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得很小的時候,大概是上小學。
有一天語文課的內容是《半夜雞叫》,當那美若天仙的女老師慷慨激昂口沫橫飛的問到,誰是本文中最勤勞最可憐的人啊?我脫口而出:周─扒─皮……結果美女立刻露出她的獠牙本質,在一片喧然中,揪著我的衣服領子把我扔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當時,午後的陽光燦爛得讓人頭暈,穿過透明的玻璃窗,撒在我的腳邊,我靠著牆,用腳撥弄著永遠也折不斷的光線。我就想不懂了,那周扒皮也不容易,長工們雞叫起床,他卻起得比雞還早呢。長工們上工了,他要去監工看有沒有偷懶,長工們吃飯了,他還要去監視看有沒有多吃……好不容易日落收工,人家去睡覺,他還要坐在炕頭上數錢理財,想著,明天早上一定不要起晚啊。多累啊,身心皆累。
就象我眼前的這位仁兄,其實我就挺同情他的。
陰暗的刑房之中,那壯漢仁兄牟足了勁,手中的鞭子被甩得啪啪作響,雖然鞭子的目標點是我,但是我想他一定比我難受。我不過是惡疼幾下,而他卻需要始終做著臂關節和肌肉的劇烈運動,馬步要扎穩──倒了丟人,閃了腰傷自己;眼睛要瞪圓──小了沒氣勢;牙齒要呲起來──否則使不上勁,結果幾鞭子下來,氣喘吁吁的反倒是他。也難怪,甩鞭子的運動需要消耗的卡路里明顯高於挨鞭子的。
都是世間吃苦的可憐人呢──地主階級和打手先生,我搖頭輕笑。
「大哥,」另外一個人湊過來跟鞭子仁兄說,「莫不是被我們打傻了?怎麽突然笑了起來?」
鞭子仁兄把頭從左搖到右,想了想又從右搖到左:「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他笑得挺深奧的……」
「主人也不知怎麽想的,這麽個嬌嬌嫩嫩的美人兒怎麽就給上了這麽大的刑,連琵琶骨都給穿了。」
「聽說是幫主人最討厭的人逃跑,而且那人還帶走了楚歌公子……」
「噓~~」那人緊張的捂住了鞭子仁兄的嘴,「千萬別提這個名字,現在那可是主人身上一塊最疼的疤,揭開它,你不想活了?」
鞭子仁兄恍然大悟般的點頭,我突然想起三十年代茶館牆上貼著的「勿談國事」的紙條。
刑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似乎是遙遠記憶中的清透陽光穿過陰暗的空氣,從門縫裡擠進來,一整束的,照亮了空氣中飄散的灰塵細菌微生物。同時進來的是一個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這兩天他每天都要來這裡好幾次,似乎一刻見不到我就會想得發狂──當然,是想揍我。
兩個打手立刻必恭必敬的匍匐在地上,磕起了頭:「主人……」
城孤煙輕哼一聲,揮了揮手,兩人心領神會,悄然退出。
訓練有素啊,換我的話只會以為他是在趕蚊子。
轉頭給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早安,不對,應該是晚安……恩……也許是午安吧。」
說實話,我是想和他好好打個招呼,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今昔是何年啊,在這陰暗的刑房裡泡了幾天早沒了時間概念。
「你倒是鎮定,就不怕我殺了你?」城孤煙伸手抄起我身上的鐵索,用力一扯,我一陣劇烈的疼痛,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傾去。
「拜託,你已經差不多在殺我了我好不好?」換我綁了你在牢房裡沒事打著玩試試,搞不好你比我先掛掉,我狠狠的白了他一記衛生眼。
城孤煙冷笑道:「不過,我暫時還不想殺你,偷襲主人,闖進丹房,偷了無數珍貴丹藥和燎藍的解藥,而最重要的是你讓蘇銘洛帶走了楚歌,讓你就這麽死,太便宜了。」
「蘇銘洛?」我和著口水的痴笑,「真是個好名字啊,從前從沒聽你說過,你只會叫他姓蘇的。」
「你真的是冷靜嗎?」城孤煙放開鐵索,我驟然輕鬆不少,「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麽?」
「呵呵~~你知道嗎?我最喜歡他纖長細膩的手指,」我抬起胳膊,五指分開,把散落在眼前的長發撩到後面,說實話,我認為這個動作對我來說比挨鞭子更困難,「……他卻說,他做了十年的花匠。」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蘇銘洛?」
「……才怪,你以為我是什麽啊?福爾摩斯還是金田一?我只不過是猜到他的不平凡而已。呵呵~~我厲害吧……哎喲~~」本想現一現,結果心情一好,大笑了兩聲,卻讓身上的傷更疼了。
「猜到了還跳進去……」
「因為我愛他呀~~」我努力扯開嘴角,擺了個類似「幸福」的表情給他看。
「那我們就試一試,看蘇銘洛會不會為了你的愛情回來救你?」
「騙誰啊你,」我為了他的話而訕笑,「你不過是想用我引出單風。你以為我會哭哭啼啼的對你說,『不要啊,求求你不要對他怎樣怎樣』嗎?告訴你,我比你還急著讓他來呢。」
「你認定他會回來?」
「我是認定你,你對楚歌的執著定會讓你想盡法子引他和單風回來,因為,燎藍似乎沒用了,單風被廢的武功也因為服了嘯藍而恢復,若是在自家地盤上打打仗勝算倒是會大些,而我是你目前唯一的棋子,即使是希望渺茫,你也只是泄憤,沒有殺我。」
「執著?」城孤煙突然抓住的我肩,泛著血絲的眼睛盯著我,「我對楚歌會是執著那麽簡單?」
「你根本沒愛過楚歌。」我冷靜的回答。
「你……」他的臉色變得煞白,牙齒呲得好象哈欠中的美洲豹。
「你將楚歌強留在你的身邊,他的眼淚顆顆看在你的眼裡,卻有多少流進了你的心?你愛的不過是他的絕世容顏,還有他是你生死對頭的心上人,你在求索你得不到的東西……他在你心裡不是愛人,而是戰利品,是你征服欲的犧牲品。」
「……」
「你根本不懂愛,你看不見楚歌為了活著見到心愛的人而忍辱負重留在你身邊的悲哀,也看不見荏苒為了保全你可憐的自尊而魂飛魄散的奉獻。你的後殿有多少少年對你一片痴情,寶棱宮的侍衛僕從又有多少對你傾心仰慕,而你一概不知。你應該知道,即使只有一瞬間,失去知覺對於習武之人也是致命的……那天,是慕容堇攔下了我的刀,而唐黎又故意給了我慢性發作的『旖情』。我是主謀,可是從頭到尾,我做的不過是在語言上鼓動他們,實際上的策劃到行動,我根本沒做過什麽。如果他們真心想針對你,你恐怕早就死無全屍了。」
「……」
「看清自己的心吧,現在你失去楚歌是憤怒,若有朝一日你錯過了真正喜歡的人,是會痛不欲生的。」
「……好一副靈牙利齒,」城孤煙掐過我的下巴,將頜骨擰得吱吱作響,「我以前只知道身為鹽商之子的你聰明烈性,什麽時候也開始大起了膽子胡攪蠻纏起來?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這個……」我含混的吐著音,城孤煙這個笨蛋,掐著別人的下巴,還讓人家說話,「我只是在論證你對楚歌的愛,以此推斷你這次針對我的懲罰是否有些過火。」
「你就認定我不愛楚歌?我遲早會證明給你看,」城孤煙將手探進我的衣內,摩挲著我血痕累累的身體,「倒是可惜了那一身嬌嫩的皮膚,當年你一個人站在一片血海中的時候,也是這般的嬌媚……」
承受著他毫無預警的進入,我嘆氣,說了這麽多,結果他只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是個毫無節操的家夥,浪費了我的口水。
***
城孤煙應該是帶著勝利的喜悅離開的,至少他在我的身上找到了征服者的自信,因為當他抽身而去的一瞬間,我很沒出息的暈了過去。
瞅著天花板上的蜘蛛慢慢的來回爬動,我這個悔呀,感慨於自己的無能表現。然後又在心裡給自己找了無數個如何解釋自己軟弱無能的借口,結果是一條也不成立。
動了動身子,扭了扭腰,發現身上各種各樣的鐵鏈繩索不知什麽時候被人除了下去,呵呵~~算他城孤煙還有點良心。想要坐起來,手的支點卻落在了一個硬物上,拾起來看,竟是那塊腰佩。把腰佩擋在我原本看蜘蛛吃晚飯的目光上,那片紫色奪取了我全部的注意力。腰佩上手工雕刻的詩句在方寸之間龍飛鳳舞的張揚著自己的存在,可惜我對書法一竅不通,說不出它的好。
看見這它,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單風,想起單風,不由自主的就覺得牙癢,張開嘴,狠狠的朝著腰佩咬過去,一個牙印留在了上面,就當作是金子好了,據說金子咬起來也是軟的。死單風,限你三天時間給我回來,晚一天就甩了你。手枕在腦袋後面,嘴裡叼著那塊木頭,看天花板上的蜘蛛優雅地享用飯後甜點。
「公子,您餓了也不要啃木頭啊……」
從蜘蛛的身上移開眼睛,對上的是焉墨梨花帶雨的小臉。呦呵呵,這小家夥什麽時候進來的。甩給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換回他一聲悲愴的痛鳴,「唔唔~~公子,都跟你說那大個不是什麽好東西了,瞧把你害的……」
奇怪,跟單風有什麽關係,把我一頓暴揍的是城孤煙不是單風啊。
焉墨抽了抽鼻涕,擦了擦淚,低頭從腳邊的食盒裡取出一隻碗:「公子,吃點東西吧。」
「又吃啊~~」我忍不住皺眉,記得應該是剛剛吃過沒多久,我是一點也吃不下了。
「公子……」焉墨才擦乾的眼眶又積滿了淚,婆娑娑的滾了下來,「你……你整整暈了三天……」
「……」
無言,心裡給自己的無能指數增加了三倍,接過焉墨手裡的碗,將那一碗麵條連湯帶面整個倒進了嘴裡。
「公子~~」焉墨急忙幫我搗著噎著的前胸,「瞧你餓得,這麽急啊……也難怪,三天沒吃東西。」
誰說我餓來著,我就是不餓才這麽吃的,我怕吃慢了會吐出來。
空碗丟還給焉墨,小家夥收了碗,問我,「主人允許我每天過來送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弄。」
想吃什麽?我努力的想,很想說想要漢堡批薩可樂冰激凌之類的東西,可我知道這是妄想,起碼我還沒白痴到向古人要這泊來品的地步,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沒什麽特殊要求,就是……你能不能弄條被子或者毯子之類的東西過來,我好冷的~~」
「冷?」焉墨乜起眼睛,「公子,現在是七月天。」
毯子和月份有關係嗎?
焉墨伸出冰涼的小手貼到我的額頭上,倒抽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抽抽搭搭又開始掉眼淚,狠狠的一把把我抱在他懷裡。靠在他細弱的肩頭,我才發現他身上穿的是單薄的衣裳,而在這我認為是陰冷的牢房裡,他的身上竟然透著微汗。
「公子啊,就為了那個人,值得嗎?」
值得?我也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當單風將我擊暈,我醒過來知道真相後,向我陣陣襲來的是天旋地轉般的痛感,可是後來想想,又覺得天旋地轉算什麽,如果地球太陽都不轉不是更糟糕。總不能全世界人口都這半球工作,那半球睡覺吧,呵呵,天馬行空的想象著那無厘頭情景,我不禁笑出了聲。
「公子,你還笑?」
焉墨摸不准我的心理,小心翼翼的問,試探著我的精神是否有異常。
將手指伸進他細軟的髮絲里,撥亂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真是傻孩子,現在還討論什麽值不值得的問題,已經毫無意義了,事實已經發生,在我決定愛上單風的一瞬間,就已經註定這個結局。現在不是懊悔就能夠解決的問題的時候,無論我認為這知不值得,怨天尤人也好,哭天嗆地也好,城孤煙都不可能放過我。與其想那些沒用的,還不如考慮一下如何應付眼前的難關。
「焉墨?」我靠在焉墨的懷裡幽幽的開口,「如果城孤煙他沒有規定你每天過來的次數,那你除了早中晚三餐外,千萬不要忘了上午要送點心過來,下午還要水果,晚上還有夜宵,平時沒事的時候弄點瓜子花生零食之類的東西過來,對了,如果方便的話,把唐黎他們也叫來一起吃,順便聊聊天……唉,現在楚歌不在,恐怕領不到好東西了,說來還怪想他的。不過沒關係,我和廚房的張哥關係不錯,你去和他說,肯定能弄到不少……還有侍衛小李,掃院子的富伯……」
「公子……」焉墨打斷了細數著的關係表的我,滿臉的問號,「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嗎?」
「知道,當然知道,」我肯定的回答,「我在寶棱宮的大牢里,不過,我又不是什麽犯罪分子,他城孤煙頂多算是個非法監禁,我管他的呢。」
「……?笨蛋……」
就在我們於焉墨的一片罵聲中快樂的聯絡著彼此感情時,牢門!啷一聲被踢開,青黑色的強健身影出現在門口。
果然是有錢人的作風,都不會心疼,雖說是鐵皮門,可是也造價不菲啊。
抱著胳膊,城孤煙冷冷的看了焉墨一眼:「滾出去。」
焉墨立刻被兩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必恭必敬」的「請」出了牢門。
「不愧是不死之身,我以為你撐不住了,」城孤煙對我說。
「恩,我是屬蟑螂成吧,」我笑笑,「如果人質死了你還挺麻煩的呢。」
城孤煙難得的沒理會我的挑釁說,「今天接到飛鴿傳書,說蘇銘洛順利回到了坻州的滄平門,你高興了?」
「高興?誰說的?」我白了他一眼,「我都快氣死了,他是和楚歌一起走的,我幹嗎高興,我巴不得他一輩子也回不去。」
「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
「賤人?」我繼續撇嘴,「我還說你笨蛋呢,白痴,我毫無武功讓單風偷襲,你武功蓋世,江湖名家,還不是也讓他偷了楚歌逃跑,而你根本連追都追不上,只會在這耍無賴。」
城孤煙臉色開始往調色板方向發展,青藍紅白樣樣具全。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氣得渾身篩著糠子的他坐到我的身邊,「唉,都是天涯淪落人,兩顆受傷的心應該貼得更近不是嗎?小攻何苦為難小受。你不覺得我們兩個有發展一下感情的可能嗎?」
「沒可能,」城孤煙咬著牙,從牙齒縫裡斬釘截鐵的回絕了我惡魔的誘惑。
「那真是太好了……」
「你……敢耍我?」城孤煙一掌向我揮來。伴著凌厲的掌風,我下意識的輕移腳步,只見城孤煙的掌從我身邊穿過,整個人重重的撞到石頭牆上。
是他的武功太差勁嗎?不是。是我的武功太好嗎?當然更不是。容我解釋一句,一切都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就象世界冠軍也會脫靶一樣。
我湊近他,雙手合十,念了句我平生唯一會的經文:「阿彌佗佛,我佛慈悲,我說,您還好吧?」
***
知道受傷的豹子是什麽眼神嗎?
當城孤煙抬起他那張差點被牆撞扁的臉,充滿殘殺的嗜血眼神讓我心中泛起一陣寒意,糟糕,踩到蛇尾巴了。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我立刻後退一步,讓出環教斕馗槍卵蹋骸澳讓χ搖烈幌孿取?
城孤煙手臂一揮,我的頭髮就落到了他的手裡,身體被粗暴的帶到身邊。果然,奇迹只能發生一次才叫做奇迹,起碼不能奢望它可以在一天之內連續發生兩次。我呲牙裂嘴的喊疼,那家夥毫不憐惜的繼續扯著我的頭髮,將我的臉高高揚起,脖子立刻被扭曲成一個滑稽的曲線。
「你喜歡玩?」城孤煙謔笑,眼裡透著凜凝無比的寒光,「我就讓你玩個夠。」
「呀?~~」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陪上笑臉,獻媚的笑,「那只是個誤會啊,主人,相信我,那是技術失誤,與我無關啊……」
不由分說,我被他除雜草一樣揪著頭髮,趔趔趄趄的出了牢房,緊緊跟在他大步流星的身軀後跌跌撞撞搗著小碎步。照在身上的是桔橙色的陽光,衣裳被染成暖洋洋的色調,這暖色的橙是亘古不變的夕陽。
呵呵~~好景色。
在陰暗中和灰色的老鼠黑色的蟑螂們接觸了幾天下來,看到這景色竟好像是人間仙境,尤其是夕陽中兩道細柔的身影真是養眼。是唐黎和杜傳漁,只是他們眼睛里的驚異與漂亮的面龐不配。張嘴想表達一下個人英雄主義的大氣凜然,卻被城孤煙手上一使勁,豪言壯語剛到嘴邊就變成了驚然慘叫。
丟人。
推開一扇半敞著的門,院子里或坐或卧,或聊天或吵架的一群人立刻停下了正在進行中的動作,齊刷刷翻身滾到地上磕頭,聞著空氣中男性特有的汗水的酸臭味,我猜到這裡是寶棱宮侍衛們居住的地方。寶棱宮的規矩,但凡主人玩膩的寵物,會賞賜給下人,這是這些常年壓抑著的青年們唯一的樂趣。
「賞你們的……」城孤煙摁著我的頭,將我猛勁的推進院子的中央。
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重新站起來,已經有按捺不住的人伸出手,偷偷摸上了我的腳踝,我的眼睛盯著老狐狸城孤煙,腳底下高高舉起狠狠落下,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震徹雲霄。
城孤煙環抱著雙臂,冷視而笑:「命留著,其他的隨你們」。
我翻了翻眼睛,伸出纖細的手指,利落的把身上所有的衣帶扣子解開,衣裳一件件散落在腳邊,玉脂般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之中,「落到了你的手中,早就有了這自覺,我看你能玩出什麽花招。」
「每一個都夠你痛不欲生,」輕輕丟下一句話,甩甩手,城孤煙轉身離開,留下我院子的中央。
「白痴……就不能想點新鮮的?沒創意,沒品。」
殘陽如血,毫不吝惜的揮灑著它最後的熱量,我身上染得微紅的肌膚透著說不出的情慾色彩,粗重的呼吸毫無保留的昭示著他們體內的慾火,沒有人向我撲過來,而是用緩慢的腳步漸漸的向我移近。就好像喜歡拿爪子玩弄失去方向感的老鼠的貓,有的時候凌辱別人的精神領域更能讓人感到快樂。
我挑挑眉毛,接下來是什麽?NP還是群H?我可以預見下面的瘋狂畫面,我感謝城孤煙的離開,讓他看我出糗?便宜了他。
我不怕,真的不怕,因為城孤煙說過留我的命,就是腿肚子有點抖。真是的,以前每當看到電視里賣鈣片的廣告就會張口一頓國罵,現在才知道這種維生素的重要性,我覺得有必要提倡一下,補鈣應該從古人抓起。
隨著那個高大身影的臨近,我閉上眼睛,算了,沒關係,撐過去就好了,反正死不掉。那人的腳步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一驚,等待著殘暴的開始。
四周寂靜無聲,驀然,一件尚留體溫的衣裳輕盈的落在了我的肩頭。
驚詫,抬頭,我的視線卻對上了一雙極盡溫柔的眼睛和一張樸實又略顯笨拙的臉。
「?……」我詫異於他的舉動。
「其實,我們早就厭倦了這樣的遊戲,」他苦笑,微揚的嘴角寫著無奈,他彎腰幫我拾起散落在地的衣服,交到我的手裡,「公子,你那一腳真是夠狠。」
「啊?」我瞪大了眼睛張著嘴。
那人抬起手,手背腫得饅頭一樣高,兩根指頭中間夾著一隻綠色的生物,「我的大將軍啊,一個不小心跳到你的腳上,我剛想捉回來,你就結結實實踩了上來,唉,虧著沒傷到我的小心肝,輸贏全仗著它了……」
「呵呵~~真是對不起了,大哥~~」拜託,大哥,那個時候容易讓人誤會的~~
整理好衣物,我嬉笑的問:「大哥,一起喝一杯?當然,是你請,因為我窮。」
他搖頭。
「那不打擾了,我先走一步,以後有時間再聯絡,我現在忙啊,」回頭想要出院子,肩膀卻被他重重的抓回去。
「你想去哪?」
「當然是回牢房了。」我理所當然的回答,難道還要等城孤煙來接我回去不成?算了,想到他我就一臉的惡寒,還是自己主動點吧。
他緊緊拉著我的手臂,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我的心裡一驚,「喂~~大哥,你不是反悔了吧?你都說過沒興趣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不管,反正我不陪,我不陪了……」
我耍無賴般的大喊,扭身逃開他的禁錮,往門口跑去,那大哥反手將我又一次捉牢。
「哇……你的大將軍它跑了……」我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無奈那大哥定力太強,經驗太豐富,我的雕蟲小技絲毫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強健的手臂一把將我扛在肩上,推門而出,將我甩到一匹玄青色的駿馬身上。
「公子,我護你出寶棱宮,」他隨我一起翻身上馬,低沈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感受到主人的氣息,駿馬仰天長嘯,嗚咽嘶鳴,等待著出發的訊息。
「啊?」我怔住。
「你不想出去?」
「想,」我肯定的告訴他,我早就想離開這裡,尤其是單風落逃之後,對於外界的渴望,以及強烈的想隨他而去的念頭總是縈繞在我的心上,但是,「起碼應該先讓我有個準備吧?比如說讓我帶上那件軟緞的袍子,還有我最喜歡的茶壺,順便再去摸幾兩銀子,沒錢在外面怎麽活啊,還有怎麽著也應該通知一下焉墨吧……」天啊,還有我的美少年們~~完了,我的牽挂越來越多了。
「……?」=_=~~~
「兄弟們,後會有期,」他回首告別,「就說我劫人私逃或者別的什麽都可以。」
「說什麽呢?」幾個人大聲嚷嚷著,「你的決定就是我們的決定,哥,你去吧,我們給你斷後。」
容不得我多說,馬背上的人已經扯動韁繩飛馳而出。
寶棱宮外是絕塵人煙的樹林,月已高掛,稀落的星子朦朦淡淡地傾灑大地,疾奔的馬蹄驚醒岑寂的大地。
我偎在身後人的懷裡,「你知道背叛城孤煙的後果嗎?」
「進了寶棱宮三十多年,怎會不知?」
「……」我默然。
「你有自信帶著我逃出去?」
「沒有。」
「這麽肯定?那你還帶著我往外沖?這和徇情有什麽區別啊,老哥?」
「所以……」他拉住韁繩,馬蹄聲戛然而止,「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啊?」
他下馬,一柄黑鐵長劍遞到我的手中,「拿著護身,我在這裡給你擋最後一道追兵。」
身後寶棱宮的方向驟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火光衝天。
「看來有人幫我們,你的人緣不錯啊。」
幾聲震裂雲霄的爆破聲,劃破長空,這是許夢幽的家傳絕技。原來是他們,難怪唐黎和杜傳漁會在牢房的附近轉悠,看來是早有預謀。
就在他轉身往回走入樹林的一瞬間,我突然對著他的背影高聲大喊:「我可不可以不走,其實我也不是很討厭寶棱宮,城孤煙都說過留著我的命……」
寒光飛馳過我的耳畔,是一隻鏢,「你試試看,在你隨我出了大門的一瞬間,就由不得你任性了。」
已經無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