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始作俑者

第十章 始作俑者

從黃昏到深夜,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花顏哭了一宿,才在他的懷中昏昏睡去,身上的傷口很痛,剛剛闔眼預備小憩片刻,只聽一陣驚雷滾過,閃電劃過黑夜長空,豆大的雨點打在翠色的琉璃瓦上噼啪作響。

電閃雷鳴,李隆基頓時已無了睡意。

匆忙的足步聲在層層疊疊的垂簾外響起,只聽高力士壓低聲音道,「殿下,兵部尚書郭大人深夜求見,有要事稟報。」

「嗯。」李隆基低聲應答,輕輕扳過蜷縮在懷中早已睡熟的花顏,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榻上,替她蓋好雲錦絲被,偷偷吻了吻她的額頭,披衣赤足下床。

正廳內,郭元振來來回回不住地踱步,一見李隆基來了,慌忙跪地深深一拜,「擾了殿下的美夢,老臣罪該萬死,還請您恕罪。」

李隆基略微抬手示意他起身,神色漠然,「深夜來訪,郭卿不只是為了說這些客道話吧。」

郭元振上前一步來到他身畔,附耳低語,「日前殿下墮馬,經過老臣多方查探,已將這幕後黑手揪出。」

「是么?」李隆基面色陰沉,深若寒潭的眸子射出森森寒芒,這幕後黑手就如『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不就是太平公主李令月么?

不說不代表不知道,他一直在隱忍,一直在藏匿著鋒芒,一方面不願與李令月正面衝突,畢竟現在還不是時候;一方面在冷眼旁觀,看他『至親至愛』的皇姑母究竟能夠翻起多高的風浪。

既然郭元振提及這件事,他就不能再閉口不談,或許可以藉此機會試探一下這為兵部尚書的忠誠度,「郭卿,你說這幕後黑手究竟是何人?」

郭元振悄然說道,「老臣在那匹馬的腿上現了毒針的痕迹,而前一夜,蕭志忠曾經在馬廄周圍徘徊……」

「原來如此!他用毒針打入馬腿,馬匹就會驚亂,然後將本宮甩下馬背,輕則重傷,重則一命嗚呼,還真是狠毒啊!」

郭元振不再說話,側耳聆聽太子接下去的話語——如果不出所料,李隆基應當大雷霆!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李隆基絲毫沒有震怒之色,沉思片刻之後,竟淡然道,「畢竟那蕭志忠是皇姑母身邊的大紅人,既然事情已經生,也沒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這……」見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郭元振蹙了蹙眉頭,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李隆基冷冷一笑,挑了挑一雙劍眉,「比起這件事,本宮更想知曉郭卿心中隱藏的小秘密哦!」

一聽此語,郭元振雙膝一軟,再次跪伏在地,「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絕對沒有在心中隱有任何秘密。」

「果真如此么?」李隆基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那雙明眸之中儘是看不穿、摸不透的深邃,「郭卿向來以治軍嚴謹而著稱,為何本宮第一次去兵營時,營中一片混亂不堪的場景呢,想必你該比本宮更清楚其中的緣由吧!」

其實,李隆基早已知曉——那日兵營之中,一切都是郭元振有意安排的,他在試探,試探堂堂太子殿下是不是毫無一用的飯囊草包之輩。

一語命中郭元振的心事,他的肩頭猛地一顫,揚聲大笑道,「殿下果然與傳言中一般,心思縝密,聰慧過人,令老臣敬佩不已,即使今夜您要治老臣死罪,老臣也要吐露心中之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而今,無論是朝內還是地方,將不專,兵不勤,屢立戰功者得不到應有的升遷,相反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人大得上面的歡心,這如何能讓將士們心安,如何能讓將領帶好兵、士卒當好兵……」

李隆基震驚了,也沉默了,沒有料想郭元振會道出這樣一番話語。

的的確確如同他所說一般——除掉韋后一族之後,太平公主依仗功大,越不可一世,企圖一手遮天,她內結將相,外連王公,斂財弄權,更有甚者當朝宰相七人,五人出自公主府……

忍耐是有限度的,或許在不久的將來,該是時候與她斗一斗、搏一搏了……

李隆基定了定神,沉聲嘆息,「依郭卿之見,本宮該如何是好呢?」

郭元振笑了,花白的鬍鬚微微顫抖,「慧眼識賢!殿下聰慧,定知其深意。」

慧眼識賢!簡簡單單的四字,讓李隆基的心頭為之震撼,更如甜美清涼的甘霖滋潤了久久乾涸的心田。

他起身來到郭元振的面前,重重拍在他的肩頭,「郭卿,你是本宮難得的良師益友啊!」

對坐案前,一夜秉燭詳談,李隆基受益匪淺,不覺得困,也不覺得累了。

東方泛白,他推門而出,立在廊下,清風送著幽幽的花香而至,頓覺心曠神怡。

經過一夜狂風暴雨的洗禮,枝頭的花兒更鮮更艷,樹上的綠葉更新更翠。

風雨終將過去,陽光終將再次普照大地……

一連幾日,風平浪靜,李隆基也可以閑下心來,安安分分地養傷,誰知這日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有了上次的教訓,高力士再也不敢擅自闖入內室了,只聽聞他在門外低低言語,「殿下,宮中來人求見。」

李隆基一驚,隨即翻身坐起,高聲道,「進來。」

門開了,進來一位皂衣內侍,原來是睿宗皇帝李旦身邊的親信——內宦王海,他一見李隆基,俯身跪下,稟道,「聖上傳召殿下回宮,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這又是怎麼了,難道是為了太平公主……

由不得多想,李隆基吩咐高力士道,「快去收拾一下,先不要驚動花顏,讓她暫留驪山,等回宮之後,視情形再做打算。」

王海踏前一步,附耳低語道,「殿下,聖上點名要見花顏。」

李隆基面色一沉,心中頓時明白了**分,定是岐王一狀告到父皇那兒去了,他不慌不忙地揚眉大笑,「這倒是省事了,正好一次說個明白!」

王海垂眸躬身,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昨晚,岐王連夜進宮,沒過多久,聖上便傳召長公主……」

這是萬分重要的情報,李隆基似笑非笑道,「力士,將箱籠中的一雙玉璧取來,賞給王海。」

王海得了玉璧,重重地叩頭謝恩,喜滋滋地退下了。

李隆基緊握拳頭,死命地砸向几案,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老四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一定是皇姑母教唆的,快去備車,趕回宮去,索性做個了斷!」

他疾步出了房間,向幽蘭居走去,花顏早已起床梳妝完畢,倚在廊下的軟椅上用著早膳。

「顏兒!」李隆基輕聲呼喚,來到她身畔坐下。

「清晨的山間景色真美,四處彌散著熏人慾醉的花香。」花顏絲毫沒有察覺出他的不自然,端起案上的碧玉茶盞遞給他,「我剛沏好的桃花,嘗一盞吧。」

茶盞中央漂浮著幾朵綻開的桃花,粉粉嫩嫩的色澤撩動人心,散出淡淡的清香,僅是淺嘗一口,頓覺香沁臟腑,令人心曠神怡。

李隆基擎著茶盞一時失神,花顏這才察覺他心中有事,悄聲問道,「殿下,為何事而煩惱?」

再三思量,他望向她,滿目憐惜之中透出幾許無奈,「我們要回宮去了。」

花顏蹙了蹙蛾眉,輕嘆一聲,「何時?」

「馬上就動身。」

她的神色黯淡了,勉強露出柔柔地微笑,「是不是為了我,驚動了聖上!」

「沒有。」他還是不忍心告知她事情的真相,「父皇得知我受傷了,很是挂念,囑咐我早些回宮。」

「只是這樣么?」她抬眸凝望,眼神氤氳迷離,似乎隱著淚,月出薄雲般的清麗花容霎時變得慘白,「何須騙我,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回宮去吧,或許該坦然面對我該面對的一切。」

李隆基將她攬入懷中,用力地抱了抱,「我說過——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即使捨去這太子之位,也不會捨去你……」

「噓!」柔軟地雙唇輕輕貼上他,止住他口中的話語,她的語聲如蠱惑人心的魔咒,緩緩地飄入在他的耳內,「殿下,你需要這個位子,我相信你會成為最有作為的一代帝王。」

「不,我更需要你!」他深邃的眸中搖蕩著耀眼的光芒,「對於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嫣然嬌笑,笑中透著淡淡的哀愁,「僅憑你的這句話,顏兒死亦無憾!」

女人,總會為簡簡單單的真情告白而感動,總會為細微末節的瑣碎小事而落淚……

車駕疾馳在回宮的路上,他不顧一切將她擁入懷中,不肯再放手一下,他的心底有一種莫名的情感在悄悄漫延——將她擁入懷中,希望眼前之路沒有盡頭,不用再管紛亂世事,不用再顧天下萬民,不用再創盛世輝煌,只是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走到海枯石爛……

丹鳳門近在咫尺,李隆基掀開車簾,遙望那朱漆紅牆,終於明白——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自從被稱為李隆基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肩負著歷史的重擔,他就掌握著大唐的未來,他不能逃避,更不能退縮……因為時間與空間早已決定了一切,命運從那一刻起已經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踏上殿前高高的玉階,每一步都是那麼困難,那麼艱辛,花顏心中一片迷茫,這條路彷彿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再回頭。

「害怕么?」李隆基緊緊攥住她的手,她渾身顫抖的厲害,面色煞白如臨大敵般,他低沉的嗓音之中透著濃濃的暖意,安撫著她高懸戰慄的破碎之心,「別擔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既然我們選擇了這條路,哪怕千山萬水,哪怕千溝萬壑,我們也要走下去……一路之上,風雨同舟,相依相伴,共同譜寫偉大的愛情神話。」

花顏驚訝地望向他,似乎明白他話語之中的深意,緩緩地牽動唇角,露出柔柔的微笑,指尖滑入他的指縫中,十指交纏,掌心相貼,「有你陪我,我不再害怕!」

宣政殿內,睿宗皇帝坐在書案邊,抬眸久久凝視著跪在面前的二人,一個是他最最珍愛、最最欣賞的兒子——大唐皇太子李隆基;另一個是他的兒子最最心愛、最最憐惜的女子——岐王側妃楊花顏。

他深思量、細考慮了許久,終於橫下一條心,他原本不是心狠手辣的暴君,但這次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他不能容忍這個女子挑撥離間他眾多兒子間的親密感情,他不能容忍大唐的皇太子毀在這妖嬈媚惑的女子手上。

九尺白綾當空擲下,宛如漂浮翻滾的流雲盈盈落地,李旦面色鐵青,沉聲厲喝,「花顏,朕賞你全屍,自行了斷,快謝恩吧!」

花顏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凄慘的笑,一言不地拾起白綾,靜靜地托在掌心。

想不到今生依舊是這般悲慘的結局,如同前世一樣——前世今生,一次是皇陵殉葬,一次是皇命賜死。

「不!父皇,您不能這樣,只是兒臣一廂情願的愛她,她是無辜的!」李隆基跪行上前,苦苦哀求道,「您是最仁慈的帝王,兒臣懇求您饒恕她。」

「阿瞞!」一聲怒吼如驚雷般在李隆基的頭頂炸響,睿宗怒不可遏地望向他,「你有點出息好不好,現如今不是談論兒女情長的時候,你可是朕唯一的希望——大唐的皇太子李隆基!」

「父皇,難道您就不願意看到兒子幸福么?」李隆基茫然地抬仰望著睿宗皇帝,那居於至高無上金鑾寶座的不可一世的陌生男人還是他的父親么?

是或者不是?

他忘了,那鐵面無私、冷酷無情的帝王並不是他真正的父親啊!

「您不是我的父親,我也不是李隆基!」他厲聲叫嚷著,失態地抱住李旦的雙腿,「懇求您放過她,求您了……」

「啪!」睿宗揚手一掌扇向李隆基,記憶之中,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兒子,打得還是他最疼愛的兒子。

李旦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他不成器,恨他不懂得為人父母的艱辛,恨他不明白身為帝王的苦痛……昨夜,太平公主借題揮,吵鬧了一宿,一次又一次指責李隆基不配為皇太子,說他嬌縱蠻橫、荒淫無度,說他強奪弟婦、敗壞門風。

如若不將花顏處死,如何平靜李令月心中的怨氣與怒意,如何堵住天下間的悠悠之口,如何讓李隆基無阻無攔地登上帝位……

被他怨也好,被他恨也罷,今日是一定要處死楊花顏!

「聖上!」花顏以額觸地,重重三拜,「多謝您的恩典,請您不要再難為殿下了,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引誘了殿下,是奴婢該死!」

「顏兒,你……」李隆基一把將她拽入懷中,望著她眸中凄楚的淚,心如刀絞般疼痛。

花顏倚在他的臂彎里,艱難地笑,笑中儘是苦澀的淚,語聲輕柔緩慢,「今生,顏兒很幸運,因為遇見了你!還記得洛陽桃花亭前的三生石么,如果還有來世,希望還能遇上你……」

還想說些什麼,可惜聲音哽咽,難以再多說一句,不知不覺,她早已淚流滿面。

心底有一種奇妙的情感伴著她的淚水緩緩泅開,那是痛么,可是為何在痛徹心扉的同時感覺到一絲絲,一縷縷的甜蜜與溫馨,或許那就是愛吧!

離別的淚水讓她終於明白了——在這世上,她不只深愛著子京,還完完全全地愛著另外一個男人——只屬於她一人的李龍一。

「去吧,楊花顏!」睿宗皇帝冷漠地望向她,幽幽一句,「既然你深明大義,就無怨無悔地離去吧!」

花顏決然地離開李隆基的懷抱,如花般嬌麗的容顏上浮現淡淡的笑意,「殿下,我走了,千萬不要再想念我……」

「不!」李隆基撕心裂肺地呼喊著,拽住她握在掌心的白綾不肯放手。

「呵呵呵……」一陣清冽愉悅的笑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殿門大開處,一翠衣高髻的女子姍姍而來,一雙撩人心弦的明眸襯出她的絕美之色,她持著素色紈扇掩口而笑,嬌柔的媚聲沁人心脾,「陽春三月,草長鶯飛,風和日麗,怎麼都不出去踏青觀景,困在這死氣沉沉的殿宇里尋死覓活,真是大煞風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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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長安:穿回唐朝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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