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黑暗中,白光一閃,一道利影攝住一個白瓷瓶便消失無蹤了。

「閣主——不好了!」一白衣少女慌張地奔進大殿。

「何事如此慌張?」滌塵閣閣主潔塵優雅地倚在白玉雕成的長椅上。

「聖水被偷了!」少女跪地道。

「什麼?!」潔塵坐正身子,美麗的臉上露出震驚。

少女磕頭。「屬下保護不周,今早換班時,發現放聖水的祭壇上空無一物……」

潔塵立起,一臉凝重,一揮手,水袖浮動,不再理會少女,步出大殿。

是何人如此大膽地偷滌塵閣的聖水?聖水乃滌塵閣的聖物,是以千日露水加處子之血融合而成的,有著神奇的效力。一般人是不知其中的奧秘,但——偷竊之人定知其中玄妙之處?

立在祭壇前,她一身潔傲。

近來江湖越來越不穩定了!

不但各大門派受到威脅,就連藥師三葉也失去蹤影。加上不久前聽聞二皇子遇刺,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皇上老兒心疼萬分之下不理朝政,只守著他,盼他能早日醒來……

似乎有一種潛伏的危機逼近而來?

身後,跪了一地的白衣少女們,皆不敢出聲,只專註地凝望著她們的閣主,一身寒氣的閣主,擰著秀眉,冷若冰霜——從未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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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小路上飛快地奔跑著。

駕車之人頭戴斗笠,遮去了一頭的頭髮,更遮去了半邊臉。

一車顛簸之後,車帘子被一隻黝黑的手給掀開了,探出一張同樣黝黑的臉,但是這張黑黑的臉上卻有一雙靈活的眼。「死貓仔,你就不能駕馭得好一點?這一路顛過來,俺的頭都痛死了!」

駕車的人頭也不回,惡聲惡氣地回道:「想舒服點?好啊,你駕車!也不知是誰耍賴!」

自知沒有一點立場,黝黑的臉皮皺了一下。「好好好,是我不對!可是,你也要為皇子想一下啊!他受了重傷,你這樣一路顛簸,他受得了啊?」

馬車稍微跑得慢了一點。

「受不了也得受!」貓仔握緊韁繩。怪只怪他們太醒目了!

不久之前,為了向天尊交換他們「摩雷國」的皇子,便大膽地偷了「無鞘劍派」的「無鞘劍」!然而,也因此,他們被「無鞘劍派」的眾弟子一路追殺。更慘的是,他們的皇子當了殺手,把皇帝老兒的寶貝皇子也刺傷了!這下可好,他們回西域的路驚險而漫長!

也不知為啥原因,中原的武林盟主竟號召全江湖,捉拿一名金髮少年!?據通緝公告上所描述,這金髮少年分明是他們的皇子嘛!?怎麼他們的皇子又惹上武林盟主了?

唉,唉,唉!

當初這種苦差事怎麼讓他們給擔當下來了?「摩雷國」那麼多的勇士,都是當假的?竟派他們兩個法師來中原!

可惡!

從荊州到西域,需要多少個月?只怕沒出荊州,便死無葬生之地了!即使他們易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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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微白,一身白色單衣更顯示出他的蒼白。披著一頭黑如瀑布的長發,幽幽然的飄入昏暗的房內。

床上,睡得正熟的人突然覺得一陣驚悸,不禁驚醒過來,看到床帳上有個人影,他一震。

「誰?」

一隻白而修長的手探入床帳內,床上的人吞吞口水,冷汗自額際滑下。

帳簾掀開,幽微的夜明珠照明了來人的面孔,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後,床上的人大大地鬆了口,仰著頭,柔聲道:「雨,你怎麼下床了?身子還虛著呢!」

「……」

見他不語,梵雲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覺手掌下的冰冷,他心疼地拉他上了床。「你上來暖暖吧。」由於梵雨之前受了重傷,父皇心疼他,要他住在宮裡。但,為何深夜到房裡?

梵雨坐在床被裡,一雙幽黑的眼一直盯著梵雲,梵雲痴迷的眼與之糾纏,情不自禁地貼上自己的唇——

「……把……」

「咦?」唇離唇只差一寸,梵雨的唇動了動,令梵雲一驚。

「……把……太子之位……讓給我……」離他只有一寸之遙的唇中,吐出一句令他驚詫的話。

梵雲直視梵雨,昏暗的床里,看不出他的表情。

「為什麼……」

「把太子之位給我!」梵雨只有這一句。

撲捉到他眼中的無情,梵雲冷笑。「我為什麼要讓……」

如果……如果是為了那個金髮之人,他……他為什麼要讓!

聽到答案,梵雨毫不留戀地下床,打算離開,梵雲見之,害怕在心中聚集,慌忙地抓住他的手,他哀求。「不,雨,你……你不要走!」

梵雨連頭也不回,甩開他的手。他更慌了,爬下床,撲了上去,或許是梵雨因受傷而未痊癒,所以,被他輕易地壓倒在地,細微的呻吟自他口中溢出。然而,處於慌亂狀態的梵雲根本沒有聽到,他心中只有一種驚恐——雨不要他了!

「雨,雨,你……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他壓著梵雨,雙手捧著梵雨的臉,虔誠親吻他的唇,柔美的臉上淌著淚。「我不要把你讓給任何人!你是我的!是我的!」

梵雨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望得他害怕,害怕自己所抓住的只是一個幻影。

「……我要的不是你!」

如被雷電擊到,梵雲全身一震。「那……那麼,你要……那個金髮少年?」

梵雲嫉憤的表情令梵雨發笑。「呵,對,我要那個少年!但,我不愛他!」

「你不愛他……卻要他!?」無法理解!與梵雨兄弟多年,他卻無法懂他!

「是的!我要他,是因為他稀奇,我要他,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傷我之人!」冰冷的眼中射出兩道寒毒的光,如劍般刺得梵雲全身一痛。

不,不!這樣不行!

「我——我要你,我——更愛你啊!」梵雲哭著叫喊!他如此愛他,為什麼他要的是別人?從第一眼看到他起,他便愛上他了啊!他是他的兄弟,是他最親的人,卻……卻為什麼不愛他!

「我不愛任何人!」梵雨無視於他的眼淚,冷酷地道。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愛人,就不會脆弱。不愛人,就沒有弱點!」

話語中有著譏諷?譏諷他的脆弱?梵雲扭曲了臉。「你說的對!因為我愛你,所以,在你面前,我是脆弱的!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有了弱點!但是,你忽略了!愛你的我,不是女人!是男人,是一個身為太子的男人!脆弱的同時,我——可以強大!」

帶著水氣的眼露出絲絲邪氣,梵雲低頭輕柔地吻著梵雨的唇。「以往,為了得到你的愛,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一直一直在忍耐,忍耐著對你的渴望!好不容易忍到現在……你卻說,不愛我——」

輕柔的吻突地變為強烈而霸道,瘋狂的撕扯著身下人的單衣,一下子便露出皙白的胸膛。

暗暗驚訝於梵雲的強烈情感,儘管身體因受傷而虛弱許多,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反抗的能力,何況是面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只一推,梵雲便被推開,身子撞到了桌椅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驚醒了隔壁的侍童小瞳!

他衣裳不整地跑出來,看到太子被人推倒在地,心急地跑了過來,扶起太子。壯著膽,喝叱推太子的人。「你是何人,竟敢夜襲太子!」

輕而冷的笑聲飄散在幽暗的四周,令小瞳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借著夜明珠的光,看清對方的容貌后,他臉一白。「二……二皇子……」

坐在地上,完全不理被扯開的單衣,披著一頭可融入黑暗中的長發,如盯獵物般地盯著小瞳。

小瞳扶著太子,被他瞧得心裡發毛。

梵雲撫著額頭,咬牙。「雨,難道,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梵雨的眼依舊盯著小瞳。「我不討厭你,你是我兄長,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不討厭我嗎?」心中微喜,他露出渴望的神色。「那麼……那麼……你是喜歡我的?」

以一種憐憫的神色對著梵雲,梵雲驚喜的臉慢慢地凝結,顫抖了唇,他喃喃:「……為什麼……為什麼……」

感覺到太子傷痛的心情,小瞳心中跟著傷痛了起來,他不知哪裡來的膽量,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抱著太子,怒吼梵雨:「二皇子……二皇子從來不顧太子的感受!太子本來是個無憂無慮的嬌貴皇子,卻因為你……因為你失去了自我!你,你從來只是在利用太子!每次回來,像施捨一樣的抱太子,走的時候總是無情無義!你知不知,太子為了你流了多少淚,為了你……」

「住口!」梵雲狠狠地甩了小瞳一巴掌,惡毒地瞪他。「這裡有你這狗奴才說話的份嗎?」

被打得歪倒在地上的小瞳捂著腫得半天高的臉頰,淚痕交錯。

無視於小瞳的脆弱,梵雲爬到梵雨身邊,努力地展出笑顏。「雨,你別聽這奴才亂說,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哼!」梵雨冷笑。「與我何干?」

「雨……」再也笑不出來了。

梵雨卻伸手拉過他,讓他一頭扎進他的懷中,貼著他冰冷的肌膚。正不解於他的動作時,卻聽到梵雨對小瞳道:「你身上的香味雖淡,卻掩不去。」

咦?

小瞳伏在地上,也是不解。

「還要我說得再明白一些嗎?」

小瞳跪坐而起,大大的眼中蓄著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相擁的兩人。「小瞳不明白。」

「香——檀香。」梵雨以指一點,點著他的眉心。「解封印的人——是你——」

滿是淚水的大眼突地一陣空洞,瘦弱的身子漸漸地軟倒。須臾,一縷煙自小瞳的身體上騰升而起。

梵雲睜大了眼,不敢相信一直服侍自己的人會是——妖??

「不是妖,是被附身了。」梵雨淡然地為他解答。

騰升的煙凝聚,凝聚成一個人形,漸漸地,清晰一起來,半透明的身姿,騰升至半屋高。

梵雲縮在梵雨的懷裡,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現象的他顯得十分害怕。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梵雲,將他護在懷裡,梵雨盯著半透明的人形。

雖五官模糊,但大致可以清他的模樣,十分年輕而俊偉的氣勢,不是一般的……司法之人!

「你……」

「呵呵呵……」人影飄渺的聲音彷彿自遙遠的彼方傳來,飄忽但清晰。「不愧是『野雲仙者』的高徒!」

梵雨臉色一凜。「你……是何物?」

「是人是妖,有形無形,吾皆不限於此!」

「你有何目的?」

人影搖搖晃晃,飄在空中的髮絲與衣袍形廓不斷的浮動。「你——說呢——」

「是你——要殺我?」

「是也不是——」那人似笑非笑,有著溫和的聲音,卻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為何……要殺我?」

人影接近他們,低語。「有人高價買你的命……」

在他接近自己的剎那,梵雨展開右掌,迅速的畫個符,向人影一推,一張光網撲向人影。沒料到他會有這一招,人影以手一擋,飛快地後退,食指與中指合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畫出一個六芒星,形成一個盾,將光網擋了回去。

梵雨抱著梵雲向旁邊閃去,將他往身後一塞,單跪於地,以指指天,大喝:「東方蒼龍,聽吾之令,去——」

整個房間像扭曲的時空,旋起了一道強勁的風,梵雲縮在梵雨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賞,因強勁的風而眯起了眼。

風,揚起了梵雨的長發。有著一雙如寒冰般的眼,散發著神祗般高貴的氣質,無視強烈的旋風掃毀太子房內的一切,執意地召喚出了四神之首——東方蒼龍!?

巨大的嘯聲響徹整個皇宮,宮裡的人都被驚醒,紛紛自房裡奔出,只見東方太子寢宮之上盤旋著一條巨大的——龍!?

張牙舞爪的龍旋繞著,嘶聲狂嘯著,但更快地,隱身於太子寢宮之內。

巨大的力量迎面擊來,透明的人形震驚地看著飛竄而來的蒼龍。在被吞噬之前,他飛快地煙銷雲散了……

看到對方無消失,梵雨慘白的臉上露出冷冷的笑,但下一刻,身子軟倒在地。

「雨——」

梵雲抱著他,害怕地大叫。「雨……」

「……我沒事……力量用得太多了……」暈暈沉沉地,人漸漸地昏睡了過去。

面對他的睡臉,梵雲複雜地望著。「為什麼……不愛我的你……會保護我……為什麼啊……」

給他失望卻又給他希望——雨,你為何如此殘酷?!

「你要太子之位,我給你!我給你!」他流著淚,握著他的手,大喊。「只要你想要,我就給!因為是你,所以才給你——」

***************

「嘶嘶嘶——」

黑暗的屋內,盤腿而坐的男人閉著雙眼,手指成蓮花狀,在空氣中一陣波動之後,他歪了下頭,皺眉,收了心魂。

檀香,在床簾前繚繞——

緩緩地睜開眼,男人突地捂著胸口,嘴角溢出一縷血絲。

真是……小看了他……

陰惻的眼在黑暗中閃著陰毒的光……

*************

「媽的!真是陰魂不散!」宿白鳥低咒,一腳踢倒一個拿刀的傢伙!

運氣不好,在荒山野地里也遇到一幫搶著追捕他們的江湖人。他與貓仔無奈的應付著。可惡啊!才不過走了一個月,與中原的江湖人就鬥上幾百次了!到現在真是筋皮力盡!

中原人怎麼就這麼多?不怕死的更多!

雖然他們是西域人,但也不好惹啊!以為他們人少,好欺負?

又殺死一個,他一腳踏在屍體上,吐了一口痰。「啐,武功這麼差也敢來送死?也不打聽打聽俺是何許人!「摩雷國」的法師,最年輕最高深的法師,知不知!他XXXX的,俺殺光你們這些中原人!」

「死鳥——」貓仔大喝,嚇了宿白鳥一跳,正想罵他做什麼這麼大聲喊他,才一轉頭,就看到有人已跳上馬車,以刀挑起了車簾。

「該死!」宿白鳥飛身向馬車。

但中途有人竄出,擋下了他。宿白鳥殺氣騰升,五指成爪,撲向來人。媽的,敢擋他,不想活了!要是敢動皇子一根毫毛,他宿白鳥要這些不知死活的王八蛋全都去見他祖奶奶!

跳到馬車上的男人露出得意的笑,挑開車簾,看到一個金髮少年羸弱地倒在車內,他雙眼一亮,伸手就要抓住金髮少年的手。

手,停在少年手臂的一寸處,卻再也伸不下去了,僵直地,停在空中,像死了一樣!圓瞪的眼直直地盯著少年血紅的眼,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於自己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

冷酷到殘暴的臉是他死前唯一的記憶!

慢慢地從死屍的體內抽出刀,一腳將屍體踢下馬車,巨大的「砰」然之聲,令打鬥的人都停下來。一陣窒悶不知不覺在空氣中散播。

一柄染滿鮮血的大刀,一身浴血的少年,一頭閃著金光的卻染了血的長發,一雙濃烈的比血還要紅的眼——

在眾人眼中,馬車上的少年,儼然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

腳,慢慢地移動,移到馬車前,宿白鳥與貓仔擋在金髮少年之前,警戒地盯著一群江湖人。

「皇子,請入馬車,屬下會儘快結決了他們!」貓仔道。

身後的人無聲無息,驚訝,回頭一看,哪裡還有人影?!

「啊——」慘絕人寰的哀叫聲在前方響起,一眨眼,撲捉到那一縷閃耀的金髮!

數十名江湖人已慌成一團,只因,那帶血的修羅揮動死亡之刀無情而冷酷地砍下了他們的頭!

快,利,狠,陰,險——刀刀致命,每個人,只覺得一道金光閃過,脖子一陣刺痛,下一秒,便倒地不起了,瞪直的眼,望著前方,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蕭瑟的風中,帶了血腥氣息,以手背擦了一下臉上被濺的血漬,立在眾多屍體之間的金髮少年冷冷地望了過來。宿白鳥與貓仔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一窒。

踏著血,一步步地向馬車走來,隨著他的腳步每走近一步,他們的心上提幾分,當一身是血的少年來到兩人面前時,兩人的心早已提到喉嚨頭了!

血紅的眼,漸漸地放縮,血色淡去,僅留下寶石般的光澤,在兩人錯愕之時,他,倒了下來。兩人手忙腳亂地接住少年。

沾了一身的血,宿白鳥吞吞口水。「俺……俺沒想到……一個殺手,竟是這樣厲害!」

「是……是啊!」招招致命,更狠毒而利落。

以往他們有時打發了人便算,但卻無這次——趕盡殺絕!全拜他們的皇子所賜!

抬頭望望空曠的蒼穹,貓仔嘆氣。「這下,追殺我們的人——會更多!」

「是……是啊!」宿白鳥癟癟嘴。「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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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雲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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