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羽毛未豐,想動作還有得醞釀,不過他拉攏義先的事,咱們倒得留意,廢天帝之事只有當日在帳篷內的人知曉,雖說當日帳篷內有不少人,但能進得了帳篷的都是三方最親信的人,自是知曉什麼話可以傳出去,什麼話不行傳,而這話這麼快便傳進天帝耳中,你說這是誰說的,義先與天帝兩人顯然和在一塊了。」
「難怪射日王反對廢天帝,不過這也不好,射日王雖說是三朝最弱的,但仍擁有重兵,而天朝雖然無實權,但有威望,百姓信之,兩方若狼狽為奸,那還是大有可為。」黃德皺后,令人發愁的事又多一樁了。
「沒錯所以孤才要你也留心這方面,若兩方有任何異動,要即刻奏上來。」
黃德馬上點頭,「是,奴才絕不會大意。」
春末夏初,涼爽的天氣,夜裡玫瑰卻睡不著,埋頭刺繡來打發時間。
碧玉與寶紅分站兩側伴著她。
她繡得認真,這對龍鳳繡得栩栩如生,相當傳神,只再差幾針就能完成了。
夜越來越深,月色卻越來越明。
這即將入夏的時節,雲也少,月亮自然明亮。
幾下工夫她綉賓龍鳳不忘在上方補上一顆金燦明月。月亮代表弦月,月兒越明燦表示朝堂越安定,她期待弦月萬世昇平。
「王上萬安!」寶紅與碧玉忽然齊聲喊出。
這讓專心刺繡的玫瑰手一抖,針刺進了手指裡頭。「呀!」
「玫姊姊!」碧玉聽見聲音回頭見她手指已流出一滴血,碧玉和寶紅忙要拿絲絹替她拭血。
「你們都退下吧!」冶冷逍身後的黃德上前趕走兩人。
她們聽見這話不安的瞧了玫瑰一眼,見她臉色蒼白,不禁猶豫了一下。
「還不退下!」黃德語氣加重。
兩人不得已,這才雙雙離去。
她們走後,黃德也必恭必敬的退出去,留下冶冷逍與玫瑰兩人相望。
冶冷逍盯著她的手,見指頭上滲出的血,眉頭不禁深蹙,她見了,忙將碧玉給的絲絹壓在傷口上止血,那只是小傷,血很快就止住,但他局頭仍沒因此鬆開。
「您怎麼突然……」他已許久不曾來王兔宮,驀然出現著實令她忐忑起來,才開口要問他深夜駕臨的目的,他已旋身往過去常坐的軟榻上而去。
他什麼話都未銳的取出一把長簫開始吹奏。
她見到那把簫忍不住訝異,那簫竟與他送她的相同,她記得光嬪仿的那把已經毀斷,難道這同款簫有第二把?
她想問他,但他似乎沒有開口與她說話的意思,眸光一次也沒往她身上瞧來,她不安的呆立著,他卻像沒見到般的徑自專註吹簫。
他一首接著一首的吹,簫聲揚起,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無奈,只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繼續刺她的綉。
不過,這回她不能專心,耳里聽著他的簫聲,從高亢到低沉,時而茶灑大氣,時而細水輕冷。
她漸漸聽出他的苦悶,他責怪她將他拒之千里,又裊裊表達亞欲將她融入進自己軀體的慾望,他愁緒難以排解,藉由簫聲傳情。
記得之前他也曾吹簫表情,那時她不信他會瞧上自己,怕他眼盲將鳥鴉誤作鳳凰,後來得知他是真的對她情有獨鍾,這才漸漸歡喜起來。
但這歡欣之情,時日不長,之後……自己竟慢慢地怕了這份寵愛……
她低首偷拭珠淚,止不住地心酸酸、情澀澀。
也許越是期待,越是害怕失去,更怕將來會被傷得體無賓膚,反而教她不敢再前進了。
低頭瞧似專心在刺繡,可那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入正在繡的錦布上,心緒紛紛攘攘,好不安分。
簫聲持續的傳來,音域起起落落,顯示出吹簫者內心雜沓,正所謂「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可見他凋悵,她心更愁。
這曲賓畢,冶冷逍看見她臉上的淚,目光也變得深沉幽黯,定定凝視她一會兒后,他上前將自己手中的玉簫給她。「這簫是一對的,哪日你覺得孤能與這簫共存時,再將這簫給孤吧!」他語落,淡談瞥了一眼她手上那方綉了快完成的錦繡后,舉步向外走去。
見他丟下的那把簫與自己的一模一樣,這也是真品,原來這簫是成雙成對的,他已給了她一把,那這一把就該在他身上,他卻連這把也留下了,他要的是雙雙對對,若不然,他情願割捨一方。
「王……」握著他給的簫,上頭還有他的餘溫,見那離去的背影孤冷僵硬,她有股衝動想將人喚住,但是偏偏只顧流淚,喉中的聲音怎麼也發不出來。
追上去幾步后,她停下腳步,眼睜睜見他消失在自己眼前,獨自落寞而去。
玫瑰捧心哭泣,手中的簫微溫已散去,令她心慌哭得更加難受。
雞鳴破曉。
四執事小心翼翼地侍奉冶冷逍更衣,自從玫瑰冊為妃后,這晨起更衣的事便再也不曾讓她來做過。
他忽然想起,往昔她秀眸惺松替他更衣時的嬌憨摸樣。
她總是趁夜訓練鳥兒,天快亮才回去睡,身子才沾上床,就又給人挖起來為他更衣,不是他愛虐待她,實在是她那睡不飽的模樣太可愛,且老是搞不清他的主服要怎麼穿,主冠要如何戴,總要四執事一再提醒,見她迷糊的樣子也是一早的樂事。
更重要的是,他想一早就見到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便是他的心思。
憶起那女人在身邊兜轉的日子,心情本來輕鬆,但瞥見今日在自己身旁的不是她,而呆四個老太監,冶冷逍面色不由得冷峻下來,黃德見主上不知為何心情突然變差,只得更加小心的伺候著,怕天威難則,有個閃失,倒霉的是自己。
皇輿已候在外頭,更衣完畢后,他綳著臉走出上弦宮,坐上皇輿上朝去。
朝臣見他面色沉肅,人人自危,稟奏事項刻意挑三揀四小心避險,就怕觸怒龍顏。
朝臣依序陳奏,那女兒被賜死的光海原本有滿腔怒大待發,想在朝上慷概激昂一番,痛陳冶冷逍不該忘恩負義,忘記他當年曾戰功赫赫的為弦月主朝開疆闢土,自己女兒再怎麼惡貫滿盈,冶冷逍也不該無情無義的賜死功臣之女。
正想開口卻見他緊繃若神色,當下龜縮得罵也不敢罵,沉默得很。
睡這樣子,今日的上朝應能無險平穩的過去了。
驀地,黃德匆忙出現,過去太監都只在殿外候著,今日居然闖了進來,眾人訝異,就見他臉色憂急的真奔上殿,告罪后附耳向冶冷逍說了幾句,冶冷逍神情大變,揮手就給了黃德一巴掌,眾人更是大驚,何曾見過冶冷逍對近侍發這麼大的火,這是怎麼了?
「孤不曾允她出宮,她與那丫頭一起出宮,你如何現在才知?」冶冷逍怒不可遏。
黃德顫抖跪下,「奴才該死!娘娘出宮時手上拿有進出宮閡的令牌,奴才的手下疏忽,沒有向奴才確認便放行,是寶紅髮現后急忙過來稟報,這才……」
「住口!她要是有個閃失,孤要你的皮!」他怒大中燒。
黃德當場磕首,身子顫抖不休。
「起來,還不去準備,孤要立刻出宮!」他怒聲說。
黃德低著頭,抖著身子急匆匆去辦事了。
冶冷逍怒火未消,神情暴燥,朝臣見狀紛紛哄若寒蟬。
「即刻退朝,有事者上奏本即可!」
「是……」眾臣惶惶低腰,誰敢啰嗦。
只不過,眾人不禁好奇,這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能讓王上這般氣急敗壞的當眾怒斥責罰心腹寵侍,還急切的要下朝出宮去,這事情可真不單純,眾人面面相覷惶然不安。
「玫姊姊,前頭就是萬寶寺了。」轎子外,碧玉歡喜的告訴坐在轎子里的玫瑰目的地到了。
玫瑰坐的轎子低調住朴,不若宮裡出來的華麗顯眼,這是碧玉貼心的安排,知曉她不想擾民,更不想驚動寺里的人出來迎接王妃,所以才找來這頂不顯眼的轎子載她出宮。
因為是私訪,碧玉說,宮裡的人沒堅持要她帶侍衛出來,所以身邊除了兩個轎夫,就只有她和碧玉了,當真輕車簡從,非常自在。
這陣子她心情始終鬱郁,碧玉建議她出宮叄佛散心,主動向冶冷逍提說此事,沒想到那男人便一口同意了,當碧玉將出宮今牌帶回來時,她還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答應,但不管如何,他確實放她出來了,那她得好好把握機會四處逛逛好透透氣。
這萬寶寺她未進宮前來過幾回,這裡佛祖靈驗香火鼎盛,是個禮佛的好地方。
「碧玉,寶紅這回沒跟來,你可得幫她求個去病的平安符回去,瞧她身子能否安康些。」她笑著掀開轎簾,探出頭來交代,出發前碧玉告訴她寶紅鬧肚子疼,不能一道來,實在有點可借,自己又不免擔心她,便要碧玉也求個符回去給她保平安。
「好的,我本來就這樣打算的。」碧玉滿臉笑容的回道。
「嗯,到了到了。」見萬寶寺已到,玫瑰迫不及待的要下轎。
「瞧你急的,玫姊姊,別忙,會跌倒的!」碧玉忙著為她撥嬌簾,她一鑽就出來了。
見到悠閑進香的人們,聞到不同於宮內的經鬆氣息,玫瑰經快的往寺內走去,進到萬寶寺后,碧玉先為她點了往香,讓她叄拜。
她虔誠的拜了拜,將香插上香爐后,碧玉對她說。「玫姊姊,轎夫們也累了,先讓他們去寺後頭喝口水歇歇,咱們先往內寺逛逛吧,聽說萬寶寺里有間禪房,當年孔大學士曾在這裡苦讀過,這才熬讀出學問來,從此聞名於世。」
「孔夫子待過的地方,那真該去瞧瞧了。」她驚喜好奇,孔夫子至今仍每日撥出時間過來教她學問,平日那老學究總不苟言笑,但時常談及他當年如何虔心求學,還曾三餐不繼受人接齊過,她不知接齊過他的還有這間寺廟,這會去瞧瞧他苦學待過的地方,倒也有趣。
「就在裡頭,我領您過去。」碧玉帶著她往萬寶寺的後堂走去,走了約一段路,人跡越來越少,僧人也不見幾個。
「碧玉,還走嗎?這裡好像不是萬寶寺的範圍了。」玫瑰疑心的問。
「沒錯的,叄禪最忌吵,讀書也需安靜,這裡人少潺靜,禪房設置在遠離香客的地方才是正確的。」
「嗯。」想想有道理,她點頭,繼續跟碧玉走。
最後終於來到一棟舊屋前,但四周已見不到半個人影。「玫姊姊,就是這裡了,咱們進去吧。」碧玉說。
「呃……好。」到了沒有人跡的地方,玫瑰或多或少有些不安,但她信任碧玉,最後還是隨著碧玉推開陳舊的木門進屋去。
屋子雖舊,但古色古香,地板特意墊高,鋪有木板,還放置圓墊,方便讓人打坐用。
牆上也掛有許多字畫,她仔細一看,其中還有幾幅山水字畫有孔夫子的落款。
瞧來碧玉沒騙她,孔夫子真在這裡待過,她想象那老學究年輕的時候在這裡埋頭苦讀的樣子,不禁會心一笑,他也那樣苦過,難怪總告誡她學問是要靠卧薪嘗膽的精神才能獲得的。
「玫姊姊,你也走了一段路,喝口茶歇會吧。」碧玉不知由哪端來一杯茶給她。
「一起喝吧。」她接過茶水后笑著對碧玉說。
「這茶禪房的後頭還有,我再去倒一杯來,玫姊姊先喝。」碧玉笑著又往後頭走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