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逐漸深沉。天空正漪漪地飄著細雨,落地燈柱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
褚拓斜倚著落地窗框,凝望著偌大的庭院中隨風搖曳的花草樹木。他輕晃著手中的高腳杯,聽著冰塊撞擊玻璃的清脆響聲,心神縈繞的全是一個相同的影子——席與蝶。
記住,女人全是不可信的,她們全是虛情假意,只求從你身上得到所有她們想要的,如此而已!父親嚴厲的警告在他腦海中迴響。
然而,她就近在咫尺,他卻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全身而退。
「該死!」他悶聲低咒。他早該逮到她,逼她說出實情之後將她送進監獄才是。他納悶她心裡在打些什麼主意,或許她太清楚他的弱點,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演出那出楚楚可憐的戲碼,藉以博取他的同情。
而她的確成功了,不是嗎?他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感到莫名的鬱悶。
即使明知道她的無辜全是假裝,他的目光仍然離不開她。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出落得更加美麗,比記憶中更叫人怦然心動。她的骨架更為纖細勻稱,烏木般的美眸眼波流轉,秀氣的鼻樑和臉龐細緻人,紅唇誘人如玫瑰花苞,讓她即使生著氣,也能讓他為之深深著迷。
也就是這一點令他氣惱。
笨蛋!褚拓握緊酒杯,在心裡暗罵自己。沒有任何女人能夠影響他,左右他的決定,即使席與蝶也是一樣。如果她打算利用這一點來達到她的目的,那她顯然是太高估了自己。她的憤怒無法阻礙他,他已經證明了他是最有權力的人,此刻的勝利者是他。
「她看起來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小惡魔。」
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他半側過頭去,華朵曦正用一種饒富興味的眼光看著他,姿態優雅而從容。
「也許真正心如蛇蠍的女人,都有一副純潔如天使般的外表。」他淡淡地開口道:「別告訴我,你也認為她是無辜的。」
「我只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立場,告訴你我的想法罷了,僅供參考。」她輕啜一口杯中的酒,注視著他。「你那天和她談了些什麼?」
「你是指你故意引開饒邦睿,好讓我和她『談』的那天?」
「怎麼,我太多事了嗎?」華朵曦輕聲笑了起來,眼裡閃著一抹有趣的神色。「我只是認為你們應該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的將當時的情形解釋清楚,或許有助於讓你解開一些謎團。我還以為你很高興我這樣的安排呢。」
褚拓聳聳肩,不置可否。「我已經知道得夠多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不對她提起告訴?」她睨了他一眼,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我對法律雖說不甚了解,但最起碼還知道蓄意謀殺的刑責並不輕。」
「但是我仍然活著,就算我指控席與蝶是兇手,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憑她一個小女人,會有能耐把一個身材比她高壯許多的男人推下海。」他過了半晌才慢慢地道:「我派人查過那天的賓客名單,除了席與蝶之外,船上一定還有她的共犯。在還沒查清楚之前,我不想打草驚蛇。」
「也因為如此,所以你決定暫時離開台灣一陣子?」
「讓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再突然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你不覺得很有趣?」他的嘴角嘲諷地一撇。「重點是,這招的確令他們措手不及,不是嗎?讓席家人先嘗點甜頭,再一步一步的搞垮他們目前僅存的振旭企業,這比讓他們去坐牢來得有趣多了,你說是嗎?」
華朵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瞅著他。她一直不認為自己了解褚拓,事實上,她懷疑褚拓不會肯讓任何女人進入到他的內心世界。對他的好友和夥伴而言,褚拓絕對是個義不容辭、肝膽相照的好友,但一旦和褚氏集團為敵,他下手絕不寬貸。她突然很慶幸自己不是席與蝶。
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電話在此時響了起來,褚拓走過去接起。
「喂?」
「褚拓,我是立礎。」
「立礎?」他看了華朵曦一眼,華朵曦善解人意地起身朝他做了個手勢,離開客廳。
「現在不方便說話嗎?」聽他的聲音有些遲疑,烏立礎立刻問。
「是朵曦,不過她回去了。」褚拓走到落地窗前去,看著她的車駛離了大門口,才漫不經心地應道:「什麼事?」
「你要我查饒邦睿的身家背影,我查出來了。」
褚拓微微一愣。「說下去。」他沉聲道。
「饒邦睿是個孤兒——至少在他十五歲以後是。他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身亡,親戚中沒人肯收養他,所以他被送到了孤兒院,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寄養家庭,後來是席振旭領養了他,成為他的法定監護人。」
「領養?」他微微蹙眉。「我聽席與蝶說過,他是席振旭的乾兒子。」
「沒錯。席振旭和饒邦睿的父母是舊識,的確是認了他當乾兒子,在饒邦睿父母雙亡之後,他念在舊日的情誼才去辦領養手續。席振旭對這個乾兒子倒是不錯,席為丞有的他也樣樣不缺,算是盡到了照顧老友遺孤的責任。」
嗯。他深思著,腦海中浮起了那天見到席與蝶和饒邦睿的那一幕。饒邦睿的手緊握著席與蝶的,彷彿那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一般,而她看來也不覺得絲毫不妥。想到她跟饒邦睿的關係可能非比尋常,他忍不住蹙眉,不甚愉快。
「饒邦睿在外的評價如何?」他問。
「根據幾個和振旭企業有往來的廠商說,饒邦睿挺有才幹的,他夠聰明也敢創新,懂得在商場上巧妙地運用手腕,這一點要比席為丞來得強多了,也難怪席振旭會重用他。如果不是多了和席振旭的這層關係,想挖角他的企業想必不少。」
是這樣嗎?他沉默了好半晌,一手輕摩著下巴。
烏立礎輕咳了一聲,聲音平穩地接了下去,「還有,有件事我想你會有興趣。」
「什麼?」
「饒邦睿的父母在車禍身亡前幾年,投下了畢生積蓄和幾個朋友投資做生意,後來卻血本無歸,他們可能是因為被逼債才走上絕路,並不是意外身亡。」
褚拓微微一凜。「你是指……自殺?」
「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並不一定真是如此。」
這麼說來,饒邦睿的身世背景倒也頗令人同情。他沉吟地想著。由那天和饒邦睿短暫照面的情形看來,倒看不出他曾有這樣一段慘淡的遭遇。
「或許也因為這件事,造成饒邦睿極大的不安全感。根據他待過的孤兒院院長告訴我,他有很長一段時間相當自閉,個性孤僻不易與人相處。席振旭收養他這些年來,他在事業上一直積極地想壓過席為丞,讓席振旭漸漸將公司重心交到他身上。這個人表面上一派斯文,但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絕不可輕忽。」
這倒是。褚拓挑了挑眉。在父親的嚴格訓練下多年,他早練就出一套過人的本領,那就是——絕不要小看你的對手。那些表面看來平凡無奇、毫不起眼的人,反而可能會在你的身上紮下致命的毒針。
「我知道。」他簡短地答道。「辛苦你了,立礎。」
「哪兒的話。明天我會將更詳細的資料放在你的辦公桌上。」
「好。」他靜了半晌才再度開口,「其實那天在晶華酒店,我和饒邦睿打過照面。」
「你和饒邦睿見過面?」烏立礎有些驚訝。
「嗯。怪異的是,我覺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你想到了什麼?」
「還沒有,不過我會找出來的。」褚拓將目光調向幽暗一片的庭院,微眯起眼睛。「振旭目前手上有什麼大案子?」
「最近在和一個義大利品牌談續約一事。這是他們第三年的合作,席與蝶一向負責這個產品在台灣的企劃行銷,如無意外應該會談成。」
「派人去和這個品牌交涉,無論席與蝶和他們合作的條件如何,我給予他們加倍的條件。」
烏立礎倒抽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搶這筆生意?」
「對!」他語氣淡漠,眼神變得冷酷。「不擇手段,不計一切代價,將這筆生意搶到手。」
「你是老闆。」烏立礎並不贊同他的決定,但也不打算和他爭執,只是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才好,褚拓。」
褚拓慢慢地掛回話筒,手指在電話上握緊。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他該展開行動的時候了。
偌大的辦公室內,席振旭坐在上位,不發一語。其他還有饒邦睿、席為丞和幾位公司主管,每個人全是面色凝重。
「你說什麼?我們的生意被褚氏集團搶走了?」
席與蝶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她瞪視著帶來這個消息的饒邦睿,憤怒地低喊,「為什麼?他們又憑什麼這麼做?」
「合約明明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他們怎能如此現實、見風轉舵呢?」一名主管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再說,褚氏集團何必和我們這種小公司搶生意?這麼一點利潤和褚氏集團動輒數百億的案子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如果他想打壓振旭企業,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席為丞握緊拳頭,咬著牙說道:「這小子真卑鄙,為了打垮我們可以不擇手段,就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他分明就是假公濟私,挾怨報復。」
「這麼大的一個企業向你招手,能不動心的恐怕很少。如果這只是偶發事件,咱們倒不需要太過驚慌。」饒邦睿看了席振旭一眼,有些躊躇,「董事長,咱們該怎麼做?」
席振旭沉吟了好半晌,目光掃過眾人。「其他的廠商呢?沒被影響吧?
「這倒沒有。不過褚氏集團搶走了咱們最大的客戶,這對員工的士氣是一大打擊。如果他們打算繼續打壓我們,那我們也只能處於挨打的地位了。」
「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做。」席與蝶猛地站起身,激烈地喊道:「我去找他,告訴他我絕不允許他這麼做,讓他再濫用權力來逼迫我們席家,絕不會!」
話一說完,她立刻往門外衝去,所有人一陣錯愕。
「與蝶。」饒邦睿馬上起身想追出去,卻被席振旭叫住了。
「讓她去,邦睿。」
饒邦睿停了下來。看著席振旭疲倦地一揮手,喃喃地道:「讓與蝶去和褚拓談談,或許他會讓我們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做。」
下午四點,褚氏商業大樓。
二十樓的會議室內正持續著已經開了一整天的部門會議,偌大的會議桌兩旁坐滿了褚氏集團的各級主管,從早上開始到現在,每個輪番上陣,鉅細靡遺地報告著各部門的工作執行概況。
「很好,就照這個企劃案做,派人隨時監控作業情形,一有疏失立刻訂正。」褚拓將手上的企劃書放回桌上,緩緩地往後靠向椅背,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還有問題嗎?」
「是的,總裁。關於……」一名主管正要發言,門上的輕叩聲傳來,所有人的目光全望向門口,看著褚拓的秘書有些遲疑地推門進來。
「對不起,總裁,有位席小姐說要見你,但是她並沒有預約……」
席與蝶?他的眉峰微蹙。
「告訴她我在開會,沒空見她。」他轉回目光,向所有人比了個手勢,「各位,我們繼續……」
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已經猛地被推開,一個雪白的身影風一般的卷了進來,所有的目光立刻集中在這位不速之客身上。
「席小姐,你不能這樣闖進來啊!」在一旁的秘書小姐急忙伸手去拉她,既尷尬又不安地偷瞄著褚拓。「總裁,這……」
席與蝶沒有理會那些好奇的目光,逕自直直地走向褚拓,在他面前站定。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怒氣,氣到她握緊的拳頭。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他大概早在她進門的那一刻就氣絕身亡了。
「噢,是席小姐,真是稀客。」褚拓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表情似笑非笑。「是什麼原因讓你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
「我有話要跟你說。」她不睬他的調侃,傲然抬頭。「說完我立刻就走,絕不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他寬肩一聳,朝她比了個手勢。「你也看到了,我正在開會。」
「那我就等,等到你有空見我為止。」她冷冷地開口。「怎麼,堂堂褚氏集團總裁有那份閒情逸緻去搞垮一間小公司,卻沒時間接見我?」
一時間,四周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聽得見,所有人近乎屏息地看著這一幕,等著老闆如何反擊。
「好吧,給我十分鐘。」一絲興味閃過眼底,然而他沒有透露出一絲情緒在臉上,只是轉頭朝他的秘書吩咐,「Miss劉,帶席小姐到我的辦公室去。」
「好的。」秘書小姐連忙答道,「席小姐,這邊請。」
席與蝶高傲地抬起下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你敢開溜,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沒有再看他一眼,她逕自朝門口走去,把會議室的門甩得像打雷一樣響。
有好一會兒,會議室內沒有人敢先開口說話,大概想著這個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威脅老闆。
「各位,我們繼續。」褚拓輕咳一聲,藉以掩飾忍俊不住的笑意。他當然知道席與蝶是為了什麼而來,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沒料到的是,她居然會選擇單槍匹馬的來找他興師問罪,而且還大咧咧地在他四十位部屬面前給他難堪。
而且,天殺的,他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介意。
這只是他們的第一回合。
席與蝶站在偌大的辦公室里,環視著這個寬敞明亮的空間。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到褚氏集團的辦公大樓,但卻是她第一次進入褚拓的辦公室。她走到那面敞開的落地窗前,凝望著遠方仍然火紅刺眼的太陽。
她原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踏進這裡一步的。自從褚、席兩家交惡以來,她和褚拓一直保持著距離,縱使有機會碰面,她也只能遠遠的望著他,看著他和身邊圍繞的名媛淑女自在談笑。那似乎成為一種習慣了……
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褚拓和褚磊時的情形,當時她曾經訝異他們兄弟和得如此相像,但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出他們的不同。褚磊瀟洒而玩世不恭,褚拓則多了一份穩重和內斂,然而那抹深沉而略帶邪氣的狂妄魅力,卻總吸引著無數女人愛慕的眼光,包括她在內。
即使是現在,她仍然為了這份矛盾的情感而迷惘不已。
身後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來,席與蝶回過頭去,看著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褚拓出現在門后。他沒有走向她,只是往後靠向門板,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抬起一道眉毛看她。現在兩人獨處了。
「我以為你要我等的是十分鐘,而不是四十分鐘。」她率先打破沉靜。
「會議結束得比我預估的要晚,我只能說我很抱歉。」他淡淡地道,逕自走向他的辦公桌。「你有什麼事?」
席與蝶被他的冷漠激怒,那對寒冷的眸子掃向他。他要開門見山?那她就不客氣了。
「你為什麼那麼做?」她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什麼時候開始,褚氏集團連那麼小的一筆生意也看得上眼了?」
「利益不分大小,只要對我有利,我自然要不擇手段。」褚拓翻閱著手上厚厚的文件,連頭也沒抬起來。「做生意本是如此,你叔叔沒告訴你嗎?」
「你根本是故意的,你打算一步步地搶走振旭的客戶,讓我們無法在這一行生存下去。」她指控道。
他抬起頭來,那對莫測高深的眸子注視她良久。
她仰起下巴,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沉默持續,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但他仍然沒有出聲。
「如果我真打算這麼做,那你們不會只有損失這麼一筆生意。」他終於開口,越過辦公桌朝她走來。她發現自己往後退了一步,他逼近的高大身軀讓她節節後退。
「你是個卑鄙小人!」席與蝶忿忿地怒視著他。他離她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熱氣息,但她不會逃走。如果她冒犯了他,那就讓他殺她好了。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個正人君子。不過換句話說,你也早該知道了,不是嗎?」褚拓顯得非常平靜,絲毫沒有被激怒的跡象。「褚氏集團不是慈善機構,它是以營利為目的的企業,要在競爭激烈的商業界生存就得靠手段,嗯?」
她別開頭去,希望他不要離她這麼近,還有,他看起來不要這麼高高在上,她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你沒有話說嗎,丫頭?」他俯下臉來看她。
一股熱氣竄上她的臉頰,她伸出去推他的胸膛,發現他文風未動后,她緊張地用舌尖潤潤唇瓣。
「別這樣,褚拓。」她低聲說道,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如果你恨我,那麼儘管沖著我來好了,別去傷害叔叔,這是他僅存的事業啊!」
他的手移上來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沒有離開過她。
「我從來沒有說要讓振旭企業倒閉,至少還不是現在。」他慢吞吞地道,語氣仍然冷硬,但眼眸已不再冰冷。「沒錯,我是搶走了你們振旭目前的最大客戶,但它還不至於會因此而垮台。如果這是你今天來的目的,恐怕你是多慮了。」
「我不相信你!」席與蝶脫口而出。「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麼我要你保證,保證絕不再搶走振旭的客戶!」
他微挑起一道濃眉,看著她抬著下顎,目光認真而堅定,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這個小女人不只挑釁他,而且得寸進尺。
褚拓收緊腕上的力道,感覺她的眼裡流露出恐懼。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他並不想傷害她,只是要她認清在必要時,他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人。
「你憑什麼要我保證?」他嘲弄地道:「一個殺人兇手?」
她憤怒地望進他眼中,試著要掙開他,但絲毫無法撼動他鐵鉗般的手臂。
「我們又回到老問題了嗎?」她咬著牙道,燃燒的眸子迎上他。「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褚拓一言不發,看著她眼裡那抹深沉的沮喪。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心軟了,然而他立刻憶起她是如何地仇視著他,她的懇求都是有目的的,只是為了保住他們席家的事業,她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驀然硬起心腸。
「我對你的信任,猶如你對我一般。」他不為所動地道。「我告訴過你,只要你惹火了我,我就會讓席振旭的公司關門大吉。你最好記住我的警告。」
席與蝶的臉色倏然刷白。他的表情如此冰冷而無情,毫無妥協的餘地。噢,她多麼恨他,恨他總是能這麼輕易地操控著一切,恨他總是為所欲為地命令任何事,恨自己卑躬屈膝,換來的卻是自取其辱。
突然間,她對自己來這兒的真正目的感到迷惘。如果褚拓真的打算繼續地報復,讓振旭企業在商業界消失的話,她又能怎麼樣?她根本無力改變這一切啊。
「如果這麼做能令你高興的話,那就隨你吧。是我自不量力,以為你會願意……」她咬住唇,然後一甩頭,聲音平靜地道:「我可以走了嗎,褚先生?」
褚拓看著她,她的神色漠然,娟秀的小臉上毫無表情。他並不想要這樣,不想讓他們之間對立至斯。她此刻的神情顯得疏離和遙遠,眸里湧現的淚光令他感到心疼。如果他夠誠實,他就會向自己承認他一直渴望著她,那份昭然若揭的熱情已經在他心裡太久了,也許還有一點自責混雜在裡面。
他從不曾真正想要傷害過她。
褚拓抬起手,以指接住她滑落臉頰的淚珠。她別開頭去,再次試著掙脫他。他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迎上他的視線。
「或許,咱們可以打個商量。」他低語著,看見她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只要你一句話,我甚至同意和你們合作,讓你們擁有褚氏集團這個大客戶,你說如何?」
席與蝶猛地睜大眼睛注視著他。「你在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她想轉過身,他抓住她的手。「不過,當然我有條件。」
「條件?」她喊著。「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嗎?你……」
「你何不聽完之後再作結論?」他極輕柔地打斷她,聲音優閑且泰然自若。「或許你會發現,我並不是個太難商量的人。」
他看得出她還想爭辯。她一向對他的話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這回她保持了沉默。
「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答應,我隨時準備和你簽約,成為你們最大的客戶。我以我個人的名譽作為擔保,如何?」
她逐漸鬆懈了下來,但依然保持警戒。「什麼條件?」
褚拓眯起眼睛,緩緩地開口,「我要你……陪我吃頓飯。」
她十分不淑女的咒罵一聲,再次試圖掙開他的鉗制,但他扣住她的腰不放人。「你根本不是認真的。」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難道你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意外的,他居然笑了,一絲光芒在他眼底閃爍。「幫個忙,和我吃頓飯有那麼糟嗎?我只是想邀請一位美麗的女士共進晚餐罷了,又不是要吃了你。」
席與蝶停止掙扎,眸子注視著他,研究著他的表情。他看來不像是在和她開玩笑,但是……可能嗎?他會如此輕易便同意和解?
「只要……和你吃頓飯就可以了嗎?」她的聲調有點不穩。「你說真的?」
「我從來不承諾做不到的事,這一點你毋需懷疑。」他輕觸她柔嫩的頰,那對黝黑的眸子似乎穿透了她的眼睛、她的心和靈魂。「如何,你答應嗎?」
她悄悄地望了他一眼,然後遲疑地輕點一下頭。
一絲勝利的神色閃過褚拓眼底,他俯下頭去,在她唇邊柔聲呢喃,「那麼,吻我,與蝶。」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唇已經覆上她的,封住那張欲語還休的小嘴。
席與蝶先是感到驚慌,感覺他的手捧住她的頰,另一手輕柔地摩挲她腰間纖細的曲線,探索她柔軟的肌膚。她以手推他的肩,試著想避開他的吻,然而他毫不退讓,溫柔但堅定的觸摸令她渾身輕顫。
她在他嫻熟的引導下逐漸放鬆了下來,有些遲疑地環住他的頸項。
察覺到她溫馴的反應,一股強烈的需索悸動在他體內焚起。他的吻更深,近乎貪婪地探索她的一切,感覺她柔軟的嬌軀在他懷中發抖。上帝,她好甜美,他覺得自己根本嘗不夠她。
褚拓的唇終於離開了她的,看著她被吻腫的芳唇紅艷如盛開的玫瑰。
她仍然驚愕地看著他,朱唇微啟,嬌喘吁吁,清亮的美眸里燃著火焰,令他衝動的幾乎想再擁她入懷,狠狠地將她吻個夠。
但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用最平淡的聲音開口,「很好,你的表現的確值得這個報酬,看來我也不算吃虧了。」
他放開了她,轉過身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就這樣吧!我會派人和你們談合作細節。至於咱們這個約會的時間和地點,我會再通知你。」
席與蝶沒有反應,只是怔怔地望著他,感到不安和空虛。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的只是她的馴服和投降,她只是他的戰利品罷了,什麼都不是。
褚拓從辦公桌前抬起頭來看她,那對望著自己的美眸深幽而難懂,他納悶著她在想些什麼。「還有問題嗎?」
她的反應只是搖搖頭,末了才輕聲開口,「希望你遵守諾言,褚先生。」
沒有等他回答,她隨即轉身離開,纖細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留下他靜靜地佇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