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神啊,求你快快搭救我;

耶和華啊,求你速速幫助我。」

《詩篇》70:1

被尹離憂帶著一連行走了約莫整整一天的路程,此時他們已經遠離京城好一段距離。鄢子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他拽進一家客棧的,他只模糊地知道自己的祈禱大概是沒起什麼作用。

最令他膽戰心驚不是中毒,也不是被尹離憂擒住,而是他一直用那種彷彿和他很熟的眼神充滿「關愛」地看著自己,可是鄢子云確定自己這輩子是絕對不認識這個傢伙的。

「子云哥哥,你說咱們去哪裡比較好呢?」將他放在床上,尹離憂自言自語著。他坐在房中的小桌邊,單手支頤,輕蹙著眉頭。似乎微感為難,他獃獃不語。那桌上放著一燈如豆,光暈慘淡,將他修頎的身影拉得長長的,襯著他白皙得過分的臉龐,看起來不勝凄寒,鄢子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你小小年紀,不該與妖邪為伍,快快解開我身上的毒,讓我帶你回京投案自首,我幫你求求情,或許可以從輕發落。」這當然是屁話,皇上已經說了,抓到他要立刻凌遲示眾。鄢子云本來就被抱什麼希望,只是死馬當成活馬醫而已。

尹離憂偏頭看了看他,彷彿很欣慰地微笑著說:「還真是多謝子云哥哥啊,肯幫我求情……」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我要是信了你的話,恐怕會死無全屍罷。」

鄢子云聞言默然,忽然眼前一黑,原來尹離憂已將燈火吹滅。只聽得一陣細碎的聲音之後,鄢子云感覺到身邊躺了一個人,「你在幹什麼?」發現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來摸去,鄢子云奇怪地問道,他想抗拒,但苦於身上的癢麻還未曾退去,又只能任人擺布。

「我要讓子云哥哥陪我睡覺啊!」尹離憂脫下鄢子云的外衣,理所當然地回答。

「什麼?!」鄢子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這傢伙竟然是個……他登時覺得寒毛直豎,「你、你給我滾遠點!誰要陪你睡……」

所以說他最恨有斷袖之癖的人了,變態,變態!!這是什麼世道?現在連十七八歲的小孩子都這樣了,民族還有未來可言嗎?!!主,你為什麼還不來拯救你的臣民?「叫你滾開你聽到沒有?」他自成年後從來沒有跟別人同床共枕的經歷,也不想有!

「子云哥哥……」黑暗中鄢子云聽到他的聲音里竟然帶著委屈的哭腔,「為什麼不行,以前你不是不討厭的嗎?還是……你、你真的忘記我了……嗚——」尹離憂突然跳下床去,重新點燃銀燈執在手上,含悲帶愁地看著床上一頭霧水的鄢子云,他柔軟而無害的清澈眼神竟然讓鄢子云產生了罪惡感,但他隨即發覺這十分荒謬。

搞什麼?!貞潔即將不保的的人可是他耶!這小鬼幹什麼一臉哀怨,彷彿自己對他負心薄倖的樣子?什麼德性嘛!鄢子云立刻冷冷地看著尹離憂,看這傢伙究竟想打什麼主意——他下定決心,如果這小鬼真的敢乘著他中毒對他不三不四,他發誓會將他親自送到凌遲的架子上!

「哇——」被他怨毒的目光刺痛了心,尹離憂居然哭了出來,他將油燈往桌上一放,跪倒在床前伏在鄢子云的身上放聲大哭,「子云哥哥你……過分!你說過不會忘記我的,你說過的……你說過如果忘記我就會被天打雷劈——」

他混亂的哭聲讓生性好靜的鄢子云立刻覺得頭痛,「閉嘴!」他身上動彈不得,唯一能發威的就只有嘴,若不是平時修養好,他真想破口大罵,「你吵得我煩死了……有沒有能讓我睡死過去的葯?」不理了,既然落在他的手裡怕是凶多吉少,臨死前睡個安穩覺不算過分的要求吧?看他這麼擅長使毒,說不定可以讓自己得個清凈。

「我沒有那種葯……嗚……我不管!我一定要睡在你旁邊!你別趕我走好不好,不然……我就把你脫光衣服放在院子里!」尹離憂停止哭聲,極端認真地跟他討價還價。

什麼?鄢子云氣得一張臉像唐三彩,可是他泄氣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敢跟尹離憂較勁——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可是不要臉又不要命的,萬一他真的把自己……哎喲,他連想都不敢往下想。

不過話說回來,原來他只是想睡在自己旁邊啊……鄢子云鬆了口氣,為自己胡思亂想而感到幾分慚愧——仁慈的主請你原諒,我把人心想得太壞了,他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怎麼可能會……雖然很討厭有人睡在身邊,但總比被@#$%來得好吧。於是鄢子云「哼」了一聲,鐵青著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尹離憂見他這樣,知道他是默許了,立刻歡天喜地地爬上床去,伸手抱住鄢子云的腰,甜甜地說:「我就知道子云哥哥不會拒絕我的。」

「我這是出於無奈!!」鄢子云吼道,這個原則問題一定要澄清,否則他的一世英名不保,「在你的淫威之下不得不低頭!」哼,現在先忍氣吞聲,今天夜裡趁這小鬼睡熟,他就運功將體內的毒素逼出來,到時候……「喂喂,你的手放在哪裡?趕快拿開!」這小鬼竟然把手塞進他的胸口裡亂摸!

誰好心借他個痰盂讓他嘔吐吧——鄢子云簡直快要爆發了!

尹離憂嘻嘻一笑收回手,卻又忽然在鄢子云的臉上親了一記:「子云哥哥,我好開心哦!」

「拜託你安分點,再這樣我真的要吐了!上帝明鑒!」鄢子云氣得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他無奈地以算是懇求的口氣出聲。尹離憂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當下不再亂吃他的豆腐,安安靜靜地躺在了他身邊,鄢子云這才偷偷地吁了口氣。

次日清晨

鄢子云的如意算盤打響了。他自行運了一整夜的功,天明時果然將體內的毒去掉了大半。但令他不滿的是他的手的確是已經可以活動自如,腳卻仍舊酸麻不已——這小子的毒藥雖不致命,卻也難弄——若是尋常的麻藥,藥效怎能持續這麼久?

他偷偷摸摸地挨下床榻,不太靈便的雙腳讓他行動遲緩,再加上尹離憂像只八爪魚似的攀附在他身上,鄢子云不得不小心地將他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輕輕挪開——

唔,手腕這麼細這麼軟,怎麼習武,難怪武藝這麼差,只能靠些不入流的手段害人……病歪歪的還要出來闖蕩江湖,這不是自不量力是什麼……皮膚白得跟無常鬼似的,看多了一定會做噩夢……眉毛這麼淡,樣子還挺可憐……眉間正中生著顆紅痣,倒也別緻秀氣……上帝!鄢子云猛地清醒過來搖搖頭,他在想什麼啊!趕緊離開吧!

「子云哥哥……」尹離憂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嚇得鄢子云差點翻倒下床。他努力穩住身子,來不及穿上外衣就將雙腳放在地面上,剛想站定,不料慌亂中忘記了自己的雙腿仍舊餘毒未凈,他身子一軟「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心中立刻暗叫:「糟糕!糟糕!!」

果然在這樣的巨響中尹離憂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子云哥哥!!」他驚叫出聲,不知為何,也「嘭」的一聲軟軟地倒在了鄢子云的身上。

「喂!你滾開!」以為他又想輕薄自己,鄢子云趕緊推開他,卻只見他被自己一推翻身躺倒,一動也不動,竟似已經昏迷過去。

大好的機會!!鄢子云支撐著爬起來艱難地挪動身子向房門爬去,但終於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尹離憂。只見他臉色慘白,雙目閉得緊緊的——鄢子云心中一凜,他知道貧血之症最怕突然起身,頭部血氣不足往往導致昏厥,如果自己就這麼一走了之,他恐怕要……

終究是心軟,鄢子云嘆了口氣踅回身察看。「喂喂!你醒醒!聽到了沒有?尹離憂?!」看他的嘴角流出一絲殷紅,鄢子云猜他是情急之下已將舌頭咬破,那血跡淌在雪白的皮膚上,煞是刺眼,鄢子云看得極不舒服,趕緊伸手替他擦去。手指觸到他臉上溫熱柔軟的肌膚,鄢子云的心中驀地一震。

見他久不醒轉,沒奈何鄢子云只好將自己的唇湊上他的,為他度些氣。他心無旁騖,根本沒想到他二人此時的「造型」是多麼的令人想入非非。

而當樓下的店小二聽到巨響爬上樓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曖昧的一幕。

「客官!客官到底發生了什麼……」店小二大呼小叫地推開門,只見鄢子云衣衫不整地趴在同樣只穿著褻衣的尹離憂身上,兩人唇碰著唇彷彿正親得起勁,「……那個……事?!」那店小二獃獃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鄢子云一聽立刻條件反射地將頭抬起來,手一伸就要將尹離憂推開。此時尹離憂正好緩緩醒來,他急切地一把抓住鄢子云的衣衫懇求:「子云哥哥……不要——不要離開我!!」似乎非常害怕,他眼中淚光盈盈,甚是激動。他本是朝廷欽犯,不知為什麼卻總表現得像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鄢子云大為尷尬,他回頭瞧著那店小二目瞪口呆的樣子,心中又氣又急,「我們……我……不是的,你給我滾遠點!!」鄢子云指的是尹離憂,那店小二一聽以為他是生氣被自己打斷了好事,當下便在房門口作摸摸索索狀,口中還叫道:「哎喲,我是不是又走錯房間了……真是的,早就有人告訴過我瞎子不該來當店小二……我這就去跟掌柜的辭職……哎喲……」他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鄢子云的房間。

「喂!你還要抓到什麼時候啊?!」被人誤會有斷袖之癖,鄢子云只覺得鬱悶無比,他火大地望著眼前的罪魁禍首——早知道好人做不得!!現在他不單逃不掉,還……上帝啊!只有您知道我是冤枉的!

「子云哥哥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尹離憂仍舊耿耿於懷地控訴著。

廢話!這還用問嗎?簡直是不可理喻。鄢子云懶得跟他多講,掙扎著爬起來就想離開。

「沒有我的解藥,你的腿是不會復原的。而且……有可能終身殘廢哦。」尹離憂也不追他,只在他身後涼涼地說道,然後好笑地看鄢子云立刻摔倒。

尹離憂一把接住像根柱子一般迎頭倒下的鄢子云,對上了他的雙眼。無視鄢子云怒氣沖沖的神色,他任性地說道:「我就是要讓你永遠也不能離開我。」

面對這個瘋子,鄢子云的忍耐已經結束了,他再也不跟尹離憂答話,抬手倏地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啪」的

一聲,尹離憂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座清晰的五指山。

鄢子云呆了一呆,他沒想到尹離憂居然不閃也不避。只見他怔怔地輕輕撫上微腫的臉頰,「好痛哦……子云哥哥,你真的這麼討厭我么?」他似乎十分傷心,放開了攬住鄢子云的手,慢慢地站起身來。

嘆息了一聲,尹離憂將鄢子云抱起來重新放在床上,忽然點了他雙手上的曲池穴讓他的手不能活動,接著褪下了他身上的褲子。

「你幹什麼?」以為他惱羞成怒要對自己不軌,鄢子云不禁驚叫出聲,奈何被他制住無法反抗,只急得額頭青筋暴露。

尹離憂不答,用一把銀制的小刀子輕柔地劃開鄢子云小腿上被毒針刺到的地方,用吸鐵石將那毒針取出,將口湊上去吸吮了幾下,偏頭吐出幾口血水,最後在上面敷了些藥膏。

「你……」鄢子云再笨也知道他實在給自己解毒,可是,為什麼?不會有什麼更可怕的花招吧?

「子云哥哥,你的腿馬上就會好了,既然你這麼討厭我……那、那你就走吧。」尹離憂用萬分痛苦的聲音說出讓鄢子云不敢相信的話來,沒聽錯吧?他、他竟然放自己走?

兩人無語地呆了好一會兒,鄢子云感覺腿上的麻木已經消退,手上的穴道也已解開,他連忙穿好衣服起身下床,看了一眼仍舊眼神空無的尹離憂,默默地離開了那家客棧。

只走了半里路鄢子云就發現不對勁——有沒有搞錯!自己可是奉命來追捕欽犯的,怎麼可能反而讓他「釋放」出來?想不到尹離憂這招奇怪的「欲縱故擒」還真把他給蒙了!!

他立刻轉回頭往原路飛奔,回到那家客棧一看,尹離憂已經沒了蹤影。果然是逃走了!鄢子云一問那店小二,只見他用曖昧的眼光瞅著他說道:「公子是和他鬧彆扭了吧?您放心,我們都幫你留意著他的去向呢!喏,他從這條路過去,已有好一陣子了!」

鄢子云無暇顧及他眼中的猥瑣和不懷好意的邪笑,匆匆道了聲謝便急急地離開,也不管身後的一群人發出嘖嘖的聲音,顯然是將他看作了寵愛小官的少年公子。

「尹離憂!我不會放過你的!」鄢子云咬牙切齒地想著,哼!害得我變成流言蜚語的男主角,瞧我怎麼收拾你!!

他一路探訪,天黑之前終於在直隸一個小城鎮的飯館中找到了尹離憂的蹤跡。

正準備舉箸吃飯的尹離憂無意間看他站在門口,呆了一呆,手一抖,一雙筷子落在了桌上。「子云哥哥!!」他激動地叫著,猛地站起來跑到鄢子云身邊,不假思索地撲進了他的懷中,哽咽著說:「子云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就這樣拋下我的!!」

鄢子云頓時哭笑不得,真是天大的誤會!!眾目睽睽之下,他連忙推開

「盤踞」在他胸前的尹離憂,「喂!你別搞錯了,我是來抓你的!少給我耍花招!」

鄢子云翻腕扣住他的脈門,剎那間只覺得觸手溫潤滑膩,涼浸浸的甚是舒服……呸呸!他是走得太熱了才會這麼想的啦!絕對不是這覺得這傢伙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啊?被你識破了啊?」淚水登時收回去,尹離憂的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鄢子云在心裡暗叫慚愧——他方才竟然有點懷疑是否真是自己忘記這傢伙了,還被他騙得仔細地思考回憶了一番,看來全是他在胡謅,混淆視聽!

「跟我走!」鄢子云拉著他,一面提防著他的毒藥、毒氣、毒粉……果然見尹離憂微微一抬手揮了揮衣袖。

鄢子云心知有異,立刻不動聲色地全身運起神功護體,更將那淡淡的香氣倏地彈回尹離憂的身上,然後靜靜地瞧著他。果然須臾尹離憂的臉色大變——

「你……你有『金剛護體神功』?」他顫抖著聲音問。完蛋了!

那「金剛護體神功」乃少林寺至高無上的內功,練成后可謂金剛不壞,威力驚人。門主以前曾經對他說過,下毒的時候最忌的就是遇到內力高深的人,如毒藥反噬,後患無窮!如果是這樣,那麼這「素顏清芬」的毒性豈不是要落在自己身上……天哪!他用這種毒藥本來是要讓子云哥哥想起以前的事情啊!如果反而是自己中了這毒,那……究竟會變成什麼樣?

「哼,害人終害己!這個教訓你記下了罷……」尹離憂毒發昏睡前,只聽得鄢子云恨恨地說了這麼一句,他想說:「子云哥哥,我沒有害你!」可是他已經無法開口了。

鄢子云滿意地看著中毒昏過去的尹離憂,將他扛在背上走出了那飯館。見天色已經不早,他索性找了間客棧住下——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順利,慢點回去當也無妨。只是不知道姓尹的中的是什麼毒,會不會致命……算了,等他醒來,自然會知道如何解毒;如果他就此翹了辮子,也能讓他免受凌遲的酷刑……總之是不會吃虧的。不過,在此之前自己得先將他所有的毒藥解藥一併沒收,到時候不怕他不乖乖聽話!!

夜間

「爹爹……不要賣掉尹兒好嗎?我會努力幹活養家的……」尹離憂昏昏沉沉地醒來,看著燈下坐在床邊的一個偉岸背影,喃喃地說道。

這是什麼戲碼?鄢子云皺著眉頭轉身查看,尹離憂急忙起身想要下床,但一陣眩暈襲來,讓他不支地再度倒下。

「爹……我這就下地幹活……」喘了一陣他總算是穩住了身子,向鄢子云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

「你在幹什麼?」鄢子云總算是找回了被貓叼走的舌頭,他詫異地望著尹離憂。

「啊……你、你不是我爹!那我爹呢?他上哪裡去了?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我……」尹離憂似乎非常驚慌,清澈的雙眸中滿是讓人看了不忍的惶恐,黑黑的瞳仁兒襯得他的臉頰更加蒼白。

「尹離憂!你在搞什麼鬼?」鄢子云聲色俱厲地喝道,生怕他耍花樣,連忙拿出枷套住他的雙手。

「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難道我爹爹真的把我賣掉了嗎?」尹離憂顫抖聲音著問,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被束縛住的雙手,淚水終於流了出來,「爹……」

鄢子云心念一動,這莫不是他中了那毒以後的癥狀?也許是破壞腦子的葯……主果然來搭救他了,哈哈!他就知道,這一路來的祈禱絕不會白費的!

他這番猜測雖不中亦不遠。所謂「素顏清芬」是一種不傷人性命、只會讓人恢復真實性情的毒藥,「素顏」也就是「真面目」之意,至於「清芬」便是指它淡淡的香氣了。它是「亂離門」配製出來專用於逼供的,平常甚少人用在對敵中,是以尹離憂根本想不到自己今日竟然會誤中此毒。

大約猜到些端倪,鄢子云的嘴邊勾起邪惡的一笑。嘿嘿,尹離憂!你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你聽好!我從你爹手裡買了你來,你就得替我做事。」他慢條斯理地對還在悲傷不已的尹離憂說道,「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你可聽清楚了?」反正事情順利,在回京的路上盡可以慢慢磨蹭,好好折磨一下這小子出出氣也不錯。

尹離憂抬頭望著鄢子云。他面目挺俊的,可為什麼一臉的不懷好意?這是自己的主人嗎?他要自己為他做什麼事?想起家中破落之前,爹爹買回來的那些男孩子……尹離憂的臉倏地變得更白。他突然頹喪地跪在了地上,滿臉的絕望。

「主人問你話呢!不可以發獃!」在家中鄢子云可是以律下嚴明著稱,連倍受弟弟寵愛的水澈都免不了受他的呵斥,更不用說眼前這個得罪過他的小俘虜了。

「聽……聽清楚了。」尹離憂顫聲回答,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震驚。

「抬起頭來!我不想對著個腦門說話。」確定了他是老虎突然變病貓,鄢子云欺負起他來更是不遺餘力。

尹離憂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著鄢子云。突然接觸到他那雙凌厲的鷹眼,他不禁打了個突。

「你叫什麼名字?」剛才聽他並不是自稱尹離憂,鄢子云莫名其妙地想知道他的原名。

「尹、尹兒……」尹離憂遲疑地回答。

「尹兒……」鄢子云玩味地念著,「就它吧。雖然不是什麼好名字。喂,尹兒,我要睡了,你知道該怎麼服侍人吧。」他是指幫他盥洗、更衣之類的。

尹離憂聽了他的話彷彿十分痛苦,但他閉了閉雙眼,點了點頭,順從地向床邊走去,向鄢子云抬起了手。

「哎喲!我倒忘記了,這東西放在手上怎麼做事。」反正已經確定這傢伙是作不了怪了,放開他也不打緊。鄢子云說著將那枷鎖取了下來放好,轉過身卻訝異地看見尹離憂已經脫光了身上的衣裳,靜靜地平躺在床上,一雙眼睛緊緊地閉著,眼角的淚水已然控制不住。

「你幹什麼?」看著他白皙單薄的身軀曝露在空氣中微微地發抖,一雙手握成拳頭捏得死緊,鄢子云覺得腦中的某根弦被撥動了一下下。

淚水滑了出來,尹離憂顫聲說道:「在家裡的時候,他們……他們都是這樣的。」不然就要挨打,這一句他不敢說。

「你給我起來!」鄢子云憤怒地吼著,「我買下你可不是為了做這種事!」這是什麼狀況啊!他可不是那些好色的老頭,還要花錢買樂子!!

尹離憂睜開眼睛,帶著不可置信望向鄢子云,「不……不做這種事?」他輕輕的聲音又驚又喜,充滿了不確定,「真的嗎?」

他瑟縮小心的模樣讓鄢子云更加火大,「我怎麼你了?擺出那副受盡虐待的臉孔!還不快給我穿上衣服起來!」只要一想到這傢伙可能在別的什麼地方被別人欺負過,鄢子云只覺得萬分不爽——這是什麼世界嘛!這樣老實的小孩為什麼會……咦,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覺得尹離憂老實了?真見鬼!

轉念間尹離憂已將衣服穿好下床站定,怯怯地看著鄢子云。被他無辜的眼神看得心煩意亂,鄢子云無心洗漱,直接上床倒頭就睡,「你也快點休息吧!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將他送回京城以後就算完了吧!自己哪來這麼多奇怪的心思!!

「好、好的……謝謝你。」細如蚊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等半天不見他躺上床來,鄢子云微覺奇怪,起身看了看,只見尹離憂已經和衣睡在了光禿禿的地板上,既沒有墊褥也沒有被子。雖然時節已是春夏之交,但這樣的睡法對於他這樣的身體的人來說實在不妥。

「喂!你幹嗎睡地上?」昨天不是還老臉厚皮地一定要和自己擠在一張床上嗎?「回話!」

「我……我是你的僕人……這裡沒有床了。」尹離憂的聲音軟軟的,充滿了認命的悲哀。

原來是這樣……變得倒挺快的嘛。鄢子云也覺得此話有理,「哦……那你就睡吧。」不再理會尹離憂,累了一天,他也沉沉地睡了過去。臨睡前他仍舊沒有忘記做一番禱告:「萬能的主,感謝你所有的恩賜!希望您能一直陪伴著我,阿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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