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爭暗鬥(2)
午膳時分,太平公主賜宴款待吐蕃使者,李隆基沒有前往,而是一刻不停地趕往蓬萊殿,向父親彙報接見吐蕃使者以及關於重新開啟唐蕃故道的事宜。
一切皆在聖上的意料之中,只見他的唇角隱著森寒如冰的冷笑,「由此看來太平已經沉不住氣了,她想牽制你,架空朕,從而全權掌握一切。」
「父皇,您有何高見,是動還是靜?」
聖上神色平和,帶著慈祥的笑意,輕聲反問道,「阿瞞,你對重啟唐蕃故道有何看法?」
李隆基抬眸望向父親,笑意淡淡,「兒臣當然贊成重啟,大唐與吐蕃既是盟友又是敵人。前塵往事猶記心中,咸亨元年的大非川之戰,薛仁貴所率四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大唐被迫撤消安西四鎮(龜茲、疏勒、于闐、焉耆),安西都護府遷至高昌,此後連年用兵,衝突不斷,導致唐蕃故道中斷數年之久;時至今日,以強制強,以戰止戰,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或許該換一種思路想法——重啟唐蕃故道,繁榮往來貿易,促進漢藏交流,不一定只靠和親聯姻……」
聖上笑而不語,專心致志地聽完李隆基的話語,「朕的阿瞞果然成長了,越來越有成熟穩健、睿智果敢的帝王之氣,看來朕沒有看錯人,也沒有選錯人。」
「選沒選錯人,可不是皇兄您說了算!」柔軟的女子輕笑聲遠遠飄來,溫暖如和煦春風的笑聲在李隆基聽來卻滲著千年寒冰般冷意,不用睜眼瞧也知曉是何人,在這大明宮之內,唯有一人敢如此放肆,那就是大唐的太平長公主李令月!
「太平,怎麼有閑心來蓬萊殿走走?」聖上端坐案前,擎著茶盞,輕輕吹著熱氣,不動聲色地問道,「吐蕃使者對你的答覆還滿意么?」
李令月廣袖一掃,優雅地落座,似笑非笑地側眸瞥向李隆基,「皇兄這麼快就知曉了,看來有些人的動作就是快,不過要小心『欲則不達』哦!阿瞞,你說呢?」
李隆基微微一笑,深邃的眸中迸出銳利的寒芒,「侄兒愚鈍,不明白皇姑母的深意!」
「是么?」她鳳眸流轉,掩口而笑,「給你們說個好玩的,如今全長安城的百姓,只知道太子殿下李隆基的大名,而不知聖上的威名了!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市井的孩童都知曉——三郎失德,霸佔弟婦……」
「太平!」聖上厲聲打斷李令月的話語,面色陰沉的怕人,「不是說好不再提及此事么?」
她蛾眉一蹙,冷冷直視著李隆基,笑道,「這件事可不是本宮挑起的,有人做了錯事還不知悔改,可惡之極……前日去玉真觀,楊花顏居然領著一群歌伎舞姬尋歡作樂,絲毫都不顧忌那裡是道觀清靜之地。皇家出了此般醜聞,如何還能面對全天下的百姓萬民,本宮欲為皇兄除害,賜死那賤人,盈兒那丫頭卻千方百計攔在中間,還誣陷說劉皇后與竇德妃是本宮害死的……」
「住口!」聖上怒吼一聲,讓太平公主為之一怔。
劉皇后與竇德妃的離世是睿宗皇帝李旦心中永遠的傷痛——身為男人卻保護不了他的妻子與最心愛的女人,他的懦弱無能造成她們的無辜慘死,多年以來,深深的內疚之情一直佔據充滿著他的整個心房。
隱忍了半晌,終於耐心聽完太平公主的話語,李隆基的腦海中映出花顏的笑臉,原來那日之事並不像他知曉的那般輕描淡寫,這毒蠍心腸、心狠手辣的惡婦居然想賜死花顏,這讓他的心底壓抑著一團怒火,隨時隨地就會突然爆,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暗暗誓——決不會饒過她!
見惹怒了聖上與皇太子,太平公主不畏不懼地起身,心滿意足地拂袖而去,張狂囂張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殿宇之中,「呵呵呵……今日真是太有趣了……」
四月絲雨綿綿,隨風飄揚似銀紗落在翠色琉璃瓦頂,太子妃王若蘺如化石般立在廊下許久,斜風細雨濺濕她輕逸的桃紅紗衣,那雨水凄然冰涼透著寒意,一直冷到她心底最深處。
那夜之後,她再也不曾見過李隆基;直至今日,她還不清楚是如何惹怒了他?
只是斷斷續續地聽聞宮中傳言,太子與岐王為了爭奪側妃花顏而大打出手,更不惜新婚當晚就強行霸佔弟婦,再後來……雙雙對對避開宮中所有人,躲入驪山行宮逍遙快活……
流言蜚語一直是宮中女眷的最愛,這次也不例外——關於李隆基與岐王側妃那些春色無邊曖昧之事的描述,被別有用心之人沸沸揚揚地傳誦著,一日都不曾停歇,那些話語無時不刻地縈繞在王若蘺的腦海之中,活生生將她支離破碎的心撕扯的血肉模糊……
他為何要這樣待她,他為何對她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她一直弄不清也看不明,是她長得不夠傾城傾國,還是她不如楊花顏年輕可人?
貼身侍女瑾兒悄然而至,立在王若蘺身後,躬身道,「娘娘,夫人來了。」
話音未落,只聽一陣關切的語聲傳入耳內,「蘺兒,這下雨天怎麼站在這裡?」
王若蘺驀地轉身,瞬時淚如泉湧,不住抽泣著,「母親,您可來了!」
「女兒啊,你是不是病了,怎麼這臉色慘白如紙?」王夫人一陣心痛不已,顫顫巍巍地抬手撫上那憔悴的面龐,「這究竟是怎麼了?」
王若蘺將母親扶入屋內,伏在她懷中哭得不能自抑,「母親,我想回家,這宮裡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王夫人陰沉了臉,壓低聲音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這是事實,宮中眾人皆知的事實!」她鳳眸含淚,一副凄凄楚楚令人憐惜的模樣,「自從殿下登上這太子高位,就不再正眼瞧我一眼,話兒都懶得與我多說一句……難道女兒今生今世就要浸在這苦澀的淚水之中么?」
王夫人凝眸深思,低低言語,「蘺兒,你對殿下是不是不夠溫柔,但凡男人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子,你要貞淑賢惠些,要善解人意些,要體諒他的難處……」
王若蘺哭得凄慘,眼底深處布滿赤紅的血絲,她的嗓音嘶啞低沉,「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他的心思壓根沒有放在我的身上,他與那個什麼花顏才認識了多長時間,一沒見她就如同失魂落魄般……如今,宮內朝上、街頭巷尾滿是議論『太子失德,強佔弟婦』之事,殿下的人心盡失啊,那個花顏定是狐媚的妖孽轉世,定會陷殿下於危險之境!日前還聽說,聖上終於鬆口,做出讓步,讓殿下將那花顏接回宮來……」
「蘺兒,現在還不是談論這些私情私事的時候,還是要勸慰殿下以大事為重,不如讓你父親去勸勸,或許能說服他打消這念頭。最近,我常聽你父親說長公主又在蠢蠢欲動,搞不好……」王夫人慾言又止,附在王若蘺耳畔竊竊私語,「搞不好與景龍四年一般,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又是一場風雲變色的決戰呢!」
王若蘺抽出絲絹輕輕沾著頰上淚水,哀聲嘆息,「父親能勸住他么,他早已不是兩年前的臨淄王了,而是大唐的皇太子殿下!」
其實她心中最清楚,她一直不受寵,為何還會堅持立她為太子妃,不只因為她是他的妻,更是因為他要給王氏一族天大的面子,感謝他們在討伐韋后及安樂公主期間做出的貢獻與犧牲。
父親勸不住他,她也勸不住他,或許只有一人能勸住他。
心底不斷盤旋著一個名字——花顏!
王若蘺怔怔失神,為了大唐太子,為了江山社稷,該去求她么,求她不要再纏著李隆基,求她不要奪走太子妃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