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呼嘯的北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濛濛細雨更添寒意。

童羿羽下了車,頂著刺骨的寒風快步走向大門。連日來的低溫侵入她單薄的外套,令她小禮服下的足踝感覺冰涼,但她幾乎渾然不覺。她推開門,一眼便瞧見童家兩位老人家正在客廳里,和童家的家庭醫生交談著。

「你回來了,羿羽。」林媽首先訝異地出聲。「你不是去參加彭董事長的晚宴嗎?」

「爸爸怎麼樣了?」她劈頭就問。「他還好嗎?要不要緊?」

「你先別急,羿羽。」童家的家庭醫生安慰地道。「你父親只是有點發燒,我開過給他,暫時沒事了。」

「噢。」她吐出一口氣,幾乎因為放鬆而癱軟在地。她用一手撐住頭,觸及的是一片濕冷,分不清是冷汗或是雨水。

「不過他的情況並不樂觀。」醫生表情嚴肅地接著說:「我建議你還是儘快送他到大醫院去,那兒有最專業的人員能處理這類的緊急事情,否則再有類似情況發生,誰也不敢保證……」

「爸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她擠出一絲微笑。「如果他醒過之後發現自己在醫院進而一定會大發脾氣,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我倒是。」醫生皺皺眉毛,然後微微一嘆。「等他清醒時再和他談談,儘快送他到醫院去做最詳細的檢查,嗯?」

「我會的。謝謝你,吳醫生。」她點點頭,看著吳醫生和他的護士離開了。」

「你還好吧,羿羽?」送走醫生之後,林伯一瘸一瘸地從門邊走了回來,關心地看著她道:「你臉色很不好呢,要不要先坐下來?」

「我沒事。」她勉強一笑。「我上去看看他。

朝兩位老人家點點頭,童羿羽緩步走上二樓。她在父親的房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才腳步輕巧地走至床邊。看著童重堯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蒼老的臉上有著疲憊的痕迹,她驀地感到一陣心酸。

曾經,童重堯是個年輕有為的世家子弟,身邊圍繞的權貴人士不知凡幾。而現在,他懨懨然地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眨回淚水,輕輕地退出房間。下了樓,林伯和林媽已經坐在客廳里等她了。

「你爸爸睡了?」林媽問她。

「嗯。」她點頭。

「吳醫生說你爸爸的情況暫時沒什麼大礙。倒是你,這麼沒日沒夜的工作怎麼行呢?」林媽憂慮地看著她。

「爸爸病得幾乎下不了床,公司如今又需要人撐著,我怎麼能休息?」她輕聲說道。

林媽和林伯互看了一眼,默然不語。林伯和林媽是一對夫妻,也是童家的老管家,從童羿羽的爺爺至今,已經在童家超過四十年。在童家家世顯赫、僕從成群的時代,兩位老人家就在童家安身立命,並且任勞任怨地服侍了童家人—輩子。

而現在,在童家的風光不再、所有僕人相繼離去之時,只有這兩位老人家仍堅持留了下來,沒有棄他們而去。即使現在的童家已經家業凋零,兩位老人家對她仍是呵護備至,一直無條件地支持著她,這也是讓她繼續撐下去的最大力量。

「我必須趕回宴會去。」她強打起精神,看了腕上的表一眼。方才臨時接到電話趕了回來,鄧弘旭一定在找她了。她有把握再過不了多久,鄧弘旭就會跟她求婚,到時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你還在跟那個姓鄧的來往?」林伯皺起眉頭,不甚贊同地道:「我告訴過你,那個傢伙不是個好東西。」

「但是他的財富足以讓我們解決所有的問題。」她的聲音十分平靜。「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著想,但是我們需要錢,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嫁入豪門的機會。能不能解決童家的財務危機和維持這個家,就看我能不能釣上—個身價非凡的金龜婿了;而鄧弘旭是最好的人選!」

林媽和林伯沒有再反駁,大概也明白她是對的,除非有奇迹出現,否則實在是無法可想。

「我走了。」再向兩位老人家點點頭,她披上外套,毅然地投入了風之中。

★★★

童羿羽走進酒會會場,將手上的外套交給侍者;她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鄧弘旭的身影,幾位迎面而來的世家公子對她投注驚艷的目光,但她幾乎渾然不覺。

「羿羽?」一個溫文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過頭,待見到站在身後的男人時訝異極了。「中瑞,你也來了。」

「嗯。來一陣子了,一直沒瞧見你。」聞中瑞走近她。「推不掉這個約,只好來瞧瞧,再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出席。」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聞中瑞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言。他輕咳一聲,充滿歉意地道:「對不起,羿羽,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關係,你說的並沒有錯。」她甩甩頭,勉力一笑。「如果我想釣上一個家財萬貫的金龜婿,我就必須到這種場合來物色,不是嗎?」

「我知道。」聞中瑞從侍者手中端過兩杯雞尾酒,將一杯遞給她,端祥著她略顯蒼白的神色。「你近好嗎?」

「還不就是這樣。」她接過他手上的酒輕啜了一口。

聞家和童家是世交。在童家叱吒風雲的年代,多少人視與童家結交為天大的榮幸,然而隨著這幾年來童家逐漸式微、財務狀態出現窘況,幾乎所有的朋友都離他們遠去,只有中瑞仍然對她關懷備至,不時給她鼓勵和支持,是她最親近的朋友。

「我聽說你最近和鄧弘旭走得很近,有沒有這回事?」聞中瑞問她。

「是的。」她沒有否認。她和中瑞之間不需要秘密。「鄧家一向政商關係良好,他又是他父親億萬家產的唯一繼承人,符合我所要的結婚條件。」

「但是這個人人品不佳,關於他的緋聞從未間斷過。」他提醒她。

「只要能拿到他的錢解決公司的問題,我不在乎他和多少女人來往。」

聞中瑞靜默了半晌。「一定要這樣嗎,羿羽?難道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

「如果有,我就不會這麼做了。」她苦笑道:「童家呼風喚雨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的童氏企業已經是油盡燈枯,如果再不想辦法補救我和爸爸會連棲身的地方都沒有。」

「若不是你的父親好大喜功,這兩年又將大部分的財產都耗在賭桌上,你們童家也不會落到今口這步田地。」

「那又如何?他總是我的父親,現在又病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她握緊酒杯,激動地低喊。「唯一也是最快的方法,就是嫁給個財力雄厚的企業主;而鄧弘旭是最好的對象。」

聞中瑞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那張嬌美的臉龐,連妝都遮掩不住她眼下的淡淡黑影。然而即使如此,她的眸光卻是十足堅定,背脊驕傲的挺得筆直,略顯削瘦的臉龐不但無損於那抹清麗脫俗的氣質,反而更顯靈秀,美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嫁給我吧,羿羽。」聞中瑞握住她的手,表情誠懇地道。「讓我照顧你、幫你解決這些問題,好嗎?或許我的財力不如鄧弘旭,但是我願意……」

童羿羽微微一怔,注視著那張真誠的臉龐,一抹深切的感動涌了上來,中瑞……他總是這麼細心體貼,凡事總是為她著想,但……她怎能拖累他?

「不,中瑞。」她復住他的手,輕聲的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因為如此,你更沒有義務要幫我承受這些。何況伯父、伯母會怎麼說?他們不會答應你娶一個家族企業瀕臨破產、負債纍纍的女承人。」

闖中瑞還想說些什麼,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中瑞,羿羽。」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一對身形微胖的中年夫婦就站在他們身後;「顏董事長、夫人。」

「嗯。」顏董事長點點頭,轉向童羿羽關懷地問候,「羿羽,我聽說你父親病了好一陣子,他還好吧?」

「他還好,謝謝董事長的關心。」顏董事長是爺爺在世時的好友,也是少數沒有因童家的失勢而鄙視他們的人。對顏董事長,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的。

「沒事就好,我們正打算過兩天找時間去看看他呢!」顏夫人拉著她的手,憐惜地打量她的臉龐。「好一陣子不見,你好像瘦多了呢。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很好,謝謝夫人。」她輕輕地說。

「別把自己累著了,有困難儘管跟我開口,嗯?」顏董事長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地安慰,「下個周末是我們這對老夫妻結婚四十周年的紀念日,我在家裡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會,到時你們別忘了一起來。」

「一定,董事長。」聞中瑞連忙答道。

望著顏董事長夫婦離去的背影,童羿羽垂下目光,心不在焉地順著禮服腰間的皺摺。結婚四十年?如果她嫁給了鄧弘旭,這樁以金錢目的的婚姻能維持多久呢?她陡地有些恍惚。

「最近公司的情況如何?」聞中瑞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冥想。

「很糟。」她坦白地說。「今天大夏集團的律師已經來過了,他們看在以前爺爺曾經幫過他們的份上,願意再寬限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仍還不出借款,那就法庭上見了。」

意思是說,如果在一個月內,她還不能讓鄧弘旭向她求婚,並且解決她的債務問題,童家很可能得落得官司纏身的命運。聞中瑞靜默了半晌。

「伯父知道這件事嗎?」他躊躇地問道。

「當然不知道。」她的聲音乾澀。「他目前還發著高燒卧病在床,我怎麼能讓他知道情況已經糟到如此地步?他會不能接受的。」

見聞中瑞默然不語,她故作開朗的一笑!別擔心,我有把握可以讓鄧弘旭向我求婚。也許他身邊的女伴眾多,但是妻子只能有一個。就算我保不住公司,我也要保住我的家人,至少讓他們後半輩子衣食無虞。」

「如果他沒有向你求婚呢?」他溫和地問道。

她咬住下唇。「他會的。」

「你不該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將所有的賭注全放在鄧弘旭身上,而放棄了其他的機會。」聞中瑞輕嘆了一口氣,再次握住她的手。「答應我,如果真的有需要我的地方,別硬撐,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瞪視著前舞池、擁著一個身材惹火的女伴共舞的鄧弘旭,腦中不斷迥旋著聞中瑞的話。如果鄧弘旭並不打算向她求婚呢?

不,該死的,他必須這麼做!她咬咬牙,絕望地抓緊這個信念。她沒有時間再去尋找另一個人選了。在這個月底之前,她必須嫁給他!

事到如今,她只能孤注一擲!

★★★

禪園

單煦站在落地窗前,沉思地望著窗外紛飛的雨絲。連日來的低溫和濛濛細雨已經令庭園裡的花凋落了不少,連窗上都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即使宅邸內的中央空調將室內保持得十分溫暖,他發覺自己還是頗為想念那天寒地凍的氣候,那一直存在他記憶中的童年……

「單煦?」

他回過頭,看著單書年從樓上走了下來。「外公。」

「嗯。」單書年在那張坐慣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回來多久了?」

「下午就回來了,侯叔告訴我您在睡午覺,我就到公司去轉了一下。」

「如果不是我催你,我看你根本不打算回來了。」單書年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輕啜了一口管家新沏上的茶。

「我總是要回來的。」他聳聳肩膀,將自己拋進單書年對面的沙發椅上。「逃避總不是辦法,這兒畢竟還是我的家鄉,不是嗎?」

單書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坐在他跟前的外孫。雖然單煦的表情輕描淡寫。但他知道這個外孫之所以願意回來台灣,為的還是不想令他失望。

他並不能完全了解單煦十歲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只知道在那十年裡,他為了尋找離家出走的寶貝女兒,幾乎翻遍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才在美國紐約一處龍蛇混雜的區域里找到了她,還有那個衣著破爛、身形瘦弱的小男孩。

將他們帶回台灣之後,整整有兩年的時間,他遍尋名醫醫治他那身心嚴重受創的女兒,一面試圖教育這個渾身上下充滿敵意的小男孩。單煦十二歲那一年,他的女兒過世,他將單煦送到英國最昂貴的貴族學去接受教育,一方面想讓他忘記母親離他而去的傷痛,一方面他希望藉由學校嚴厲且規律的寄宿生活,能改正他憤世嫉俗的偏差行為,讓他重回到這個年紀的男孩該有的單純和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不知道單煦是否能體會自己的用心良苦,但這二十年來,單煦沒有叫他失望。英國劍橋大學畢業之後,單煦並沒有回台灣,反而遠離澳洲去開創他的個人事業,靠著天生敏銳的直覺和精準的眼光,他在投資房地產上大有斬獲,爾後開始轉投資大型的購物超市。

他在雪梨的旅遊勝地「達令港」買下第一個購物中心,隨著當年奧運的召開,進而帶動那一帶的房地產價格飛漲。目前為止,他已他在澳洲擁有超過二十家的大型連鎖購物中心,分店更遍及全球各地。他的成就讓他年紀輕輕便擠進全澳洲的富豪之列,累積的資產和實力甚至超越了他這個為事業打拚一輩子的外公。

他十分欣慰於這個外孫的成就,也深深為這個孩子感到驕傲。若他還有不甚滿意之處。那便是單煦並不常陪伴在他身邊。這些年來為了事業,單煦時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即使回到台灣也都是來去匆忙。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祖孫倆的感情相當親近,單煦用他的方法尊敬且敬愛著這唯一的親人,就如同他也深愛著這個唯一的外孫一般。

他想著,或許單煦已經淡忘掉他童年那一段不甚愉快的記憶,也許他只是在他這個外公面前裝得很好罷了。實際上,他還是那個他是紐約布魯克林區的街頭帶回來、充滿敵意和叛逆反骨的男孩。

「你還不能原諒你的母親嗎,單煦?」看著那張粗獷俊美的輪廓,單書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也知道她並不是有意那麼做,她只是不擅於處理情感上的挫敗,又驕傲得不肯來向我這個父親尋求協助才會如此。」

「我知道。」單煦微眯起眼,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也許您不相信,但我並不認為那一段成長曆程有什麼不好,至少在那兒,我學會了如何和陰溝的老鼠搶食物,如何為了不被歧視和欺負,和那些嘲笑我的人大打出手,只為了讓他們別來煩我。

「話說回來,我倒很感謝她給了我一個和別人完全不同的童年,讓我提早經歷了別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人生。這對我在事業上的拓展不見得是壞事。」

雖然他的表情平淡,但單書年沒有忽略他話里隱含的諷刺之意,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曾經經歷過的事,他就忍不住要責怪自己的女兒,居然讓一個年幼懵懂的孩子在那樣充斥著罪犯和混雜的環境下成長。

「你能這樣想最好,單煦。」單書年嘆了口氣,溫和地說:「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對任何人都存有敵意,連我都無法親近的小男孩;外公很欣慰你能有這樣的轉變。」

「或許我仍然沒變,只是我更擅於掩飾、懂得作表面工夫了,外公。」

「你這小子。」單書年從鼻子里哼著。「我可不希望你對外公也是做表面工夫!」

「就算我是,恐怕以您睿智的眼光,也不會看不出來。」

他們同時笑了起來,一股相互了解的親情在祖孫之間流動。單書年頓了一下,才緩緩地接下去道:「還不打算回台灣來發展嗎,單煦?咱們爺倆相處的時間一向不多,我老了,再活也沒幾年了,你難道不打算在我還沒死之前多陪陪我?」

「唔,」單煦悶哼著。「苦肉計,嗯?」

「被你發現了。」單書年笑得很賊。「有用嗎?」

單煦靜默了半晌,才慢慢地回應,「我知道您為了栽培我所花費的心血,也一直儘力不讓您失望,如果您要我回來,我就回來。」

「那當然是最好,外公就等你這句話。」單書年滿意地點頭,抬眼望了一下壁上的鐘。。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我要楊副董帶你了解一下公司的業務狀況,你有問題儘管問他,嗯?」

「好。」

單書年微笑地起身,臨上樓前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對了,在你了解公司的業務之前,我要你先去拜會一些人。這個禮拜天我和顏董事長有個餐敘,不如你就跟我去吧。」

單煦點頭,看著單書年消失在樓梯間。

「你能回來長住真是太好了,少爺。老爺一直盼著你能回來來多陪陪他呢。」單家的老管家侯叔笑咪咪地道。

他微微一笑,目光深思地望向窗外。

★★★

正如童羿羽所預料的,在顏董事長的宅邸中所舉行的宴會裡冠蓋,能被邀請出席的都是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富豪公子及名嬡淑絡繹不絕。

她從侍者的托盤中取過一杯酒,勉強壓抑那抹昏眩感。工作了一整天滴水未進,再加上接連應付了上門催討債務的債權人和客戶,或許她的意志尚可支撐,但她的體力顯然無法負荷,正在向她發出嚴重抗議。

「羿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她。

她回過身,看見聞中瑞迎了上來。

我正要到公司里去接你,你的助理說你下班了。」聞中瑞笑容滿面對她道。「待會兒別急著走,我介紹一位好朋友給你認識,他之前一直住澳洲,最近才回到台灣來……」

童羿羽漫不經心地聽著,下意識地搜尋著鄧弘旭的身影。上個禮拜的晚宴過後,鄧弘旭為了冷落她的事向她道歉,並在隔天開始,天天捧著鮮花和禮物到她的辦公室里向她賠罪。如果不是不想浪費力氣,她真想把所有的花砸回他臉上去。

她連續幾天婉拒了他的邀約,並且對他的態度轉為冷淡;她很清她只要一個拿捏不當,鄧弘旭隨時可能拂袖而去,反正他身邊一向不缺女伴。然而和鄧弘旭相識以來,她很清楚鄧弘旭的個性。愈難上手的女人愈對他的胃口,而她的欲拒還迎正是令他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當她答應擔任他今晚的女伴之後,鄧弘旭簡直可以用「心花怒放」來形容,即使她拒絕了讓他去公司接她也毫不在意。除了再三表示要當面跟她賠罪之外,鄧弘旭更喜孜孜地宣布今天晚上將會給她一個「驚喜」。

而她迫切的希望那就是向她求婚的表示!

「找誰?鄧弘旭?」聞中瑞顯然也察覺到她游的目光,朝她指了指一處僻靜的角落。「喏,他在那兒,看樣子來了好一會兒,一直和那個身材惹火的小明星打得火熱。」

童羿羽順著聞中瑞的視線望去,一眼便瞧見鄧弘旭正站在宴會廳的另一端,和一位穿著低胸禮服、打扮十分治艷的女人說話,態度相當輕佻。

彷佛察覺她的視線,鄧弘旭也在同時回過頭來看她。即使隔著一段距離,童羿羽仍然可以察覺鄧弘旭愣了一下,他先是迅速將圈在女郎纖腰上的手了回來,隨意地敷衍了她幾句之後便朝她走來。

「我先離開了。」聞中瑞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開。

「羿羽,我的寶貝。」鄧弘旭笑容滿面地來到她面前,舉起她的手至唇邊一吻。「原來你在這兒,我方才怎麼沒瞧見你?」

「或許你太忙了吧。」童羿羽似笑非笑地說,望向那位表情慍怒的女郎。「你這麼突然離開,不會對人家太失禮了嗎?」

「才不會,那些女人纏得我受不了,我恨不得早點脫身呢。」鄧弘旭嘻皮笑臉地道。「這兒空氣太糟了,咱們到外頭去透透氣。」

沒有等她回答,鄧弘旭已經不由分說地摟著她的腰朝門外走去。他身上有股女人濃郁的香水味,混和著酒味和男性古龍水的味道,強烈得幾乎令她窒息。而她得極力忍耐,才能抑制自己掙開他的手的衝動。

隨著他來到燈光昏黃的庭園。童羿羽不著痕迹地避開了他的手,然後轉過頭來看他。「有什麼事?」

「嘖嘖,別這麼冷漠嘛。」鄧弘旭露齒一笑。「就算我前些日子冷落了你。我也已經連續幾天專程上門向你賠罪了。除非你嫌那些鮮花和珠寶不夠看?」

「鮮花和珠寶很好,但女人要的不止是這些。」她認為自己暗示的也夠清楚了。

「那你要的是什麼?」鄧弘旭微挑起眉毛。「你在等我向你求婚?」

她心裡微微一震,但絲毫沒有顯現在臉上。

「你太抬舉你自己了,鄧先生。」她淡淡地反駁。「你憑什麼認為我想嫁給你?」

「憑你這幾個月的欲擒故縱。」鄧弘旭聳聳肩膀,睨著她。「咱們約會了幾個月,你只准我吻你的臉頰,從來不肯讓我碰你,若不是你太天真無邪,就是你深諳勾引男人的技巧,認為只要逗得我心癢難耐又得不到你,我就會向你求婚。」

「那又如何?」她不動聲色地道。「我要的是一個保障,並不是遊戲。」

「這我當然知道。如果你和其他女人一樣,我也不會在你身上費這麼大的心思了。」鄧弘旭咧起嘴角。「坦白說,我確實曾經考慮過這件事。你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你的欲拒還迎也的確令我有些動搖,但只要一想到你的目的,我就又打了退堂鼓……」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的表情仍然十分鎮定。「是你主動追求我的,不是嗎?」

「當初我追求你,並不知道童氏企業已經面臨垮台的危機了。後來我才知道你們童氏企業周轉失靈。你的父親更因身體狀況不佳而病倒,你現在一定急著找到—個能幫你解決財務危機的金主,是嗎?」

「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干涉!」她硬硬地別開頭。「如果你認為我是為了錢而接近你,那我們就到此為止吧,今後也不必有所往來了!」

說完她想轉身離開,他拉住了她的手。

「別這樣嘛,羿羽。我沒說你是為了錢,也沒有說不想娶你啊。」鄧弘旭依然嘻皮笑臉地道:「事實上,你是男人夢寐以求的目標,所有男人想要你這樣年輕漂亮、帶得出去的女人當老婆。如果我要結婚,你絕對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選。」

他退後一步,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搜尋。「不過我轉念一想,要了你之後,我就得幫你解決你們童家的債務。究竟你值不值得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嘛……我得好好想想。」

童羿羽命令自己站著,聽著鄧弘旭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娶了你之後,我就是已婚身分,在外頭逢場作戲總是有所顧忌。但如果我還是單身狀態,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畢竟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也算是一種樂趣,你說是嗎?」

童羿羽發覺自己已經失去了耐性。「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倒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覺得如何。」他邪邪地笑道,湊近她的唇邊,呼出的酒氣令她一陣反胃。「我一向喜歡能取悅我的女人。咱仍認識這麼久,你一直不肯讓我碰你,我不知道你到底夠不夠惹火?

「這樣吧,如果你答應先陪我一個晚上,我可以任你出價。一百萬,怎麼樣?雖然這筆錢無法解決你們童家的財務問題,但總也是不無小補……」

童羿羽的身軀頓時僵硬,眼裡冒出怒火。她握緊拳頭,用盡所有,的力氣朝他的臉頰揮去一掌。

「我不是你那些玩玩就算的女人,鄧先生!」她咬著牙進出一句,氣得全身發抖。「這一巴掌是回敬你對我言語上的侮辱,把你的錢留著給下一個不會對你的下流感到噁心的女人吧,我童羿羽根本不希罕你的臭錢。」

鄧弘旭不敢置信地張大口,看著童羿羽高傲地昂著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的視線。而由四周傳來的竊竊私語和好奇的眼光看來,這一幕鐵定在明天就會傳遍整個社交圈,而且會被渲染誇大到不堪入耳的地步。

該死!鄧弘旭用手撫著熱辣作痛的臉頰,忍不住在心裡喃喃咒罵。看不出這個小女人嬌嬌弱弱的,力氣居然這麼大;他放開手,驚恐地望著沾著血跡的手掌。

媽的,那個小賤人居然抓傷了他的臉!他忿忿地想。她居然敢讓他在這麼多人面前出糗!

等著吧,他絕不會這麼輕易罷休。總有一天,他非要這個小賤人忖出代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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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與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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