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徐初蕾隨著PETER原路折回。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白痴透頂了,即使自己不是金沛真正的愛人,但自己的未婚妻跟別的男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抱得這麼親密,是男人都會火冒三丈了,「唉!」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現在別說是談解除婚約了,金沛不把她剝皮碎屍就已經很客氣了。
「MISS,你心情不好嗎?」PETER見這個東方小美人自回到車子后就不停地唉聲嘆氣,很好心地問道。
「我很好。謝謝你,PETER。」她回給PETER一個淑女的笑容。心,卻無法像表面般鎮定。
「初蕾,這麼快就回來了?金沛呢?」金伯母見初蕾孤身回來,心中很是奇怪,暗暗埋怨著兒子不通曉人情。無論怎麼樣他也該陪著她一同回來面對家長才是,這樣才能顯得兩人一條心呀。
「沛哥哥他很忙。」徐初蕾擠出一個笑來,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隨著重重的甩門聲,及一陣撞到物品的乒乒乓乓聲,那個初蕾口中很忙的人正邊低聲咒罵著邊走進來。
「金沛?」金伯母詫異地望著兒子,他那個一向溫文有禮的兒子是怎麼了?自從接觸了那群玩音樂的,他的脾氣似乎越來越易怒。莫非……他並不想這麼早完婚?她開始覺得有些頭暈,不知道這些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麼。
徐初蕾安靜地用眼去看金沛,發現他也望著自己,眼中的怒意尚未平息。他的左臉,有划傷的痕迹?
「你的臉?」她揣測著划傷產生的原因。
金沛意味深長地望著她,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心中的不安在擴大,「你不會是和他?」
他眼神複雜地逼視著她,如此有壓迫感,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你以為是什麼呢?你在擔心什麼?」
「金沛,你怎麼回事?你嚇壞初蕾了。」金伯母見兒子對初蕾的口氣很沖,看不過去,便插口阻止,同時,她也注意到了金沛臉上的划痕,「你的臉是怎麼搞的?」
金沛沒好氣道:「被瘋狗咬的。」
徐初蕾微微皺眉,心中隱隱泛起一個念頭,金沛自十二歲起就練跆拳道,那跟他作對的那個人,現在會是怎樣的狀況……
「媽,我和初蕾先上樓了。我還有點事要找她談。」金沛說著,便自顧自地上了樓。
別管那條綠眼睛的瘋狗了,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徐初蕾心中暗暗嘆氣,她把一切都弄得一團亂,現在猶如作繭自縛,讓她進退不得。她該在決定來紐約前,先翻一下黃曆的。「初蕾,你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金沛關上門,為她拉開桌旁的椅子。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徐初蕾很真誠地望著金沛,「可是,我並不認為自己有解釋的必要。」
「你真的能理解嗎?」金沛苦笑著,她真的理解自己為她而忍受的相思之啵自己對她的一往情深嗎?br>「我想是吧。我很抱歉,無論如何,我都該避免在你的公司讓這麼尷尬的意外發生。」徐初蕾小心地措辭。
「初蕾,我以為你會懂的。」金沛雙手扶住初蕾的椅背,俯下挺立的身軀,迫使初蕾只能與他面對面,清淡的古龍水混合著溫潤的氣息充斥著她的面頰。曾經也有個人這麼近地靠著她,但與現在完全不同,那個人充滿了侵略性,危險的霸道幾乎要吞沒她。
「沛哥哥……」她想開口,他伸出食指按住她的櫻唇示意她安靜。
「初蕾,答應我,不要再見他。」金沛溫柔的聲音足以融化一切。他沒有責備她、沒有埋怨她,只是要求他給她一個承諾。
初蕾不置可否地避開他眼中的灼熱,「我說過了,那只是意外。」她緩緩地說著。
「可我無法再忍受那樣的意外。」他再也不願等下去了,今天的一幕幾乎讓他發狂,他知道初蕾在他心中無人可及的地位。可顯然,初蕾還不知道。回來的路上,他便下定決心,要初蕾明白他的心意,「我真怕我會衝動地殺了他!初蕾,你的身份不僅僅是我的未婚妻,更是我要珍愛一輩子的女人。」
徐初蕾震驚地望著金沛,是她聽錯了嗎?金沛話中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他在生氣,生氣的原因不是失面子,而是他受不了。他吃醋了?其實她早該有感覺的,一向自持力過人的金沛竟然因為她又是暴粗口,又是與人揮拳相向。除了愛,還有什麼能讓他這般失常?可她忽略了,她將這些都當做是哥哥對妹妹的愛護。因為她在很早之前,就判斷地認定,金沛是不愛自己的。所以她粗心地淡化了一切男女關係存在的可能性。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徐初蕾不敢迎上他那深濃的眼眸。
「開始什麼?」他的嗓音嘶啞,充滿了磁性。
「想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來珍愛?」徐初蕾的聲音澀澀的,所有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漸漸向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衍變。
「從第一眼見到你。」金沛將自己與她的距離拉到幾乎為零,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髮絲摩著自己的臉,痒痒的。
「那時,我才四歲!」徐初蕾再次震驚於金沛所說。
「你該知道我等你長大等得有多辛苦了!」金沛眼中有慾火在竄動,他喃喃低語,「當我知道,你為了找我隻身來到紐約時,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動!」他輕輕湊上唇,欲覆上她的櫻唇。
「不要!」關鍵時刻,她用力推開了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兩個人都給嚇到了。金沛眼中有不解,更充滿了受傷感。
她想解釋這所有的誤會,可是一觸到他眼底的傷,便再也沒有說出口的勇氣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金沛黯然離開了。
初蕾原本想開口留住他,可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拒絕他的親吻。在她情竇初開時,她每天幻想的,就是她那高大帥氣的未婚夫能送她玫瑰,親吻著她並在她耳邊細訴對她的一片深情。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才漸漸相信,金沛並不愛她,而他們也並不適合。
如今,她幻想中的一切來臨時,她為什麼會本能地拒絕?理智上,她並沒有拒絕的必要。可是她的身體竟然在沒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況下就先一步拒絕了他的入侵。她的唇,竟然在懷念著另一個味道?她甩了甩頭,似乎這樣就能甩掉那個盤踞在她腦海的金頭髮無賴。不過只是一個吻,不會改變任何事情的意外的吻而已。「KEN,你不要衝動!」JEFF早就知道KEN與SAM的性格不合總有一天會影響到樂隊的發展。可是,他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KEN竟然要退出SUN,沒有KEN,也就等於沒有了SUN。這不僅僅是資金上的問題而已,表面上看來,作為主唱的SAM是樂隊的靈魂人物,其實真正支撐著這個團隊,在大家絕望時給大家鼓勵,在眾人驚慌時第一個跳出來的,是KEN!從內心裡,JEFF對KEN幾乎是崇拜的,可是SAM在音樂上的過人天賦又是他非常珍視的。
「我像是很衝動的樣子嗎?」金沛很舒緩地躺在沙發中,臉上的線條也是異常柔和的。的確不像是衝動的樣子,至少與昨天那個衝動的KEN判若兩人。
「即使你再掩藏,會作出這樣一個不明智的決定,仍說明你是衝動的。」JEFF灰暗的眸子閃了閃,一針見血地指出。
「JEFF,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金沛一想到昨天,雙手就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所以你就放棄了?你忘記了當初我們窩在你的迷你錄音室里,為了唱好一首歌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我想你也忘記了,一開始有人把我們的歌說成是垃圾時我們是怎麼對天發誓要闖出明堂的。最主要的是,當SAM出現的那天,他很明確地告訴過我們,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我們不能適應,就不要接受他!」JEFF越說越激動,灰藍的眸子中隱隱有水光在閃動。
金沛沒有忘記,當初的困難,他怎麼會忘記得了?他仍清楚地記得,SAM那天穿著釘滿鐵釘的皮褲,一頭亂亂的金髮,T恤上印著一個大大的表情誇張的裸體女人。可是,當音樂響起,他應聲而唱的那一刻,在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那沙啞的聲音中包含著濃重的哀傷,似乎能勾起你心底最痛的記憶;而由低音過渡到高音后,沙啞的聲音充滿了金屬的質感,更像是由絕望中發自內心的吶喊。完美到了極點的聲線!征服於他的嗓音,KEN他們接納了這個為女人、酒精和音樂而活著的怪胎。KEN給了他足夠的自由度用以滿足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仍是狀況百出,不是帶著宿醉的眼上台,就是躺在女人的懷中忘了做節目的時間……KEN嘆了口氣,原來自己已經忍耐這個劣跡斑斑的傢伙這麼久了。
JEFF等待著他的決定,心中祈禱著,希望他千萬別衝動地解散SUN。
「先去準備月底的得州演唱會吧。」此話一出,JEFF幾乎是撲倒在KEN的身上。
「臭小子,太好了!太好了!」他高興得語無倫次。徐初蕾知道金沛還未完全消氣,兩人就這樣尷尬地冷戰著。幸好他這陣子異常忙碌,兩位長輩才沒有看出破綻。她不敢出門,怕會巧遇SAM;也不敢在屋內隨便走動,怕金伯母會逮著她問個沒完。她只能以頭痛為借口,將自己鎖在自己的房間內。
下月初便是金沛的二十七歲生日。她早早為他買好了生日禮物,原本她是想作為道別禮物送出的。可是,經過前兩天那一鬧,金沛竟然向她表達了深藏許久的愛意。更糟糕的是,在那天,她才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對金沛,根本沒有感覺。原本連同金沛,她還有抵抗長輩們的勇氣,如今孤身一人,她有些遲疑了。
咚咚的敲門聲,「我可以進來嗎?」是金沛。
徐初蕾不明白他何以會在午後突然回家。為他開門,看到他憔悴的樣子,徐初蕾心中生出一絲歉疚。
他望著她,良久,才緩緩道:「這個周末,我們會去得州開演唱會。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旁。」
徐初蕾尋思著金沛所指的「我們」,這其中,是不是也包括SAM?
「你不是不希望我再見到他嗎?」徐初蕾望著金沛的雙目清澈而明亮。
金沛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來,「其實我根本沒那個權利,不是嗎?」
初蕾沉默不語,靜靜走到窗邊,眼光漫無目的地望向外面。
金沛猶豫了一下,繼續道:「從我認識SAM的第一天起,他就很明確地告訴所有人,他是個生命只有女人、酒精和音樂的生物。初蕾,我並沒有任何在背後詆毀別人的意思,可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加上我與他素來不合,我怕他接近你只是為了報復我,會對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徐初蕾目光停在對面房檐的雀兒身上,「我們不要談這些無謂的事了。說說你的得州演唱會吧。」SAM對她而言,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在看到雀兒展翅高飛的那一刻,徐初蕾對先前一直理不清的一切豁然開朗起來。她被禁錮得太久了,她嚮往一個不同於現在的世界。金沛也好,紐約也好,下個月初,就了斷吧。
「如果你願意同行的話。我們會在明天動身,在演唱會開始前一天到達南部。」金沛望著初蕾,而初蕾仍然望著窗外。他原本想告訴她,他讓她同行,其實還有一個目的。但他還是將那半句話給吞下了。
「好啊,你安排就好。」雀兒飛得太高,她只看到天際一片白茫茫,於是轉回頭來,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空洞的笑。在傷害他之前,她會盡量滿足他的要求。她能做的,只能這麼多了。徐初蕾同金沛和其他成員提早一天到達了得克薩斯。金沛幾乎是剛落腳,就開始投入忙碌的前期準備工作當中。初蕾則安靜地找個座位,坐在那裡,看他們忙進忙出,又是燈光,又是音響的。人手不夠時,她也不幫忙;眾人閑聊時,她也不參與。她似乎完全進入了一種真空的狀態。
「初蕾,」金沛抱歉地笑著,「實在是太多事了。是不是覺得很無聊?」
徐初蕾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遠遠的有人在求救般地大叫:「KEN!」
金沛做了一個受不了的表情,卻一刻也不遲疑地立刻朝聲音傳出的方向奔去。徐初蕾心中暗想,或許自己離開了他,他也沒有過多的時間來哀悼,因為他有忙不完的工作。
「嗨,CHERRY?」徐初蕾抬頭,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長著好看的棕色眼眸,乾淨的短髮,還有性感的胡碴。
望著小美人疑惑的眼神,那個男人連忙自我介紹起來:「我是SUN的鼓手,JASON。其實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
徐初蕾似乎想起來了,是她初抵紐約的那天。SAM只穿著一條內褲到處亂跑,好像是有兩個人尾隨金沛進了化妝室。
JASON很慢地吐著字,好心地照顧到她可能不習慣美語連珠炮似的速度,同時友好地沖她伸出手。
她微微一怔,這場景似曾相識。JASON挑眉望她,奇怪她在考慮什麼?他知道亞洲人初次見面不能接受熱情的擁抱,所以才特地改為握手。不過說真的,就算亞洲人能接受擁抱禮,他也不敢擁抱面前這個皮膚像瓷器般奪目的中國小美人。SAM這個曾經打過黑市拳的傢伙都險些吃了大虧,他又哪有這個膽量在KEN的頭上動土?中文中應該是這麼表達吧。
「你好。」徐初蕾的手指輕輕搭了搭JASON的掌心。
「JASON!你不是明天才到嗎?」KEN好不容易布置妥當一切,正要帶初蕾出去吃晚飯,卻意外地發現JASON提早到了。
JASON一見是KEN,不再如先前般緊張拘束了,一口流暢而快速的美語:「原本JEFF也同我一起來的,可是臨行前,發現那個傢伙又失蹤了。JEFF擔心他又出什麼岔子,所以決定親自把他押到南部來。聽說那傢伙剛剛認識了一個西班牙女人,長得既惹火又性感。你知道他的,一有女人,什麼都拋到腦後了。」
金沛不語,眼神越過JASON去看被他擋住的徐初蕾,他相信JASON前面那番話她一字未漏地聽到了。讓他欣慰的是,徐初蕾只是端莊地坐著,沒有傷心或是憤怒的表情。而這也真是他要求初蕾同行的另一個目的,讓她真真實實地去了解SAM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
「JASON,不如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金沛抬腕看錶,已經快七點了。
JASON回頭看了看徐初蕾,又看了看金沛,大手連連搖擺,「不去了。免得破壞了你們之間的浪漫氣氛。」
「沒事的,一起去吧。多個人也熱鬧些。」徐初蕾突然開口。JASON被她那一口標準的美語給怔得一愣一愣的,他先前還以為她只會發單音節呢。
KEN好心地向JASON解釋:「她在劍橋念的大學。你如果願意,也可以用法語和她交談,她在法國念的女子高中。」
「說美語就好、說美語就好。等我學會中文後,或許我們可以用中文交流。」JASON最後不失美國人幽默本色地自嘲道。可能是昨晚喝了太多的紅酒,醒來時,她竟然頭痛得厲害。金沛將她留在賓館休息,在演唱會開始前兩小時,他特地遣助手給初蕾送來了晚上演唱會的入場券。
初蕾怎麼也不會想到,會場內外竟然有如此多的人。她很少聽流行音樂,不是不喜歡,而是沒有時間和機會。她自懂事起,便與鋼琴、小提琴、芭蕾舞打交道。小學在香港的一所國際私立學校度過、在法國一所女校度過了中學時光,然後又轉到英國劍橋念完學士課程。這次來紐約的同時,她也想申請威斯利女校的一項碩士課程。
「SAM!我愛你!我要你!」
「KEN你太棒了!吻你!吻你!」
「JASON最帥!」
「JEFF!JEFF!」
……
露天會場,不設一個座位,只能站著看完全場。搖滾,註定是讓人坐不住的音樂。徐初蕾置身在瘋狂的尖叫和整齊的口號聲中,一時有些不能適應。她想自己或許熬不到演唱會開始,就會落荒而逃。此時,她格外懷念歌劇院中那肅穆的安靜。
終於,會場大鐘上的時針指向「8」。演唱會開始!
主持人如台下歌迷一般,瘋狂地尖叫著SUN。
「下面,有請SUN的成員登場!嗚哦!」
首先出場的是KEN。初蕾遠遠望著台上的他,露出一個欣賞的笑來。她的沛哥哥仍是這麼的高貴而英俊。他註定是個焦點。
「KEN!」身邊那些女孩子立刻瘋狂地跳躍著,沖著台上的人招手。
跟著,JEFF和JASON登台,他們各自的擁護者也是一陣騷動,可聲勢顯然弱於KEN上台時的反應。
「SAM!SAM!」眾人開始期盼他們心中完美的明星。為什麼SAM還不上來?
徐初蕾打量著台上,發現JEFF與JASON不時交換著眼神,神情非常緊張。就在局勢開始有些失控時,KEN從主持人手上接過話筒,
「天吶!一到南部我就幾乎暈過去了。不是因為太陽太曬,而是因為你們——南部的歌迷,你們真是太可愛了!」KEN沖著台下瘋狂的歌迷送上一個飛吻,姿勢瀟洒而迷人。
「昨晚,我跟JASON一起去吃晚餐……什麼?你問什麼?」KEN將話筒遞給台下一位歌迷,一個激動的女聲通過會場上方四角的喇叭傳出,「你只跟JASON兩個人嗎?」
KEN微笑著拿回話筒,「我必須澄清,我同JASON之間是清白的。」他做了個很無辜的表情,逗得台下歌迷一陣笑聲。
「當然除了我們,還會有些別人。你們別問了,因為問了我還是不會說。我向上帝發誓要保守關於那個人的所有秘密。OKAY,這都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我們喝了很多紅酒。而且發現,得州的紅酒味道竟然這麼好。你問我好到什麼程度?」KEN不時同台下歌迷做著互動,「好到我們同行的一個朋友竟然醉到今天中午還未起床!我希望他千萬別醉到現在還沒起床,錯過了我們的演唱會,那可是要終身抱憾的。」
「那個人是不是SAM?」許多歌迷異口同聲地問。
「我可沒興趣同KEN喝紅酒,那是女人才喝的玩意!」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由擴音器傳入現場所有人的耳中。同時,戴著低檐帽和黑色墨鏡的SAM出現在了舞台上。JEFF與JASON同時鬆了口氣。感謝上帝保佑他們,險些又一次砸鍋。他們在懷疑,是不是要同時向上帝要求一顆堅強的心臟?
徐初蕾看了看大鐘,八點三十分。這或許就是KEN想殺了他的原因吧,一個哈佛商科的高材生,卻不得不為了救場而表演庸俗的脫口秀。
可很快地,徐初蕾就停止了種種想法。因為有個極具穿透力的嗓音直刺她的內心。那個聲音!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家會對SAM既愛又恨了。他的確有著一副足以打動任何人的嗓音。徐初蕾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聲音也可以載承如此多的感情。暴戾與傷感、狂熱與冷靜、憤世與強烈渴望愛的感覺,所有這些都矛盾而又奇怪地統一著,像是被一種頹廢的無助感包裹著,讓人自心底生出無處可逃的感覺,只能通過聲嘶力竭的吶喊來發泄。
這個男人!徐初蕾重新審視著他!他心中到底埋藏了多少痛苦?徐初蕾分明感覺到他聲音中的無助是那麼無可奈何,是那麼希望得到救贖!
徐初蕾,你把他的歌當做古典樂來分析幹什麼?!她莫名地生起自己的氣來。她不斷警告自己,不要用自己豐富的想象力來詮釋他的音樂。那種種的體會和感覺,只是你自己加諸上去的。他根本只是個有些天賦的膚淺藝人。
台上的SAM正在不顧一切地吼叫著!激動中,他將頭上的帽子拋向觀眾,露出一頭張揚的金髮。歌迷一陣尖叫,紛紛哄搶那頂帽子。
而當他摘下墨鏡,露出那雙魅惑的綠眸時,全場為SAM所傾倒。性感、張狂、情感複雜,他是當之無愧的閃亮明星!接連三場的演出,一場的風頭蓋過一場,整個南部都為SUN而傾倒。所有報紙的娛樂版,都將SUN得州演出的大標題印在顯眼的位置。SUN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而SAM,更是成為一顆迅速上升的閃爍新星。
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勝利給懵住了。臨時決定在回紐約前,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金沛對嘈雜而混亂的PUB並沒有太多好感,可是作為樂隊的一員,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員,他是不可能缺席的。
因此,徐初蕾才會無聊地坐在角落裡邊用吸管啜著橙汁邊聽著那些工作人員對未來美好的暢想。
SAM沒來。因為他通常會缺席的那個原因——一個從加州來的陽光美女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徐初蕾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竟然會對這樣一個不堪的人生出牽挂來。這趟得州之行,反倒是讓她清醒了不少。
「初蕾,我們先回去吧。」金沛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溫厚的大掌寬容地握著她單薄的肩膀。
她點頭。真的有點受不了這裡的嘈雜。
就在他們起身欲走時,突然由四面八方湧來無數的話筒,閃光燈頻頻亮起。那些無孔不入的記者,竟然組團將他們包圍。
「KEN,你們是在慶祝嗎?」一個金髮美女搶準時機,將話筒遞到金沛唇邊。
「你們下一張專輯什麼時候會發行?」
「你們隊員的關係是不是像外界所形容的那麼融洽?」
金沛還未來得及開口,問題便排山倒海地向他蓋過來。他好性子地微笑著,一貫的謙和、鎮定,源於自身良好的修養。
被眾人忽略的徐初蕾偷偷潛出「包圍圈」,回頭去望那裡三層外三層的一群人,不禁長吁一聲。她盤算著要回賓館好好洗個澡,然後泡杯香濃的咖啡,躺在床上美美地看會兒雜誌。
「甜心,急著去哪兒呢?」一個噴著酒氣的大塊頭黑人用身體擋住了徐初蕾的去路。
她睥睨地看了看他,欲繞開他走另一個方向。那男人似乎早就猜到她的用意,先一步封住了她的去路。
「嘖嘖,這皮膚真是滑啊!」一隻粗黑的手肆無忌憚地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摩擦。
她又羞又怒,低聲警告道:「放開你的手!」
「不僅不放開,我還要慢慢享受。」那個黑漆漆的傢伙用力將她拴在懷裡,他力道大得驚人。
徐初蕾從來不知道,竟然有人的手臂可以鋼鐵般沉重,她的掙扎和踢打似乎根本不能對他產生任何作用。無奈之下,她只得大聲呼救:「沛哥哥!沛!救命啊!」而嘈雜聲和隆隆的音樂巨響,很快就淹沒了她的求助聲。周圍那些不了解狀況的人,只以為是情人之間普通的打鬧。而那些帶著疑惑的眼神望過來的人也因為徐初蕾中文的求助,而一頭霧水。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他拖出酒吧了。被他巨臂圈住了頭,她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憑著突然生起的涼意和與先前形成鮮明對比的安靜得出此判斷。
她懷疑再這樣被鉗制著,自己會不會窒息。雖然前面的掙扎已經耗盡她原本不多的力氣,可是她不甘心,一想到後面可能會發生的一切。報紙上那些無名女屍、無頭冤案,全部湧上腦海,「HELP!」她這聲叫得如此突然,連那個鉗制著她的人似乎也被嚇到,停下了腳步。沒有聲音,沒有任何聲音!她是不是被他帶到什麼偏僻的街道了?會不會是已經到了他要「慢慢享受」她的地方?就在她近乎絕望時,身上的鉗制突然被鬆開了。她可以感覺到他在……他在發抖?眼睛被他蒙得有些模糊,只看到前方有個人影……慢慢地,受壓迫的視線恢復了清晰。對面,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正面帶冷笑地望著她身後的高處。是SAM!他手上,一把槍正對準她所在的方向。徐初蕾身上所有的不安與恐懼都因為SAM的出現而轉為放心。她沒來由地就認定,自己不再會有危險。
「老弟,你想幹什麼?冷靜點。」顫抖的聲音從徐初蕾腦後方的高處傳來。
SAM揚了揚眉,並不說話,手上的槍卻緩緩舉高,慢慢瞄準。徐初蕾害怕地緊閉雙眼,腦袋中無數個血腥的畫面交叉重疊著。就在這時,「啊」的一聲慘叫,徐初蕾腦中所有的畫面都粉碎了,她頓覺渾身發涼,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心中個有顫抖的聲音在喊叫:SAM殺人了!他用手槍殺了那個黑人!
SAM為了自己殺人了。天吶!該怎麼辦?警察是不是很快就會到?他有沒有逃走?她該怎麼辦?可是……不對勁。為什麼身後並沒有人倒地的聲音。那個黑人如此健壯,中槍倒地后,應該會發出很大的聲響才對。徐初蕾凝神靜聽,的確有聲音,但不是轟然巨響,是一串雜亂的腳步聲。她納悶之下,一點點、一點點地張開眼睛,雖然害怕但仍是透過縫隙小心地四望著,她看到、她看到SAM正站在那裡含笑望著她。驚訝地瞪大眼睛,回頭望去,哪裡還有黑人的影子。
一顆懸了半天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SAM揶揄她道。人沒有動,仍是立在原地,兩手卻已是空空。
「我是普通人,當然會害怕。」她輕輕回道,又恢復成那個鎮定而安靜的徐初蕾。
他垂眸一笑,掏出一根煙來,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向上吐著煙圈。原本緊隨煙圈的陰綠眼眸待煙散后停在了徐初蕾身上,游移的目光在她肩膀和手臂的紅腫處停留了下來。是剛才那個該死的黑佬!他的心一緊,心中竟然後悔剛才為什麼不開槍。
「原來KEN把你也帶來了。」他雙目微眯,若有所思。
她該怎麼回答,是?不是?都不恰當。於是,她選擇沉默。
「CHERRY。」他緩緩靠近的腳步聲讓她心跳不止。在沒來得州前,她只是覺得他的嗓音低沉而悅耳,可是現在,這聲音像有著魔力一般地性感,他那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張狂卻又充滿哀傷的歌聲再次在她腦海回蕩。她這才知道,音樂的力量竟然是如此巨大。
「CHERRY,KEN為什麼不看牢你?」他陰暗的眸子望向她,語調竟然是混合著無奈的傷感。
徐初蕾警告自己立刻離開。因為她已經無法正常地去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她豐富的想象力開始不停地作祟,他所說所做,在她眼中似乎都含了另一層意思。她強忍住想探究他到底承受過多少傷痛的好奇心,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幻覺。他身心健康,沒有任何自己想象中的傷痛。
「我無須任何人看牢!我有手有腳,我是自由而獨立的!」她討厭他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於「KEN的女人」。
他陰暗的眸子亮了亮,緣於她語氣中明顯的怒意,「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看牢你吧。」他很平緩地說著,聽不出是玩笑還是肺腑之言。
他憑什麼這麼說?他是把自己當成那個西班牙女人,還是那個加州性感美女了?她受夠了。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像個白痴似的站在這裡聽他胡言亂語。
「你還是看牢你的加州美人吧!」她脫口而出。
「加州美人?」他的眼神由疑惑轉為明白,繼而一抹無法掩飾的喜悅染上雙眸。
徐初蕾話一出口,便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頭。她希冀自己剛才說的是中文,可是他的眼神明確無誤地告訴她,他聽懂且理解了那句話。
天吶!徐初蕾想解釋,自己剛才那句話沒有什麼特殊含義,她不是吃醋,更不是埋怨。
他的綠眸變得明亮起來,像剔透的寶石般漂亮,唇邊的笑容有些放肆,「你還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隨口胡說的,我要回賓館了。否則……」她胡亂地說著,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
「否則什麼?」他壞笑著問,雙手非常自然地環住她纖腰。在擁住她的那一刻,總算為自己這幾日的魂不守舍找到了病因。
「否則……不安全。」她想抬出金沛,可覺得不妥當。於是,就變成了「不安全」。
生平第一次,有女人在他懷裡跟他談「安全問題」,SAM抑住想大笑的衝動,打趣她道:「有我保護你。」他愛極了她慌亂的樣子。這樣性情流露,才最可愛。她為什麼總是要裝出一副鎮定到天掉下來也不會眨眼的強悍模樣?
「就因為這樣才更不安全。」她聲如細蚊,還是被他聽見了。
他長長吁了口氣,愛憐地看著她,如夢囈般低語著:「CHERRY、CHERRY,你讓我拿你怎麼辦?」
「放開我就行了。」她實話實說。
他綠眸閃動著火苗,「不放。我今晚都不準備放你走了。」他語氣如此平淡,彷彿在說的只是「一起喝咖啡吧」這麼簡單的事。
「那你與剛才那個黑人有什麼區別?」她幽幽地問。心中卻清楚知道,他與那個黑人有著本質的區別。
「我有槍,他沒有。」他說得很得意的樣子,眉梢唇邊因笑而扯出的紋卻逐漸隱去,臉上竟然有著自徐初蕾初識他到現在也沒有見過的認真,他用右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不能閃躲,眼神是專註而灼熱的,「你知道區別的。我為你而迷醉。」
「我沒有惹火的身材,也不懂你所欣賞的主動與熱情。你迷醉我什麼?」這次,她沒有閃躲,主動對上他的眼。或許內心裡,早在等待他的答案。
因為你是KEN的未婚妻。
因為你的亞洲血統。
因為你與眾不同。
因為你太美了。
欣賞一個人並沒有理由。
……
這些答案,全都是她害怕聽到的。
他沒有急著回答,卻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綠眸由她豐滿的額到她俏麗的鼻然後停在她紅潤的唇上,又從唇回到鼻,然後與她的眼相遇,「因為你這雙眼睛。」他給出答案。
「眼睛?」這個答案著實出乎她意料之外。
「是的,我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純潔的眼睛了,這麼清澈乾淨。幸福的童年、無憂的少年,你所有的一切都能輕易從你眼中讀到。」他望著她的眼,「不受名利的影響,沒有慾望的痕迹。CHERRY,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眼中的一切。那麼美好。」
這個男人再次深深地震撼了她,他竟然這麼輕易就讀懂了她。原來,他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二十年的生命歲月中,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這麼神奇。
他突然牽起她的手,疾步向前走著。徐初蕾默默地跟隨著,他的手掌是如此粗糙,手心的溫度卻讓她感覺到踏實、放心。
漸漸地,路明亮起來。他們走出了那個昏暗的地方,來到燈火通明的車道旁。他伸手攔了停在路邊的出租,並替她打開車門。
徐初蕾站著沒動,他竟然放過自己了?
「想讓我後悔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他作勢欲關上車門。她趕忙在他關上車門前一刻,迅速地鑽入車內。
「祝你晚安。」他探入頭,綠眸閃著溫柔的光芒,「你該更快樂才對。其實,每個人都有無法抉擇或是找不到自我的時候。不必太過介意。」
徐初蕾閉上雙眼,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原來這世上有個人,僅僅見了三次面,便已經把自己讀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