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課後,楊照雲沒心情陪同學去吃飯,隨便地在餐廳吃了點東西,又在學校附近亂晃了一陣子,等回到宿舍已經是十一點多。
原本他以為盛怒的衛棠希今天恐怕不會回來,沒想到當他打開寢室門時,卻瞧見衛棠希躺在地上。
室內開著冷氣,衛棠希並沒有蓋被子,楊照雲擔心他著涼,遂調高冷氣的溫度,幫他蓋上被子后,走入浴室洗澡。等他洗好澡,再回到衛棠希身邊時,才發覺他的狀況好象不太對勁,他立刻伸手去觸摸衛棠希的額頭。
「好燙。」
就在他正努力想辦法時,卻聽見衛棠希喃喃不停的夢囈。
「媽,不要離開我,不要……」他雙眉糾結,神情凝重,額際冒出許多汗珠。
是衛棠希家裡出了問題嗎?楊照雲疑惑地想著。
「不要離開我,為什麼……不要我了,我會乖的……」
瞧見衛棠希做了惡夢,楊照雲想喚醒他,助他脫離惡夢。「學長、學長!」
楊照雲不斷地喊他,衛棠希卻始終聽不見他的呼喊,只見他滿身大汗,楊照雲立刻幫他換上乾淨的衣服,接著又拿出藥箱里的退燒藥硬是逼衛棠希吞下,並取來毛巾幫他擦汗。
楊照雲完全按照他的媽媽在他發燒時所做的每一個步驟,為的就是想幫衛棠希降低體溫。發燒有時也會奪走一條人命,所以他每一個動作都必須小心謹慎,因為他曾經有個同學就是因高燒不斷而去世。
「媽……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衛棠希又在夢囈了。
為了安撫衛棠希的情緒,楊照雲握住他的手,也不曉得自己做的對不對,他只希望能使衛棠希的心情不要再激動,否則只會讓他自己更加痛苦。
似乎察覺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衛棠希也緊握著對方的手,情緒漸漸平復地不再說話,臉上泛出淺淺的笑容。楊照雲見狀,心安了不少,看他不再冒汗,便伏在床邊注視著他。
每個人都有其生活背景,環境的好壞往往會影響一個人成長后的性格,他想衛棠希的兒時生活必曾有過一段傷痛的過往,才會導致他現今拒人千里的待人態度。
反觀自己生長的環境卻很幸福,才會養成他的天真箇性。不過他們是來自不同的家庭與環境,自然不能放在同一個天秤上衡量。
時間越來越晚,他累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漫長夏夜,楊照雲總覺得手心好熱、好熱……
◆◇◇
夏日的艷陽光線穿透眼皮,直接刺激到眼球,衛棠希奮力睜開眼睛,他慢慢吸口氣,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很疲憊,好象剛經過一場激烈運動似的。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不然他怎會覺得頭特別痛,眼睛也刺痛得十分難受呢?
直到手心微溫的暖意隨著血液一波一波傳進心臟后,他才意識到有人正握著他的手。
是誰?他偏頭一看,眉心瞬間打了個結,怎會是楊照雲?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依稀記得昨天去圖書館看完書後,便回到宿舍睡覺,後來……呃,後來他又做了什麼卻全然沒印象。
看著楊照雲的睡臉,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突然覺得他很可愛,純真的像個孩子似的,但一思及楊照雲昨天的舉動,倏地,他抽回自己的手,坐起身,這樣劇烈的動作驚醒熟睡中的楊照雲。
只見楊照雲睡眼惺忪,眼睛眨了眨,他猛地回神,將手心貼在衛棠希的額頭上。
「你做——」
「幸好退燒了,這樣我就放心了。」楊照雲鬆了一口氣,伸伸懶腰,開始收拾散亂在手邊的東西。
這時,衛棠希就算再怎麼不記得昨晚的事,心裡也大概有個底了。
「昨天我怎麼了?」
「昨晚學長發燒了。」楊照雲對著他說。
「就這樣?」他想用三言兩語就解釋昨晚的事情?
「嗯……發燒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千萬不可大意,一個不小心可能會連命沒有的。」楊照雲一臉認真地說。
衛棠希直接挑明地問:「昨晚是你照顧我的?」
轉過身背對著衛棠希整理環境的楊照雲,輕輕地點頭。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在他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是相互利用,他才不信什麼無條件幫助。
人與人本來就是因為利益而在一起的。
楊照雲嘆口氣,轉過身。「學長,為什麼你要扭曲人家對你的善意呢?照顧你,是因為你是我的學長、同學、室友,就算你只是一個陌生人,我還是會幫你的。」
「為什麼?」
楊照雲表情猛然僵住,不解地看著他。「你問倒我了,幫助人需要什麼理由?」
衛棠希輕蔑地笑。「很簡單啊,一晚的看護換個人情,往後我見了你都必須對你卑躬屈膝,不是嗎?」
「我要你的人情做什麼?我又不需要!我當你是朋友,對你好是應該的。」就算衛棠希的話會使人火冒三丈,楊照雲還是盡量心平氣和地跟他講道理。
「即使今天過後你依舊對我很冷淡,我照樣會想跟你當朋友。」
很久沒有人接近他,只是單純地想對他好了……就算是駱子揚,以他的個性,待他好也是三分鐘熱度,所以兩人雖是朋友,卻很少聚在一起,而這一次,衛棠希的確受到一點點的感動。
楊照雲的話,讓他聽得整顆心都在發燙,他的身邊一直沒有這種只為他著想的人。
「朋友本來就是這麼回事,雖比不上親人,但有時候也是能發揮用處的。」
楊照雲陽光般的笑容直達他冰封已久的內心,衛棠希垂下頭,心底儘是無限的感動。
「再說,如果我昨晚不幫你,你就完了,你知不知道?所以你想感謝我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接受啦!」說到最後,楊照雲怕衛棠希尷尬,又補上一句幽默的話。
衛棠希露出淺淺的笑痕,楊照雲即刻誇張地說:「學長,你笑了!你笑了耶!」
「每個人都會笑。」他又嚴肅地道。
「至少我沒看過你笑。」
楊照雲的一句話又將衛棠希拉回過去的記憶,是了,他的確很久都沒這樣笑過了。
「學長,我雖然不清楚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假使你說不出口,就盡量把它遺忘吧,時間會是最好的葯,等你以後老了,就可以笑看人生。」楊照雲手心覆蓋在衛棠希的手背上,正經地說。
衛棠希含笑不語。
楊照雲曉得他終於聽進他的話了,心想這對他和他而言會是個好的開始。
「快八點了,你先去洗個澡,我去幫你帶早餐上來,今天你好好休息,我會替你請假。」
「我沒這麼弱,你幫我帶早餐就好。」衛棠希緩緩啟口。
楊照雲眉開眼笑地道:「好。」
他是該慢慢地從心底的牢籠里把自己解放出來了……
窗外的陽光正耀眼,或許他的人生應該重新開始才對,為了自己和這個單純關心他的——楊照雲。
◆◇◇
不知何故,後來在校園裡,便經常可見楊照雲和衛棠希在一起的景象。
看在大二以上的學生眼裡,莫不覺得驚訝萬分,他們沒想到向來孤身一人的衛棠希,除了駱子揚以外,竟也會有與別人相談甚歡的時候,更令人詫異的是他們偶爾還可見到衛棠希因為楊照雲的笑語而使得唇邊展露出淡淡的笑意。
很淺的笑容,卻是破天荒。
怎麼回事?!
這是大家心裡的疑問,僅除了一人——駱子揚,他自始至終都對他們的友情抱持高度的期望。
很早以前他就明白自己能當衛棠希的朋友,但卻不是打開衛棠希心裡那道鎖的鑰匙,而楊照雲或許就是那把鑰匙也說不定,所以他對於他們兩人的發展是樂觀其成的。
衛棠希太老成、太不近人情,又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他就是不想見到這樣的衛棠希,若是哪天能讓他看見衛棠希失去理智的場面,他肯定開香檳慶祝。
因為楊照雲的緣故,班上有些同學慢慢地開始試著接近衛棠希,不過仍是趁著楊照雲在的時候才敢靠近他,因為他們依舊有些畏懼他。
倒是丁雅樂才不在意,既然她的好同學和衛棠希是朋友,她自然得把衛棠希也當成是她的哥兒們。
楊照雲雖然不清楚造成衛棠希這種個性的緣故,但他相信人心是會改變的,尤其在有人支持的情況下,他當然樂於見到衛棠希越來越親切。
相較於楊照雲的努力,衛棠希卻始終都是局外人,他從沒踏進楊照云為他建好的「友情圈」里,他一雙冷漠的眼,絕不會因為楊照雲對他的好而全盤接受其它人。
那天之後,他仍舊是他,衛棠希。
唯一改變的是他已經能接受楊照雲的接近,他的世界里多出容納一個人的位置,但對其他人,他照舊拒絕得徹底。
楊照雲就如這熾夏的南風,吹進他殘缺了一角的心口。
他需要楊照雲給他的關懷,所以他願意配合他所有的行為,包括他以前不愛的事物,他也願意試著接受,一切只求楊照雲能待在他身邊就好。
「班代,這是剛剛助教拿過來的,他叫妳填一填交出去。」
被選為班代的丁雅樂接過同學遞交給她的單子,連忙召喚康樂。「上頭交代要我們參加全系的籃球比賽,這事就交給你,別搞砸啦!」
丁雅樂談笑之間厲害地轉移她的工作,看在楊照雲眼底卻是笑她的奸詐。
她回道:「這是『權責分明』!本來就是該康樂去想辦法的,我把工作全權交付出去,這才是班代該做的事,你懂不懂啊?」
丁雅樂句句有理讓他無法反駁,只得照單全收。
注意到楊照雲把焦點落在丁雅樂身上太久,衛棠希終於開口問:「你笑什麼?」
和楊照雲相處久了之後,他的座位就跟著他而改變,或許應該說他坐到哪,楊照雲就跟著坐到哪,而丁雅樂也會來參一腳,學藝、公關和一堆他平常就沒什麼交集的人統統都會坐在楊照雲附近,以他為中心,自成一群。
「妳不覺得雅樂很可愛,明明就是個小女生,又偏偏愛裝出成熟大人樣,一點也沒有么兒的嬌氣。」楊照雲衷心地讚美丁雅樂,他有兄姊,但就是缺了讓他付出愛心的弟妹,是故,一見到了雅樂,他就很喜歡親近她。
「你喜歡她?」冷冷的語調不自覺地冒出,從衛棠希內心缺口處不斷竄出的特異情愫,一點一滴的侵蝕他冷漠的心。
沒有原因,他就是極端不愛楊照雲將他充滿溫暖和絢麗光彩的綠眸轉移到他以外的人身上,即使是一秒鐘他也無法忍受。那種感覺就好比是自己心愛的東西被奪走似地令他感到無比憤怒。
楊照雲既然對他好,又怎能把專屬於他衛棠希的善良分給別人?他不是那種大方的人,他不要和別人分享。
若不是唯一、不是全部,他寧可不要。
就因為這種性格,才讓他對父母的事情很難釋懷,他要求自己所愛的人也必須回以同等的專註,不得轉移目光,否則就算毀了彼此也在所不惜,這樣似火的性格,他自知是沒有改變的一天了。
絲毫沒有察覺衛棠希心底那股異常情緒的翻騰,楊照雲照實回答:「是啊,她很可愛,我很喜歡她。」
衛棠希心頭一揪,眸子緩緩轉動著,陰冷的聲音揚起。
「你真喜歡她?」
這半個月來,他已當楊照雲是他一個人的、是他的專屬品,他絕不容許有人未經他允許就觸碰他的所有物。
楊照雲純真地一笑。「是啊,你不喜歡嗎?雅樂就像個妹妹一樣,不想疼她部不行。對了,你有妹妹嗎?」
他的話,撫平了衛棠希心中的不悅。
他溫柔含笑地看著楊照雲。「我的父親有很多小孩,但我究竟有多少兄弟姊妹,實在很難數,我也沒數過,我從不在意這些事。」
打十歲起,他就不在意家裡的一切,那些事根本與他毫無關係。
楊照雲不假思索地摸摸衛棠希的頭髮。「有兄弟姊妹很好的,要知足啊。」
他無心的一句話,使衛棠希窩心不已。
「你對她僅是妹妹的喜歡?」他轉移話題,淡淡一問。
楊照雲略帶深意地瞟他一眼,恍然大悟,而後又揚手落在他肩上。「我們是好同學、好朋友、好室友,倘若你喜歡雅樂,我會幫你的。既然是她的好同學,那你的機會更大。」
衛棠希冷漠地注視仍在和康樂對話的丁雅樂的事,心中對她的警戒又多了幾分。
「我不需要。」
「怎麼可能不需要?交女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要是真有對象,可別對我隱瞞喔,」楊照雲以為衛棠希害羞,趕忙勸著他。
「我要的,會自己弄到手。」他以著堅定的口吻對著他說。
衛棠希拉開楊照雲的手,他的手在自己肩上會產生一種熾熱的感覺,讓他從頭到腳都好比火灼燒似地無法心平氣和。
楊照雲微微一愣,隨即不在意地笑著說:「好吧,既然不需要我幫忙,我也省事。」
啪的一聲,丁雅樂雙掌敲在兩人之中的桌子上,衛棠希一臉厭惡地回瞪她。
丁雅樂當然有注意到衛棠希眼裡傳遞過來的惡意,她瞥了他一眼,才道:「彆氣,我是有正事來跟你們商量的,你們剛剛都聽到有籃球比賽的事吧?由於你們兩個看起來很閑的樣子,所以派你們出賽沒有問題吧?」
想當然耳,楊照雲鐵定沒問題,因為樂於助人是他的座右銘,籃球又是他的最愛,有問題的自然就是那個一副很不高興的衛棠希。
「我有工作。」他冷然拒絕。
楊照雲露出惋惜的神情。「對啊,你要工作,沒有時間配合練習,雅樂,找別人上場好了。」
丁雅樂苦笑,視線跟著在教室繞了一圈,最後嘆道:「全班裡,也只有幾個還有些看頭,剩下的……不提也罷,除非你們要我也上場?」籃球她在行,只是她是女生,這恐怕有點小問題。
深知了雅樂必定經過一番努力,在不得已之下,才會來找他們,楊照雲只得回頭問衛棠希:「真的不行?」
楊照雲眼底的祈求毫無阻礙地直達衛棠希心底,而他很滿意他方才的眼神,因此,他決定破例答應參加校內的活動。
「謝謝。」楊照雲由衷地感謝他。他真的覺得衛棠稀有在改變,雖然進步的速度很慢。
「太好了,那由明天早上開始,五點鐘在體育館集合,遲到的人要負責當日其它人的午餐。」丁雅樂宣布完畢,快樂地去找康樂講這個好消息。
一聽到集合時間,向來是非睡到飽不可的衛棠希不免有些後悔,他覺得丁雅樂根本是存心想整他。
去年他是永遠第二節才進教室的遲到大王,今年由於楊照雲的關係,讓他成了天天準時報到的乖寶寶,就連駱子揚也會拿這件事來調侃他。
「放心,我不會讓你遲到。」他的生理時鐘向來很準時的。
認為自己是誤上賊船的衛棠希不悅地哼了聲。
◆◇◇
事實證明,賣鬧鐘的人絕對和楊照雲談不成交易,因為他根本就是個有生命、會走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絕不斷電的鬧鐘。
清晨四點半就把他由溫暖的被窩裡挖出來,打衛棠稀有記憶開始,他還沒那麼早起床過,半點精神也沒有的他便抽起煙來,他曉得楊照雲不愛見他抽煙,所以往往待在他身邊時,他是不抽煙的,就算是下班回到宿舍,也會儘快衝進浴室把煙味沖乾淨。
不過,這瞞騙不了楊照雲,因為每次他都為他等門,每當他剛進門時,他就會一臉嫌惡地盯著自己,好似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
現下,煙味飄進楊照雲敏感的鼻子里,循「香」而來,又被他逮個正著。
楊照雲睇著他,一把抽掉他手中的煙。「跟你說了多少次,年紀輕輕的不要老是煙不離手,很沒氣質,又對健康不好,你不想想自己,也得為整日在你身邊的我著想!孔子不是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拿走他的煙,順便又叨念上幾句,這就是正氣凜然的楊照雲。
衛棠希撇撇唇,他和楊照雲什麼都合得來,就是各有各的主張,誰也不願妥協。
「你怎麼這麼嘮叨?我又沒叫你來管我!」
「我不想管你,但我在乎自己的健康,所以不得不來嘮叨。」無論衛棠希怎麼抗議,楊照雲自有他的想法。
「我不是已經躲到這裡了嗎?」他想楊照雲前世一定跟狗脫離不了關係,否則嗅覺怎會如此敏銳,明明他就在體育館外面,煙味根本飄不進體育館里。
「如果你不抽就用不著躲躲藏藏,也不會見到我就像見到教官一樣那麼害怕。」
兩人的關係日益加深,楊照雲對衛棠希也就不再客氣,況且他對衛棠希是真心相待,更不需對他客氣。
「我哪有……」衛棠希小聲地嘀咕。
「沒有的話又何必躲我躲那麼遠?」楊照雲抓住衛棠希無法反駁他的弱點上,狠狠地罵他一番。
「別老是挑我毛病,我已經夠省吃儉用了,一個星期都還沒抽完一包香煙哪!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人告訴你我在這裡?」他認真思量一會兒,認定是有人通風報信,否則楊照雲絕對找不到自己。
楊照雲沖著他一笑。「不用別人告訴我,你哪次抽煙不是被我親自逮到?你會上哪兒去,我一清二楚。衛同學,進來練球了。」相處的時間一久,他早把他的習慣摸清楚了。
轉過身,楊照雲慢慢離開衛棠希的視線,而衛棠希卻是一臉錯愕地站在原地。
是啊,楊照云為何每次都能找到他的藏匿處?
衛棠希仰頭望著萬里無雲的天空,此時他的心頭堆了滿滿的問號。
◆◇◇
汗水直流了兩小時,衛棠希大口大口地換著氣,他沒想到看起來溫和的楊照雲一上籃球場竟是這般狠,其它人不說,就連他自己差點就被卸了全身的骨頭。
運動對他來說,早已是年代久遠的「名詞」,而今天他已充分感受到自己的體力有點跟不上這群小他一、兩歲的學弟們,這或許和他打工晚睡又不愛運動的原因有關。
罷了,既然他已允諾楊照雲,就忍耐幾天再說吧!
一離開體育館,衛棠希率先到體育館後方的水龍頭下淋濕頭髮。
上了場是兇殘的獅子,下了場又恢復成溫馴的羊,楊照雲滿臉笑意地拎著乾淨的毛巾待衛棠希關緊水龍頭后,將毛巾覆在他頭上。
「流汗的滋味很不錯吧?」
衛棠希扯出淡淡的苦笑,現在的他經常會笑,但卻都只會在楊照雲的面前笑。
「我是不會很討厭運動,不過,床上運動比較適合我。」這純粹是他的想法,他深信對楊照雲也不會有影響,畢竟他是由外國回來,性觀念應該比他開放才對。
衛棠希是這樣認定的,楊照雲卻一反他的臆測,因羞赧而使得運動過後的臉色更顯紅潤。
察覺他的異狀,衛棠希帶著不信的口吻問他:「你不會還是處男吧?」
臉色僅是泛紅,楊照雲對自己的行為卻保持高度的肯定。「我是基督教徒,對於這種事只會在結婚之後才做,這是我對將來另一半的尊重。」
楊照雲的態度凜然,一點也不矯情,衛棠希看得出神了。這樣的世代里,依然有人秉持這種態度來對待婚姻,讓他深受感動。
「你會要求對方也是處女嗎?」
楊照雲釋懷地說:「每個人對婚姻的態度不一,我不會去要求對方要怎麼回報我的付出,我但求……但求……」頓時之間想不出自己想表達的成語,楊照雲雙眉微蹙。
看出他找不到詞形容,衛棠希輕輕啟口,自然地接腔:「問心無愧。」
楊照雲雙掌一拍。「對了,就是這句問心無愧,還是你的中文程度比較好。」
「真能做到問心無愧?」衛棠希喃喃地問。
淺淺的笑容勾在楊照雲唇瓣上,略帶孩子氣。「很難做到,但是我會盡量去做。我奶奶說每個人都是帶著前世的因果來投胎,彼此間會有著難分難解的恩怨,父子、夫妻、兄妹都各有一段淵源,既然我有欠人,自當還清。問心無愧是奶奶期望我做到的基本道理。」
衛棠希的目光落在遠處看不著邊際的盡頭。「從來……都沒有人教我這些。」
見自己的話傷到衛棠希,楊照雲走上前,扳過他的臉,要他正視自己。
衛棠希的目光少了幾分銳利,多了更多的專註——專註在楊照雲那雙猶如翡翠般深綠的眸子上。
他的眸光緊緊吸住他的靈魂之窗,讓他捨不得移開。
這幽綠的海……似乎困住了他。
「活到老、學到老,我們要學的道理比山還高,你用不著在這裡哀聲嘆氣。人生道理是學不盡的,倘若你想學,就會有人教你。」
「你……會教我嗎?」他試探性地問。
「當然。」楊照雲笑著說。
燦爛的笑靨耀眼如光,讓衛棠希抿唇一笑。
名為楊照雲的風彷佛吹入他冰涼的心房,一天一些,每天都比昨天多一些,慢慢地融化他心中的冰,讓他呼吸到外界的空氣。
他想,他離溫暖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