邃的眼眸中有著不知名的光在閃耀著。
「我不知道!」她嘟嘟嘴,有點迷茫的看著他。「我只知道,思傑不該拐跑你的未婚妻,所以你要我頂替她當你的妻子,你又處處顯得蠻橫、霸道、不講理,所以我不得不屈服於你。只是當我發覺你也有溫柔、多情的一面時,我又矛盾又駭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你的未婚妻,還是……總之,我很沒有安全感,我喜歡有你在身邊的感覺,可是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討厭我,只因我是你報復的對象;所以我駭怕那一天的到來,我……我……」她開始陷入恐慌中。
「別再說了。」林奕暐緊緊把她攬在懷裡,拭掉她的眼淚;她在他懷裡不停的哭,緊抱住林奕暐。
「你恨我對不對?你並不喜歡我對不對?」
「你別瞎猜……」他緊緊抱住她,恨不得把她嵌入身體,讓她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讓她緊貼於懷。「或許一開始我痛恨你弟弟的所做所為,但是,相信我,我絕不是真的想拿你當報複目標,這一切只是為了我爺爺。」
「你爺爺?」
「其實我並不贊成這門婚事,可是我爺爺他所剩的日子不多了,加上他十分中意欣芸;為了讓他在僅剩的日子裡能夠歡歡喜喜,我也只好答應這門婚事。沒想到欣芸竟會跟你弟弟私奔,這對一向好面子的爺爺會是一項多大的打擊!我在苦無對策下,只好冒險讓你頂替欣芸。」
她愕然。
「我一直很怕在婚禮上爺爺會認出你不是欣芸,所以特地讓王漢家夫婦當主婚人。」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他去向林光義請安時,從不要求她一同前往的真正原因。
但是只要想到她只是王欣芸的替身時,她就又委屈得落下淚來。
「思涵,在我心中你是你,」他更加心疼地摟緊她。「我很明白我娶的人是誰。」
「可是……」她哽咽地說:「你說過你只是用我的身體替思傑還公款,還有要我也生一個孩子……」
「當時我氣瘋了,所以口不擇言,如果你替我想想,你就會明白那全是意氣用事的情形下說出來的。」
「你真的不是只為了我的身體?」她眼睛為之一亮。
「小傻瓜!你太低估你老公的魅力了吧?我要是想要找女人上床,我只要勾勾手,恐怕別墅大門都會被擠破。」他對她笑了笑。
「那你是指我往自己臉上貼金嘍?」她杏眼圓瞪。
「好,我又說錯話行不行!」他舉起手往自己臉上打了下,想再打第二下時,手已被梁思涵緊緊握住了。
「不要!」她的眼眸閃動晶瑩的淚光。
「到現在你若是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會十分沮喪,而且會很傷心的。」他輕輕拂開她額上的髮絲,溫柔細膩的表情令她湧出了淚。
她還會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