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身子疾速下墜,風聲貫耳,刮上臉龐使紀雲深不禁瞇起眼。

眼尖地發現一株生於崖壁上的矮小枯樹,她立即想也不想地伸手一抓,在空中停了一下,但那枯樹吃不住她的重量,被連根拔起,連同她一道墜河。

「啪啦」一聲,水面激起一陣水花,所幸她事先屏住氣息,並未喝進河水。隨著枯木自水中浮起,她抹去臉上水珠,誰知此刻身側又是一聲「啪啦」,水花再度濺了她滿臉,跟著一顆頭自水面浮起。

她吃了一驚,將枯木調向那人,待他抓住枯木另一端,這才看清他的面目,不禁訝異更甚。「師弟?!怎麼你也掉下來了?」

秦軒拂開遮目的濕發,見她平安無事,這才鬆懈下來。「我擔心妳溺水。」他在江南水鄉居住的這幾年已學會泅水,原怕她不識水性,看來是白操心了。

「唉,那可連累你了。」她這幾年四處遊玩,早學得泅水之法,墜崖前便有準備,沒想到師弟會尾隨自己跳下……

唉……師弟真是……唉,跳崖可非兒戲啊!話雖如此,心頭仍滿溢感動。

他沒接話,明白自己即使預先得知她精通水性,他仍會奮不顧身地隨她跳崖。

她四下一覽,發現二人處於急流中央,身子向他靠近些,笑嘻嘻的。「唉,『摔狗崖』這名兒之前聽來倒沒什麼,如今自個兒摔下來,卻覺得不大雅觀了。」

被她逗笑,他心情稍開朗了些,微笑注視她。師姐就是師姐,身處險境依然談笑自若,跟她在一起,永遠不會感到絕望。

二人同攀著一株枯木,隨波逐流好一會兒,前方卻仍似茫茫無盡。

他不禁顯露憂色。「師姐,妳想這急流會是通往哪兒去?」

「……一道瀑布。」

「嗄?」訝於她口氣的篤定,轉頭見她正指向前方,再定睛一瞧面色頓時一變。

遠處,總算出現了那若隱若現的盡頭。再不久,他倆便會墜下那瀑布口,這回若運氣不好也許會粉身碎骨。觀察四周,卻仍是山壁環繞,全無上岸的可能,正苦思對策,肩上忽被人一拍,回首見紀雲深正笑望自己,伸手指向左側。

「師弟,你瞧那邊。」

他凝目一看,前方靠近瀑布的山壁上隱隱有一道狹窄細縫。

「咱們現在一塊兒想法子游向山壁,到那兒再將這樹榦卡入山縫間,就不會摔下去啦!」

他估量著瀑布之距,水流湍急,且目前位置距山壁甚遠,十分冒險,卻是唯一可行之法。目測那山縫寬度,似同樹榦粗細相近,應能牢牢嵌住才是。

當下兩人使盡吃奶的力氣朝山壁劃去,但水流的速度遠遠超過他們,與山壁還有一段距離時已被沖離山縫前,眼見他們便要落下斷崖--

「抓緊了!」紀雲深突然大喝一聲,伸掌向樹榦末端使勁一擊,樹榦忽然橫向,斜斜插入甫越過的山縫中,她卻因而失了掌握,被急流帶走。

「師姐!」秦軒大驚失色,當機立斷地伸手扯斷腰帶,運勁朝她甩去--

救命索一到,她立刻眼明手快地捉住尾端,雙手交互地拉索回來。但那腰帶韌性不夠,開始緩緩撕裂,他額冒冷汗,移身至樹榦末端,將空著的手伸向她。

「師姐!手!」

她也知道腰帶欲斷,無奈水力阻她前進,實在無從加速。忽然「嘶!」一聲,腰帶從中斷裂,她當機立斷地將手上的半截腰帶甩至他距自己較近的空手上。

他分毫不差地接住,她沿索而回,總算握住他纏著腰帶的手,大吐一口氣,鬆懈下來。「嘿,我方才臨崖一瞥,發現下頭真是道大瀑布哩!足足有十來個人高--」話聲未了,便給一陣拉力扯入他懷中。

秦軒一手環著她,面色死白。適才腰帶斷裂時他心跳幾乎停止--

被他緊抱著,她面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耳中是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一時間,她的心跳也莫名地失了節奏,與他響應。

胸口滿溢著一股溫柔,她伸手輕撫他的背,柔聲道:「師弟,你救了我一命呢。」

他環在她腰上的手無法剋制地微微顫抖,埋首於她頸窩間,心有餘悸。

良久,見他仍無動靜,她輕咳一聲,提醒:「嗯……師弟,一直泡在水裡不大好欸……」

他卻仍悶悶地不肯抬首。她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又隔了許久,他才將她緩緩放開。「走吧。」掉頭沿樹榦朝山縫而去。

她跟在他身後,有些擔心地問:「師弟?你還好吧?」嗓音好沙啞啊。

他清清喉嚨,平聲道:「我沒事。」悄悄抬手,抹去眼眶中的……河水。

山縫甚窄,得橫身穿越。二人像螃蟹般橫行一段路,前方漸漸豁然開朗,四周也越發明亮。終於走出山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讓晚霞染成金色的草地,風吹得草葉窸窣作響,不遠處一條小溪潺潺流動,在餘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被眼前美景所懾,二人頓時忘了言語,瞠目呆立。

突然「潑啦」一聲,一條大魚在溪中嬉戲似的一甩尾巴,他倆這才回神,轉頭看向彼此。

只見對方蓬頭垢面,衣衫又濕又皺,在山縫間更沾上不少壁上的塵土青苔,忍不住相對放聲大笑。笑聲未歇,她眼珠一轉,倏地拉起他的手,向小溪奔去--

「嘩啦!」雙雙落水。

浮出水面,見他正錯愕地瞪著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泥鰍大俠,我幫你凈身了「」滿面笑意地欠了欠身。

他莞爾,童心也起,伸手至溪中掬水潑她。

「哎呀!」她拂去臉上的水,不甘示弱地回敬。

二人你來我往,直到玩累了,倚岸邊笑邊喘。此時天色漸暗,她解發,沉入水中片刻,浮起時對他笑道:「師弟,快將衣物跟身子洗凈,咱們上岸了。」

霞輝將她的五官映得柔和,秀顏上水珠晶瑩,一頭青絲披散肩上,添了一絲嫵媚,使他不禁瞧呆了。

「師弟?」她奇怪地摸摸面頰,是沾了什麼臟物嗎?

他一撇頭,無意間見到她半露於水面的胸口衣衫緊貼,最貼身的褻衣若隱若現,心頭大震,趕緊垂首不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的神情。「師姐,妳先上岸吧。我馬上就好。」

她點頭。「嗯,可別泡太久,會著涼的。」她不疑有他,上岸離去。

待她走遠,他閉氣將全身浸入水中,試圖以冰涼的水溫平息自身的滾燙。

天色黑得甚快,他在水中一番折騰,上岸時發現月亮已探出臉來。遠處火光隱隱,他循上前,見兩樹間生了堆柴火,紀雲深正坐於火旁,以樹枝撥弄柴堆。

她僅著裡衣和褲子,其它衣物晾在一旁樹上。在男子面前如此穿著自是不妥,但師弟便猶如她的親人,自不須如此顧忌。

「師弟,你來啦!」她頭也不抬地指指頂上大樹。「快晾起衣物吧。」

他依言除去衣物,打著赤膊,僅著一條褲子,

她放下手上的樹枝,抬首,正好瞧見他赤裸的上身。江湖遊歷多年,非末見過男子打赤膊,可親眼見師弟有著與一般習武者相同的結實身軀,不由得有些怔然。

驀然間,當年在季家莊,希望師弟能小上數歲好讓她抱在懷中的想望,似是不曾存在過一般……

秦軒將衣衫晾在樹上,背對著她,確定隨身攜帶的錦囊安然無恙,將其小心收入袍內。手上餘一件裡衣,瞥見她穿著濕衣,眉頭不禁一皺。心念一轉,踅回火邊,將裡衣舉在火上烘乾。

見到他的舉動,她怔了下,隨即一笑,以為他是等不及衣物自然干。

她內力修為不低,自不會因此著涼,但穿著濕衣渾身不舒服,不適地伸手扯扯領口,起身繞著火堆行走。原地繞了好半天,忽見他上前,將手上裡衣遞向自己。

「這烘乾了,師姐身上的衣物若還濕著便湊合著穿吧。」

啊……原來……她愣愣地接過裡衣,為他的細心感動。朝他微微一哂,踱至樹后,褪去濕黏的衣物,換上他的裡衣,才回到火旁坐下。衣上存著甫烘乾的暖意,和著他留下的氣息,淡淡的、不霸道的獨特氣味使她不禁有些恍惚。

秦軒坐在她對面,見她被自己寬大的衣物裹著,面上頓時一熱,垂首靜心。

二人不再言語,周遭頓時只余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良久,他開口:「師姐,妳倦了嗎?我守著火,妳先歇息吧!」

她輕應一聲,確實有些倦了,便走至樹邊坐下,倚樹閉目……肚子卻在此時不配合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師弟,你餓嗎?」好半天未進食了。「我餓得睡不著啦!」

一陣輕笑傳來。「師姐,妳忍忍,忍久便不餓了。」

「說得像你常這樣似的……」她咕噥。

彼端沉默一會兒。「幼時……常挨餓。」頓了頓,又道:「我娘死得早,十歲那年我被大娘趕出家門,四處流浪,後來……遇見那李姓漢子,當了……」再次頓住話尾。頭一次跟她提起這些,雖難啟齒,可對師姐……他無須隱瞞。「……偷兒。」

她一怔,訝異他同那竊賊頭兒竟有這麼段淵源。是了,怪不得師弟得知小七的頭兒姓李時反應這麼大。

「后蒙師父收留,才脫離苦日子。對我而言,師父便是我唯一的親人。」

「師弟……你忘記師姐啦?」語氣有些怨懟。

他低笑。「當然沒有。」眸中多出幾分溫柔,輕聲道:「師姐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較親人的感覺,更多了分柔情眷戀……

感到他語中的真誠,她心頭溫暖,聲音不覺放柔:「你跟師父也如同我在世上僅有的親人。」

「……師姐,妳爹娘呢?」忍不住問道,對於師姐,他始終有種難以捉摸之感,極想知道更多、更多關於她的事。

「我不曉得。」

出乎意料的回答,使他一怔。

「我自小被師父收養,打有記憶起,便一直只有師父這親人……十五歲藝成下山前,師父難得嚴肅地問我,是否想得知自己的身世?在那之前我是壓根未想過這事兒。」

她微微一笑,續道:「我問師父:『我必須知道嗎?』師父回答:『並非必須,而是妳想知道嗎?』哎,既非必須,我自是不想的。知曉身世又如何?自師父口中述起,不也如他人之事?如今我心中唯一敬愛的是師父,不會再有別人。」說話間不覺忘卻飢餓,睡意襲上,抬手打了個呵欠。

他聽著,有些失神。師姐所言自是不錯,可真能做到這般豁達,卻非容易……總有偶然想起自己父母,那會是什麼感覺……惆悵?鬱悶?

「師姐……妳可記得妳曾對我說過,希望我快樂?」

「嗯?」恍惚問低應一聲。

「妳說有煩惱時玩波浪鼓能開心,便將那贈與我。我……」停頓片刻。「我雖沒什麼可送妳的,可……也希望妳快樂。」

半夢半醒間隱隱聽入他的話,她唇邊不覺掛著一絲笑意。師弟是第一個這樣同她說的人呢……因為她向來是快樂的。

原來有人希望自己快樂的感覺這麼好。帶著笑意入眠,今夜,該有個美夢吧。

平日露宿野外,為防毒蛇猛獸夜襲,她向來淺眠,但現在有師弟守著……她很安心。

「啾啾啾……啾啾啾……」

枝頭鳥鳴悅耳,晨光滲透樹縫,灑在倚卧樹榦的男子身上。

師弟的睡相還真像個孩子啊……紀雲深在不遠處瞅著他,不禁掩嘴偷笑。

夜半時與他交替,便這麼守至拂曉時分,身上早換上乾衣物,只頭髮仍披散著,像山間野人似的。唉,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先前在河中解發清洗后發簪便不知給丟哪兒去,還是方才更衣時才發現遺失了……不過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

眼見天色漸明,她心念微動,在面前的火堆添了些枯枝,躡手躡腳地離開,直到與火堆有一段距離,才放步走向溪邊。

晨光照射下,溪水清澈見底,見到水中三三兩兩的魚群,她面露喜色。

在附近找了根長樹枝,以貼身匕首削利末端,走至溪邊,一手搭在岸邊岩上,瞇眼瞄準,向下使勁一刺!收回時上頭多了條掙扎跳動的肥魚。

許久沒捉魚吃了,手法倒沒生疏。滿意一笑,正欲著手處理,忽被水中一樣事物攫去注意。那是……她昨日遺失的發簪!

運勁將樹枝向後一擲,使其穩穩插入岸上中,低頭見發簪在自己搭著的岩石與鄰岩間載沉載浮,俯身撈起,才拈住簪尾,支撐自身重量的那隻手卻陡地一滑--

輕呼一聲,眼見面部便要撞岩,趕緊撐直雙手急扶岩面,掌心頓感痛楚,拈著簪子的手指一松,簪子落水,逐流而去;直覺地傾身伸手向前一撈,卻撈了個空,岸上的雙腳順勢微開,左腳突然向旁一滑,跟著腳踝一陣尖銳刺痛傳來,使她齜牙抽了口氣。心知不妙,以盡量不動到左腳的姿勢緩慢爬回岸邊。

呈大字仰卧岸上,舉起雙手在面前一看,掌心果然因方才用力過猛而微微擦傷;左腳的刺痛陣陣傳來,坐起身,除去鞋襪,細細審視,腳踝紅腫,顯是扭傷了。

皺眉向左看去,發現先前腳滑是岸邊一塊綠苔所致。唉,是否該喚師弟來幫忙呢?或是自己撐著回去算了……正想著,耳中忽聞一陣腳步聲,神色頓時一喜。

轉頭見一人自溪前樹林踏出,正是秦軒,當即朝他揮揮手,高喊一聲:「師弟!」

「師姐?妳怎麼了?」見她情況不對,秦軒面色一變,飛奔上前。

他醒來未見紀雲深,不免有些擔心,起身尋找,不意見到她一頭亂髮、狼狽地坐在溪邊。在她身邊蹲下,見到她紅腫的左腳,他面色更加難看。

「師弟,你來得正是時候,唉,我一時大意扭傷了腳,你來扶我一把吧。」朝他便伸出一隻手。

他蹙眉,並不伸手扶她,端詳她傷勢半晌,轉身背對她。「師姐,我背妳吧。」

「呃?」望著他的背,她摸摸鼻子,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便伸手環住他頸項,

他的背寬闊結實,步伐沉穩,讓人安心……朗日被自己背負時,也是這種感覺嗎?她將頭抵在他右側肩膀上,胸口熱烘烘的,唇畔染笑,沒發現他耳根子發紅。

「師弟,那兒還有條魚,莫忘了帶走。」自他頸側采手,指向直立於岸上的樹枝。

他上前拔起帶魚的樹枝,穿越樹林,回到二人先前休憩處。離去不久,火堆尚未熄滅,只火勢已微。將她放在樹蔭下,他找了些枯枝丟入火中,瞬間劈啪燃起。

「師弟,你去將這魚處理好,烤起來吧。這魚大,夠咱倆吃了!」她舉掌看了眼。「我手掌擦傷,只能倚賴你啦。」

他搶上一瞧,見她掌心臟污中透出血絲,眉心皺得更深。「師姐,妳捉個魚怎麼弄成這樣?」

她沒多作解釋,向他笑了笑。「師弟,你甭擔心,小傷罷了。」

他不發一語,起身,悶悶走遠。

本以為他要去溪邊處理魚,卻見他沒帶魚去,她不禁一怔,大喊:「師弟,你忘了帶魚啊!」

他卻似充耳不聞,沒有回頭。

師弟該不是在生氣吧?否則怎麼不理她?可她受傷,他生氣做啥?正摸不著頭緒,便見他踅了回來,手上拿著塊浸濕的碎布,看來是他袖上所撕下的。

他在她身前坐下,拉起她的手,拿濕布輕拭她掌心傷處。

一陣涼意夾著刺痛自傷處傳來,她輕皺下眉,又笑開。「唉,師弟,你別緊皺著眉,皺出紋來可不好看哪!」

他瞥她一眼,埋首繼續清洗她的傷口。

見他神色專註,唇抿成一條線,劍眉依舊糾結,她笑道:「師弟,我說真的。你長得這樣好看,眉心若多幾道紋多可惜。」

他抬眸看她,這才舒眉,拉起她另一隻手,低頭繼續拭凈,唇邊隱含笑意。「怎麼,師姐覺得我好看?」

「那當然。」她眸中盈笑。「打五年前第一眼見你,我便知你長大定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師弟,你老實同我說,這些年可有心儀的姑娘沒有?」

他手上動作一頓,面上閃過赧色。

她笑吟吟地道:「上回在市集我瞧見你在姑娘家的首飾攤買了樣東西,是要送給心上人的吧?來來來,告訴師姐你鐘意哪家姑娘,師姐定相幫到底!」

「師姐妳別瞎猜。」放下她的手,他耳根子發熱。原來那日仍教她瞧見了。

「你是到成家立室的年紀了,就別害臊啦!」

「師姐不也一樣?不知師姐可有意中人?」不覺屏息,就怕她說出個「有」字。

「好小子,反倒問起我來啦?」她笑著橫他一眼。「我性好自由,這些年四處遊歷,快活得很,要有家累哪還能這般輕鬆?」

言下之意是沒有了。他暗鬆了口氣。「師姐莫非忘了,往後我也要跟著妳一起?」

她愣了下,可真忘了。「呵呵,咱師姐弟倆要這麼結伴遊玩到老,倒也不錯啊!」

他凝視她,明知她話中並無弦外之音,仍忍不住胸口發熱。白頭偕老啊……

「我拿魚去溪邊清理一番。」起身帶魚走遠。再不離開,他怕自己剋制不住衝動,吐露滿腔情意。

待他離去,她低頭審視自己左腳,感到陣陣刺痛襲來,秀眉微顰。看來這扭傷較自己想得要嚴重……

適才在師弟面前表現得若無其事,實則隱忍疼痛,不願他太過擔心。

沒一會兒,秦軒攜魚歸來,將魚穿在一根樹枝上,架火烤起來。陣陣香氣傳來,她卻已因腳上的疼痛而飢餓減半,閉目倚著樹榦,因忍痛而額上泌著薄汗。

待魚烤熟,他正欲同她分食,轉頭見她面色蒼白,心下一驚,將魚隨意插在火旁,著急走至她身邊。「師姐!」

她睜眼,微微一笑。「魚烤好了嗎?瞧我披頭散髮的,只怕會吃到發上……唉,都怪我粗心弄丟了發簪。」其實並不在意,只想說些話讓師弟知道自己沒事。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師姐一直末束髮。抿抿唇,轉身背對她,自懷裡取出錦囊,從中拿出那支檀木發簪,又迅速將錦囊收起,不讓她瞧見。回過身,對她道:「師姐,我這兒有支發簪送妳。」

她怔住。「師弟,你怎麼隨身帶有發簪啊?」心思一轉,唇邊浮現笑意。「這就是你上回在市集買的?」

他微窘。「妳別想偏,我瞧這花紋別緻,是以買來收藏,沒特意要給誰。」

她可不信。「你還是留著吧,我便這麼邋遢些也無不可。」他這樣貼身攜帶,足見其價,她不能收。

「師姐。」他抿緊唇。

「師弟。」她微笑。

沉默半晌,他嘆息一聲。「這樣吧。妳先用這簪子頂替,將來再還我。」怕她拒絕,搶道:「妳手受傷不方便,我替妳簪上吧。」徑自繞至她身後,扶著她肩膀調了個姿勢,動手替她梳發。

見他堅持至此,她也不好再拒絕,便由得他去。

他以指為梳,將她的秀髮挽了個髻,以簪牢牢固定。

「好了。」他走回她面前,矮身查看她的腳傷。

「甭瞧啦,一點小傷罷了。」

他抬首,舉袖拭去她額上冷汗。「師姐,妳不是說過,逞勇是討不了好的,怎麼自己給忘了?」取出方才在溪邊處理魚時順便洗凈的濕布,輕裹在她傷處。

她笑了。「我這樣說過?」見他笑著點頭,哼哼兩聲,瞇起眼。「你記性可真好。」

「師姐的教誨,不敢或忘。」神色謙恭。

她噗哧一笑。「得了吧!」腳踝處微感涼意,再被這麼他一逗,似沒那麼痛了。

他溫柔地瞅著她。「師姐,妳不是喊餓?」起身將魚取來,割肉剔刺。「妳手受了傷,別碰到魚腥。」將冒著熱氣的魚肉送至她唇邊。

她忍不住好笑。「師弟,我是擦傷,可不是手廢了。」說歸說,仍張口吃下他送上的魚肉。

柔軟的唇輕觸自己手指,使他微微一震,趕緊低頭咬魚,杜絕不該有的遐思。

真是折磨,卻又甘之如飴……唉。

讓他餵了一會兒,她食慾漸漸上來,一條魚一下便去了一半。

「行啦。師弟你別只顧著我,自個兒也吃些吧。」

他確實也餓了,便自行吃了起來。

她睇著他,笑意盎然。往後他倆若露宿荒野,大概便是如此吧?一向是她在照顧人,今日被師弟照顧,感覺著實新鮮呢!心頭浮上一股化不開的暖意,加深她的笑容。

她……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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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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