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什麼這麼冷?好象身體周圍都是寒冰……誰來救救他?
「大刺蝟哥哥……不要……不要丟下我……」昏昏沉沉中薛雱不停地發抖,他只記得那個人就那樣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連回頭看看自己也不曾,熱淚不禁一串串地從眼角溢出。
「姐姐……我很冷……」薛雱無意識地揮著手,發出模糊的囈語。
突然他的手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暫時得到的一點點暖意讓他滿足地嘆息了一聲,接著更有一個溫暖的身軀貼上了他,將他包裹在熱力十足的懷抱中。
「唔……」那熟悉的味道和肌膚相接時舒適的觸感讓薛雱不加抗拒地就窩進了那誘人的懷裡,與這身軀的主人緊緊相貼,身上的冰冷彷彿在與他剛剛接觸的同時就煙消雲散了。好溫暖哦……他不禁又朝那人的胸膛擠近,一隻手臂主動地環上了那人結實的腰。
不知為何他安靜了下來,靜靜地依偎著那灼熱的胸膛,好似只要能夠呆在這個懷抱中,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小螃蟹……傻瓜……」那人低聲地喟嘆著,「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大刺蝟哥哥……」像是聽到了他的輕喚,薛雱自然而然地響應著,淚水不自覺地又泛濫成災,「別走……」
「對不起……」突然兩片溫熱的唇印上了薛雱的臉頰,溫柔地吮吸著他苦澀的淚珠,「是我對不起你……」
得到這柔和如春風的撫慰,覺得身體漸漸暖和起來的薛雱慢慢地不再哭泣,他抽噎著進入了迷夢中。
見他已經沉沉入睡,那人悄悄地起身下床為他燒了一盆炭火,然後離開了。
熊嗣男獨自站在自己的營帳外,一任狂風撩亂他漆黑如墨的亂髮。
小螃蟹竟然追到這裡來了……該怎麼辦?本來堅定如盤石的心在看到他落水的那一剎那,立刻無法控制地完全崩壞--雖然說不見他的面是為他好,但是讓小螃蟹受了這麼多苦,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
聽說他因為等待自己而在雪夜裡痴守了一夜,生了重病;在得知自己「陣亡」的消息后竟然傷心得暈倒;現在又因為他避而不見,不慎掉進河中……本以為他小孩子心性,不會像自己念著他一般地念著自己,誰又知道他竟然情深如斯。
小螃蟹,你究竟要讓我欠你多少情?我現在還能喜歡你么?熊嗣男帶著點畏懼地摸上自己的臉。我害怕呵,害怕看到你同情甚至畏懼的臉……
「大刺蝟哥哥--」突然一聲驚叫喚醒了他的沉思,那聲音又凄楚又恐懼,立刻燒痛了熊嗣男的心,他連忙飛也似地奔回營帳。
薛雱已經掀開被子坐在了床上,沒有焦距的眼睛茫然地四下張望著,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潮。
「小螃蟹!」發覺不對的熊嗣男知道他一定是發燒了,雖然剛才在救起他之後曾經給他灌過熱薑湯水,之後也煎了些葯喂他吃了,但冬天掉進河水裡畢竟不是開玩笑的,「快躺下吧……乖。」
「大刺蝟哥哥……是你嗎……」他躺回去微弱地問道,像是噩夢中的囈語,「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好可怕……」
看薛雱如此患得患失的樣子,熊嗣男只覺得萬分歉疚--自己居然害他這麼痛苦!「是我!是我!!我就在你身邊,別擔心,我不離開你!!」他抑制不住地低吼出聲,伸出大掌握住了薛雱探尋的手。
聽到他承諾似的吼叫,感受到他手掌上的熱度,安下心來的薛雱閉著眼睛展開了一朵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滿足微笑,「真的嗎……好高興哦,我好象在做夢……」
熊嗣男一直坐在床邊守著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薛雱,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動一動。
薛雱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雖然頭仍舊很痛,身子也還很熱,但是他的神志已經清醒了--記得自己是掉進了河裡,那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就奪去了他的意識,唯一的印象是有人抱著自己,溫暖了他僵硬的身軀--
「大刺蝟哥哥……」薛雱輕輕地呼喚出聲,一偏頭便看見了一個伏在床沿打盹的人的臉--亂髮,虯髯、黝黑男性的臉龐……這些沒變,不過他立刻注意到那稜角分明的臉上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長長的,從右眼的準頭開始,掠過他高挺的鼻子來到左頰……
薛雱的鼻子登時一酸,眼圈也紅了,心臟緊縮著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大刺蝟哥哥……」
是誰,是誰這麼殘忍地傷害他?薛雱想伸出手去撫摩那道傷疤,突然害怕手太粗會碰痛他,於是他收回手,慢慢地湊過頭去,不由自主地將柔嫩的小口貼上那道傷痕,萬分溫柔地熨貼著。
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親昵的行為,心疼不已的薛雱只想撫慰受傷的他。
一陣酥麻從臉上傳到全身,霎時讓熊嗣男驚醒了。一睜眼只見薛雱秀雅的臉龐近在咫尺,因為發熱而泛著嫣紅的小口正在自己臉上的傷口上摩挲著,熊嗣男一驚,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了他,站起來就想轉身離開。
「大刺蝟哥哥!!」渾不管是在寒冬臘月的天氣,也忘記了羞怯,薛雱立即赤條條地跳下床飛快地搶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腰,「不要走!!不要……」顫抖的聲音帶著哭意。
「放開我,小螃蟹……」全身僵硬的熊嗣男苦澀地說道。突然感到後背一陣濕濡,他知道薛雱又哭了,而且一直在發抖--老天!他根本沒穿衣服!!
他倏地轉身抱起他飛快地放在床上蓋好棉被,薛雱立刻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
熊嗣男深深地嘆息,「小螃蟹,你病了,不能這樣胡來……快給我躺好!!」他忍了很久的脾氣又要開始抬頭了。
「不……我不……我一睡著,你又要走了……」薛雱哽咽著一個勁地搖頭,「我不要你走!!不要!!」說著他猛然又湊上唇去在熊嗣男的臉上一陣狂吻。從以前僅有的兩次經驗里,他模糊地得知熊嗣男喜歡這樣,所以希望這樣做能夠留住他,但除了把嘴唇貼在他的唇上之外,薛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被薛雱笨拙而青澀的舉動挑起了無從撲滅的火焰,熊嗣男終於忍耐不住,低吼一聲抱著他緩緩躺下,瘋狂地親吻著他豐潤的唇瓣,舌尖急切地探入他芬芳的口中尋求記憶中那美妙的滋味,「小螃蟹……」他發出不確定的低喃,他不怕他嗎?不討厭他嗎?一點也不覺得他的樣子恐怖嗎?老天,他沒有嚇著他吧?他的膽子一向是那麼小--
薛雱雖然羞澀卻十分熱情地響應著,他閉上眼睛偷偷地轉動著小舌怯怯地碰碰熊嗣男的,然後覺得很不好意思又飛快地收了回去。這類似挑逗的動作引來熊嗣男喉嚨底部一陣原始而低沉的悶哼,既而兩片濕軟的舌頭便深深地糾纏在了一起……
屋裡的炭火仍舊火紅,蒸騰著一股情慾發泄后獨有的煽情味道,而那十足的男性氣味讓清醒過來的薛雱羞紅了臉,難以相信剛才的一切真的發生了。他躲在熊嗣男的胸前不敢看他的臉。
「小螃蟹……」聽著他胸腔的共鳴發出好聽的聲音,薛雱小小聲地「嗯」了一聲,只聽他繼續沉聲說道:「謝謝你。」
熊嗣男是如此虔誠地說出這三個字,因為他已經明白了小螃蟹完全沒有嫌棄自己,他甚至根本沒有在意過自己一直在擔心的那件事。他之前那些多餘的想法真是褻瀆了純潔無邪的小螃蟹--
「大刺蝟哥哥……剛剛我還以為自己會死掉……連氣都喘不過來。」薛雱老實地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多麼地令人想再來一次。
「那些都是正常的反應,小螃蟹……」熊嗣男粗嘎著聲音耐心地回答他,一股男性的自得悄悄地爬上他的心--如果自己這樣賣力而身下的人兒卻無動於衷,他還不如乘早快馬加鞭地趕到到五台山下去,一頭撞死了乾淨。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大刺蝟哥哥?」
熊嗣男覺得自己現在可以答應他的一切要求,「你問,你問,我一定告訴你。」
「那時候……為什麼說不要再見我?」這讓他傷心了好久,至今還在痛著。
熊嗣男沉吟了下,終於緩緩地說:「那時候我傷得很重……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在一次殘酷的衝鋒中他受了無數的傷,臉上的傷疤只是一碟小菜罷了。為了救身邊的一個副將,他被一塊敵人由城頭投擲下來巨石擊中,從雲梯上摔下城牆--這幾乎讓他送命,嘔了不知多少次血,連他都不敢肯定自己能夠活下來。
當時離他們約定的日子已經非常近了,只要一想到薛雱還在等著他,熊嗣男就感到無比的心痛,但是他傷得根本連起身都很困難,因此不得不託付童鑒去幫自己赴約。
不想讓薛雱繼續牽挂自己這個將死的人,所以他乾脆讓童鑒說自己死了--如果小螃蟹不關心他,那麼自然也不會覺得難受;如果他真的關心自己,長痛不如短痛,乘早絕了他的念頭也好,否則會害了他。
不過現在熊嗣男不再這麼想了。他很幸運地揀回了老命,身體也已經完全康復,眼前的小螃蟹又是如此的痴心深情,叫他怎麼還能放得下?!
「那我到這裡來以後,你為什麼還是不肯見我呢?」如果不是在河邊偶遇,薛雱都不敢想象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這……」熊嗣男語塞,該怎樣對他說呢?「我……我是個膽小鬼。」沉默了一會,他咬著牙愧疚地說道。
因為一直在害怕自己的「新造型」會讓小螃蟹感到恐懼,更害怕被他厭棄,所以他遲遲不敢面對薛雱,只敢躲透過童鑒打聽他的一切消息--那首小詞還是童鑒偷來給他看的,而詞中薛雱所表達出來的孤凄情緒讓熊嗣男覺得既憐惜又自責。一向不擅文墨的他也因此有感而發地寫下了平生唯一的一首酸不啦嘰的詞,傳出去一定會笑死人。
薛雱認為他是在開玩笑,大刺蝟哥哥怎麼可能是膽小鬼!「你騙我。」他嘟起了嘴,「你是在笑我嗎?」黑白分明的眼睛帶了嗔怪地望著他。
(小動物法則八:撒嬌!撒嬌!!拚命地撒嬌!!沒有人能夠抗拒……)
「不是!你怎麼又胡思亂想……我是說真的!!」熊嗣男著急地輕嚷。
見他額上青筋暴露的樣子,薛雱雖然不相信他是膽小鬼,但也不想再追問了,「算了……反正我現在也見到你了……」說著他臉一紅,他們現在可不只是「見到了」這麼簡單,一陣羞澀與甜蜜劃過薛雱的心頭。
聽著熊嗣男沉穩而規律的心跳,薛雱嬌慵地閉著眼睛又問:「大刺蝟哥哥,你在這裡幹什麼呢?」聽說他在這裡當上了蠻大的官,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麼。
發覺薛雱對自己這個堂堂的大將軍居然一無所知,熊嗣男不禁想逗逗他,於是輕輕摟著他說道:「我啊……我在這裡當馬頭軍,就像寨子里阿貴一樣。」實際上,惡虎寨的那一百來號人都跟著他投了軍,現在阿貴的確正在軍營里喂馬。
「馬頭軍……」那是什麼官?薛雱從來沒有聽說過,「馬頭軍的官大不大?有多少品?」他好奇地問。
「這個官一點也不大,大概有個七八十來品吧……」熊嗣男忍著笑繼續逗他,低頭只見薛雱倏地瞪大了秀長的雙眼,「哇……你的官有七八十來品!」他讚歎地說,「好厲害哦……我哥哥才三品。」他自然覺得七八十比三大多了。
熊嗣男仰頭哈哈哈地狂笑,「小螃蟹你……你真是太有趣了!」他俯身捧著薛雱的臉就是一陣狂吻。決定了!就算是以後背負著下流無恥變態齷齪或者戀童癖的名聲都好,反正他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開這隻奇怪的小螃蟹!
老薛,我等著你憤怒的老拳,不過你這個便宜大舅子是當定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笑得這麼歡的薛雱一頭霧水地被他吻著,不知不覺地又沉溺在他溫暖的懷中。
正當兩人都喘息不已的時候,一個讓熊嗣男發抖的聲音在營帳外響了起來:「師兄,師兄你在嗎……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趙拂雲!!兩個人登時慾念全消,驚恐地對望了一眼。
現在不僅是熊嗣男害怕她,連一邊的薛雱也如臨大敵--真是希奇!每次他們倆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會適時地出現,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個空蕩蕩的房間里連個可以躲的地方都沒有,熊嗣男趕緊起身穿衣服,並將薛雱用被子牢牢地裹了起來,這時趙拂雲也已經掀開他的門,又一次準確無誤地捉姦在床。
「師兄……啊!你……你們……」本來滿心歡喜的趙拂雲看到眼前的光景,驚呆了。
為什麼那個漂亮的小鬼又睡在師兄的床上?而且他秀雅的眉梢眼角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春意,白皙脖子上還印著幾顆若隱若現的小紅莓……
難道師兄真的和他……
「可惡!」趙拂雲又開始發狂了,劈頭就向坐在床沿的熊嗣男打去。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以前因為可憐她而一直忍氣吞聲的熊嗣男生怕她又會傷害到薛雱,決定不再姑息,他捂住薛雱的耳朵,運氣發出一聲獅子吼,「趙拂雲!!」
被他虎嘯龍吟般的聲音一震,趙拂雲當即雙眼一翻,照例暈倒在地。熊嗣男嘆了口氣,俯身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送出營帳,準備把她交給本地的州官接待--當然運氣好的話應該能在路上遇到關玉石。
他轉頭向薛雱說道:「小螃蟹,你好好地睡一覺,我去一下就回來陪你。」
薛雱雖然有些迷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安靜地躺好。看著熊嗣男抱起趙拂雲走出去,他的心裡突然不安起來,到底為什麼不安,他自己也不知道。
熊嗣男抱著趙拂雲來到童鑒的住處,想把這個麻煩丟給他去處理。進了他的營帳,卻發現童鑒和關玉石面對面地坐著,兩人都是表情僵硬。
「啊,玉石,你果然來了,太好了……」粗疏的熊嗣男根本沒發覺這暗潮洶湧的情況,還一個勁地跟關玉石打招呼,一點也不覺得某人凌厲的眼神差點就要將他抱著趙拂雲的手給射穿了。
「這小妞又來了……喏,給你,弄醒她吧。」他如釋重負地將趙拂雲交給關玉石。
伸手接過趙拂雲,關玉石的臉色稍霽,但他並沒有馬上將她喚醒,而是以一種深不可測的眼光瞧著熊嗣男。
童鑒見狀摸了摸鼻子,「呃……老熊,玉石今天來是給你道喜的……」他有所保留地說道。
道喜?熊嗣男的心裡一驚,作賊心虛的他立刻想到了床上的小螃蟹--難道這麼快就曝光了?!「啊……這也沒什麼……我們只是……」沒有心理準備的他心虛地胡亂搪塞著。
童鑒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都知道了?皇上要給你賜婚的事?」而且還不反對?這才是童鑒最最奇怪的地方。
「啊……他……不是的,我們……什麼?賜婚?!」本來還在東拉西扯的熊嗣男眼睛霎時瞪成了兩個小磨盤,「什麼賜婚?賜什麼婚?」好象一瞬間發身了太多事情,他都快暈菜了。
童鑒好笑地看著他簡單的頭腦一時轉不過來的傻樣子,同情地對他說道:「你伐遼有功,皇上準備招你為駙馬。在各位公主中經過比試甄選后,拂雲帝姬雀屏中選,皇上賜你與她在下月完婚。不久老薛會作為賜婚特使到雁門關來下聖旨,你就等著罷。」
哇哈哈哈--老熊的樣子簡直像是晴天霹靂一樣,滑稽死了啦!!童鑒壞心地幸災樂禍著。
熊嗣男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獃獃地在原地站了好一陣子,最後他喃喃地吐出一句詛咒:「真他XX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