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他低著眉,想過再想,好半晌之後,他才起身坐到她身旁。「如果真能證明孩子是我的,我抱回來,我們一起養。」

這意思是他不要曼麗,要她?

她該覺得高興嗎?為他的選擇高興嗎?然而,讓一個孩子和親生母親分開,不殘忍嗎?郝曼麗又願意把孩子交給他們嗎?

她相信他和曼麗在一起那麼久,不會沒有一絲感情,如果她離開,是不是就不會拆散他們一家三口?

可是,她這麼愛黎礎淵,好不容易兩人的情況已好轉許多,要她就這樣放棄,她真不甘啊。

她愛他愛了這麼多年,為了他去念護理科系,為了他考護理師執照,為了讓他開心,她甘願新婚之夜一個人過,為了他的一句「當真正的夫妻」,她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她這輩子從認識他開始,很多事都是為了他去努力,一旦失去他,沒了重心,她的價值在哪裡?

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啊。

她無聲掉著淚,一直到他將她攬進懷裡時,她才像被驚動似的,一雙手胡亂推著他,將他的懷抱推遠。

不能貪戀他這樣的溫柔,不能……

「可航……」見她不願讓他觸碰,他沮喪不已。

陳可航吸了吸鼻,起身走到化妝台前抽了面紙,她拭凈眼淚,擤了擤鼻水后,柔嗓沉啞道:「我想,我們還是分房睡好了。」

她沒看他,走到床邊整理著被子,又說:「時間不早,我想休息了。」

黎礎淵沉沉一嘆,站起身子,他看著她哭紅的眼,又輕嘆了聲。

縱然再不舍見她淚流,他又能如何?

當他開始想要好好愛一個女人,開始想要和一個女人經營愛情,卻讓他如此挫折。可是上天在懲罰他以往的浪蕩和多情?

陳可航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到底醒來幾次了,記得她對他說她想休息,而他也離開房間后,她一個人終是忍不住那樣的孤寂,哀哀哭出聲來。

本來就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就算從來都沒讓她得到過,她或者只會感嘆自己運氣不好;但如果本來不是屬於她的,有一天真讓她得到,卻又因為某種因素再度失去那樣東西,那就不是感嘆可形容了。

她只覺得,那是一種心痛,痛得一度呼吸不順,痛得真後悔認識愛情,痛得她連最基本的婚姻關係,她都不想要了。

嫁給他是她懷抱多久的心愿啊,換來的卻是她想要結束這段婚姻的結果。她的夢想,是不是顯得非常可笑?

她好難受,不想再去探究這個問題,也許一覺醒來,會發現這一切不過都是一場夢。

她輕輕閉上雙眼,卻聽見了像是有人在怒斥的聲音,好像來自樓下?

家裡只有她,他應該也在,怎麼會有那樣的聲音,而且似乎有愈來愈大聲的跡象。

她專註凝聽,認出了那是公公黎春柏的聲音,但都這麼晚了,那真是爸嗎?

她起身,下了床,赤看腳丫走出房門,她在樓梯口見到黎春柏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而黎礎淵,竟是跪在他腳前?

黎礎淵做了什麼,為什麼爸會在深夜過來,而且還讓他跪著?

而他如此高傲,又怎麼會做出下跪的舉動?

她震愕,也納悶不已,她知道自己不適合現身,她悄悄退了幾步,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那你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黎春柏瞪著跪在腳前的次子,心痛不已。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兒子?明知道領養的孩子多少帶有在以前那個家庭就養成的個性,但也不該如此離譜呀。

看看礎又和礎盈,他們也是他領養來的,怎麼就不會像礎淵這麼不受教!

黎礎淵閉了閉眼,低聲道:「不知道。」他知道這樣跪著,於事無補,但他確實讓可航傷心。爸要他跪,他就跪,他的確虧欠可航。

「不知道?」黎春柏揚聲,灰白的眉毛在眉頭糾結成峰。「你有本事搞大康生護理長的肚子,沒有本事處理?」晚上這事傳到他耳里,他氣到心臟發痛,等到情況好轉了,他才過來這裡,打算問個清楚。

「爸,我沒有讓她懷孕,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我也不確定。」為什麼大家都認定是他讓郝曼麗懷上孩子?

「好,你說你不確定孩子是誰的,那麼你總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答應我要和可航結婚的吧?!你要康生,我不是不給你,但你行為總是那麼放蕩,身邊女人換了又換,所以我才希望你先成家,穩定了再把康生交給你。你那麼風流,你以為我和你媽看了不擔心嗎?雖然你們兄妹三人都是我們領養來的,但我們也視你們如同親生的一樣,我和你媽對你什麼都不擔心,就是煩著你的婚姻。」黎春柏瞪著他,吼得聲音有些啞了。

「可航那個女孩是我和你媽從小就中意的,她小時候就乖,長大還是一樣乖,我和你媽多希望她能嫁進來,所以才跟你提條件,要你跟她結婚,然後我把康生給你。雖然到現在我還沒放手,但也是希望看你和可航的婚姻能再穩定一點后,再交給你,結果你給我搞這出的!」黎春柏拍了下桌面,又說:「你丈人前些時候才問起你們,他問我你對他女兒好不好,我當然是說好,你別以為每個人都相信你在眾人前營造出夫妻感情很好的假象,你丈人可是很擔心可航的,只是女兒都在你手上了,他只能盡量對你好,就是希望你對他女兒好,結果你給了他們什麼?」

「爸。」陳可航突然從牆角轉身而出,她踩著階梯下樓。「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她聽了聽,知道黎春柏是為了郝曼麗懷孕一事而來,她不以為這件事還有其他可行的解決方法,遂出了聲。

黎礎淵一楞,回過身子,見她沒穿外套,還赤著腳下樓,他起身衝上前去。「怎麼不穿件外套?」

她抬睫看著他有些疲倦的面龐,深信此刻的他定也不好受,淡淡笑了聲,她指掌貼上他微涼的頰面。「你一定跪得腳很酸吧?!我其實想到一個很好的辦法,所以打斷了你們的對話。」

「可航,你有什麼委屈可以跟爸爸說,我一定站在你這邊。」黎春柏站起身,看著面前這神情憔悴的兒媳。

「爸,謝謝關心,我沒什麼委屈。」她停了下,才又重新看著黎春柏。「爸,我想請你把康生交給礎淵,讓他發揮他的長才,然後我會和礎淵離婚,讓他娶郝曼麗。」

「可航--」黎家父子異口同聲,瞪大了眼看她。

她又笑,然後對著黎春柏深深鞠躬。抬起身子時,她說:「爸,謝謝,我知道你和媽都疼我,我會一輩子放在心裡。以後,我也會時常回去看看你和媽的。」

黎春柏見兒媳如此乖巧懂事,他走上前,雙手握住她的雙臂。「可航,爸爸只認你這個媳婦,你千萬不能和礎淵離婚。礎淵這次是錯得很離譜,爸會為你討個公道,你別因為這樣就放棄這段婚姻。」

她搖頭,笑得有些凄楚。「爸,我不是鬧脾氣,也不是在耍性子,這是我深慮后的決定。」說完,她轉身看著那正用驚痛目光看著她的男人。

「我會把離婚協議書先簽好,你拿到時,也請記得簽上你的名字。」她沒再看他,只是回首向黎春柏點了個頭后,逕自走上樓。

黎礎淵坐在辦公室內,瞪著桌面上那份離婚協議書。

早上出門前,已多日不曾主動找他開口的她突然喊住他,他以為她氣消了,想和他說話了,卻沒想到她竟是遞給他這份她已簽上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她為什麼能簽得這麼乾脆?她對他難道一點感情都沒?婚姻對她而言,究竟是什麼?她可以為了不去相親而嫁給他,又可以為了成全別的女人而想要離他,她難道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他發著楞,辦公室的門卻突然被打開。

「黎礎淵,你這個良心被狗吃掉,所以沒心沒肺沒肝沒膽的臭男人!」何心心問不到他的辦公室,一路橫衝直撞地終於被她找到,她省略敲門動作,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何心心?」他眉一挑,苦笑了聲。雖然她尚未說出來意,但方才一進門那段粗吼,他不必多想也知道鐵定是為了可航來的。「你還想罵什麼就罵吧。」

「喲,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是來罵你的。」何心心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瞪著辦公桌后的男人。

他無奈地撇撇唇,不置可否。

「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愛不愛可航?」

「你問這做什麼?」他抬眸迎視她的目光。

「當然是想知道你對她的看法呀。我告訴你,我其實一點都不欣賞你,可航那麼乖巧單純,你卻是經驗豐富,難怪她從小就不是你的對手。要不是我看她還很難過,根本不想放棄你似的,我才懶得跟你這種人說話!」

她說了一串,他只注意到後面「不想放棄你」,還有「她很難過」這兩句。

「她有去找你?」這幾日,她總是一個人關在房間,很少見她出來走動。

「有啊,剛剛才從我工作室離開。」

「她很難過嗎?」他問。

「你說廢話呀,她怎麼會不難過?」她拉來一旁的椅子,坐在他面前。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和你結婚?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幸福美滿啊?她陳可航就比較笨,知道你不愛她還要嫁你,你有沒有去想過這樣的問題?」她開始滔滔不絕。

「她一開始就說了,她是為了不想再繼續相親,所以乾脆結婚。」他有想過,但她這麼回答,他也就聽進去了。

「你白痴啊?!醫學院念假的喔?這種腦袋也配跟人家當醫生?用肚臍想也知道,那只是借口,誰會為了不想相親就乾脆把自己嫁掉的?你怎麼會這麼想啊?!陳可航眼晴是被什麼糊到,竟然愛上你這種驢蛋?!」想到可航的委屈,她罵起他來,毫不心軟,非要幫可航討公道、報報老鼠冤不可。

「你說--你說她愛我?」他震愕不已,卻也喜悅不已,心臟大力鼓動,像要跳出喉嚨。

「到現在還問這種問題,你不是驢蛋是什麼?!她從小就很喜歡你,想要嫁給你,一聽到你爸媽跟她爸媽提婚事時,她說她高興到連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她以為婚後再培養感情也沒關係,所以高興地把自己嫁掉。」

她從小就喜歡他?這真是天大的震撼。若不是這話從她好友口中說出,他真難相信她喜歡他,畢竟她對他的態度並不熱烈。

但若不是愛他,她怎麼會在聽到郝曼麗懷孕時,如此失神傷心?

那樣震撼,然後心痛,再是心冷的眼神和態度,他不會錯認,但就是沒想過她是因為愛上他,才有那樣的神情。

何心心說得設錯,哪個女人會因為不想相親就把自己隨便嫁掉的?好,就算真為了不想去相親而隨便找個人嫁好了,為什麼她挑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

他可以考上醫學系,可以有那樣細膩的心思去探患者的病因,但怎麼會沒去細想她嫁給他背後所隱藏的真正含意?他那時真是想要院長一職想瘋了不成?所以現在被她的好友指著鼻子罵驢蛋,是他活該,他真的是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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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純屬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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